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路上的悲与喜

一个在失败和障碍之中的音乐家,得知还有一些包括您在内的真正的、热情的音乐爱好者,真是一种极大的安慰。——柴可夫斯基

凄美的《天鹅湖》

1875年春天,莫斯科大剧院的艺术指导别吉切夫写出芭蕾舞剧《天鹅湖》的剧本,找谁来为这个剧本谱曲呢?他想到了这时已在音乐界崭露头角的柴可夫斯基。

“柴可夫斯基先生,我最近写了一个芭蕾舞剧剧本《天鹅湖》,想请您来谱曲,不知您是否愿意?”别吉切夫用期盼的目光望着柴可夫斯基。

“您的剧本是根据德国那个童话改编的吗?”

“是的,看来您已经读过这个童话了。”

“不但读过,我还非常喜欢这个童话。这是一部充满浪漫情趣,令人深深感动的童话。”

“您这么喜欢这个童话,能答应为这个《天鹅湖》剧本谱曲吗?”别吉切夫乘胜追问道。

“好的,我同意为这部芭蕾舞剧《天鹅湖》谱曲。”

芭蕾舞剧《天鹅湖》取材于德国作家莫采乌斯的童话:

住在悬崖上的恶魔巴尔特施魔法,把美丽的公主奥杰塔变成了一只白天鹅,白天鹅只有到晚上才能恢复人形。

勇敢、善良的王子齐格弗莱德到天鹅湖边打猎,发现了奥杰塔的秘密。他非常同情奥杰塔,对这个美丽、纯真的姑娘产生了真挚的爱情。恶魔巴尔特知道了王子与奥杰塔的爱情,又气又急,发誓要破坏王子与奥杰塔的爱情。

巴尔特派女儿奥季丽雅假扮成奥杰塔的模样,欺骗了王子。当王子发现恶魔的阴谋后,与恶魔父女英勇搏斗,将他们击败。奥杰塔也因此恢复了本来面貌。两个有情人经过磨难终于结成伴侣。

这个凄美的童话故事歌颂了光明战胜黑暗、正义战胜邪恶的信念。这个故事深深地感染着柴可夫斯基,激发着他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天鹅湖》舞曲的创作中。

当年秋天,柴可夫斯基和弟弟莫代斯特到《天鹅湖》童话的故乡——德国旅行。他们沿着美丽的莱茵河旅游到德国首都柏林。沿途的美景、古迹使柴可夫斯基受到熏陶,体会到了《天鹅湖》中应有的古典、梦幻的意境。

创作的冲动和灵感不时地激荡着柴可夫斯基的心。他似乎看到美丽的白天鹅在清澈的莱茵河上游泳。天色暗下来后,白天鹅又变成苗条的姑娘,在河畔轻歌曼舞。英俊的王子出现了,他深情地望着姑娘。一个恶魔从河边的古堡中溜出来,扑向纯洁的姑娘,王子立刻挺起胸膛冲向恶魔……

在幻觉中一些美妙的旋律也如天鹅般飞翔在柴可夫斯基心中。

虽然创作的激情时时在柴可夫斯基心中涌动,但他并不急于动笔,他对于舞剧音乐还没有太大的把握。为了写好这部舞剧的乐曲,他精心地钻研了当时足以代表舞剧音乐成就的那些总谱,尤其是“芭蕾音乐之父”德里勃的创作。它是那样神奇地吸引着柴可夫斯基。

与此同时,为了使舞剧的乐曲要和舞蹈动作紧密、协调地配合,柴可夫斯基还到剧场去观看芭蕾舞剧演出,认真观察舞蹈演员的动作,研究舞蹈的配合和节奏。

托尔斯泰曾说:“正确的道路是这样的,那就是吸取你的前辈所做的一切,然后再往前走。”柴可夫斯基正是这样做的,他就是在总结前人创作经验的基础上来发挥自己的独创性的。

经过精心的准备,柴可夫斯基开始动笔创作《天鹅湖》舞曲。他在创作舞剧音乐时采取了与前人不同的创作方法。过去一直把舞剧中的音乐写成舞蹈的伴奏,舞剧音乐本身没有独立意义。以音乐为主的完整的舞剧过去是从来没有的。

柴可夫斯基认为,舞剧音乐也是交响乐,他强调舞剧音乐自身的发展,创造独立的舞剧音乐。

柴可夫斯基为舞剧《天鹅湖》创作的音乐是一部由4个各自独立的乐章组成的交响乐。舞蹈动作则以舞剧音乐的发展为基础。

第一幕,神话中的齐格弗莱德王子和村农们一起聚会、玩耍。母后驾到,宣布要在第二天的舞会上选定一个新娘。随后,青年男女们继续跳舞。

第二幕,恶魔巴尔特用魔法把公主奥杰塔和她的女伴变成了天鹅,并昼夜不停地监视着她们,只有忠贞不渝的爱情才能解除魔法。一群白色的天鹅在浮游,最后一只头上戴着金冠,她就是年轻美丽的奥杰塔。她向王子讲述这些,王子深感同情,并爱上了她,天鹅们翩翩起舞,王子与公主跳起了互诉钟情的双人舞。

第三幕,王宫盛大的舞会上,应邀前来的各国客人们跳起了民族舞蹈:匈牙利舞、西班牙舞、意大利舞和玛祖卡舞。恶魔带着乔扮成白天鹅的黑天鹅奥季丽雅也来了。王子宣布已经选中了未婚妻。这时,他看到映在窗户上的奥杰塔悲痛欲绝的身影,这才明白中了奸计,他发疯似的奔出大厅。

第四幕,奥杰塔回到天鹅湖畔,痛不欲生。暴风雨来临,王子冒着风雨冲到湖畔,准备为爱情牺牲自己。恶魔仍想分开这对情人,但没有成功。最后,正义和爱情战胜了魔法和黑暗,天鹅们恢复了人形,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柴可夫斯基在《天鹅湖》音乐中揭示了深刻的人类感情以及复杂多样、矛盾重重的内心意念。他从管弦乐引子的最初音响开始就进入了抒情剧的氛围之中。舞剧的主要音乐主题是天鹅之歌:美好、温柔动人的旋律由双簧管在小提琴簌簌的颤音和竖琴抑扬有致的乐声背景前奏出。

其中的一切:忐忑不安、激情、伤愁和抒情诗意都一一保持在整个作品的过程之中,虽然主题在剧情发展过程中有转换,变更了自己的情绪色彩,带有多样化的意境和强烈的戏剧性。听来时而凄美,时而悲壮,时而激越,时而又像一首爱情的赞歌那样明朗欢快。

舞剧的主题构成了贯穿动作的基础:其中有开场奥杰塔与王子相遇、姑娘倾诉她中魔法变为天鹅的痛苦遭遇,可以称为“胜利的爱情之歌”,有高潮王子破坏了忠诚的誓言,有转折王子请求奥杰塔原谅他无意中犯下的错误,最后是结局好的收场。

中心段落在戏剧结构上和对比段落紧密联系,这些对比段落构成了传统的舞剧形式:第一幕的古典舞组曲,第三幕的性格舞组曲,还有群舞和哑剧舞。

《天鹅湖》虽然是幻想题材,但它是一出真切反映深刻感受的戏。作品交出去后,柴可夫斯基开始了热切的期待。他渴望莫斯科大剧院能像管弦乐队对待他的交响乐一样尊重他的芭蕾总谱,他期待着作品首演成功的动人场面。

1877年,芭蕾舞剧《天鹅湖》在莫斯科大剧院首演。那融入深厚情感的抒情音乐立刻吸引住了观众。观众们还感受到了此剧中音乐的强大作用,这音乐甚至比舞蹈还吸引人,还有很多观众就是为了欣赏舞剧的音乐来到剧场的。

音乐评论家给了《天鹅湖》很高的评价:

