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世讳部

开路神

金刚遇开路神,羡之曰:“你我一般长大,我怎如你着好吃好。”开路神曰:“阿哥不知,我只图得些口腹耳。若论穿着,全然不济,剥去一层遮羞皮,浑身都是篾片了。”

【译文】金刚神遇到开路神,羡慕地说:“你我大小一样,我却不如你穿的好吃的好。”开路神回答说:“阿哥您不知道,我只图得到一些口福罢了,如果论穿着,全然不怎么样,剥去一层遮羞皮,浑身都是篾片(薄竹片)了。”

焦面鬼

一帮闲途遇人家出丧,前有焦面鬼王,以为大老官人也,礼拜甚恭。少顷,大雨如注,而鬼身上纸衣被雨濯去。闲汉曰:“白日见鬼,我只道是大老官,却原来也是个篾片。”

【译文】有个帮闲的人路上遇到一人家出丧,前面有焦面鬼王,以为是大老官人(做官的人),因此对其礼拜十分谦恭。不一会,下起雨来,雨大如注,焦面鬼身上的纸衣被雨浇掉,那个闲汉说:“白天见鬼,我只道是大老官,原来却也是个篾片。”

咽糠

一闲汉咽糠而出,忽遇大老官,留家早饭,答曰:“适间用狗肉过饱,饭是吃不下了,有酒饮几杯。”即饮,忽吐而糠出焉。主见惊问曰:“你说吃了狗肉,为何吐此?”其人睨视良久曰:“咦,我自吃的狗肉,想必狗曾吃糠来。”

【译文】有个闲汉吃糠后出外,突然遇到大老官(做官的人,也称普通的男子),大老官留闲汉在家吃早饭。闲汉回答说:“刚才过于饱食狗肉,饭是吃不下了,有酒倒可喝几杯。”喝酒之后突然呕吐,糠被吐了出来。主人见此吃惊地问道:“你说吃了狗肉,为何吐出糠来?”闲汉睨视许久回答道:“咦,我自己吃的是狗肉,想必狗曾经吃糠来。”

望烟囱

富儿才当饮啖,闲汉毕集。因问曰:“我这里每到饭享,列位便来,就一刻也不差,却是何故?”诸闲汉曰:“遥望烟囱内烟出,即知做饭,熄则熟矣,如何得错。”富儿曰:“我明日买个行灶来煮,且看你们望甚么。”众曰:“你若用了行灶,我等也不来了。”

【译文】有个富人刚要吃喝,一帮闲汉便云集赶来。富人于是问道:“我这里每到饭熟,诸位便来,一刻也不差,这是什么缘故?”诸闲汉回答说:“遥望烟囱,见里边冒烟出来,便知道做饭了,等烟没了,饭就熟了,怎么能有差错呢?”富人说:“我明天买个行灶来煮饭,看你们还望什么?”众闲汉回答说:“你如果用了行灶,我们也不来了。”

老白相

荒岁闲汉无处活口,值官府于玄妙观施粥。闲汉私议曰:“我等平昔鲜衣美食,今往吃粥,必贻人笑矣。”俄延久之,无奈腹中饿甚。曰:“姑待众饥民吃过,尾其后可也。”望人散之后而往,则粥已尽医,乃以指拉食釜杓间余粥。道士见而问之,答曰:“我等原是捞(老同音)白相公耳。”

【译文】荒年闲汉没处吃饭,正好官府在玄妙观施舍米粥。闲汉们暗地里商议说:“我们平日穿好吃好,今天到那里吃粥,必让人耻笑。”过了半天,无奈肚子十分饥饿,说:“姑且等众饥民吃过,尾随在他们后面吧。”闲汉们望见众饥民散去之后前往,可是粥已没了,便用手指抠锅勺里的剩粥。道士看见后问他们干什么的,闲汉们回答道:“我们原是捞(老)白相公。”

