欧美文学与中国现代派象征主义诗歌
新月派之后,中国新诗发展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即现代派象征主义诗歌的兴起。现代派诗歌以 1932 年 5 月《现代》杂志创刊为标志,显示出它的成熟与独立,影响也进一步扩大。主要诗人有戴望舒、卞之琳、冯至等,强调在诗作里泄露灵魂的隐秘,像梦一般的朦胧。现代派诗歌艺术是以象征主义为中心的,诗的形象的含义往往带有某种不确定性,或者说多义性,主题与结构均呈现多次。戴望舒的《雨巷》韵律响亮、悠长,明显受到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魏尔伦影响,而其意境则显出中国的古典美。这反映了现代派诗歌的重要特点。
法国诗人波特莱尔是象征主义诗歌的开山祖。他的诗作《契合》道出了象征主义的实质:
自然是座大神殿,在那里, 话柱有时发出模糊的话; 行人经过象征的森林下, 接受它们亲密的注视。
有如远方的漫长的回声, 混成幽暗和深沉的一片, 渺茫如黑夜,浩荡如白天, 颜色,芳香与声音相呼应。有些芳香如新鲜的孩肌, 宛转如清笛,青绿如草地,
——更有些呢,朽腐,浓郁,雄壮。其有无限的旷邈与开敝,
像琥珀,麝香,安息香,馨香, 歌唱心灵与官能的热狂。
这首诗实际上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世界是二元的,分作心灵与自然两部分,它们是可以相通的;二是心灵与自然相通的桥梁即象征。大自然的一切事物,花鸟鱼虫都是有生命的,都可以作为意象,人的各种官能也可以感通,因为这一切本身就是“大神殿里的活柱或象征的森林”。因此,象征不仅仅是创作手法,如某些论者简单把它与中国古代“兴”相比附,而且更重要的,它是一种世界观,一种观照世界、审视生活的态度。它暗含了一种新美学精神,成为现代主义的先声。中国象征派诗人,在接受象征主义时,初期更多地停留在技法层次上,脱离了民族生活,因而“神秘”、“看不懂”。随着戴望舒的介入,诗人从现实和传统所感受到的迷茫、梦幻与象征手法相融合,使得他的诗歌既有明朗的时代特点,又有个人追求中精神的疲倦与感伤,已有现代气息。他的诗,亲切平实,却将复杂化,精微化的现代人的感受极有法度地表达出来。对理想追求的执着与苍老感,同时又是中华民族的, 属于每一个历尽动难的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例如,“当你鬓发斑斑了的时候,
/当你眼睛朦胧的时候,/金色的贝珠吐出桃色的珠”,“你的梦开出花朵来了,/你的梦开出娇妍的花来了,/在你已衰老了的时候”。这种体验既是个人的,又是民族的;既是明朗向上的,又是疲倦忧伤的;既是欧美风范的, 又是中国古典韵味的。
卞之琳在《魏尔伦与象征主义·译序》中指出:“‘亲切’与‘含蓄’ 是中国古诗与西方象征诗完全相通的特点。”戴望舒的代表作《我底记忆》尽管所要表达的是对残忍、虚伪的生活永远摆脱不掉的“记忆”,根底上是一个流血的受伤的灵魂的痛苦歌唱,但其外在语调却是平静的、不动声色的, 残酷的主观“记忆”外化为一个人格化了的存在于我之外,却又只为我而存在的客体,它的形象是“忠实得甚于我最好的友人”。艺术表现上亲切、温柔、含蓄,既吸收了魏尔伦的长处,又有古典的“哀而不伤”的传统,集中体现了他对“诗的情绪的抑扬顿挫”的追求。戴望舒这个时期的诗作,在形式上完全摆脱了新月派诗歌韵律、节奏的外在束缚,通过近似日常对话的形式和大量口语的运用,表现明快的接近生活的情绪节表奏。他的诗歌,充分考虑到了中国读者的思维特点与欣赏要求,避免了西方现代诗派常见的大幅度意象跳跃,由此带来的晦涩与神秘感。象征主义诗人魏尔伦的诗歌经他翻译后,已变成了具有中国古典诗歌的形式和韵律的诗作。浪漫主义作家夏多勃里昂的《阿达拉》和《勒内》中的神秘抒情气质,则从情感上使他更深地找到了中西相通的因素。这样,戴望舒创造了适合于中国读者的、具有民族特色的现代象征诗派。有人评价,自戴望舒开始,中国的象征派诗结束了自
李金发以来单纯模仿外国的幼稚阶段,而是逐渐寻找到了民族之根,形成了自己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