《天鹅湖》的音乐使乐迷们享受到了极大的快乐。从音乐的头八小节开始,人们便可觉察出真正大师的手笔,几页乐谱过去后,我们就已经久违大师当时正处于情绪极佳的状态,而且他的天才正值炉火纯青之时。

另一篇评论这样评价:

《天鹅湖》的旋律一个比一个优美、动听、诱人。柴可夫斯基掌握了舞剧风格的特点,他适应这些特点,并表现了灵活的创新性。他的音乐是十足的舞剧音乐。

《天鹅湖》乐曲不但使舞剧获得成功,乐曲本身也具有极大的独立欣赏价值,在许多音乐会上《天鹅湖》乐曲都被独立地演奏,成为家喻户晓的经典名曲。许多家庭的孩子在进行音乐启蒙时,都以《天鹅湖》为首选作品。

柴可夫斯基通过杰出的音乐创作,提高了芭蕾舞剧的整体水平,舞剧音乐从此受到音乐家和听众的重视。人们说,没有《天鹅湖》,就没有芭蕾艺术。

直至今天,《天鹅湖》乐曲仍在世界各地久演不衰,任何一个音乐爱好者,都会非常喜爱这部乐曲,把它的唱片或磁带、歌碟珍藏在家中。

遇到生命中的贵人

1876年12月,柴可夫斯基接受了一项简单的委托,要他创作一首小提琴和钢琴的改编曲。

委托人是娜杰日达·菲拉列托芙娜·冯·梅克,她46岁的年纪,是一个著名铁路工程师的遗孀。她很富有,但性格古怪,巨大的财富使她能满足自己许多古怪的念头,并以此解除因丈夫去世带给她的孤独感。

柴可夫斯基很快就完成了梅克夫人委托的编曲任务,不久就收到了委托人梅克夫人的一封感谢信:

由于您迅速地写好了我委托您的曲子,请允许我向您表示由衷的谢忱。要告诉您,您的大作使我多么入迷是不恰当的,因为您已听惯了那些比我这样的小人物有资格得多的人的赞扬和钦佩,而我在音乐方面的知识十分欠缺。要是真的告诉您,那只会惹您笑话,而对于我是那样的珍贵,致使我不能忍受它被嘲笑。所以我将以此为满足。

请求您绝对相信,您的曲子使我的生活过得更舒适更愉快。

第二天,柴可夫斯基马上回信给梅克夫人:

最衷心地感谢您,为了您在信中充满好意地写给我的友爱和过奖的话。至于我,我可以向您保证,一个在失败和障碍之中的音乐家,得知还有一些包括您在内的真正的、热情的音乐爱好者,真是一种极大的安慰。

就这样,两个人的书信来往开始了,而且越来越频繁。

梅克夫人在信中表示,她对柴可夫斯基有“极大的热情”,并且向他保证,这种热情是“幻想的、抽象的、崇高的、也是高尚的!你可以称我为傻瓜或疯子,但千万不要笑我。如果我的用意不是如此严肃和诚恳,这一切也许会是荒唐可笑的”。

娜杰日达·菲拉列托芙娜是交通道路工程师冯·梅克的遗孀。她1819年1月29日出生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父亲的庄园坐落在莫斯科西南的叶里尼斯克县的一个小山村。父亲酷爱音乐,娜杰日达·菲拉列托芙娜在父亲的关注下受到良好的音乐教育。贵族出身的母亲精明干练,有很高的文化修养。

在母亲的影响下娜杰日达·菲拉列托芙娜形成了坚强的性格,不但有很强的自主性,而且善于支配别人。她17岁时出嫁,丈夫卡尔·乔治·奥托·冯·梅克出身于里加的一个德裔名门望族,他比梅克夫人大12岁。

冯·梅克是工程师,在政府部门供职,年薪稳定但只有1500卢布,婚后,他们过着比较贫困的生活。坚强的性格和聪明的头脑使梅克夫人具备做生意的天才,她感到不能顺从地忍受生活的贫苦,凭着她的直觉,夫妇俩人转到俄国去赚钱。

因为当时俄国为了使自己赶上西欧的发展脚步,正在实施一项庞大的修建道路计划。梅克夫人看到了这是转变命运的一次极好机会,她耐心说服了丈夫,使他放弃了原来的低薪工作,开始经营自己的事业。随着他们事业的旺盛,财源也滚滚而来。

冯·梅克57岁时死于心脏病。死后留下相当可观的遗产,留下两条铁路还有11个孩子,当时最大的24岁,最小的只有4岁。

丈夫死后,梅克夫人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不与外人接触。尼古拉·鲁宾斯坦是梅克夫人家唯一的常客。她去剧院听音乐会时总是独自坐在包厢里,尽量避开别人的目光。

梅克夫人高高的个子,步履持重,举止端庄,深蓝色的眼睛总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有时在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喜怒难辨的目光,不知是她当时情感的反映还是她想起了什么使她激动的遥远的往事。她话音低沉,音色清纯,说话稳重自信。

在梅克夫人的世界里,她是一个君主,她在孩子、家人和下属中间享有绝对的权威,大家对她尊重服从。但她并不永远严肃冷漠,她也有丰富的情感世界,具有浪漫气质,充满了母爱。她能够理解人们的弱点,如果人们做错了事,只要不是故意作恶,她都会原谅。

梅克夫人努力摆脱家庭琐事的烦扰,在音乐中去寻找安慰。她对音乐的爱好是真诚而又强烈的。她甚至从国外请来有才华的音乐家来自己家工作,为她编曲、伴奏。后来成为著名音乐家的年轻的德彪西就曾在梅克夫人府上做过音乐师。

梅克夫人给这些音乐师优厚的待遇,让他们有许多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使他们能按自己的计划从事音乐创作。当然音乐师们每天也要用几小时为她演奏她所挑选出的音乐作品,或是为她伴奏。她自己也常常弹奏钢琴。冬季她一般在国外,如法国、瑞士、意大利等地度过,她也让音乐师陪她同去这些地方。

1876年冬,尼古拉·鲁宾斯坦应邀来到梅克夫人家中做客。晚上,探讨和演奏音乐是必不可少的科目。

“夫人,您知道柴可夫斯基吗?”尼古拉谈到他的年轻朋友。

“听说过,但知道的不多。”梅克夫人回答。

“柴可夫斯基虽然还很年轻,名气不是很大,但他却是一个颇具潜力的音乐人才,也许,他就是俄国音乐的未来!”

“是吗?”听到俄国最负盛名的音乐大师这么推崇柴可夫斯基,梅克夫人也很感兴趣,先生,能否请您介绍一下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作品。”

“当然可以。我给您弹奏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暴风雨》吧!”

“谢谢,我洗耳恭听。”

尼古拉坐在钢琴前弹奏起来。

梅克夫人坐在沙发上认真倾听着,很快她就被这首乐曲吸引住了。乐曲的旋律如暴风雨般在她的心里掀起波澜,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尼古拉弹奏结束了,他回头看看梅克夫人,只见她呆坐在那里,似乎还沉浸在“暴风雨”的洗礼中。

“夫人,您对这首乐曲感觉如何?”

尼古拉呼唤了几声,梅克夫人才醒悟过来,她激动地说:“这首乐曲太有震撼力、感染力了。能作出这样乐曲的人一定是一位具有崇高、深刻、真诚心灵的杰出艺术家。”

“我刚才说过,柴可夫斯基是一位很有前途的青年音乐家。”

“很遗憾我没有见过这位柴可夫斯基先生,我真的很想认识他,您能否向我介绍一下他的情况?”