借脑子

苏州人极奉承大老官。平日常谓主人曰:“要小子替死,亦所甘心。”一日主病,医曰:“病人膏肓,非药石所能治疗,必得生人脑髓配药,方可救得。”遍索无有。忽省悟曰:“某人平日常自谓肯替死,岂吝惜一脑乎?”即呼之至,告以故。乃大惊曰:“阿呀,使勿得,吾里苏州人,从来无脑子个。”

【译文】有个苏州人极好奉承主人,平日经常对主人讲:“如果让我替死,也心甘情愿。”有一天,主人得了重病,医生说:“病入膏肓,不是常药所能治疗的,必须找得到活人脑髓配药,才能治好。”主人派人到处寻找也没有,突然省悟道:“某人平日经常说肯替我死,难道吝惜一个脑子吗?”随即把那人招呼来,告诉他借脑配药。那人十分惊恐地说:“啊呀,使不得,我们苏州人,从来是没有脑子的。”

呵脬

一帮闲,见大老官生得面方耳圆,遂赞不置口。其人曰:“你又在此呵孵脬了。”

【译文】有个帮闲的人,见大老官(做官的人)长得面方耳圆,于是赞不绝口。那人说:“你又在这里呵卵脬了。”

曲蟮

帮闲者自夸技能曰:“我件件俱精,天下无比。”一人曰:“只有一物最像。”问是何物,答曰:“曲蟮。”问何以像他,曰:“杀之无血,剐之天肉,要长就长,要短就短,又会唱曲,又会呵脬。”

【译文】有个帮闲的人自我吹嘘其技能道:“我事事俱精,天下无比。”某人对他说:“只有一物最像你。”那人问是何物,某人回答说:“曲蟮。”那人问为何说曲蟮像他,某人回答说:“剐之无肉,要长就长,要短就短,又会唱曲,又会呵脬。”

件件熟

帮闲人除夜与妻同饭。忽然笑曰:“我想一生止受用得个‘熟’字。你看大老官,哪个不熟;私窠小娘,哪个不熟;游船上,哪个不熟;戏子歌童,哪个不熟;箫管唱曲的,哪个不熟。”说未毕,妻忽大恸。其人问故,曰:“天杀的,你既件件皆熟,如何我这件过年布衫,偏不替我赎(音同熟)。”

【译文】有个帮闲的人除夕之夜和妻子一起吃饭。忽然笑道:“我想自己这辈子只是受用得一个‘熟’字。你看大老官,我哪个不熟;私窠小娘,我哪个不熟;游船上的人,我哪个不熟;戏子歌童,我哪个不熟;箫管唱曲的,我哪个不熟。”未等那人说完,妻子突然大哭。那人问妻子为何大哭,妻子说:“该死的,你既然件件事情都熟,为何我那件过年的布衫,偏不替我赎(熟)。”

活千年

一门客谓贵人曰:“昨夜梦公活了一千年。”贵人曰:“梦生得死,莫非不祥吗?”其人速转口曰:“啐,我说差了,正是梦公死了一千年。”

【译文】有个门客对贵人(旧指地位显贵的人)说:“我昨天晚上梦见你活了一千年。”贵人说:“梦生得死,莫非是不祥之兆吧?”门客急忙改口道:“唉,我说差了,正是梦见您死了一千年。”

屁香

有奉贵人者,贵人偶撒一屁,即曰:“哪里伽楠香?”贵人惭曰:“我闻屁乃谷气,以臭为正。为反香,恐非吉兆。”其人即以手招气嗅之曰:“于今有点臭了。”

【译文】有个人好奉承贵人,贵人偶然放了一屁,那人马上说道:“哪里伽楠香?”贵人十分羞愧,说:“我听说屁是谷气,以臭味为正。现在相反味香,恐怕不是吉祥的预兆。”那人立即用手搂气嗅了一嗅道:“现在有点臭了。”

撞席

老鼠与獭结交。鼠先请獭,獭答席,邀鼠过河,暂住觅食。忽一猫见之欲捕,鼠慌曰:“请我的倒不见,吃我的倒来了。”

【译文】老鼠与獭结交。老鼠先请獭赴宴,之后獭答谢请老鼠赴宴,邀请老鼠过河,獭暂时去寻觅食物。突然一只猫看见老鼠并准备要捕食它,老鼠十分慌恐,说:“请我的看不见,吃我的倒来了。”

