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的曲折之路

友情不是单纯的,是融在情与意中的一种感觉。——安徒生

取得学业上的进步

1822年10月26日,安徒生乘邮车离开哥本哈根去斯拉格斯上学。一个大学生坐在他旁边,他是回家去看望父母的,见安徒生才去上初中念书,对安徒生说,他要是像安徒生那样大了才念初中,那真是太不幸了。

可是安徒生却为眼前展现的前景而欢欣鼓舞,他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安徒生到斯拉格斯时,已经是深夜了。他先住进了一家小旅馆。后来,在一位有教养的受人尊敬的寡妇那里,安徒生解决了膳宿。从他的小房间,可以俯瞰到花园和远处的田野,葡萄藤的叶子垂挂下来,遮住了阳光曝晒的绿色窗户。

斯拉格斯离首都12英里,是诗人贝格生和巴格曼上过学的地方。不过这小城的确不大,少数骑兵军官构成了绅士们的社交界。在这里,大家都知道谁家在做什么,哪个学生在班上表现得怎样。这儿有一家私立剧院,在排练期间,拉丁学校的学生和小城里的女佣人一般都可以进去参观排练。

在这个小地方,来一个陌生人简直是一件大事。邻居们纷纷以种种借口来看汉涅堡夫人,其实,是来瞧瞧安徒生这位皇家公费生是怎么样一个人。安徒生待人诚恳,乐于交朋友,有时他还给他们念自己写的作品,他们感到又新奇又高兴。

到斯拉格斯文法学校报到后,因为安徒生什么都不懂,学校就安排安徒生进了倒数第二年级的小孩班。

安徒生就像一只野鸟被关进了笼子里。他真心渴望学习,但有些知识超越了他的理解力,安徒生被弄得手忙脚乱,数学、地理、语法等,让安徒生感到晕头转向。

有时,安徒生连名字的发音都出错;有时,又把很多东西全混到一块儿,或者提出一些有教养的学生不敢提的可笑问题。

这所拉丁学校的主任名叫西蒙·米斯林。他是一位翻译家,在古代语言方面造诣很深。他还写悲剧,参加国内的文学论争。安徒生觉得,他将是自己的一位好的导师,师生两人都喜欢诗歌,都写悲剧,一定有共同的语言。

可是这位主任脾气古怪,喜怒无常,说话尖酸刻薄,特别喜欢挖苦人。上课时学生对他提的问题回答得不好,都要受到他的讽刺与责备,好像只有这样才是对学生严格要求似的。这使安徒生变得很害怕,也没了信心。

安徒生在班上年龄最大,个子最高。有一次没有回答上主任提的问题,主任就说:“你个子这么高,像一截长长的空树筒子,肚子里什么也没有呀!”全班哄堂大笑,弄得安徒生极为难堪。

此时,安徒生十分明智地意识到,他得暂时放弃所有写诗的念头,现在亟须锻炼的是能力。

安徒生到这所学校后,努力和同学们交朋友,他的同学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可安徒生已经17岁了,长得又瘦又高,历史课老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你简直可以一截两半,够上两个学生的材料。”

同学们第一次看到他时都感到好奇:这是一个什么人物啊?长得比有的老师还高,可又瘦得出奇。安徒生的举止风度,也跟同学们全然不同。

同学们年纪小,很淘气,他跟他们交朋友实在不易。他们那样年龄的人是一大帮,而安徒生这样大的只他一个人。他们常拿他开玩笑,搞恶作剧。这时他不得不一本正经地劝他们不要这样。可他们居然吓唬他说:“你这个高树筒子,要当心的倒是你自己。”

尽管跟同学们在一起不是轻松的事,不过,安徒生为人善良宽厚,诚实坦率,受到委屈不到老师那儿去告状。他还会讲许多有趣的故事,而且不掩饰自己知识上的不足。慢慢地同学们不怎么取笑他了。

安徒生在这之前没有上过正规学校,好多东西都没学过,拉丁语知识几乎等于零,希腊语、几何学,甚至地理课对他来说也全是新的东西。刚到学校时,站在地图前面都指不出哥本哈根在什么地方。在这所学校学习,对他来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可安徒生的学习决心很大。上课时聚精会神听讲,竭力不放过老师讲的每一句话,努力弄清老师讲的内容,晚上认真复习,打瞌睡时,就用冷水洗头,或者一个人在房后的花园里跑上几圈,让头脑清醒过来,又继续复习,努力去领会书本上的内容。

当然,他在课堂上,也有思想溜号的时候,有时老师解释某一个词,或者讲到某个历史人物时,他会突然产生一些相关的联想,比如有一次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画家达·芬奇的生平,足够写一部悲剧啊。接着脑子里产生一连串的诗句,连接成一些模糊的形象。他一发现溜号了,立刻把思绪拉回来,继续聚精会神听课。可是前面的内容没听进去,晚上就得加倍努力,通过自己的钻研来补上。

安徒生每天晚上都手捧教科书,用功到深夜,脑子停止转动了,书上的句子黑糊糊地连成一条线了,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他靠毅力再睁开眼睛,再学习。有时实在学习不下去了,他就拿起笔记本,写起诗来,这时劲头就来了。好多感受,钻进脑海里,一句一句的诗,跳出笔端,爽利地落到笔记本上。