“当然可以。”尼古拉讲起柴可夫斯基的情况:他的出身,他所受的教育,他的音乐作品,他的兴趣爱好和性格……

梅克夫人津津有味地听着,她对柴可夫斯基的任何情况都十分感兴趣。

尼古拉感觉到了梅克夫人对柴可夫斯基的关注,于是不失时机地向她讲起了柴可夫斯基在生活上的困难情况:他收入不高,没有自己的住处,要为生存而兼课,这些阻碍了他的音乐创作。

梅克夫人听了这些情况后,沉吟片刻,然后说:“我愿意资助这位有前途的音乐家。房子、生活、创作的费用,我都可以帮他解决。”

尼古拉连忙说道:“柴可夫斯基是个很敏感,自尊心特别强,很有个性的人。如果您直接资助他,他可能不会接受的。”

于是,梅克夫人想到了通过写曲子来资助柴可夫斯基的办法。

没多长时间后,梅克夫人又来信邀请柴可夫斯基写曲子。柴可夫斯基很快又写出第二首乐曲,同样获得很高的报酬。

但柴可夫斯基很快就发现,梅克夫人不只是喜欢他创作的音乐,更是要通过这种形式资助他,正如尼古拉所说,敏感的他对此感到不愉快。他认为这样匆匆忙忙为梅克夫人写曲子,然后获得高额的酬劳,时间长了就会影响创作的质量,是对音乐的不忠。

但梅克夫人对音乐的热爱,对贫穷音乐人的热心关怀,还是很令人钦佩、感动的,不能伤了她的心。

这怎么办呢?经过思考,柴可夫斯基决定向梅克夫人讲明自己生活的处境,并且直截了当地向她借钱。

梅克夫人对柴可夫斯基的坦诚很赞赏。她又提出自己的想法,两个人今后仍经常通信,交流对音乐、对人生的思索,相互在心灵上得到慰藉。她不再向他购买乐曲,而是每年给他一笔充足的生活费,而且不用他还。因为她这样做不只是对他个人的支持,更是对俄国音乐乃至人类艺术的贡献。

柴可夫斯基同意梅克夫人的意见,并衷心感谢她的支持,从此年轻的音乐家摆脱了生活艰难的困扰,全身心地投入到音乐创作事业中。他的作品越来越多,水平也越来越高,终于登上世界乐坛的高峰。

当柴可夫斯基走向成功之路的时候,梅克夫人也实现了为人类神圣的音乐事业扶持人才、奉献力量的想法。她的名字,也将同柴可夫斯基的名字一样光荣地书写在人类艺术史上。

创作歌剧《叶甫根尼·奥涅金》

当柴可夫斯基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对莫扎特的歌剧《唐·璜》有了深刻的印象。在法律学校学习期间,他常常出现在歌剧院,听的最多的还是莫扎特的《唐·璜》。

柴可夫斯基将他真正开始进入音乐界归功于莫扎特,尤其归功于《唐·璜》,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美妙的歌剧引导这位音乐天才将音乐作为自己真正职业的,尤其是在他听了他非凡的同胞格林卡的歌剧《伊凡·苏萨宁》之后。

《伊凡·苏萨宁》是以俄国爱国英雄为题材的民族歌剧,其中渗透着俄罗斯民歌的音乐,使柴可夫斯基久久不能忘怀。或许,正是在这样一部动人的歌剧的激励下,柴可夫斯基才发誓一定要创作出一部同样动人的歌剧来与《伊凡·苏萨宁》相媲美。

俄罗斯歌剧当时达到它的繁荣时期。但在一切俄罗斯生活题材的歌剧里,主人公都是历史人物或农民。柴可夫斯基开始积极寻求另一类主题,他长期以来一直在考虑他的歌剧创作,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题材。他想写的不是沙皇、皇后、公爵、武士或战争、暴力,而是他所熟悉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物。

正当柴可夫斯基为自己的歌剧素材苦恼的时候,俄罗斯著名的女低音歌唱家拉夫罗夫斯卡雅向他推荐了普希金的《叶甫根尼·奥涅金》,这是一部著名的诗体小说。

叶甫根尼·奥涅金是19世纪初叶俄国贵族青年的典型人物,他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宴饮、舞会和美女几乎成了他生活的主要内容,而他潇洒的风度、考究的衣着、流利的法语和机智的谈吐受到社交界的普遍赞赏,也赢得太太、小姐们的青睐。

深秋,奥涅金随好友连斯基到大地主拉林家的庄园做客。连斯基正与拉林家的小女儿奥尔佳热恋,不久就要完婚。在连斯基的介绍下,他们结识了奥尔佳的姐姐塔姬雅娜。

塔姬雅娜从小落落寡合,与众不同,深受外国小说影响,厌恶周围的庸俗生活,渴望自由和幸福。奥涅金的出现搅乱了她的芳心,她断定奥涅金正是她追求的理想伴侣和人生依托。

经过几个不眠之夜以后,塔姬雅娜终于鼓起勇气,主动而大胆地写信给奥涅金,情真意切地表白了自己的爱慕之心。

奥涅金承认塔姬雅娜是位出众的少女,但他深知自己对她的恋情不会长久,更不愿用婚姻的锁链束缚自己的手脚,也不想欺骗和玩弄对方的感情,便拒绝了塔姬雅娜的一片情意。这使受到重大感情打击的塔姬雅娜痛苦不已,日益憔悴。

在塔姬雅娜的生日宴会上,奥涅金见到她愁容不展,便怪连斯基不该约他前来赴宴。他故意与奥尔佳调情,想以此捉弄连斯基。容易冲动的连斯基觉得受了污辱,要求与奥涅金决斗,结果死在了朋友的枪下。奥涅金悔恨无比,便出国旅游。异国他乡的风情并没有驱散他心头的苦闷和失望,他终于返回圣彼得堡。

数年以后,倦游归来的奥涅金在舞会上又见到了已嫁给格列敏公爵的塔姬雅娜,内心深处的爱情终于被唤醒。他不顾一切地向塔姬雅娜表白,而塔姬雅娜虽承认“我仍然爱你”,却又说:“我已经结婚,已经属于别人了,我的命运已经注定,我要永远对他忠诚。”奥涅金绝望地狂奔而去。

这部富有诗意的小说,柴可夫斯基读得津津有味,并且很快就从中得到了灵感。他请朋友希洛夫斯基为新歌剧写脚本,并把自己的创作计划告诉了几个朋友。

但柴可夫斯基的计划并没有得到支持,朋友们都认为,普希金的《叶甫根尼·奥涅金》使人不可能写出一部带有动人情节的歌剧。这部作品里的一切都过于平凡,没有瑰丽的幻想,没有重大的事件,而只是简单、乏味的贵族生活。

而柴可夫斯基则不这么想,他认为大量的意大利歌剧题材令他厌烦,历史主题现在已经不再吸引他,他力图表现最普通人的生活和感受,他认为《叶甫根尼·奥涅金》的题材最适合这一目的。

1877年,柴可夫斯基从莫斯科写信给梅克夫人说:

这部歌剧当然不会有很多的动作,但它的背景是耐人寻味的。其中的诗意是那么丰富!塔姬雅娜和奶娘的场面就是一个例子。只要能给我以作曲时所必须有的安静,我相信能从普希金的诗中获得很多灵感。

普希金“凭借他的才力,冲破狭小的诗的氛围进入音乐的辽阔的境界。他所写的不仅仅是诗句,而在字面上的意义之外,还有深入人心的东西,这东西就是音乐”。柴可夫斯基在庆幸自己选择对了歌剧题材的同时很快就进入了创作。

柴可夫斯基仔细地阅读了诗体小说《叶甫根尼·奥涅金》,按照自己的好恶进行设计。“塔姬雅娜的形象我是如此的熟悉,她对于我已成为活生生的环境中的一个活生生的人物。我爱塔姬雅娜,而对奥涅金异常愤慨,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冷酷的、没有心肝的纨绔子弟。”

