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孩子

——海涛

镇上,有家规模很大的酒让店,声名大噪,很多女人在此与金钱追逐。然而更多男人不计一切甘心沉醉于其中,流连忘返。

“这是社会现象,没办法,市场供需问题,男人有此强烈需求,自然就会有女人为了家计也好,为了满足自身虚荣也罢,总之,她们带着无数的借口投入这个行业,而造就了我们!”刘星平淡地说着,仿佛已看透了这个行业里男男女女的虚伪或心酸。

“你这么说有失公平,这个行业或许有它存在的必要性,但应该列入政府的管理之中。而不是像你们这样,只要有钱想开几家酒店就开几家,这行业或许真的造就了你们的商机,但你有没有想过,无形间也造成了多少社会问题?”我不以为然的反驳她,期望着她能说服她丈夫往其他行业发展。

“舒心,你太不实际了,这种钱就算我们不赚,一样会有别人来赚,你以为政府真的能做什么事?告诉你我看得太多了,我们不说别的,就说人民警察吧,你知道吗?有多少警察来到这里,不但要玩得过瘾,还不付钱,甚至走时还伸手跟我们要红包,这就是文化。你懂吗?你当真以为政府会做什么对人民有益的事?他们若少了我们,岂不是穷了他们自己?”

面对刘星对那些腐败官员历历指骂、批评,说实在我是深有同感,但就真的如此恶性循环下去,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吗?一股无力感在心中动摇着,久久不能停止。

昏沉沉的午后,正当我陷入昏睡之际,电话铃声乍然响起:“喂!找谁?”

“舒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可能会领养一个小男孩!“电话那头传来刘星兴奋的声音,她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将此事告诉我,我一时无法会意,重复的问道:“领养?什么领养?”

“对呀!就是领养别人的小孩呀!”刘星喜孜孜地说道,然而她这句话可让我的瞌睡虫全跑光了。

“你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而且肚子里还有一个就要生了,怎么还要领养?领养谁的呀?”

“不是你听我说,那个孩子的妈妈在我老公店里上班。这个月初不知怎么竟失踪了,孩子一连几天找不到妈妈又哭又闹的,旅馆的人知道他妈妈在我们店里上班,所以就带着孩子找上门了。”

“他们原来住哪?”

“就住我们店里楼上的旅馆呀!”

“那他妈妈会不会只是出去几天就回来了?”

“不可能,他妈妈有留字条,说她不会回来了。如果有人要这孩子就带走,她不想要这孩子了。”

“怎么有这种妈妈?”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狠心的人。

“真的,他妈妈本来就对他不好。记得有一次,我去那家旅馆找她,看见房门半掩着,我不以为意就进去了,不料竟看见孩子躲在房门后面哭,我问他哭什么?他说做错事被妈妈打了,仔细一看,天啊!他身上竟满是伤痕,新伤旧伤已分辨不出了。我问他做错什么事被妈妈打?结果出乎我预料之外,他妈妈打他只因他不小心打翻东西。”刘星气愤地描述着。

“真这样?”我真的无法相信。

“对呀!我原本也和你一样不相信他所说的,为了求证我还特地去问旅馆的老板,没想到他的回答更令人惊讶!”

“老板怎么说?”

“我带着孩子去找旅馆老板,问他认得这孩子吗?”

老板说:“当然认得,他们母子俩在我这住好几个月了,我怎会不认得?”

“那这孩子常被他妈妈打吗?”爱子不死心的问。

只见老板无奈的摇摇头说:“唉!这孩子真的很可怜,他妈妈总是为了一些芝麻蒜皮的事打他,轻则拳打脚踢,重则两、二天不让他吃饭,他才五岁,怎么受得了?更糟的是,那个女人好像跟这孩子过不去,她有时心情不好就把孩子抓来毒打一顿,那也算了!竟还拿着烟头烫这孩子,痛得孩子不住地惨叫,不信你看。”老板说着便把孩子的衣服脱掉指给爱子看,果然有大大小小的烫伤疤痕,不但手上、脚上,连身体都有。真的好残忍这种凌虐,大人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刘星尝试着婉转的问老板:“你曾跟他妈妈沟通过,叫她别这样打小孩吗?”

