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梦想的历程

你必须先经受很多痛苦,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实现自我价值。——安徒生

初到首都遭遇挫折

1819年9月6日,星期一的早晨,从弗里德里克斯堡山顶,安徒生第一次看到了哥本哈根。他拿着小包裹下了车,徒步走过公园,走过长长的林荫道,从城郊进入了城市。

从欧登塞到哥本哈根,马车几乎走了100英里的路程。安徒生坐在赶车人旁边一张硬板凳上,一路颠簸,弄得腰酸背痛。坐在车里时,还不感到十分明显,一走下车来,腰都有点伸不直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现在,这一路的考验,总算过去了。他挎着行李卷,进了城,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他终于来到了哥本哈根,这该不是做梦吧?首都著名教堂的高耸云霄的塔尖已经看得见了。他从画片上见到过这座教堂和它的塔尖。不错,的的确确到了哥本哈根。那巨大的漏斗形建筑物,旁边的古老的球形塔,还有那有名的城堡,都呈现在眼前了。不,他不是在做梦。尽管街上的行人一个也不认识,但他千真万确到了首都。

哥本哈根城内古塔星罗棋布,因此这座城市又叫“塔城”。每天傍晚来临时,古塔顶上金钟齐鸣,在一片悦耳的钟声中,更夫们走街串巷,把一盏盏装满鱼油的路灯点亮。

每到午夜,城门守卫把四周城门关闭,把开门的钥匙交到王宫里。直至第二天早晨,才去王宫把钥匙取出来打开城门。

此时,安徒生兜里的钱已经很少了,他只好先在进城的西门附近的小旅馆住下来。

安徒生最感兴趣的是剧院。

哥本哈根的戏剧艺术和舞蹈艺术是十分有名的,年轻的诗人和剧作家爱仑士雷格把丹麦悲剧艺术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歌星西博尼、舞星莎尔夫人、演员林德格连的名字是尽人皆知的。

安徒生来到了皇家剧院前面。它位于新皇帝广场的对面。好一座宏伟的建筑物啊!他看着它,心潮翻滚,激动得不得了。他站在剧院大门口,自言自语说道:“几天之后,我将要从这扇大门进进出出了。我将要实现这一愿望。”

他绕着剧院走了一圈,细细观赏这幢宏伟大厦。他走到广告牌前,看了晚上演出的广告。之后,来到剧院售票口前。他多么想买一张戏票啊,哪怕是顶层楼座的戏票。

角落里,一个票贩子拦住安徒生,问他要票吗?

安徒生说:“要啊!”并一再向他道谢。

初来乍到的安徒生不懂得人情世道,更不知道对方是个票贩子,抽出一张拿到手里,摘下帽子,毕恭毕敬地向他行了个礼,还以为人家会把票白白送给他。

票贩子以为安徒生在戏弄他,非常生气,那粗暴家伙不听他解释,举起拳头,劈头打过来。安徒生躲避得快,没有挨着揍。他把票扔过去,拔腿跑掉了。这是他到首都之后第一次碰钉子,真叫人丧气!

第二天,安徒生穿上那身行坚信礼时穿的衣服,戴着一顶总是要滑到快遮住眼睛的帽子出门了。他没有忘记穿靴子,而且还特意把它露在裤子外边。这可是安徒生当时最好的一身行头。

安徒生带着推荐信,去拜访芭蕾明星莎尔夫人。在按门铃前,安徒生跪下了,祈祷上帝能让他在这里找到帮助和支持。这时,有个女仆走下楼梯,她和善地朝安徒生笑笑,往他的手里放了一枚铜币,就轻快地走开了。

安徒生看看她,又看看那枚铜币。安徒生心想,自己穿的可是坚信礼服啊!她怎么会把他当成乞丐呢?于是,安徒生大声地叫住了她。而这个女仆回身只说了一句:“没事儿,拿着吧!”说完就走开了。

安徒生终于站在了莎尔夫人的眼前。她看着安徒生,一副特别吃惊的样子,然后她听安徒生说。

事实上,莎尔夫人根本就不认识向她写推荐信的老埃弗森。而且,在她眼里,安徒生的性情举止都显得极其古怪。

安徒生以自己的方式,向莎尔夫人真诚地表达了想上舞台表演的心愿。她问他觉得自己适合扮演哪类角色。

安徒生回答说:“我特别喜欢扮演灰姑娘这个角色。”

皇家剧团的演员在欧登塞演过这出戏,安徒生对那个主角着迷了,能凭着记忆把它从头到尾再演一遍。安徒生想,她是跳舞的,自然对灰姑娘跳舞那一段最感兴趣,于是他就表演那段给莎尔夫人看,显露一下自己的本事。

在征得莎尔夫人的同意后,安徒生把靴子也脱了。因为靴子太沉,无法轻灵地跳起来。然后,安徒生拿着那顶大帽子当铃鼓击节伴奏,开始边跳边唱:

财富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浮华粉饰又是什么!

