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格涅夫的一生“上岛国去”
伊凡·谢尔盖也维奇·屠格涅夫一八一八年十月二十八日生于俄国姆岑斯克城附近的一座豪华的庄园里。他七、八岁时,总跟比他大两岁的哥哥在一起。他们从小就有家庭教师教课。课后,他俩特别喜欢一种游戏,就是“上岛国去”。兄弟两人各占一“岛”,自称国王。两岛之间发生了战争,互相攻击,各有胜负。他们甚至还绘制出一幅岛屿地图。伊凡从小就表现了写作才能,被委托编写两岛的历史,他真的把一个厚厚的练习本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战斗的时候,兄弟俩常常真的互相打得伤痕累累;一停战,又互相小心地用海绵擦去对方脸上的血迹。
但是,他们的游戏常常遭到母亲野蛮的干涉。
屠格涅夫的母亲瓦尔瓦拉,是拥有五千个农奴的地主。父亲谢尔盖依·尼古拉耶维奇曾在沙皇军队里任上校军官,一八二一年退职,不大过问家事。母亲是这个家庭的主人,这座庞大的庄园是她的财产。瓦尔瓦拉像一头狂暴的母狮,离了发号施令,就不能生活。她在家里配了三百多个仆役,仆役们穿着都很讲究,但只要稍不遂她的意,就要遭到严惩。瓦尔瓦拉可以为一次桌子未擦干净,将打扫房间的女仆,弄得抛夫弃子,赶到遥远的农村去养牲口;只要偶尔发现一朵花被人摘了,她就可以下令把全体园丁抓到马厩鞭打。家庭医生每天早上必须给她检查身体,并写报告表送到莫斯科请大夫审核。当霍乱流行的时候,她就坐着带有玻璃罩的轿子,去巡视庄园。她简直是这座庄园的暴君。
她依照沙皇专制政府的机构,在家里建立了一套特别的秩序。她有“宫廷”、“大臣”和“警察”。管家——宫廷大臣——必须按时到她的宫廷去汇报;汇报前先得站在门口静候,然后才报告。家里一切事情都得按一定的时间进行,甚至瓦尔瓦拉喂的鸽子也知道时间:正午十二点,钟铃一响,便“扑嗤”飞到一块儿啄食。
瓦尔瓦拉也像喂养鸽子一样,给小伊凡们规定了生活时间表。每天早上十点整,她派秘书给家庭教师送去“手令”,对孩子们的学习时间作了严格的规定,教师不敢有丝毫变动。一切事情都瞒不了她,她有自己的“秘密警察”;一个整天摇头晃脑的老妇人,就是秘密警察的首领。孩子们对她又怕又恨;只要她挑唆一句,母亲就会不问青红皂白地责打孩子。
有一次她责打小伊凡,伊凡苦苦哀求,要她说明为什么打自己,可是母亲只是反复地说:“你自己知道!”伊凡怎么也想不出自己的过失。第二天
他又被打,母亲还说一直要打到他认罪为止。在争夺岛国“战争”中的勇士小伊凡,在母亲的暴虐下,并没变成循规蹈矩的鸽子。他咬了咬牙,决心真的逃到“岛国”去,脱离这牢笼。好容易挨到深夜,他悄悄地穿好衣服,摸着从走廊走向前厅。这时,家庭教师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蜡烛拦住了他。伊凡放声大哭,说实在不愿在这个家里呆了。教师设法安慰孩子,并保证他不会再挨打了。
不过伊凡不久又挨了打。当时著名的寓言作家德米特里耶夫到屠格涅夫家作客。伊凡平日喜欢朗诵诗歌,母亲叫他朗诵一首德米特里耶夫的寓言。伊凡十分生动地朗诵了这篇寓言,接着他大胆地说:“您的寓言很好,但克雷洛夫的寓言更好。”德米特里耶夫大笑起来,母亲十分尴尬。客人走后, 母亲把他痛打了一顿。
小伊凡虽然没能真的逃到岛国去,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乐趣。屠格涅夫家的住宅,规模宏大,四十来间有圆柱装饰的房子,掩映在花木之中。这里有高大的藏书楼和剧院,还有一座很讲究的花园。这个花园,也像鲁迅笔下的“百草园”一样,曾是小伊凡的乐园。他和老仆人费陀尔交上了朋友, 他们常常瞒着大家溜到花园里去。只要费陀尔做一个手势,或向花园点点头, 小伊凡总能找到借口跑出来。他们在花园里有几处心爱的隐秘的地方,树林和灌木丛掩护他躲开了整个世界。花园里各种小鸟都在歌唱;每一片树叶, 每一片芦苇,也都在低声吟唱。小伊凡有说不出的高兴,他心想,没有一个人能找到他了。他们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欢乐的“岛国”。
他们并排坐着,一边听着大自然的乐章,一面讲着古代英雄的故事。老仆人记得许多古代优美的诗歌,他特别喜欢俄国古典作家赫拉斯科夫的长诗
“俄罗斯亚特”,不只一次给伊凡朗诵。老仆人真会朗诵,诗的清泉, 从老人的口里,潺潺流入小伊凡的心田;小伊凡被这些诗句迷住了,也经常朗诵这些诗,甚至还试着要写诗了。然而在屠格涅夫家里,对于诗,特别是俄国诗,大家都抱着鄙视的态度。小伊凡不得不瞒着母亲,不让她知道自己对诗的爱好和与老仆的友谊。老仆人是他真正的启蒙教师,为他以后踏上文学道路播下了良种。
伊凡九岁那年,家里决定让孩子们到莫斯科去正式上学。他们家也从老家斯巴斯基搬到了莫斯科。伊凡和哥哥尼古拉被送到一所寄宿学校去读书。孩子们以前一直很少离开家乡,到了莫斯科自然感到新鲜和兴奋。但伊凡又很想念斯巴斯基,想念那里的花园和他在农村的朋友,尤其是老仆人费陀尔。农村每年两次把食物——黄油、面粉、宰好了的飞禽——用雪撬运来。又冻又饿的车夫卸掉贡物就钻进厨房,不慌不忙地,唉声叹气地谈着农村的新闻。伊凡时时偷偷地溜进厨房里去,兴致勃勃地倾听他们的谈话;在心里重温着他在农村的生活。
母亲曾在小伊凡的心灵上投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而老仆人却用自己的智慧将小伊凡带到一个诗的境界里。这两种不同的教育,对屠格涅夫以后的生活道路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