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次失败的合作

瓦特与罗巴克的合作是一次失败的合作,但对瓦特来说,他却从这次尝试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把自己的研究,由模型试验推向生产制造阶段。

由于瓦特失去了合股人,他在 1766 年夏天,决定变卖他在特朗格特的仪器,制造商行以偿还债务。这样单靠在德尔夫特菲尔德陶瓷厂的股权并不足以在经济上维持自己的生计,因而他又决定开业经营土地测量和土木建筑工程,并且为此在格拉斯哥的国王街开设了一家营业所。事实证明,这门新的生意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以至此后的一年半中,使研制的蒸汽发动机的工作处于停顿状态,人们也许会想到,如果罗巴克此刻把瓦特的发动机看成是他在博内斯被淹煤矿的救星的话,那么,他肯定会主动向瓦特提供经济援助, 来打消他采取的这一步骤的,然而,说来奇怪,他并没有这样做。相反,罗巴克倒是按照瓦特的意向,帮助他去做了测量工作。

这家卡伦公司,当时在支持一项运河工程,也就是修建一条从博尼斯的福思河口经由洛蒙德湖到丹巴顿的克莱德河的运河,瓦特和罗伯特·麦凯尔一起被任命为这条运河的测量员。他们在冬季的几个月里进行了测量,并在1767 年 3 月提交了他们的测量报告。其后,瓦特奉命去伦敦促使议会通过批准修建这条运河的提案。结果,他没有说服议会的委员会批准这项提案,后来在斯米顿指挥下修建的福思河至克莱德河的那条运河,采取了另一条路线。也许这次失败有助于说明他对议会的观点,瓦特在给他妻子的一封信里曾表达了这一观点。他写道:

我想我再也不会去干任何与下议院打交道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来自各方面而坚持错误见解的人聚集在一起⋯⋯我想他们准都是中了邪。

在去伦敦的途中,瓦特曾经视察了布里奇沃特运河以及艾尔河与卡尔德河之间的航道,以便增加他对运河工程的了解。我们由此可以推断,他认为自己要从事土木工程职业是正当的。当时正是兴建运河刚刚开始的重要时期,如果他坚持干下去,那么在运河史上,他也许可以同布林德利、伦尼和特尔福德齐名,然而,关于这次旅行最有意义的事情,却是他借此机会第一次来到了伯明翰。罗巴克原来曾请他去看望他的合股人塞缪尔·加伯特,显然还为他准备了其他一些介绍信。瓦特没见着马修·博尔顿,但却见到了他的密友和生意合股人威廉·斯莫尔博士,而且他还在从伦敦返回的途中,在利奇菲尔德同大名鼎鼎的伊拉兹马斯·达尔文共度良宵。

正像当年布莱克和罗比森那样,这两位名人对瓦特也立即产生了强烈的好感。这一点从瓦特在几个月后收到的达尔文写的一封信所用的语气中,便可以清楚地看到。

达尔文写道:

我亲爱的新朋友,在此我首先祝愿您身体健康,减少忧虑,也祝愿瓦特夫人和您们的孩子身体健康。对于您改进蒸汽机的计划,我一直严守秘密,但却开始领会到您在执行这项计划方面的某些困难,当您在我这里时,这并未引起我的忧虑。自从见到您以后,我新的嗜好越来越多,我愿上帝会派遣您来和我住上一周,并与您的夫人同来,住上一周,

一月,一年。

自从罗比森于 1770 年动身去俄国当诺尔斯海军上将的秘书,威廉·斯莫尔便继他之后成为瓦特最亲密的朋友,瓦特曾把自己的一切希望,所有的苦恼和困难都向他倾吐过。斯莫尔对瓦特进行劝告,给予同情,有时还鼓励他, 同他逗趣,可以说他的支持是永无止境的,而且这种支持也不仅仅是精神方面的,因为他在使瓦特和马修·博尔顿成为合股人方面所做的努力比其他任何人都多,而这种关系后来证明,对于他们双方都是非常宝贵的。斯莫尔是苏格兰人,祖籍是安格斯的卡米里。他曾在弗吉尼亚的威廉斯堡学院担任过数学和自然科学教授,但由于那里的气候对他不适宜,他便于 1765 年带着本

杰明·富兰克林写给博尔顿的一封介绍信,来到了伯明翰。斯莫尔在 1775

年即过早地去世,时年 41 岁,他那些热情洋溢而又感情真挚的信件给了瓦特巨大的支持,但却从未透露过自己的病情和痛苦。

在 1766 年至 1767 年期间,瓦特和麦凯尔共同关心的是,要在卡伦炼铁厂制造一台纽科门式发动机,也许在别的地方也需要制造些,瓦特自己曾经说过:“他对制造一些非常一般而又普通的发动机表示关心,因为他需要取得制造大型机器的经验。”可能与这项工作有关,卡伦公司于 1767 年 1 月