安徒生听说学识渊博的巴斯托尔姆先生住在附近,他曾经是斯拉格斯的《西兰岛报》的编辑,找了个休息时间去拜访他,把两部早期作品呈送给他。

他于1823年2月1日非常诚挚地写了封信给安徒生。信里说:“我的青年朋友,我已经读了你的序言。我必须承认,上帝赋予了你丰富的想象力和一颗富于同情的心,但你的智力仍然需要培养,这是可以达到的,因为你现在有一个实现它的好机会。你坚定的目标应当是努力以最大的热忱完成你的学业,而且为了这个理由,你应当抛开一切其他事宜。”

信后面又写道:“在你目前的求学时期,我劝你少写点诗,只在你需要抒发感情时才写。不要去写你还得挖空心思和搜索枯肠的东西,只是某种念头激发了灵感以及真挚的感情使你的心激动时才写。”

最后告诉他:“仔细观察自然、观察生活和观察你自己,你才可能获得你的诗歌的素材。从你周围的事物中做出选择,以各种观点反映你所见到的事物,拿起笔来就像你不知在你之前世界上还有过什么诗人似的,或者就像你不必向任何人学习似的,保持那样高尚的思想,那种纯洁、崇高的精神,没有这些,诗的花冠是不会戴在一个凡人的头上的。”

安徒生很佩服巴斯托尔姆先生,他的劝告是多么真挚中肯啊,“提出了一个可能使人们永远铭记在心的真理”。这和米斯林的挖苦压制、不循循诱导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啊!

主教要来学校检查,米斯林得安排唱欢迎歌,他把写歌词的差事交给了安徒生。安徒生写了,歌也唱了。能作为学校的一分子在这样的活动中出力,使他一度感到高兴。但安徒生第一次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有一种病态的忧郁。在以后的几年里,安徒生始终被这种忧郁笼罩着。

欢迎主教的仪式开始了,安徒生却来到了教堂的那一小块墓地,站在一座没人照管的墓地旁。安徒生知道这是弗兰克卡努的墓,他是医生,也是诗人,写过《克里斯蒂安堡的毁灭》和《留住你的峰峦、海浪和山谷》。不知为什么,安徒生心头涌起一股奇怪的悲伤,他祈祷上帝,但愿自己能成为弗兰克卡努那样的诗人,或者很快便长眠于九泉。

米斯林对安徒生写的节日歌一字没提,安徒生觉得他对自己比平常更严厉了。一天,安徒生回答错了他的提问,他马上说安徒生是个蠢材、笨蛋。

于是,安徒生把这件事告诉了柯林,说担心校长再这么对待他,他已经无法容忍了。柯林回信安慰安徒生。不久,安徒生在有些科目的成绩有所提高。可是,除了学业上的不断进步,安徒生变得越来越不自信了。

第一次考试,有门课竟然得到了米斯林的表扬,他甚至亲笔为安徒生写下了考试报告。安徒生为此兴奋地跑到哥本哈根度了几天假。

看到安徒生已经取得的进步和强烈的进取心,古德伯格也很高兴接待他,并肯定了他的努力。“但你可别想着写诗”,他说。安徒生没再写诗,而是严格地把精力全都放在了学习上以及作为一个学生遥远而无法确定的希望上。

回乡探亲受到欢迎

拉丁学校第一年的学习生活结束了。安徒生没有白下工夫,各门课程都获得了所期望的成绩,除希腊文只得“良好”外,其他各科都得了“优秀”。

希腊文得到“良好”已经是最高指望了。每个月的操行都获得“非常好”的评语,只有一个月得了“很好”的评语。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安徒生到附近的安特沃尔斯城堡去玩,现在这个城堡已是废墟了。附近有一家农舍,住着一对青年夫妇。他们显然是贵族人家的儿女,由于家里不同意他们的婚姻而私奔到这儿隐居的。

他们现在虽然很穷,但生活得很快乐。安徒生受到他们的热情接待。他们的农舍坐落在城堡下面的山脚处。农舍上面是一派田园诗一般的美景。屋里墙壁粉刷得干干净净,笼罩着一股舒适、恬静的气氛。

桌上,几个简单花瓶里插着新采集的鲜花,散放着几本装帧精美的书籍,桌子的一边立着一架竖琴,随时供他们弹奏。他们的家庭环境和家中摆设充满诗情画意。安徒生很喜欢这对青年夫妇,多次到他们那儿玩。

离斯拉格斯两里的地方,有一座叫索勒的森林小城,四面湖泊环绕,风景十分优美。城里有诗人霍尔伯格办的一所贵族学校。

一个星期天,安徒生在这风景如画的小城里拜访了诗人英格曼。他刚结婚,在这儿当教师,他住所外面是美丽的花圃,蔓藤缠绕窗户,房间里装饰着著名诗人的画像。他在这里的生活颇像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英格曼和他妻子十分热情友好地接待安徒生,兴致勃勃地带他到湖上荡舟,推心置腹地交谈各自的情况和见闻。

这时,安徒生忘记了在拉丁学校的所有不愉快事情,似乎整个世界都那么光明美好。以后,他常在礼拜天到这儿来玩。

此时,那位来自欧登塞的古德伯格上校,已经升为将军了。他一直关注着安徒生所取得的进步,当他听说安徒生在文法学校学得很好,很是高兴。他定期给安徒生写信,信里满是鼓励和信任的词句。