接着柴可夫斯基对原诗体小说进行了一次大的修改,将人物的重心从奥涅金转移到塔姬雅娜身上。

然而,尽管柴可夫斯基对《叶甫根尼·奥涅金》“主题的诗意,人情味和淳朴性”以及那“天才的诗句”充满信心,但他对这部歌剧能否为一般观众所接受却没有把握,他在给梅克夫人的信中说:

你问我的歌剧,也就是我的工作,现在进行得很慢。虽则第一幕的第一场已经编好了乐队曲,现在我最初的热忱已经时过境迁了,我可以客观地来考虑这一作品,我觉得这是注定要失败的,得不到群众的反响的,它的内容是率直的,没有舞台效果,音乐缺乏光彩和滔滔雄辩的效果,但我相信少数人听这音乐时会接触到当我写作时激励着的感情。我不是说我的作品太好了,不能为大众所接受。

总之,我不了解怎样写,才能为雅俗所共赏。依我看来,一个人的创作应该顺从自己的好恶,不必去迎合这些人或那些人。我动笔写《奥涅金》并没有强令自己负担任何外来的条件,但看样子,它在舞台上是不会引起人们的兴趣的。

那些认为歌剧以动作为先的人们,对它是不会感到满足的,可是那些能从一部歌剧中寻求日常的音乐娱乐,和为人类所共有分离悲剧和戏剧效果很远的单纯的感情的人们,却会满足于我的歌剧。简言之,我是怀着真诚来写作的,我的一切希望就寄托在这种真诚之上。

带着这种真诚,柴可夫斯基完成了歌剧《叶甫根尼·奥涅金》的创作。作曲家称他的歌剧是“抒情场面”,歌剧的女主人公是塔姬雅娜,柴可夫斯基说他从青年时代起就因普希金笔下的塔姬雅娜的诗意形象而深受感动。

歌剧的音乐主题与塔姬雅娜的形象有关,她的旋律在管弦乐的引子中就已经显露。这一主题近似俄罗斯浪漫曲,令听众心中出现了一位沉浸于幻想的少女的形象。写信一场中的塔姬雅娜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柴可夫斯基表现出女主人公塔姬雅娜情绪的变化,歌剧中她对奶娘的自白“啊,奶娘,我痛苦,我悲伤”中流露出强烈感情,她的话语“让我死去吧”中则充满了激情,表明了塔姬雅娜坚强、热情的性格。

塔姬雅娜的性格在歌剧的最后两幕中得到彻底的揭示,这时的塔姬雅娜是一位上层社会的妇女,她表面上平静,但内心痛苦。在矜持而又充满内在痛苦的音乐声中塔姬雅娜出现于舞会,旋律表现了格列敏公爵夫人真正的内心意境。

塔姬雅娜在最后一场中力图克制内心的冲突。她爱奥涅金,但因他的行为而深受委屈。当奥涅金带着爱意来到塔姬雅娜身旁,但为时已晚,现在她已经出嫁,必须忠于自己的责任。作曲家用多变的旋律追踪着出色的剧词,而剧词是如此动人地体现了一颗破碎了的心的自白。柴可夫斯基笔下的塔姬雅娜和普希金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可以互相媲美。

连斯基占据歌剧中的第二位,柴可夫斯基对他满怀同情,他不惜用音乐的色彩刻画这位不幸诗人的动人形象。在第一场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位善良天真的青年,在舞会一场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位热情的、举止略带轻率但却纯洁温良的青年。

他始终忠于他青年时代的理想,而使他不安的是生活粉碎了他的梦想,他的咏叹调《在您家中》充满了悲切的失望情绪和对往事的惋惜。

柴可夫斯基减弱了普希金对连斯基的嘲讽态度,他给连斯基加上深情和诚挚的特征。他笔下的连斯基像塔姬雅娜一样具有纯洁、崇高的理想。

柴可夫斯基笔下的奥涅金也不同于普希金笔下的奥涅金,作曲家只是从歌剧主角对塔姬雅娜的关系这一角度对奥涅金感兴趣。柴可夫斯基不触及奥涅金的机智、玩世不恭,对生活的兴趣和要求,直至歌剧和最后几场以前。

奥涅金依然是“都城的一位寂寞的社交家”,性格冷漠无情。他聪明,善于得人好感,但他也是一个无生气的人,他在他冷静的议论“我的信守原则的长辈”中是如此,在他丝毫不了解塔姬雅娜的感情而进行说教一场戏中也是如此,他在拉林家的舞会上,甚至在决斗一场中也是如此。

只是在最后几场戏里,奥涅金胸怀对塔姬雅娜的迟迟萌发的爱情,他在这一影响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歌剧中的奥尔佳与普希金笔下的形象没有区别,她和塔姬雅娜截然相反,是个文静、天真、随和的人。在音乐中,她的咏叹调《我不习惯于忧伤》刻画了自己的性格特征。

柴可夫斯基在生活和大自然的背景前表现出他的作品中人物的生活。第一场中的农民合唱,写信一场中塔姬雅娜和奶娘的对话和田园曲调,拉林家的宾客,在园中采野果的姑娘们的合唱,圣彼得堡舞会上的宾客,这些都是当时俄国贵族习见的生活环境。歌剧中的大自然场景十分美妙,作曲家运用音乐表现了写信一场中的夏季黎明景象和决斗一场中阴冷的冬晨。

作曲家在歌剧《叶甫根尼·奥涅金》中真切地叙述了人们的情感。1877年12月,《叶甫根尼·奥涅金》第一幕在尼古拉·鲁宾斯坦家用钢琴弹奏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喝彩,这对于柴可夫斯基无疑是一个鼓舞。

柴可夫斯基希望能尽快见到歌剧上演,但他本人认为这部作品和那老一套的歌剧大有区别,它不能在既豪华而又带着陈规旧套的皇家剧院上演。所以,柴可夫斯基主张利用莫斯科音乐学院歌剧班的学生的力量演出这部歌剧,由“小剧院”著名演员萨玛琳担任导演,由尼古拉·鲁宾斯坦担任指挥。

1879年3月29日,《叶甫根尼·奥涅金》终于由莫斯科音乐学院学生在“小剧院”首次演出。

这一天,柴可夫斯基专程从国外赶回莫斯科,他对舞台装置和表演都感到满意。学生们都十分入戏,演得十分成功,柴可夫斯基过去的同事们都向他祝贺,更使他激动并引以为自豪的是,一向不大肯称赞人的尼古拉·鲁宾斯坦对柴可夫斯基说他喜爱这部歌剧,而塔涅耶夫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孩子般地哭泣。

俄国著名作家屠格涅夫也出席观看了这次演出,他早在1872年便曾对这位年轻作曲家作出高度评价,预言他前途远大。他认为《叶甫根尼·奥涅金》的音乐迷人、火热、有青春气息、异常美好而富有诗意。

他在给关心《叶甫根尼·奥涅金》演出情况的列夫·托尔斯泰写信时,形容剧中音乐“显然是卓越的”,并且指出“抒情性、旋律性乐段特别好”。

1881年1月11日,《叶甫根尼·奥涅金》再度上演于莫斯科大剧院,这次演出令柴可夫斯基十分愉快:“听众最初很冷静,但喝彩声逐渐增加,后来一切进行得很好。歌剧的演出是令人满意的。”

尤其是在两年过后,亚历山大三世表示《叶甫根尼·奥涅金》是他喜爱的歌剧后,观众们对它的热情更是有增无减。

不管从哪方面说,歌剧《叶甫根尼·奥涅金》都是成功之作,朋友拉罗什因之而盛赞“柴可夫斯基是一位无比哀伤的音乐的诗人”,沙波林还将其中塔姬雅娜写信的场面称为“至今还是世界艺术中理解和传达人类内心体验的登峰造极之作”。