27 日曾给他开过一张价值 66 英镑的熟铁制品的发票。在附带的一封信里, 这家商行抱怨说:“为这些事情操心所耗去的大量时间,使我们大伤脑筋。倒霉的是,我们承担了这些事情,而铁匠工作又不是我们的本行,我们认为在承担这项事务中,我们是蒙受损失的。”如果苏格兰这家首屈一指的工厂在制造普通发动机的部件方面竟然遇到那么多的困难,那么,制造精确整台发动机并要达到瓦特的设计要求,其前景实在渺茫。他对这一点必定是非常清楚的。尽管如此,这次经历显然还是对他有益的,因为他在 1768 年 1 月 5

日给他的朋友林德的一封信里曾经写道:“在您离开之前(即 1765 年 12 月),我对蒸汽发动机所了解的情况与现在我所了解的情况相比,只不过是一个零头而已。”

在给林德的同一封信里,瓦特还宣称:“如果情况许可的话,我打算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他把在 1766 年夏天已放弃了的那项试验工作,重新恢复起来。1768 年 1 月底,他向罗巴克报告了试验的进展情况。他说:“本来就该写信给您了,但却因为还没有完成这个小轮子而耽搁了下来⋯⋯与此同时,另一个模型也在继续制造。”这表明他仍然在为那个未获得成功的回转式发动机,即蒸汽轮而浪费着自己大量的时间。他所提到的另外那个模型, 看来比以前搞的那些模型更大一些,它有一个直径七八英寸的汽缸,其他方面则很相似,是一台带有手动阀门的倒置式发动机,他在 4 月底对罗巴克说: “我们最担心的汽缸活塞极其密封,并且还可以很容易做到更密封一些,它是用纸板浸上棉子油烘干制成的,放上去就好像是抽水机上用的皮垫圈一样。他还说:“他打算在这台模型上安上两个冷凝器,每个都有自己的空气泵。”到了 5 月 24 日,他已经能对这台机器的试验,做出如下的报告:

今天我对这台装有两个冷凝器的发动机,又进行了一次试验。尽管这台新设备在空气密封方面还不够完善,真空仍像过去那样是每平方英寸 14 磅压力,再大也是容易形成

的⋯⋯我发现当蒸汽相当强烈时,这台发动机能够轻易地每分钟进行 20 个冲程,吸气也很正常。

罗巴克对这台模型机的运转,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因此,他终于决定在经济上支持瓦特。以这项发明的 2/3 的股份作为回报,他同意为瓦特偿付欠布莱克和克雷格执行人总共 1200 英镑的债款,支付取得专利权的费用, 并且为进一步的研制工作提供资金。在提出上述的那份试验报告之后,没有几天,瓦特去了金内尔馆,并商定他去伦敦办理专利权的申请手续。因此, 在将近 7 月底的时候,他便第三次启程赴伦敦,不过这次是乘坐新近才启用的公共马车去的。在他取得这项发明专利权的承认书之后几天,他收到了威廉·斯莫尔寄来的一封信,盛情邀请他在回苏格兰之前前往伯明翰去走访一下。

瓦特于 8 月底到达伯明翰,在那里除了同斯莫尔和达尔文重叙旧情之外,还第一次见到了马修·博尔顿,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很快便彼此产生了好感,以至瓦特被劝说留在博尔顿的家里,也就是在汉兹沃思荒原的索荷公馆里住了 14 天。

这位命中注定要同詹姆斯·瓦特一起名垂青史的人,于 1728 年 9 月 3 日诞生于伯明翰。他虽然出身于诺桑普顿夏尔家族,但是他的父亲却在伯明翰的斯诺希尔作为压模钻孔的银匠,立足于工商界。当他长大成人以后,他的父亲便把他带为自己的合伙人,他表现出杰出的经营能力,以至于很快便成为这家商店的主营人物。伯明翰素有“华而不实”这一贬称,其由来与他生产一些假冒和劣等的金属品有关,博尔顿决心用制造质量最精美的产品的办法,来证明这个成见是不符合事实的。他的这一决心后来从没有动摇过, 而且成了他的商业生涯中的一条主要原则。