第一个暑假快到了,古德伯格邀请安徒生去看他,而且寄来了旅费。

安徒生从外出冒险以来,还不曾回过他的出生地欧登塞。这期间,祖母、祖父相继去世。

他利用假期回了欧登塞一趟。安徒生的继父去世了,母亲现在又孤单单一人了。她已老态龙钟,背也驼了。家里的好多东西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破旧衣服,一张小桌子,两把旧椅子,一只旧松木箱子,几件瓷器和玻璃器皿了。这就是全部家当了。

母亲的生活困难极了。安徒生记得从小时候,母亲就常跟自己说,小时候她就盼着发财,因为她是祖父的继承人,而祖父有属于自己的房产,就是那间又破又小的半木结构的房子。

祖父死后,他的房子立刻被拉倒。大部分钱用来还他欠下的税款还不够,查封官又来拿东西抵债。那个有黄铜盖子的大火炉和一件家具,据说是安徒生继承的最值钱的东西。现在还能在市政厅找到。它被用来作为马车上的一整张座位,卖了不少钱。但那些旧钱因没有兑换成新的,已不再有效。

1813年,兑换旧钱时,那个弱智的老人被告知说,这些钱不再有用了。安徒生记得自己继承的这笔“巨大遗产”,一共是50先令。安徒生并不在乎这笔钱,只是一想到去欧登塞,过去和将来似乎都充满了阳光,他就感到自己是如此富有,如此幸福,心里洋溢着期待的愉快。

安徒生背着一个装满衣物的小包袱,穿过大贝尔特海峡,从奈伯格徒步走向欧登塞。快到城边时,安徒生看见圣卡努特教堂那古老的高高塔顶时,心竟一下子变得越来越柔软。他从心底深深感到,上帝对他是多么的怜爱。一想到这儿,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妈妈再次见到儿子安徒生时,那股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她显得容光焕发,好像年轻了许多。她同儿子走在街上,人人都注视着她儿子,有的开门出来观看,有的打开楼上的窗子探出头来看。她让儿子拜访了她的很多熟人、“好人”,以及那个杂货商和职员。

埃弗森一家和古德伯格一家热情接待了安徒生。大家都知道安徒生的幸运是多么的不可思议,甚至花国王的钱上学。所以,安徒生每到一条狭窄的街道,都能看见人们打开窗户来看他。

“你瞧,鞋匠婆的儿子,现在是皇家公费生了,”一个邻居说,“这真是没有想到的事。”

“可惜他的老祖母去世了,”另一个说,“要是还活着,看到小孙子今天的情况,该有多高兴啊!”

过去这只没几个人瞧得起的丑小鸭,现在是人人羡慕的皇家公费生了。欧登塞还没有第二个皇家公费生啊!邻居们把他当做与众不同的大人物看待。他所到之处,都受到盛情接待。做母亲的为他高兴,感到自豪。

妈妈告诉安徒生,他们都说:“莫瑞修鞋店的汉斯·克里斯蒂安这回总算露脸了。”的确,那个开书店的索伦·亨佩尔,把安徒生带到他家的高塔上。据说,他建这么一个高塔只是为了满足他对于天文学的一点乐趣。

安徒生登上这座高塔,从那儿俯瞰全城和周围的乡村。安徒生还看见一些医院的穷困妇女,正在下面的格瑞弗斯广场对他指指点点。是啊!他们当年就认识的那个小孩儿,现在就站在上边。安徒生真的感到自己站在了幸运的巅峰。

他看到下面济贫院里一些他小时候认识的老太婆,她们发现了站在塔楼窗口的安徒生,纷纷高兴地向他招手致意。安徒生似乎感到,他现在不是站在塔顶上,而是站在幸福的顶峰上。

在回家的路上,安徒生对母亲说:“妈妈,当我还像只丑小鸭那样受到小朋友欺负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安徒生去看望曾为他写介绍信的书商埃弗森。埃弗森非常高兴。他的大孙女凯莉·艾达更是高兴,她体弱多病,但喜欢幻想、爱好诗歌,安徒生特别喜欢她。她是安徒生的十分亲密和忠实的朋友,经常互相写信,互诉衷情,直至她去世时为止。

告别斯拉格斯的学校

安徒生在学习上很勤奋,正因为如此,他很快就往上升了一个班级。但他学习的神经绷得太紧,学习对于他来说反而成了挺重的负担。

有许多个夜晚,安徒生坐在小屋里读书,困得不行了,就把头浸在凉水里,或跑到静谧的小花园里跳舞,直至再次清醒,重新投入学习。

校长米斯林是个有学问的人,天赋也高,他翻译的许多优秀的古典诗作,丰富了学生们的文学殿堂。可他一点都不适合儿童教学。他教孩子,同在他眼皮底下受教育的孩子一样受罪。

绝大多数学生都怕他,当然,安徒生也是其中之一。并不是因为他严厉,而是他取笑学生们的方式,他给所有学生都起了外号。

如果学生们没能很快回答问题,或在测验中做得不够好,这位校长有时会突然打断你,从他的桌子旁站起来,走过去向炉子提问。

受人取笑是安徒生最难以忍受的折磨,常常是校长的课刚开始,他就因害怕全身瘫痪了,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现在,他是三年级的学生了。三年级的学习更加艰苦。他最害怕的是希腊文课,因为这门课由米斯林先生讲授。他对学生的尖酸刻薄,安徒生是早有领教的。米斯林先生有学问,精通几种古代语言。他总以为学生们应该一学就会。