柴可夫斯基本人也十分喜爱这部歌剧,1889年,他在给梅克夫人的信中写道:“《叶甫根尼·奥涅金》和我的一些器乐作品是我的宠儿,它们亲切地藏在我的心底。”

《叶甫根尼·奥涅金》给柴可夫斯基带来了盛名,它不仅使作曲家本人欣喜,也使整个音乐界为之叫好。

后来1889年1月11日,著名的《自新大陆交响曲》的作者德沃夏克致信柴可夫斯基说:

亲爱的朋发!当你最近在布拉格的时候,我曾答应你写信告诉你关于歌剧《叶甫根尼·奥涅金》的意见。我现在正在动笔写,不仅是因为你要求我写,也是因为我欣赏了你的作品以后所感触到的一切,非说不可之故。

我愿承认,你的歌剧给予我深刻的印象,正是我期待着得自一件真正艺术作品的印象一样。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说,在你的作品中,再没有比《叶甫根尼·奥涅金》更使我满意的了。

《叶甫根尼·奥涅金》的成功当然应该归功于柴可夫斯基,但更应归功于俄罗斯,没有俄罗斯音乐的哺育就没有成功的柴可夫斯基,这一点柴可夫斯基是念念不忘的。

1888年年初,柴可夫斯基亲自到布拉格去指挥《叶甫根尼·奥涅金》的演出。他在接受观众的欢呼、演员的致意时,深深地感到,这种特殊的热情,不只是献给他的,而是献给俄罗斯的,所以他在日记中写道:

当然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之一,我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些善良的捷克人。这是为什么!上帝啊,多么喜悦,根本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亲爱的俄罗斯!

遭遇不幸的婚姻

在莫斯科生活的10年,对柴可夫斯基来说,工作是最大的快乐和安慰。他把自己的全部心力放在音乐创作上。几年前他已从尼古拉·鲁宾斯坦的家里搬了出来,住到自己租的一个只有两室的小公寓。

柴可夫斯基愿意独处,不喜欢和别人交往,也很不容易交朋友,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有一种怕羞的感觉,而且不大信任人,这种感觉似乎一天天在增长”。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只是他无法不让自己时常“陷入一种伤感的气氛”。然而他自己也深深感到,“没有密友是很糟的”。

至于结婚,柴可夫斯基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出于他的本性他并不渴望结婚。

1876年9月他在给弟弟阿纳托利的信中谈到关于这个问题时曾说:

我曾告诉过你,我要将我的生活做一个重大改变,其实我根本没有作过这样的决定!我只是想想而已,虽然这也是正正经经地想。其实我在等待一种外力强迫我采取这样的行动。

这里我必须承认,我那小小的公寓,我的寂寞的黄昏,我的生活安逸和平静,对于我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当我一想到要结婚就必须放弃这一切,我就感到不寒而栗!

柴可夫斯基这种对自己和对未来的困惑一直在继续。也许,凡是命中注定的,真的都将不可逃脱。没过多久,命运果然给了他一次尝试婚姻的机会,而且这场婚姻的苦涩却给他造成了终生的灾难。

1877年5月的一天,柴可夫斯基收到了他的一个女学生安东尼娜·米科留娃的一封求爱信。安东尼娜28岁,长得还算漂亮,心地善良,受教育不高,家境不富裕,靠自己生活。她还有一个母亲。女学生在信中表达了对柴可夫斯基的尊敬和爱慕。

柴可夫斯基每当接到类似的信件往往是不予复信的。而安东尼娜的信写得极其恳切、真挚,使他不得不作出答复。尽管柴可夫斯基在回信中非常礼貌地拒绝了安东尼娜的求爱,然而他们之间的通信却从此开始了。

不久柴可夫斯基应邀去拜访了安东尼娜。见面时,柴可夫斯基向安东尼娜表示了给她回信中同样的态度。柴可夫斯基说对于她的爱恋只能报以同情和感激,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然而,事后柴可夫斯基又反复考虑,觉得这样对待一个爱着他的姑娘恐怕不妥。

柴可夫斯基虽然不爱她,但无意伤害她。他创作歌剧《叶甫根尼·奥涅金》,普希金笔下的那个奥涅金对善良的塔姬雅娜的冷漠是柴可夫斯基所不赞成的。他联想到自己所面临的处境,他不愿意在现实生活中做奥涅金式的人物。

柴可夫斯基认真想来,觉得自己给姑娘回信和对她的应邀访问实际上对安东尼娜原来就燃烧起来了的爱情之火起了助燃作用。这是他始料未及的。看见姑娘在为爱而痛苦,他很不忍心。柴可夫斯基知道,如果突然摆脱她,更会使她痛苦难忍。

而安东尼娜向柴可夫斯基表示爱情的灼人的信一封接着一封:“不要叫我失望啊,你不答应我,那你只能浪费时间罢了。没有你,我不能活,为了这个,我也许快要结束我自己的生命了。”“我请求你,再到我这儿来一次。如果你知道我多么痛苦,那一定会大发慈悲,满足了我的愿望的。”

安东尼娜以生命作为抵押的爱的恳求,使柴可夫斯基没了退路。牺牲这个少女,让她毁灭,来拯救自己的自由,柴可夫斯基不忍心这样做。他不能不做出让步了。于是他跑到安东尼娜那儿去,坦率地告诉她说,他真的并不爱她,只可能成为她的一个忠实朋友。

柴可夫斯基特意向安东尼娜详细介绍了自己的毛病:性情孤僻,不善交际,情绪易变有时甚至很反常。还有他的经济境况也不宽裕。柴可夫斯基向她交待过自己这些弱点之后再次问她,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她还愿意嫁给他吗?答案仍然是肯定的:“愿意。”

安东尼娜说:“没有一种过失可以使我不爱你。这不是一时的爱情。这是长时期积累起来的情感。我现在简直不能够,也不会摧毁这种感情的。”

柴可夫斯基对安东尼娜说:“我这一生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女子。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那种能燃起爱的激情的人了。我对谁都不会再发生爱情,而您是第一个让我非常喜欢的女人。如果一种平静的、兄长式的爱能使您满足的话,我愿意向您求婚。”

安东尼娜对一切都同意,哪怕是兄长式的爱她也觉得求之不得。她只愿能守在柴可夫斯基的身边,只愿意能关心他,和他生活在一起。柴可夫斯基以为,他俩已达成协定,一切问题都已得到解决。其实,安东尼娜是不会满足于“兄长式的爱”的,她相信在今后共同生活的日子里,她有能力做到让柴可夫斯基成为她所希望的那种好丈夫。

柴可夫斯基准备结婚的事一直没有告诉家人,直到7月5日阿纳托利突然收到一封令人吃惊的信:

我快要结婚了,5月底我已订了婚,准备7月初结婚,本打算婚后再告诉大家,但一些情况使我改变了我的初衷。第一,知道我见到你时,不容易想出一整套的谎话,来解释我的婚姻;第二,结婚得不到父亲的祝福,那是一种错误。附信请交父亲。请别替我担心。

在给弟弟和父亲的两封短笺中,柴可夫斯基可能出于让家人放心的心情,只是简单地报告了大致的情况,并没有暴露自己当时的复杂心态。在给父亲的便笺中,他违心地写道:

亲爱的父亲,你知道一个像我这样年纪的人,是不会胡乱地去结婚的,因此请你放心好了。我深信我未来的妻子将会大大地增加我的安乐和幸福。

父亲接到这条消息,万分喜悦,他在给儿子的祝福信上说:

阿纳托利把你的信转交给我,那是你请求我替你作结婚祝福的信。这使我很快乐,我画了个十字,高兴得跳了起来。赞美主,主的祝福将降于你!你的83岁的老父和全家人都给你同样的祝福。

