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术业部

相相

有善相者,扯一人要相。其人曰:“我倒相着你了。”相者笑云:“你相我如何?”答曰:“我相你决是相不着的。”

【译文】有个善于相面的人,拉住一人要为其相面,那人说:“我倒相着你了。”相面的笑着说道:“你相着我什么了?”那个人回答说:“我相着你绝对是相不着的。”

不着

街市失火,延烧百余户。有星相二家欲移物以避。旁人叱之曰:“汝两家包管不着,空费搬移。”星相曰:“火已到矣,如何说这太平话?”曰:“你们从来是不着的,难道今日反会着起来?”

【译文】街市失火,蔓延烧了百余家,有两家算卦的要搬移家物来避火。旁边的人劝止说:“你两家包管不着,搬移白费功夫。”算卦的说:“火已烧到了,为何说这太平话?”旁边的人说:“你们从来是不着的,难道今天反会着起来?”

胡须像

一画士写真既就,谓主人曰:“请执途人而问之,试看肖否。”主人从之。初见一人问曰:“哪一处最像?”其人曰:“方巾最像。”次见一人,又问曰:“哪一处最像?”其人曰:“衣服最像。”及见第三人,画士嘱之曰:“方巾、衣服都有人说过,不劳再讲。只问形体何如?”其人踌躇半晌曰:“胡须最像。”

【译文】有个绘画人为人画像完了,对主人说:“请拿给过路人看看,验证一下像不像。”主人依从让路人看。见到第一个人问道:“哪一处最像?”那人答:“方巾最像。”接着问第二人:“哪一处最像?”第二人说:“衣服最像。”待见到第三人,绘画的叮嘱他说:“方巾、衣服都有人说过,不劳你讲,只问你形体像不像?”第三人看了半晌说:“胡须最像。”

讳输棋

有自负棋高,与人角,连负三局。次日,人问之曰:“昨日较棋几局?”答曰:“三局。”又问:“胜负如何?”曰:“第一局我不曾赢;第二局他不曾输;第三局我本等要和,他不肯罢了。”

【译文】有个人自负棋艺高超,和人下棋,连输三盘。第二天,别人问他说:“昨天下了几盘棋?”回答道:“三盘。”又问:“胜负如何?”那人回答说:“第一盘我没有赢,第二盘他没有输,第三盘我本想要和,对方不肯了。”

写真

有写真者,绝无生意。或劝他将自己夫妻画一幅行乐贴出,人见方知。画者乃依计而行。一日,丈人来望,因问:“此女是谁?”答云:“就是令爱。”又问:“他为甚与这面生人同坐?”

【译文】有专门为人画像的,总没有生意上门。有人劝他把自己与妻子在一起的情景画一张贴出,别人看到就会来找你画的。画师依言画出,挂在那里。一天岳父来看他,见了画就问:“这个女人是谁?”答:“是你女儿。”又问:“她何同这个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呢?”

好棋

一人以好棋破产,因而为小偷,被人缚住。有相识者见而问之,答云:“彼请我下棋,嗔我棋好,遂相困耳。”客曰:“岂有此理。”其人答曰:“从来棋高一着,缚手缚脚。”

【译文】有个人因为嗜好下棋而破产,因此做了小偷,被人捆绑起来。有认识他的人见此,问他是怎么回事?回答说:“对方请我下棋,怪罪我棋下得好,于是把我捆在这里。”认识他的人说:“岂有此理。”那个人答道:“从来棋高一着,缚手缚脚。”

银匠偷

一人生子,虑其难养,请一星家算命。星士曰:“关煞倒也没得,大来运限俱好,只是四柱中犯点贼星,不成正局。”那人曰:“不妨,只要养得大,就叫他学做银匠。”星士曰:“为何?”答曰:“做了银匠,哪日不偷几分银子养家活口。”

【译文】有个人生了儿子,忧其难养,便请来算卦的为其算命。算命先生说:“关坎倒也没有,长大后命运门槛都好,只是四柱中犯点贼星,不成正局。”那人说:“不妨,只要养得大,就叫他学做银匠。”算命先生说:“这是为什么?”那人回答说:“做了银匠,哪天不偷几分银子养家活口。”

利心重

银匠开铺三日,绝无一人进铺。一日至暮,有以碎银二钱来倾者,乃落其半,倾作对充与之。其人大怒,谓其利心太重。银匠曰:“天下的人利心再没有轻过于我的。开了三日店,止落得一钱,难道自己吃了饭,三分一日,你就不要还了?”