泥高壁

燕子衔泥做巢,搬取蚯蚓上面土。蚓愤极曰:“你要泥高顶壁,为何把我来晦气?”燕子云:“我专怪你呵人家卵脬。”

【译文】燕子衔泥做窠,搬取蚯蚓上面的土。蚯蚓十分愤怒,说:“你要用泥筑高顶壁,为何衔我上面的泥土,让我晦气?”燕子回答道:“我专怪你呵人家卵脬。”

争座

鼻与眉争座位。鼻曰:“一切香臭,皆我先知,我之功大矣。汝属无用之物,何功之有,辄敢位居我上?”眉曰:“是则然矣。假如鼻头坐上位,世上有此理否?”

【译文】鼻子与眉毛争座位。鼻子说:“一切香臭,都是我先知道,我的功劳大了,你属于无用之物,何功之有,竟然敢位居我上?”眉毛回答道:“这是必然的,假如鼻头坐在我上面,难道世间会有这样的事理吗?”

婢子

有婢生子。既长,或问其号,子谦逊久之,乃曰:“贱号小梅。”问:“尊公称号何梅?”答曰:“非也,乃家母名腊梅耳。”

【译文】有个婢女生了儿子,长大后,有人问他称号,儿子谦逊许久,回答道:“贱号小梅。”那人又问:“你父亲称号是何梅?”儿子回答道:“不对,是我母亲名叫腊梅。”

尿壶骂

一仆人之使,俗言鼻里。鼻也,出倾夜壶,归告主人曰:“阿爹,方才尿鳖骂我又骂阿爹。”主人曰:“胡说,尿鳖如何会骂人?”小使曰:“起初骂了我鼻,后连声骂曰:‘鼻鼻、鼻鼻、鼻鼻。’岂不把阿爹都骂在里头了?”

【译文】有个地方的方言,把仆人叫做鼻里。有一天,仆人倒尿壶,回来后向主人诉说道:“阿爹,方才尿壶骂我又骂阿爹。”主人说:“胡说,尿壶怎么会骂人!”仆人说:“起初它骂了我鼻,后连声骂道:‘鼻鼻、鼻鼻、鼻鼻’,岂不是把阿爹都骂在里头了?”

屁股痛

麻苍蝇与青苍蝇结为兄弟。青蝇引麻蝇到一酒席上,麻蝇恣意饮啖,被小厮拿住。将竹签插入屁股,递灯草与他使棍,半日才得脱身。遇着青蝇泣诉曰:“承你挈带,吃倒尽有,只是屁股有些痛。”

【译文】麻苍蝇与青苍蝇结为兄弟。青苍蝇带麻苍蝇到一酒席上,麻苍蝇尽情吃喝,被一个小厮捉住,将竹签插入麻苍蝇屁股,任意耍弄,半日才得逃脱。麻苍蝇遇到青苍蝇哭泣道:“承你携带,吃喝倒是应有尽有,只是屁股有些痛。”

豁拳

嫖客与妓密甚,约同死。既设鸩酒二瓯,妓让客先饮,客饮毕,因促妓,妓伸拳曰:“我的量窄,与你豁了这盅罢。”

【译文】有个嫖客跟妓女关系十分密切,相约同死,不久设置鸩酒(毒酒)两小盅,妓女让嫖客先喝,嫖客喝了之后,便催促妓女喝,妓女伸直拳头说:“我的量窄,给你喝了这盅算了。”

梦里梦

妓与客久别复会,各道相思。妓云:“我无夜不梦见你同食、同眠、同游戏,乃是积想所致。”客曰:“我亦梦之。”妓问曰:“梦怎的?”客曰:“我梦见你不梦见我。”

【译文】妓女与嫖客久别后相会,各自述说相思之情。妓女说:“我没有一夜不梦见与你同食、同睡、同游戏,这是积想所致。”嫖客说:“我也梦见你。”妓女问道:“怎样梦的?”嫖客说:“我梦见你没有梦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