他所讲的内容,谁要是掌握得不快,出现错误,那就像在他那暴躁的性格上擦一根火柴,他会立刻发起火来,那顿挖苦和痛骂,你就等着受吧!他不是认为学生脑子笨,就是以为他们贪玩不下工夫学习,从来不会想到他在教学方法上有什么问题。

安徒生的希腊文本来就没有基础,再加上他课余时间喜欢写写诗,自然就成了被挖苦的主要对象。说实在的,每次上希腊文课,安徒生都是做了充分准备的,常常把一课书背得滚瓜烂熟,但一到课堂上,看见米斯林先生像猫盯老鼠似的盯着他,他的一颗心就怦怦跳起来,到向他提问题时,他全慌了神了,连好好掌握了的东西都回答错了。

有一次,他在希腊文的一个动词的使用上出了点差错,米斯林就骂他说:“瞧,你这个长腿傻瓜,简直是白痴,真该把你赶出这个教室,可你还写诗呢,想当诗人呢!”

他见安徒生用手擦眼泪,便又挖苦地说:“哎哟,宝贝儿,你还不如把眼泪擦在砖头上呢,那样,砖头也会作诗了。”此时,校长准会说,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到点儿上。安徒生对自己能力的匮乏感到绝望。

一天晚上,安徒生怀着忧郁、沮丧的心情,给第一任校长奎斯特加德写信,让他给自己一些建议和支持。安徒生在信中这样写道:

我对于自己的能力开始怀疑起来,虽然我被编到高一级的班里去,但是我却是班级中最大的学生,而且我的能力也不及他们。我认为我的恩人们拿钱供我上学可能根本就是个错误,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求学了。

那位优秀的、极其善良的老校长,诚挚地给安徒生回了一封长信,用温和的语句鼓励他,让他不要灰心。他说,米斯林校长也是好意,只是方式上有点问题,而且说安徒生确实真的已经取得了期待中的进步。他还用其他老师从24岁起才开始上学的例子来鼓励安徒生,让安徒生一定不要绝望。

事实上,安徒生的确是有进步了,有的课还学得相当好。宗教、《圣经》和丹麦语文的成绩,他总得优秀。每个班的学生,包括高年级学生,常常跑到安徒生的小屋里让他帮他们写作文。还说:“不用写太好了,免得被查出来。”

作为回报,安徒生拉丁文的作文由他们代笔。每个月,所有的老师在安徒生的操行评语上写下“优秀”已成了家常便饭。但有一次,他得了个“优良”。这让安徒生耿耿于怀,于是他马上给柯林写信,把这出悲喜剧报告给他,向他保证说,这次只得了个“优良”,不全是他的错。

其实,米斯林对安徒生的看法和态度,与他平时所说和表现出来的并不一样。在他身上,偶尔也会有一点儿善良的闪光。

星期天,他会邀一些学生去家里做客,而安徒生常在受邀之列。他在家里跟在学校时相比,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充满了童趣,同学生们和他的孩子们在一起,玩得可开心了。他给大家讲逗乐的故事,排列玩具士兵。

如果说,学校生活还有一点吸引学生的地方,那就是学生们在特定时间,可以去看剧团的彩排。剧院的前身是个马厩,坐落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在院子里还能听到附近草原上牛发出的低沉的叫声。剧团将镇子的市场涂饰彩绘一番,用来作为街景,意思是说这戏里头总会有些日常琐事。

场景通常都设在斯拉格斯,这样,人们在看戏时就可以看到自己或朋友家的房子,这多么有趣。安徒生一般星期六晚上就赶到安特沃斯柯夫城堡,当时这座城堡已有一半被毁坏。

不知为什么,米斯林不喜欢待在斯拉格斯了,正好埃尔西诺文法学校校长一职出现空缺,他提出补缺的申请,被接受了。校长跟安徒生讲了这件事,让他惊讶的是,校长建议他和自己一起去。

他想给安徒生单独上课,以便安徒生能在18个月内参加期末考试。而安徒生如果还留在斯拉格斯文法学校,就没指望了。

米斯林还补充说,安徒生可以马上搬到他家去住,房钱和他住别的地儿一样就行。于是安徒生给柯林去信,征得了他的同意。就这样,安徒生搬到了校长家。

于是,1926年5月,安徒生告别了斯拉格斯。在分别前,安徒生跟学友们和相熟的几家人告别,可没那么轻松。安徒生趁此机会买了个签名本,连师友中的老教师辛特克都给他写下了几行留言。