【译文】有个银匠开业三天,没有一人进店,第三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一个人拿了二钱碎银来熔铸,银匠贪其半,只用一钱熔铸后交给那人。那人大怒,说银匠取利之心太重。银匠说:“天下的人,取利之心再没有轻过我的了,开了三日店只取了一钱,难道你自己吃了饭,别人三天的死活就不管了!”

有进益

一翁有三婿,长裁缝,次银匠,唯第三者不学手艺,终日闲游。翁责之曰:“做裁缝的,要落几尺是几尺;做银匠的,要落几钱就是几钱;独汝游手好闲,有何结局?”三婿曰:“不妨,待我打一把铁撬,撬开人家库门,要取偷千偷百,也是易事,稀罕他几尺几钱!”翁曰:“这等说,竟是贼了。”婿日:“他们两个每日落人家东西,难道不是贼?”

【译文】一老头有三个女婿:大的是裁缝,二的是银匠,只有老三不学手艺,整天闲游。老头责备老三说:“做裁缝的,要留几尺就是几尺;做银匠的,要留几钱就是几钱,唯独你游手好闲,结局不堪设想!”三女婿说:“不妨,待我打一把铁撬,撬开人家库门,要拿千拿百,也是简单的事,稀罕他几尺几钱!”老头说:“那样做,就是贼了。”三女婿回答说:“他们两个每天都留人家东西,难道不是贼?”

裁缝

辰年大旱,太守命法官祈雨,雨不至。太守怒欲治之。法官禀云:“小道本事平常,不如某裁缝最好。”太守曰:“何以见得?”答曰:“他要落几尺就是几尺。”

【译文】有一年大旱,太守命法官祈祷下雨,雨不下。太守恼怒要治罪法官,法官禀报说:“小道本事平常,不如某裁缝的本事大。”太守说:“凭什么这样说?”法官答道:“他要落几尺就是几尺。”

不下剪

缝匠裁衣,反复量久,不肯下剪。徒弟问其故,答曰:“有了他的,便没有了我的;有了我的,又没有了他的。”

【译文】有个裁缝为人裁衣,反复量了好半天也不肯下剪,徒弟问其原因,裁缝答道:“有了他的,便没有了我的;有了我的,又没有了他的。”

要尺

一裁缝上厕坑,以尺插墙上,便完忘记而去。随有满洲人登厕,偶见尺,将腰刀挂在上面。少顷,裁缝转来取尺,见有满人,畏而不前,观望良久。满人曰:“蛮子你要甚么?”答曰:“小的要尺。”满人曰:“咱囚攘的,屙也没有屙完,你就要吃(尺)!”

【译文】有个裁缝上厕所,把尺插在墙上,便完忘记拿尺就走了。随后一满人上厕所,见到墙上有尺,便将腰刀挂在尺上。不一会,裁缝回来取尺,见到满人和尺上挂着的腰刀,十分惧怕,不敢向前取尺。观望好久,满人说:“蛮子你要什么?”裁缝回答说:“小的要尺。”满人说:“咱囚攮的,屙也没有屙完,你就要吃(尺)!”

木匠

一匠人装门闩,误装门外。主人骂为“瞎贼”。匠答曰:“你便瞎贼!”主怒曰:“我如何倒瞎?”匠曰:“你若有眼,便不来请我这样匠人!”