我亲爱的安东尼娜,从现在起,让我称呼你为我所爱的,天赐的媳妇,我吩咐你去爱你的新郎,因为他值得你去爱。把你们结婚的良辰吉日告诉我。我要亲自来祝福你们。

1877年7月18日,37岁的柴可夫斯基和安东尼娜·米留科娃在马雷亚·尼克茨极大街的圣·乔治教堂里正式举行了婚礼。柴可夫斯基家里人只有阿纳托利来莫斯科参加了婚礼。

当天晚上,这一对新人就离开了莫斯科,坐火车到圣彼得堡去度过为期一周的蜜月。随后他们准备先去探望柴可夫斯基的老父亲,等回到莫斯科后再去乡下看望安东尼娜的母亲。

婚礼刚举行过没多久,只剩下柴可夫斯基和妻子俩人的时候,他感受到了难耐的烦恼。他开始清醒地意识到,他所面对的是他的妻子。这个女子是完全属于他的。从此以后他俩的命运就再也不能分开,他有责任和她永远生活在一起。此时安东尼娜爱的欲火燃得他不知所措,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并没有接纳这个女子,对他来说安东尼娜将永远是个陌生人。

在柴可夫斯基的心里只有音乐,他觉得自己是属于音乐的。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只是音乐,这是不可以被任何东西取代的,没有了这个部分,他“未来的生活仅仅是一种苦涩的生存”,这是很可怕的事。

柴可夫斯基该怎么办呢?安东尼娜没有错,让她感到丈夫不爱她,觉得她是累赘,这很残忍。若要装假,而且一辈子装假,那就等于一辈子受刑,他也办不到。安东尼娜所期望的那一切,他都不会做。他感到了恐怖的绝望。

在圣彼得堡住的一个星期,柴可夫斯基没有得到片刻的安宁。心理、精神上受的折磨是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从圣彼得堡返回莫斯科以后,他无法推卸对安东尼娜母亲的拜访。岳母一家人庸俗的习气使柴可夫斯基很反感,他觉得他们的头脑狭隘,想法无常,并且不停地吵闹,妻子安东尼娜也变得越来越使他讨厌。

于是,柴可夫斯基借口说去治病,把妻子安东尼娜留下,自己去了卡缅卡的亚历山德拉家。正巧弟弟莫代斯特和阿纳托利当时也都在卡缅卡。他们劝慰哥哥,让他在卡缅卡疗养休息一段时间。在妹妹家里,和亲人们在一起,宁和温馨的气氛使他过度紧张的神经镇定下来,他的焦躁不安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从卡缅卡回来以后,柴可夫斯基在这种精神极度紧张的状况下勉强维持了两个星期,就又到了近乎发疯的地步。这一次柴可夫斯基对生活彻底失望了。他决定自杀,他选择了一种方法,使人们看起来像自然死亡。

在10月上旬的一天,柴可夫斯基穿着一身衣服在冰冷的河里蹚水,刺骨的河水齐腰深,他想用这种办法使自己染上肺病,一死了之。他还编了理由告诉安东尼娜说,他钓鱼去了,不小心落水,由于自身的强健的体格,柴可夫斯基没有死成。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柴可夫斯基发电报给阿纳托利,让他以音乐学院指挥纳甫拉夫尼克的名义回电,要求柴可夫斯基立即去圣彼得堡。阿纳托利深知哥哥的痛苦,他照办了。

10月6日,柴可夫斯基怀着激动的心情去音乐学院向同事们告辞后,便登上了从莫斯科开往圣彼得堡的火车。第二天早晨,阿纳托利去车站接他,经过一个多月的折磨,柴可夫斯基变得憔悴苍白,弟弟已经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阿纳托利立即把他带到一家旅馆。一进旅馆,柴可夫斯基彻底垮了。此后两天不省人事。经过一位神经科专家诊断,唯一的治疗方法是他必须“完全改变生活环境,千万不可试图恢复夫妻生活,最好是不要见他妻子的面。只有精神彻底放松,才能使他的身心重新恢复健康”。

柴可夫斯基如此糟糕的状况使阿纳托利惊恐万分。为了解救柴可夫斯基,阿纳托利找到尼古拉·鲁宾斯坦共同商量对策。尼古拉·鲁宾斯坦陪同阿纳托利一起去见安东尼娜,把柴可夫斯基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也把医生不让柴可夫斯基再见她的建议告诉了她。

尼古拉·鲁宾斯坦和阿纳托利劝安东尼娜同意与丈夫离婚。安东尼娜很友善地接待他们,恭敬地给客人递上茶水,听了尼古拉带有决断性的言辞,她仍然表现得很镇定。

起初,安东尼娜并不相信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更没有想到事情竟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她觉得柴可夫斯基不可能从此永远离开她。安东尼娜说,为了柴可夫斯基,她一切都可以答应。于是商定先夫妻分居,退掉原来在莫斯科租用的住房,卖掉所有的家具。阿纳托利把安东尼娜暂时安置到了卡缅卡的亚历山德拉那里。

10月中旬,在阿纳托利的陪同下,柴可夫斯基去了西欧,先在柏林停留了几天,后来去了瑞士,在日内瓦湖畔的一座小城克拉伦斯住了下来。他决定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让世界忘却他”。

妹妹亚历山德拉那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她不顾自己已经很重的家务负担,怀着深深的同情收留了这位“无家可归”的嫂嫂。卡缅卡的家人们还以为柴可夫斯基的出走只是因为一时的误会和不悦,不久一切都会顺利解决。

亚历山德拉给柴可夫斯基写信,说了许多安东尼娜的长处,希望他能妥善处理矛盾,争取早日夫妻和解。柴可夫斯基给妹妹写了一封长信,解释了他不可能再回到安东尼娜身边的原因,让妹妹不必再做劝和的努力,信是这样写的:

亚历山德拉,怎么说呢,我应该毫不推卸责任地说,我是安东尼娜冷酷无情的丈夫。她一点都没有错,她很可怜,而我在她面前是一个已经失去理智的残忍的暴君。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是一个艺术家,一个能够和应该为自己的祖国带来荣誉的艺术家。

我感到自己身上还有很强的艺术力量,我还没有做到我能做到的1/10,我要用全部的努力来做到我还应做的一切。然而现在我却不能工作,希望你也能从这个角度来看待我和安东尼娜之间发生的事情。

也请你告诉她,不要再用指责和威胁来折磨我,也请她明白这一点:应该让我有可能去履行我的责任。

柴可夫斯基给妹妹写这样一封信,内心并不轻松。他觉得安东尼娜是值得同情的,他知道安东尼娜真诚地爱他,但是“她以她的爱欺骗了自己”,柴可夫斯基曾耐心地告诉她,他并不爱她。

柴可夫斯基能问心无愧的是他从来没有对她违心地表示过爱情,但是在安东尼娜的顽强而又固执的爱面前,善良的柴可夫斯基又曾答应设法增进对妻子的爱情,可是最终他却无法做到,想到这一点,柴可夫斯基从来不回避自己的过失。

而安东尼娜过于自信了,她本来相信结婚以后一切都会按照她所预想的去实现。然而她的表现在柴可夫斯基那里引起更多的是反感,对他来说,她将永远是一个陌生人:

我在做什么,我的工作是什么,我的计划怎样,我在阅读什么,我喜欢哪些知识问题和艺术问题,对于这些,她从来没有丝毫想知道的表示。

还有一件事使我特别吃惊,她说她爱上我已有4年之久了,而且她说我是一位颇受尊敬的音乐家。可是她连我作品中的一个音符都不知道。

就在我出走的前夕,她问我,在唱片店里她可以买到我哪些钢琴曲。使我同样惊奇的是,她从来没有去听过音乐协会主办的音乐会和四重奏演出。

的确,安东尼娜使柴可夫斯基感到很痛苦。她很喜欢说话,她的话题离不开琐碎无聊的事情,她常常说过去曾有多少多少异性钟情于她,那些男人又是如何如何出身高贵……这些谈话都使柴可夫斯基感到厌烦。