卡尔·博格给安徒生写了首诗,看起来像是写给一个要开始新生活的诗人,而不是坐在课桌旁的学生。但他写到,安徒生未来的路将是沉重和艰难的。

在埃尔西诺紧张学习

安徒生和米斯林校长一起来到了埃尔西诺。当安徒生第一眼看见桑德海峡上的无数船只,看到蜿蜒起伏的库仑山脉,大自然的美景令他心旷神怡。

安徒生写信给拉思姆斯·尼洛普,把他的这种好心情告诉给他。安徒生自己觉得这信写得挺好,于是便把同样内容的信分别寄给了不同的人。

但不幸的是,尼洛普也觉得这封信好,以《哥本哈根速写》为题把它发表了。因此,凡是收到这封信或信的复写稿的人,都以为发表的是给他们的信。

丰富多彩的新经历、新环境和新责任,使安徒生心气颇高,但这种心气并没有维持多久。

很快,在精神上,安徒生便又感到孤寂、焦虑和压抑。几乎与此同时,校长就安徒生的情况给柯林写了信,对安徒生和他的能力做出全然不同的评价。

安徒生和周围的人听说校长给柯林去了信,都在想象他会怎么说。如果安徒生能相信他会那么说自己,他早就有信心了,心智也会更健全,对他整个的发展都会有好处。

因为,无论安徒生有怎样的精神承受力,每天都要听校长对他的奚落,说他是个蠢材、笨蛋,是个比不会说话的动物聪明不到哪去的孩子。

然而,校长竟会同时在给安徒生资助人写的信里,郑重其事地谈到他。而柯林以前在不断地听安徒生说如何对校长不满、学习能力有限之后,还总要向安徒生替他解释。

米斯林给柯林先生的信是这样写的:

安徒生1822年底被送入斯拉格斯文法学校时,尽管他年龄很大,但因为缺乏最基础的知识,而被安排进倒数第二年级。

但他很有天赋,想象活跃而且情感热烈。他对所学的各个科目,在喜欢的基础上都能很好地理解和掌握。

由于各科成绩优秀,他已经慢慢升到了现在的最高年级。唯一的不同是,他注册的名字从斯拉格斯搬到了埃尔西诺。

迄今为止,他已经能够借助人们的慈善赞助学习,我只想说,他以自己的努力赢得了这里每一个人的尊重。

他极有才华,某些科目可以说学得非常优秀。他勤奋异常,从不懈怠。他天性可爱,他的行为品行完全可以成为学生的楷模。

补充说一句,如果他能继续努力,将可以在1828年10月升入学院。

品德、能力和勤奋,具备这样三条优秀素质的学生,是任何一位在校老师最想见到而却又很少见到的,显然在安徒生身上见到了。

我所做的只能是推荐他获得足够的资助,支持他继续完成现在已经开始的学业。

另外,像他这样的年纪,也不允许打退堂鼓。不仅有他诚挚的品性,再加上他显而易见的天赋和坚持不懈的努力做保证,学习上取得的任何进步都绝不会荒废。

埃尔西诺文法学校校长、哲学博士米斯林

1826年7月18日于埃尔西诺

但是,安徒生一点儿都不知道校长在这封信里把他夸上了天,所以他仍然情绪低落,失去了自信。

不久,安徒生收到了柯林鼓励他的来信:

我亲爱的安徒生,不要丧失勇气。把心放平静,牢牢地把握住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校长觉得你还是不错的,也许他在方式上与别人有些不同,目的并没有什么差别。言不尽意,别不赘述。

愿上帝赐给你力量!

你的柯林

周围的自然美景令安徒生目不暇接,但是他只敢瞥上那么几眼。

他几乎从未出过校门,一放学,校门就关了,安徒生就只好待在郁闷的教室里。他被告知,教室暖和些,可以在这里做作业。

做完作业,安徒生常和米斯林校长的孩子们玩,或者坐在自己的小屋里。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学校图书馆成了安徒生的客厅兼卧室,嗅闻着那些陈旧图书的书卷气味。同学怕碰见校长,都不敢来看安徒生。

安徒生的大脑是可伸缩的,他准备好迎接太阳的每一缕光线,但这样温暖的日子总共没有几天,一年一度只在回哥本哈根度假时,才能真切地感受到。

在哥本哈根享受假期

安徒生在欧登塞探亲访友之后,告别母亲和乡亲们,来到哥本哈根继续度暑假。他觉得他在学校的那个家,与在首都期待着自己的这个家,生活上的反差是十分强烈的,这种截然相反的对照,好像只会发生在童话里。

他在这儿有许多朋友。

柯林是他的保护人,是最关心和爱护他的人。他把安徒生看成自家人,告诉他可以随时到他家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安徒生处处受到柯林的关怀和照顾,使他非常感动。

不过,柯林的两个孩子——爱德华和英格葆对他似乎并不热情,似乎明显地把他看成外人,在他们面前,安徒生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他们对他的诗也不感兴趣,说他太多愁善感,喜怒无常。但安徒生并不在意,竭力和他们交朋友。

安徒生住在伍尔芙大尉家里,伍尔芙就是前面讲的莎士比亚作品的那位译者。他的一家对安徒生很热情。他的妻子对安徒生就像热情的母亲,她听了安徒生倾诉米斯林对他的粗暴态度,一方面同情他,鼓励他具有自己的独立观点和见解,一方面劝他放弃急于当诗人的“不幸的古怪念头”。

他的孩子们也从心底欢迎安徒生的到来,对他就像亲密无间的朋友。这个家让安徒生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自己好像就是这个家里的孩子。