【译文】有个木匠给别人家装门闩,误将门闩装到门外。主人骂木匠是瞎贼。木匠回答说:“你才是瞎贼!”主人大怒道:“我怎么倒瞎了!”木匠说:“你如果有眼,便不会请我这样的木匠。”

待诏

一待诏初学剃头,每刀伤一处,则以一指掩之。已而,伤多不胜其掩,乃曰:“原来剃头甚难,须得千手观音来才好。”

【译文】有个理发师初学剃头,用刀每刮破一处伤口,就用一个手指掩盖住,不久刀伤出现很多,用手指掩盖已不能够,于是说:“原来剃头甚难,只有千手观音才做得来。”

篦头

篦头者被贼偷窃,次日至主顾家做生活,主人见其戚容,问其故,答曰:“一生辛苦所积,昨夜被盗。仔细想来只当替贼篦了一世头耳。”主人怒而逐之。他日另换一人,问曰:“某人原是府上主顾,如何不用?”主人为述前言,其人曰:“这样不会讲话的,只好出来弄卵。”

【译文】有个为人梳头的,被贼偷去财物,第二天到主顾家做活。主人见他脸色悲伤,问其原因,回答说:“一生辛辛苦苦积攒下的财物,昨夜被盗。仔细想来只当替贼梳了一辈子头罢了。”主人听后十分恼怒,把他赶了出去。不几天又换一个梳头的。后一个梳头的问道:“前一个梳头的原是府上主顾,为什么你不用了?”主人为其做了复述。那人说:“这样不会讲话的,只好出来弄卵。”

头嫩

一待诏替人剃头,才举手,便所伤甚多,乃停刀辞主人曰:“此头尚嫩,下不得刀,且过几时,姑俟其老老再剃罢。”

【译文】有个理发的为人剃头,刚一举手,便伤了许多地方,于是放下刀子辞别主人说:“此头尚嫩,下不得刀,还是过些时间,等它老一老再剃吧。”

取耳

一待诏为人看耳,其人痛极。问曰:“左耳还取否?”曰:“右完,次及左矣。”其人曰:“我只道这样取过去了。”

【译文】有个理发匠为人掏耳朵,掏右耳朵时,那人疼极了,问道:“左耳还掏吗?”理发匠说:“右边的掏完了,再掏左耳。”那人说:“我还以为你要从右边直接掏到左边呢!”

同行

有善刻图书者,偶于市中唤人修脚,脚已脱矣,修者正欲举刀,见彼袖中取出一袱,内裹图书刀数把。修者不知,以为剔脚刀也,遂拂然而去。追问其故,则曰:“同行中朋友,也来戏弄我。”

【译文】有个善于刻印章的人,偶然在商市唤人修脚,脚已经脱光,修脚人正要举刀,看见那人从袖中取出一个包袱,里边裹有数把刻刀,修脚人不知是刻刀,以为是剔脚刀,于是拂袖而去。追问其原因,修脚人道:“同行中的朋友,也来戏弄我。”

偷肉

厨子往一富家治酒,窃肉一大块藏于帽内。适为主人窥见,有意作耍他拜揖,好使帽内肉跌下地来,乃曰:“厨司务,劳动你,我作揖奉谢。”厨子亦知主人已觉,恐跌出不好看,相急跪下曰:“相公若拜揖,小人竟跪下。”

【译文】有个厨师到一富人家去置办酒席,偷了一大块肉藏在帽子里。恰巧被主人暗中看到,便想耍弄厨师拜揖,好使帽内的肉掉下地来,于是说:“大厨师,感谢你,我作揖奉谢。”厨师知道主人已发觉他偷肉,恐怕跌出难堪,急忙跪下说:“你如果拜揖,小人我就跪下。”

卖淡酒

一家做酒,颇卖不去,以为家有耗神。请一先生烧楮退送,口念曰:“先除鹭鸶,后去青鸾。”主人曰:“此二鸟你退送他怎的?”先生曰:“你不知,都吃亏这两个禽鸟会下水,遣退了他,包你就卖得去。”

【译文】有户人家酿酒,因掺水卖不出去。主人以为家有耗神,于是请了一位先生烧纸退送,那位先生口中念道:“先除鹭鸶,后去青鸾。”主人说:“这二鸟你退送它干什么?”先生说:“你不懂,都吃亏于这两只鸟会下水,遣退了它,包你就能把酒卖出去。”

三名斩

朝廷新开一例,凡物有两名者充军,三名者斩。茄子自觉双名,躲在水中。水问曰:“你来为何?”茄曰:“避朝廷新例。因说我有两名,一名茄子,一名落苏。”水曰:“若是这等,我有两名,一名水,二名汤,又有那天灾人祸的放了几粒米,把我来当酒卖。”