“怎么没有?讲了几百次了,他妈妈竟还理直气壮的跟我说:‘管你什么事,孩子是我生的,我爱怎么打那是我家的事,就算把他打死了,被抓去抵命的也是我,你管那么多干嘛!我是他妈我都不心疼了,你在那边穷嚷嚷什么?,我就跟他妈说:‘你把孩子生下来就应该好好对待他,不然你当初干嘛生他?又打又骂这简直就是虐待,再怎样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就不能发发慈悲吗?’”

“然后呢?他妈怎么说?”刘星急忙问。

“他妈说:‘要怪就怪你们这些贱男人,谁叫这孩子的爸爸对不起我,我只好把气出在孩子身上。只能说这孩子投错胎、跟错人,算他倒霉被我生出来,做了他老爸的替死鬼,哼!’说完她就拧着孩子的耳朵进房去了。

“我看老板的眼眶也泛着泪水,心疼似的搂着小男孩,我不禁跟着掉眼泪,此后我就天天带着儿子去找他,反正他妈也不疼他,巴不得孩子永远从她眼前消失。”

“可是领养孩子责任很大,你知道吗?”我担忧的问刘星。

“责任?我没想到责不责任的问题,我只知道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他、教他,给他幸福温暖的家,让他远离虐待的恶梦,这应该就够了吧!必要的话,帮他找心理医生做辅导,让他彻底脱离那段阴影。不管如何,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护他,而且我觉得这未尝不是在做好事,你说呢?”刘星自信的说着,我也只好忍住卡在喉头的隐忧,祝福她心想事成了。

不久后的一天,一早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势来得突然,又急又凶,我被这雨淋得跟落汤鸡似的,狼狈的回到家里。没想到,我家门口竟然蹲着一个女人,而且竟是我高的高中同学兼蜜友,还有刘星。她不但全身湿透,还红肿着双眼。

我看情况不对,小心翼翼的问她:“你还好吧?怎么突然跑来?发生了什么事吗?”同学三年,我从来也没见过她哭,哪怕发生再严重的事。她一向坚强又倔强,但现在我慢慢相信人是会改变的。

“你不要再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说呀,不然我该怎么帮你?”我看着刘星不停的掉眼泪,慌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舒心,你知道吗?那个孩子被带走了!”她哽咽的说着。

“带走?被谁带走?你不是要领养他了吗?”

“被领导带到孤儿院去了,而且就算我要领养也要排队,就算排队,也不见得领养得到他。”

“我不懂?为什么要徘队?”刘星说得我一头雾水。

“领导说这是程序上的问题,政府必须考核每个来排队领养小孩的人,以防有心人利用这个渠道,进行非法的人口买卖。所以并非你想领养哪一个就可以领养哪一个。”

“政府这么做没错呀,的确有它的道理。”我点头认同政府的做法。

“没错,我也觉得没错,但你知道吗?这段日子里,我无私的爱着那个孩子,我花了多少心血才让那孩子不再怕我,才让他解除心防接受我,渐渐的在不经意间,看见他露出难得的笑容,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他对我的信任。但领导一来,轻易的瓦解了我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努力,我的努力白费也就算了。毕竟我是个大人,能承受的事很多,但那孩子不同,他长期在妈妈的虐待下成长,结果妈妈狠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独自面对被遗弃的命运。他本来就比一般正常家庭里的小孩敏感、脆弱,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不会打他、骂他,又对他很好的阿姨,而他也愿意一步一步向人群走近时,突然而来的领导,一定又让他以为我不要他了。所以他又将自己封闭起来,我跟他说话他完全不理我,反而向我丢东西。看他这样的表现,我知道他心里又受伤了。我有多心疼你知道吗?”刘星痛心疾首的对我述说。

“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孩子被领导带走,他那双怨恨的眼睛,深深烙在我脑海里,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看着爱子空洞的表情,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也无法安慰她此刻的伤痛。

我曾试着拨电话到有关部门,希望能得到不同的答案。不料答案是一样的残忍,对于政府的做法虽无异议,但心中仍有疑问,法理之外尚有人情。对于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若真有一个爱他的人肯照顾他,为什么不能有优先的抚养权,非得要跟着程序一步一步来?重要的是还不见得能领养到那个与自己有缘的孩子,这样的程序对大人也好,对小孩也罢,无非都是伤害,而且是无法弥补的伤害,不是吗?

对于这个发生在自己身旁的故事,使我心中受到很大的震撼,小镇里的男孩成了我心中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