他父亲于 1759 年去世后,他继承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第二年,他和利奇菲尔德的安妮·罗比森结婚,又获得一笔财产。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愿意的话,本来是能够成为一位悠闲自在的绅士。相反,他却决定利用自己的财富,来把他在斯诺希尔的那家又旧又窄的作坊,改建成足以在邻近地区树为楷模的一家新工厂。他为这一冒险企业所选择的地点是汉兹沃思荒原, 当时这个地方是一片名副其实的荒原。在这片荒原上仅有的建筑物是一位养兔人的一间小茅屋和几年前才盖起来的一座小磨坊。这座磨坊用作动力的水是把霍克利溪流的水截断,让它流向荒原最高处下面的池塘里而得到的。正是在这座小磨坊的所在地,博尔顿建起了他的索荷制造厂,这个厂的建设花了他 2 万英镑,从当时的货币价值来讲,这是一笔惊人的巨款。这座工厂的

设备,就当时的设计能力而言,是最先进的,这家工厂能够雇佣 1000 名工

人,其规模之大,在当时也是独一无二的。索荷工厂在 1762 年投入生产以后, 便很快成了不仅是周围邻近地区,而且也是全世界的一个典范。博尔顿在这片荒原上的最高处,建了一所索荷公馆俯视着他的新兴的工厂,他通常把这所公馆称为:“汉兹沃思荒原上的友谊宾馆”,因为他在那里招待过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博尔顿于 1767 年请求他的伦敦代理人,原谅他没能及时通讯时曾写道:“昨天有些勋爵和勋爵夫人在等候着我,今天又有法国人和西班牙人;而且明天还会有德国人、俄国人和挪威人。”

博尔顿的这座索荷工厂,不仅制造钮扣、扣型装饰品、剑柄和其他诸如以前在思诺希尔生产过的小“玩具”,而且还生产钟表和各种银制谢菲尔德盘具、镀金铜箔和玳瑁壳等制作的装饰品。尽管他的规化在当时看起来必定是过于铺张,但事实证明它从一开始便取得了成功。棘手难办的事只有一桩,

那就是每逢夏天的时候,霍克利溪流的水流量不足,不能提供足够的动力, 来使他的抛光盘和其他机器全天运转,他被迫采用马拉抽水机,把水车轮子末尾部分的水抽回到顶端继续使用。正是这一困难,促使博尔顿对蒸汽发动机动力第一次发生了兴趣。1766 年,他曾考虑用纽科门式发动机来取代马拉抽水机,但是当他从罗比克和斯莫尔那里听说瓦特的发明之后,他认为这项发明很有希望,于是便决定暂时不安装纽科门式发动机。

当博尔顿亲自做向导,带领瓦特参观他的索荷工厂时,瓦特简直着了迷。虽然这家工厂的设备并不适用于制造他的蒸汽发动机,但是一切必要的条件在那里都具备了。在各方面,他都目睹了在卡伦所罕见的新颖设计和精湛工艺,而且这家大企业的老板明确表示,迫切希望同他合作。然而,这却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处境,因为瓦特此刻受到他与罗巴克所签协议的约束,所以不得不拒绝了博尔顿主动要求。然而,瓦特在 10 月份一回到格拉斯哥,就给博尔顿写去了一封信,他在信中感谢博尔顿对蒸汽发动机的关心,并且详细解释了他为何不能同他合作的原因。在下面这段披露苦衷的话里,瓦特继续解释了他停止不前的原因:

由于这位博士忙于约会和其他事情,因此就不能十分重视这项计划的落实,于是这项工作的极大部分的责任便落在了我的身上,而我自己则因天生不爱活动,身体欠佳和优柔寡断,而对此重托难以胜任。

精明善断的博尔顿不难从这段话里得出结论:罗巴克和瓦特这一合伙关系决不可能取得成功。

瓦特在给博尔顿写去的那封带有解释性的信之后仅仅几天,他便收到了罗巴克的回信,鼓励他积极行动起来。罗巴克写道:

能不久在金内尔见到您和您的夫人,我将是非常高兴的。我希望能对这台机器进行卓有成效而又全面的试验。您把自己生命中最有活力的那一部分时间,正在不知不觉中让它溜走了。每一天每一刻都不应该虚度。您不应该再把心思转移到任何别的事情上去,甚至连加以改进也不要去想,而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和最有成效的办法制造出一台大小合适的发动机来。

罗巴克显然对瓦特的性格一无所知,同时,他也没有认识到:就瓦特的性格来说,这类劝告不仅毫无用处,而且还会产生更坏的效果。这些劝告远不能达到目的,而只能激起他的自卑感,使他陷入忧郁和沮丧的境地,从而变得一筹莫展。瓦特那种多愁善感和反复无常的天性,需要有一个比罗巴克更坚定更有事业心的人,来经常予以引导和约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