【译文】朝廷制定一个法规,凡物有两个名称者充军,有三个名称的斩。茄子觉得自己是双名,便躲藏在水里。水问茄子道:“你来干什么?”茄子回答说:“躲避朝廷新例,因为他们说我有两个名称,一个是茄子,一个是落苏。”水说:“如果是这样,我该斩了,我一叫水,二叫汤,又有那天灾人祸的放了几粒米,把我当酒卖。”

酒娘

人问何为叫做酒娘,答曰:“糯米加酒药成浆便是。”又问既有酒娘,为甚没有酒爷,答曰:“放水下去就是酒爷。”其人曰:“若如此说,你家的酒是爷多娘少了。”

【译文】甲问乙什么叫酒娘,乙回答说:“糯米加酒药成浆便是。”甲又问既然有酒娘,为啥没有酒爷。乙回答说:“放水下去就是酒爷。”甲说:“如果这样说,你家的酒是爷多娘少了。”

走作

一店中酿方熟,适有戴巾者过,揖入使尝之。尝毕曰;“竟有些像我。”店主知其秀才也,谢去之。少焉,一女子过,又使尝之。女子亦曰:“像我。”店主曰:“方才秀才官说‘像我’,是酸意了,你也说‘像我’,此是为何?”女子曰:“无他,只是有些走作。”

【译文】有个酒坊酿酒刚好,正巧有个戴头巾的人路过,那人作揖后进来请求给他尝些,尝后说:“竟然有些像我。”店主一听,知其是秀才。不一会,一女子经过,又让女子尝了一些。女子也说:“像我。”店主说:“秀才刚刚说‘像我’,我便知道是‘酸意’了,你也说‘像我’,这是为什么?”女子回答说:“没有别的,只是有些走作。”

着醋

有卖酸酒者,客上店谓主人曰:“肴只腐菜足矣,酒须要好的。”少顷,店主问曰:“菜中可要着醋?”客曰:“醋滴菜心甚好。”又问曰:“腐内可要放些醋?”客曰:“醋烹豆腐也好。”再问曰:“酒内可要着醋否?”客讶曰:“酒中如何着得醋?”店主攒眉曰:“怎么处?已着下去了。”

【译文】有家酒馆好卖酸酒。顾客上店后对主人说:“菜只豆腐青菜就够了,但酒一定要好的。”不一会,店主问道:“菜里可要放醋吗?”顾客说:“醋滴菜心好极了。”店主又问道:“豆腐里可要放些醋吗?”顾客回答说:“醋烹豆腐也好。”店主再次问道:“酒里是否也要放些醋?”顾客听了十分惊讶,说:“酒里怎能放得醋?”店主皱眉头道:“这可怎么办?醋已放进去了。”

酸酒

一酒家招牌上写:酒每斤八厘,醋每斤一分。两人入店沽酒,而酒甚酸。一人咂舌攒眉曰:“如何有此酸酒,莫不把醋错拿了来?”友人忙捏其腿曰:“呆子快莫做声,你看牌面上写着醋比酒更贵着哩!”

【译文】有家酒店的招牌上写着:“酒每斤八厘,醋每斤一分。”两个人入店买酒喝,而酒甚酸。其中一人咂舌皱眉说:“怎么有这样酸酒,莫不是错把醋拿来了?”友人急忙捏其大腿说:“呆子快别做声,你看牌子上写着醋比酒更贵着哩!”

炙坛

有以酸酒饮客者,个个攒眉,委吞不下。一人嘲之曰:“此酒我有易它良法,使它不酸。”主人曰:“请教。”客曰:“只将酒坛覆转向天,底上用艾火连炙七次,明日拿起,自然不酸。”主曰:“岂不倾去漏乾了?”客曰:“这等酸酒,不倾去要他做甚!”

【译文】有个人用酸酒给客人喝,客人个个皱眉,实在难以喝下。有个客人嘲讽说:“此酒我有变它良法,使它不酸。”主人说:“请赐教。”客人说:“只将酒坛翻转向天,底上用艾火连烤七次,第二天自然就不酸了。”主人说:“岂不倒出去漏干了?”客人说:“这样的酸酒,不倒出去要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