伍尔芙的女儿凯莉·爱达对安徒生尤其热情。这位跟埃弗森的大孙女同名的小姑娘人好,心好,十分温柔,可是造物主对她很不公平——她是个驼子,安徒生很可怜她,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她的性格是那么开朗,那么乐天。她讲话机智生动,特别喜欢听安徒生念诗。她有着一颗非常可爱的童心,善于发现好笑的事情,喜欢做离奇古怪的幻想,憧憬着种种美好的事物,又那么爱读书。她的好些性格因素和安徒生那么相似。和这小姑娘在一起叫他感到特别高兴。

在伍尔芙家里,安徒生见到了许多才智出众的人物,其中有最受他尊敬的丹麦诗人爱伦士雷革。一天晚上,安徒生穿着破烂的衣服在伍尔芙家做客,不好意思见来访的这位著名诗人,悄悄地躲在长窗帘后面,但机灵的爱伦士雷革发现了他,主动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来热情地握着安徒生的手,和他交谈起来。这给安徒生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

伍尔芙担任院长的海军学院,坐落在阿梅林堡皇宫,从安排安徒生住的那间屋子能俯瞰到广场。安徒生住在那里的一个晚上,站在窗户边向远处眺望时,他突然想起了从他的大宫殿里注视下面广场的阿拉丁说的一句话:“我一个穷小子,居然也能在这儿走走。”

在斯拉格斯上学的那段时间,安徒生总共才写了不到三四首短诗,其中《灵魂》和《致母亲》两首后来收在他的《诗歌全集》的早期诗歌部分里。

在埃尔西诺上学时,安徒生也只是写了两首诗《新年夜》和《垂死的孩子》。《垂死的孩子》是安徒生第一首引起人们注意并得到赞扬,也是第一首广为人知,并被翻译成多种语言的诗。

安徒生带着诗歌《垂死的孩子》,来到哥本哈根,大声朗读给他所认识的人听。有些人把它当成诗来听,也有人是拿他读诗的腔调消遣。许多人称赞安徒生的诗写得好,但他们教他做人要谦逊,提醒他不要自以为是。

安徒生在哥本哈根的那段日子,他笨拙的举止也成了他们批评的焦点。然而,也是在他住在哥本哈根的这段日子,安徒生见到了比其他任何人都让他敬仰的诗人亚当·欧伦施莱格。他赞许安徒生的话,经过别人之口传到了安徒生的耳朵里。

对于安徒生来说,那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一个夜晚,屋子里灯火明亮。安徒生很清楚了,在所有人里,他的穿着最土,于是他便退到长窗帘一侧。然而,亚当·欧伦施莱格居然向他走过来,还拉住了他的手。此时,安徒生激动得几乎就要给他下跪了。

后来,安徒生和亚当·欧伦施莱格在伍尔芙家常见面。卫斯也是那里的常客,他总是热情地和安徒生聊天。刚刚回到丹麦的布朗斯特德的高谈阔论,伍尔芙大段高声朗读他翻译的拜伦的诗歌,使许多个夜晚增辉。再加上克里斯蒂安八世的朋友——高雅、睿智的埃达尔,这个社交圈子就变得十分完美了。

在这个圈子里,还有欧伦施莱格的小女儿夏洛蒂,她的单纯、快乐和好玩的奇思妙想,令安徒生吃惊不已。

诗作得到第一次认可

在哥本哈根度过那些美妙的日日夜夜之后,安徒生怀着继续在痛苦中磨炼的心情回到斯拉格斯。他投入新的一学期的学习,这已经是1825年的秋天了。出乎意料,米斯林对安徒生的态度完全变了,对他温和起来了。同学们议论纷纷。

回到哥本哈根后,安徒生手头虽然还有一点国王拨的生活费,但学费得自酬,于是他不得不四处淘换。好在有很多人家邀请他去吃饭,差不多每天都有个去处。靠着轮流到不同的人家吃饭,安徒生竟也在哥本哈根生存了下来。

安徒生学习十分勤奋刻苦,在埃尔西诺,他学得很好的几科,如算术、地理都不费劲儿。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学希腊文和拉丁文上。

在哥本哈根,安徒生的新老师缪勒认为他最弱的课程就是宗教。无论从哪方面说,缪勒都是位优秀的教师。按照他的意思,安徒生的宗教课需要提高成绩。缪勒坚持要对《圣经》做出忠实原文的阐释,而《圣经》对安徒生来说,在上学的第一天,就有了这样一个明确的意识,把《圣经》与他听到的或学到的联系起来就行了。

《圣经》作用于安徒生是通过情感,他觉得上帝的仁爱是无限的。与之作对的一切,都将进入燃烧着的地狱。但安徒生敢以他全部信仰的力量说出,他不认为地狱之火是“永恒”的。

此时,安徒生已经从一个学校里胆怯的孩子,变得能够毫不掩饰、充满自信地提出自己的信仰和观点。每当天性率真的安徒生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后,他的老师就鼓励他,并时常提些宝贵的意见。老师的话给了他心灵的滋养和慰藉。

安徒生有表达的欲望,老师缪勒并不取笑他,只是觉得他对自己最好的情感过于轻率,所以他要让安徒生明白,弄懂《圣经》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这种新的作风,使安徒生经历了转变。