无法忍受的柴可夫斯基同安东尼娜协商离婚,但最后离婚协议始终没有达成。为了能达到正式离婚,柴可夫斯基表示愿意承担一切在法律上能构成他们离婚的罪名。可是安东尼娜一再声明,在法庭上她不能撒谎。她在卡缅卡住了一段时间以后,阿纳托利把她送到了莫斯科郊外她母亲家里。

之后,柴可夫斯基把与妻子有关的一切善后事宜都委托给他的好友尤根逊处理。他一直负担安东尼娜的生活费,起初每月50卢布,后来增加到100卢布。

至1889年,安东尼娜又要求柴可夫斯基给她增加钱数,此时柴可夫斯基已得到沙皇政府每年3000卢布的生活津贴。柴可夫斯基本来是有理由停止给安东尼娜生活费的,因为他早已知道安东尼娜已和另一个男人生了3个孩子。尽管如此,柴可夫斯基还是让她如愿,给她增加到每月150卢布。

安东尼娜从青年时代就有心理不正常的倾向,常常说话不着边际,夸夸其谈。这些毛病在这次不幸的婚姻和以后生活的磨难中更为加剧了。1896年,安东尼娜的精神病症状更加明显,不得不进了圣彼得堡的精神病院,在那里度过了剩下的日子。她死于1917年。

在柴可夫斯基逝世后不久,谈到关于柴可夫斯基的为人,安东尼娜这样说:

他在所有的人面前的行为都是忠实高尚的。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指责他有什么不好的品行。他命中注定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帮助他周围的人们。

杰出的《第四交响曲》

在虚幻的婚姻彻底破灭之后,柴可夫斯基由他的弟弟阿纳托利陪伴前往瑞士的克莱伦斯。途经柏林时,兄弟俩人住了一周,以使柴可夫斯基彻底垮掉的神经能尽快地恢复。

10月20日,他们到达了克莱伦斯,租了一幢坐落在美丽的日内瓦湖畔的别墅。从痛苦的婚姻中逃脱出来,彻底地离开了安东尼娜,使柴可夫斯基在精神上获得了解脱,但是接踵而来的是经济上的困窘。

但命运之神在给了柴可夫斯基毁灭性的严酷打击之后,却又慷慨地赐给了他足以终生依傍的保护神。梅克夫人知道了柴可夫斯基在那场不幸的婚姻中所经受的痛苦磨难,对他的不幸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

梅克夫人知道此刻对柴可夫斯基来说最重要的是自由,而这自由是需要用物质金钱作为后盾的。梅克夫人除帮助柴可夫斯基还清全部债务以外,还决定从此以后每年向他提供6000卢布的资助,而且立即给他寄去了第一笔钱。梅克夫人终于找到了从根本上帮助她的挚友的时机。她衷心希望柴可夫斯基能生活得好,能有充足的自由从事他喜欢做的音乐创作。

梅克夫人认为,这不是血肉的关系,而是情感和精神的相通,使一个人有权利去支援另一个人。她把帮助柴可夫斯基摆脱困境看作是自己的责任。她写信告诉柴可夫斯基:“你要知道,你给了我多么愉快的时光,我对此是多么的感激,你对于我是如何的了不起,而我是多么需要你,恰如你一样;因此,这倒不是我来帮助你,而是帮助我自己。”

回想起刚刚熬过的那场心灵的劫难,柴可夫斯基在感到心有余悸的同时,又充满了对梅克夫人的无限感激:

你知道你对我有多大多大的帮助呀!我是站在一个深渊的边缘,我之所以不跳进去,唯一的理由是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的友情拯救了我。我将怎样报答你呢?唉,我多么希望有一个时期你可以用得着我呀!为了表示我的感谢和爱,我是什么都可以做的。

我除了用我的音乐向你服务之外,别无他路。娜杰日达·菲拉列托芙娜,从今以后,我笔下写出的每一个音符都要献给你。当工作的欲望以加倍的力量恢复过来时,那是因为有了你的存在。而在我工作的时候,我一秒钟也不能忘记是你给了我一个机会,使我能够进行我的事业。

我还有许多许多事情可做,不是虚伪的自谦,总之我直至现在为止所写的一切,和我所能做的和我想做的比较起来,似乎都太微弱,太不完全,但我一定要做到我想做的一切……

接下来的日子,柴可夫斯基被他的《第四交响曲》的创作所吞没了。这部交响曲是他内心情感的记录,是他那一时期生活的一面镜子。他怀着极大的热忱写《第四交响曲》,柴可夫斯基说:“过去从来没有过任何一部作品的管弦乐谱花去我这样大的气力,但我也从来没有这样地爱过一部作品。”

柴可夫斯基写这部交响曲时的情绪决定了这部乐曲的构思。除了他经历的个人生活悲剧所引起的剧痛以外,他的精神危机也来源于当时的俄国社会生活状况。

一系列的历史事件牵动着俄国民众的心,包括柴可夫斯基在内的俄国知识分子对这些事件不能无动于衷。1876年4月保加利亚革命势力发动了反对土耳其统治的起义遭到土耳其的残酷镇压,这激起了全世界进步人士的愤怒。保加利亚爱国者大量牺牲,这使斯拉夫民族独立的问题变得特别尖锐。

1877年,俄国、土耳其之间开始了战争,国家增加军费开支,军队开往前线。广大俄国民众对被压迫的斯拉夫民族抱着深切的同情。沙皇政府对支援斯拉夫民族运动有顾虑,怕因此削弱自己对本国人民的统治。国内反动势力日益猖狂,对革命、进步力量施加更大的压力。进步的知识分子感到空前的压抑窒息。

柴可夫斯基以他特有的敏感去关注这些重大事件,他为国家的前途担忧,他痛心地看到“每天都有家庭失去亲人,陷入困境”。血流成河的战争给人们带来灾难,战争残害着人的生命,使人们陷入痛苦的深渊,这一切都使柴可夫斯基感到十分沉重。

《第四交响曲》正是反映了作曲家个人情感生活的体验,也融合了那个时期的社会生活情绪。柴可夫斯基说:“在这部交响曲中,没有一个乐句不是经过我深切感受的,没有一个乐句不是我心灵的回声。”柴可夫斯基在给梅克夫人的信中对这部交响曲作了详细的解释:

你问我,这部交响曲有没有明确的标题,通常人们问起这个问题来时,我总是回答:“没有,一点也没有。”老实说,这是一个不容易回答的问题。怎么能把写作一部没有明确情节的器乐作品时心中产生的那种模糊不清的感觉叙述出来呢?