此时,安徒生终于可以把自己从以往的压抑中释放出来,接着他便采取了另一种做派。他把早先写的一些饱含心灵苦楚和泪水的诗作,加上刻意模仿的标题,还配上合唱。这样改写的几首诗又收入《徒步旅行》的《猫的牢骚》中。

其实,在这段时间,安徒生只写了几首诗,如《夜晚》、《可怕的一小时》、《抱怨月亮》和《猪》。安徒生的全身心已发生了彻底的改变,羞怯的幼苗被移植走了,鲜嫩的新芽开始重新萌发。

在这一期间,安徒生在一首描写这个世界性的无形王国的诗——“精神圣地”中这样写道:

有一块瑰丽的土地,

它叫做诗!

它直达云霄,栖身于玫瑰花蕾之中,

……

美丽的诗

颂赞平凡的生活;

你感觉上帝就在身旁,

……

精神的圣地,

音乐的家园,

上帝之约的土地,

世界被毁,唯它独存

它的名字是诗

光明的国度。

此阶段,一股新的思潮涌入丹麦文坛。人们对此都很感兴趣,政治的影响非常小,人们每天谈论的话题是文学和剧院。约翰·路德维格·海博格因其优秀诗作《幽灵》和《陶匠瓦尔特》,在丹麦文坛享有盛誉。

海博格写信向柯林致谢,因当时有些导演反对上演他的《所罗门王》,是柯林力排众议,将“轻松音乐歌舞剧”搬上了丹麦舞台。人们说这是丹麦式的轻歌舞剧,是丹麦自己的新鲜血液。于是,众人很高兴地接受了这种轻歌舞剧,而且它还很快取代了其他戏剧。泰利亚在皇家剧院举办嘉年华会演出,选的就是海博格的轻歌舞剧。

安徒生与海博格初识,是在奥斯特德家的晚宴上。他风度儒雅,口才极好,是那天最受欢迎的人。海博格跟安徒生说话时,语气显得很亲切。后来,安徒生到他家登门拜访。海博格听安徒生读他写的幽默诗,认为可以发表在他主编的优秀周刊《飞邮报》上。

《飞邮报》最先登出的安徒生的诗是《夜晚》和《可怕的一小时》,两首诗都没有署名,只署了一个字母H,用来代表H.C.A,即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可每个人都认为这个字母代表海博格,这无疑意味着,这两首诗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在此之前,安徒生在哥本哈根的其他报上,只发过一首在学校时写的《垂死的孩子》,那还是剧院的一个经理奥尔森帮忙发的,要不谁会要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写的诗。

抒情诗《人生百年仙逝去》的作者索伯格先生,收到安徒生的这首诗,答应拿到日德兰半岛的报纸《读书收获》上发表。但编辑说,报纸不发在校学生的诗作。最后,诗在《哥本哈根邮报》发了。

很快,海博格又在《飞邮报》上做了转载,他还附言说,即便别的报登过,他也愿意再发一次。这是安徒生的诗作第一次得到认可。

游记与戏剧大获成功

安徒生的导师住在克里斯蒂安萨文,他一天去两次。在去的路上,安徒生满脑子想的都是作业。

在回家的路上,好不容易可以自由呼吸了,安徒生便不再想作业和学习。

于是经常有各种丰富多彩的诗的印象掠过脑际,但他不曾把它们写成诗。那一年,安徒生一共只写了四五首幽默诗。

1828年9月,安徒生参加了考试。恰逢那年,欧伦施莱格担任哥本哈根大学校长,在他善意的帮助下,安徒生成为了学院的一员。

安徒生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件事,这令他激动不已,好像这是一个重大的人生机遇。

此时,安徒生已经23岁了,可无论说话的方式还是行为举止上,都还有许多的孩子气。

在考试前不久,安徒生在奥斯特德家的晚宴上,遇到了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很文雅,还有些腼腆,安徒生心里想:他大概来自乡下。

于是,安徒生就心不在焉地问这个小伙子:“今年你也参加考试?”

“是啊!”这个年轻人面带微笑地说。

“我也是呀!”安徒生说。随后,安徒生就把话题全都引到这件事上,欢快地聊着考试对他来说多么的重要,他完全把这个年轻人当成了校友。

可事实上,这个年轻人是考安徒生数学的教授,聪慧、杰出、人人皆知的范·施密德特恩,可安徒生居然没认出来。等两个人在考场相遇时,彼此都有点窘迫。

不过,施密德特恩倒是个热心肠,他总想多给安徒生一点鼓励,可又不知道具体该做些什么。

于是,他斜侧了身子,在安徒生耳边低语说:“考完试我们看看这是不是第一份诗的答卷?”

安徒生吃惊地看着他,不安地回答:“我不知道。不过,你可别问我数学问题,那可难不倒我。”

“你知道什么?”他以同样的口吻又问。

“我数学学得可棒了。在埃尔西诺上学时,我有时还给别人判测验卷子呢!而且,我的成绩都是‘优’。但我现在还是有点担心。”一个教授和一个一年级新生就这样聊着。

在考试期间,安徒生把钢笔不小心弄断了。施密德特恩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拿出一支笔给他,以便安徒生能完成考试。

1828年10月23日,安徒生接到一份漂亮的通知书,他考试合格,已被哥本哈根大学录取。通知书下面有系主任爱伦士雷革的签名。

这是安徒生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多年来的梦想终于成为了现实。他兴奋极了,立即跑到柯林那儿报告他这一大好消息。这充分说明,这位国务活动家的指望没有落空,他的心血、时间和钱财没有白花。柯林衷心祝贺安徒生,全家都祝贺他。伍尔芙、奥斯特德等熟人也都热情地给他祝贺。这一天安徒生真是快乐极了。

第二天,安徒生的兴奋心情已经冷静下来了。当然还有很大的余波。一直纠缠着安徒生的各种胡思乱想,开始蜂拥而至,钻入他的脑际。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拢一拢丰富的感受,这些感受一直在脑海里萦绕,就是没有集中的时间把它们理出个头绪来,写成某种形式的作品。是的,以什么形式写出来呢?就以游记的形式写吧!这种形式写起来没有拘束,活泼自由、容量又大。

于是,安徒生就有了他的第一部作品《从霍尔门斯运河至阿马厄岛东角步行记》。

这是一部怪诞而幽默的书,带有阿拉伯“天方夜谭”式的异想天开,但作品真实地反映出安徒生的个性和对事物的看法,尤其是他什么都想玩的欲望。为此,安徒生还含泪对自己的感觉做了自嘲。

安徒生感觉这部诗性的游记,就像一幅色彩绚丽的织绣。可是没有一个出版商敢出这本还不成熟的作品,于是安徒生就只好自己印刷了。书出版没几天,就很快售出。

不久,出版商瑞泽尔就把《步行记》买走了再版的版权,后来又买了第三版。而且,法伦还出版了丹麦语本,这可是只有欧伦施莱格的重要作品才能享有的待遇。

书出版后,安徒生听到的都是溢美之词。此时,安徒生站在了波峰浪尖,他是个学生,是个诗人,他最大的心愿已经实现了。

“哥本哈根所有的人都读了我的书。”安徒生自豪地说,“我是个大学生和诗人了。”

此时的安徒生,在跟与他同龄的朋友中名气已经不小了,这让他沉浸在年轻人对诗的迷醉里,欢笑着去寻找开心有趣的事。

在这快乐的日子里,安徒生写出了第一部剧作,一部用韵律诗写成的题为《在尼古拉耶夫塔上的爱情》的英雄轻歌舞剧。正像《文学月评》所说的那样,它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人们早已把命运悲剧忘到九霄云外,而他却在讽刺命运悲剧。

然而,当该剧上演时,同伴们不但欣喜地接受了,而且还高喊“作者万岁”!安徒生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幸福时刻,虽然这部剧作本身并没有什么重要可言,但剧作对他来说是如此的意味深长。

当观众的喝彩声阵阵响起时,静坐在剧场一角的安徒生忍不住泪流满面。曾几何时,正是在同一家剧院中,他曾受到无情的嘲笑和尖酸的讽刺,而今天,他成功了,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安徒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冲出剧院,顺着大街直奔柯林家。此时,只有柯林的妻子一人在家。

安徒生几乎要崩溃了,他跌坐在椅子上,剧烈地啜泣着。柯林夫人十分同情他,可她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柯林夫人宽慰安徒生说:“用不着太伤心,知道吗?以前欧伦施莱格和其他许多大诗人都曾被嘘下台过。”

“可他们并没有嘘我”,安徒生抽噎着说,“而是为我鼓掌,高声喝彩。”

即便在这样叫人兴奋的日子里,安徒生还能勤奋地学习。他没有导师指导,自己准备语文学和哲学的第二次考试。最后,安徒生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考试。

不过,在奥斯特德的考桌前,发生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对于他提的所有的问题,安徒生都答得很好,他也感到非常地满意。

答完后,安徒生正要走,奥斯特德把他叫住了,“还剩一个小问题!”他笑容可掬地说,“关于电磁学你了解多少?”

“这个词我听都没听说过。”安徒生回答。

“好好想想,前边你已经答得相当不错,你应该知道点儿电磁学方面的知识。”奥斯特德说。

“可在你的化学书里根本就没提过电磁学。”安徒生十分肯定地说。

“没错”,奥斯特德说,“但我在课堂上讲过。”

“我只缺过您一次课,那就是您在那次课上讲的。我确实对此一无所知,连名字都没听过。”

奥斯特德听了安徒生与众不同的坦白,微笑着点点头,说:“不知道实在很遗憾,要不我可以给你评个‘优异’。现在只能给你一个‘优秀’了,因为你答得非常好。”

后来,当安徒生拜访奥斯特德时,请他讲了点关于电磁学方面的知识。安徒生这才第一次对电磁学有了些了解,可见他对这个领域有多关注。

现在,安徒生终于通过了考试,取得了他能取得的最好的成绩。在临近圣诞节时,他的第一本诗集出版了。读者和批评家对这部诗集都给予了肯定。安徒生此时真是快乐无比,展现在他眼前的生活充满着幸福的阳光。

后来在一本诗集的后面,还附有一篇用散文写的童话《鬼》,这篇童话成为安徒生创作童话的开端。《鬼》后来改写为《旅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