这纯粹是一种抒情过程,这是通过音乐传述的心灵的自白……就如同抒情诗人用诗句倾诉衷曲一样。不同的只是音乐有无与伦比的有力手段和准确巧妙的语言来表现千变万化的内心情感……

在我《第四交响曲》里是有标题的,也就是说可以用语言来解释它所要表现的内容。但是我只能够,也只愿意对您一个人指出整个作品及分乐章的含义。当然,我也只能作概括的说明。

引子是整部交响曲的核心,它是主要乐思:这是注定的命运,这是一股命运的力量,它阻碍人们追求幸福,使你达不到目的,它忌妒地窥伺着,不让人们得到平静和安宁,它就像大难临头的剑一样高悬头顶,每时每刻都令人恐惧不安,它是永远不可战胜、不可克服的,只好顺从,只好无望地忧伤。

痛苦和绝望越来越强烈,不如回避现实沉入梦幻。

啊,欢乐!温柔甜美的梦幻出现了,一个幸福愉快的人的形象一闪而过,招引人们向往某个地方……

多么好啊!那个纠缠不休的快板第一主题现在已经远去了。梦幻逐渐占据了整个心灵。一切忧愁、烦恼都被忘却。瞧,这就是它,这就是幸福。

不,这是梦幻,命运此时又把人们从梦幻中唤醒。

总之,整个生活就是艰苦的现实与飘忽的梦幻的不断交替。避风港是没有的,在大海里浮游吧,直至它把你吞没投入深渊。这就是第一乐章的提纲了。

在第一乐章中,和平的、迷人的、令人悠然神往的,也令人怅惘的圆舞曲和严峻的、无情的战争号角声相对立。这种鲜明的对比具有巨大的表现力。我把欢乐心情和焦虑不安的情绪交织起来。这种忧虑是由于想到“命运”而产生的。

心灵充满对幸福的强烈渴望,但这种渴望却得不到满足,继续与冷酷无情的命运抗争,但毫无结果。痛苦的心灵在顽强地反抗强大的暴力,它在斗争中保存自己的生命力。

第二乐章描述了痛苦的另一侧面。它表现的是:傍晚,我们独坐家中,厌倦了工作,为解闷而捡起的那本闲书不慎从指尖滑落,笼罩着我们的是那种忧郁的心情。一长串旧的回忆从面前闪过。想到多少事已成过去,并一去不再复返,心里多么难过啊!然而这些青年时代的回忆毕竟是甜蜜的。

虽然我们既无勇气又无愿望去开始新的生活,但我们仍对过去感到悔恨。过去,曾有过年轻人的热血在周身沸腾,有过使我们生活如愿以偿的瞬间,也有过悲哀、伤感、遭受无可挽回的损失的时刻。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已淡忘,成为过去。沉浸在这样的回忆之中是多么忧伤而甜蜜啊!

第三乐章没有表现明确的感觉,是一些不可捉摸的形象。当你喝了一点酒,微微有点醉意的时候,它们就在想象中疾驶而过。心里不愉快,但也不忧愁。你什么也不想,只是让幻想自己驰骋,而它又不知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描绘一些奇异的图画……突然间你想起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大老粗,听见了一曲街头小调。

后来,在远处又有军队行列走过。这些画面都是不连贯的,都是在你刚要入睡时在脑海中疾驶而过的形象,它们与现实生活毫无共同之处:它们是奇异而陌生的。

第四乐章是热情的快板,它保持着抒情的创作手法,同时又是一种现实主义精神的体现。标题的解释是假如你在自己身上找不到快乐的理由,那就请看其余的人吧!到人民中间去看他们是怎样享受生活的乐趣,怎样完全沉浸在喜庆活动中的。乐曲描绘出一片乡村节日的景象。

我们在别人的欢乐场面中几乎还没来得及忘却自己的痛苦,突然坚持不懈的命运之神再一次提醒我们它的存在。别人根本没有留意我们,他们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也没有停下来评论我们的孤独和悲伤。

所有这些人是多么欢乐,多么高兴啊!他们所有的感情是那样无关紧要,那样简单。那么你是否仍会说全世界都陷于痛苦之中呢!幸福确实是存在的,它单纯而且未被迫害。在别人的欢乐中快乐吧!这样会使你生活下去的。

末乐章反映了柴可夫斯基当时理智的思考。他力图找到摆脱“命运”压迫的出路。他开始明确地感到,人类整体的生活基础是牢固的。这种生活沿着自己的轨道进行。人们满怀信心地去赢得光明美好的明天,不怕痛苦、流血和死亡。个人的苦难和毁灭对于人群不过是一个微小的伤痛而已。

柴可夫斯基给末乐章选用了《田野上有一株小白桦》这首俄罗斯民歌主题。富有浓厚俄罗斯民族气息的“白桦”主题雄浑有力的旋律体现了人民的强大力量。

1877年12月柴可夫斯基完成了《第四交响曲》的配器。他把这部交响曲献给了梅克夫人。他在给梅克夫人的信中说:

亲爱的娜杰日达·菲拉列托芙娜,也许我是错的,但我认为这部交响曲与众不同。它是我到现在为止写得最好的一部交响曲。我感到非常愉快,因为它是属于你的。你一听到就会知道我是如何经常地想着你。如果不是为了你,它能有完成的一天吗?

在莫斯科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完了。那时曾写了一张字条:“如果我死了,原稿送交梅克夫人。”后来也就忘掉了它。我在这里开始工作时才又发现了这张字条。当时我要把这部最后作品的原稿送给你。

现在,有了你,我不但活着,而且可以充分地献身于工作。我意识到从我的笔下写出了我认为是值得纪念的东西……

知道《第四交响曲》已经完成了,为了方便印刷出版,梅克夫人给柴可夫斯基寄去了1500法郎。写完这部可纪念的作品后,柴可夫斯基的心情非常愉快。他给梅克夫人在信封中寄去了美丽的花朵。他写道:

这花,让你记起南方、太阳、大海、温暖……在森林里我快活得很,我必须把这告诉你。

梅克夫人复信说:

花,使我陶醉,我嗅着它的香味,心里充满一种傲然的欣喜……这部交响曲将永远是我生命的光彩。

1878年2月22日,在莫斯科俄罗斯音乐协会的音乐会上,尼古拉·鲁宾斯坦指挥,初次演奏了《第四交响曲》。演出没有获得所期望的成功。公众还没有立刻明白这部交响曲的深刻含义。尼古拉·鲁宾斯坦的指挥也不如往常好,报纸的反应也很冷淡。

梅克夫人不顾天气寒冷和身体不适,冒雨前去参加音乐会。她独自坐在音乐厅的包厢里,欣赏这部献给她的交响曲的首演。她沉溺在交响曲波澜起伏的乐思之中。交响曲的每一个音符在她心头激起无尽的情思。

柴可夫斯基在“命运”面前感受到的困惑、悲哀和绝望,对梅克夫人来说并不陌生;柴可夫斯基在交响曲中对未来生活所寄托的渴望也道出了她心底的宿愿。她由衷地为自己的挚友的成功感到庆幸。

第二天,梅克夫人立刻给柴可夫斯基发去了祝贺的电报,然后又写信告诉他,大家都能接受他的交响乐,尤其喜欢《谐谑曲》这一乐章。鼓掌很热烈,音乐会结束时,听众还要求作者上台来。不过,梅克夫人也觉得乐队的演奏没有发挥足够的水平,对交响曲的效果有所削弱。

尼古拉·鲁宾斯坦也给柴可夫斯基发去了电报,告诉他,已经演奏了《第四交响曲》。但是关于公众如何评价,他只字未提,也没有向柴可夫斯基表示他本人怎样看待这部新交响曲,柴可夫斯基其他的莫斯科同行对这部交响曲也没有表态。这使柴可夫斯基非常失望。

柴可夫斯基给梅克夫人写信说:

我非常着急,感到很惊讶和委屈,我的所有的莫斯科同行们居然都对此表示沉默。我原以为我的莫斯科朋友们如果不能为我的新作而感动,至少也会表示一点关心。

同年11月,在圣彼得堡,由纳甫拉夫尼克指挥演奏了《第四交响曲》。这次演出获得了成功,每个乐章演奏完之后,观众都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指挥连连向观众鞠躬致谢。弟弟莫代斯特在给柴可夫斯基的信中说:“如果说,交响曲这类作品的演出能造成狂热,那就数你的交响曲了。”

随着《第四交响曲》的完成和成功,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创作进入了成熟期。他的音乐作品表现了深刻鲜明的社会思想,体现普通人拥有不可剥夺的权利去争取幸福这一思想。幸福被“命运”不断地破坏,而人们争取幸福的努力是永不停息的。作曲家用深刻鲜明的音乐形象表现内心的感受和体验。柴可夫斯基第一次创造了抒情交响乐,把世界交响乐发展推向了一个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