他跳的是《灰姑娘》中的一个段子。起先,她还靠在扶手椅上,以惊奇的眼光看着他的动作。但客人越跳越起劲,滑稽地跳个不停。她生气了,站了起来,呼唤她的仆人。

两个女仆进来,按她的吩咐,把这个不受欢迎的表演者赶出了屋子,连让他解释一下的机会都不给。他一出来,只听得门“呯”的一声关上了。那位夫人简直把他当做了有精神病的叫花子。她庆幸摆脱了这位不速之客的纠缠时,安徒生却两眼泪汪汪,心里委屈得很。但他又能去向谁诉说呢?

莎尔夫人后来告诉安徒生说,他那奇怪的手势和离奇的灵巧让她觉得安徒生的脑子出了问题。

没办法,安徒生只好直接去找剧院经理霍斯坦先生,请求他雇用自己。霍斯坦觉得安徒生长得太瘦了,不适合为剧院工作。

安徒生随即说:“是吗?你只要每月付我10英镑的工资,我很快不就长胖了。”

霍斯坦先生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打发安徒生走时还加了一句,说剧院只雇用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听了这句话,安徒生一下子跌进了痛苦的深渊,他想:是啊,自己是没有受过教育的穷孩子,但这是他的错吗?如果他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会是这样的吗?

安徒生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小旅馆,此时,哥本哈根对于他来说,第一次变得悲凉和空荡。他在这儿不认识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帮助他,没有一个人听他歌唱。他伤心地想:也许,死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安徒生的思想飞向了上帝,他轻轻地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他想这样跳下去,以后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可是,当他一抬头,看见天空的一弯明月,他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此时此刻,妈妈在做什么呢?她还是每天在河边给人洗衣服吗?河里的水那么冰凉,把她的手脚都冻坏了,但妈妈也没有想过要去死呀。还有爸爸死去的那个冬天,我生了那么重的病,都活了下来,如果就这样死去了,我的妈妈该怎么办呢?

安徒生又想起了他的演员朋友们说过的话:“只有当你的一切全然错位的时候,上帝才肯伸出援助的手。你必须先经受很多痛苦,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实现自我价值。”

安徒生大哭了一场之后,摸摸口袋里剩下的钱,对自己说:“总会有办法的!不行我就回到欧登塞城学手艺去。”

第二天,安徒生又出门了,他想,自己既然来到了哥本哈根,好歹也应该去真正的剧院看一场戏再说,他买了一张观看歌剧《保罗与弗吉尼亚》的顶楼座戏票。

舞台上,正在表演着保罗与弗吉尼亚的爱情悲剧,他为这出戏剧痛哭流涕,旁边的几个妇人安慰他说:“小伙子,这不是真事,只不过是演戏,你不值得为他们悲伤。”为了安慰他,那几个妇人还给了他一块香肠三明治。

安徒生接过三明治,对她们说:“谢谢你们!我知道这是演戏,我并不是因为保罗与弗吉尼亚的爱情悲剧而哭泣,而是把剧院当做我自己的弗吉尼亚,如果我必须与它分离,我也会像保罗一样可怜。”

这几个妇人奇怪地看着安徒生,她们不怎么懂得他的意思。他就把自己到哥本哈根来的目的告诉了她们。

一个妇人说:“小伙子,你这么年轻,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你不一定非要做演员啊!在做演员之前,你还可以尝试其他的工作,总之,先养活自己要紧。”

安徒生仔细思考着她们的话,问自己到底该不该离开呢?

成为歌唱家的梦想破灭

安徒生回到了客店后,带来的钱已经没有多少了。第二天清晨,结了旅馆的账出来,他发现兜里的钱已所剩无几了。

安徒生心里盘算着:这样一来,要么找个船长或别的什么人带自己回家;要么就得在哥本哈根跟个手艺人当学徒。当学徒似乎更明智,因为回到欧登塞也跑不了要当学徒。

而且,要是就这样回去了,安徒生能预想到人们会怎么取笑他。安徒生最终决定,留在哥本哈根当学徒是最可行的。

正在安徒生一筹莫展之时,他突然想起了和他一样作为额外乘客同来哥本哈根的赫曼生夫人。于是他按照赫曼生夫人留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她。

赫曼生夫人供安徒生在她那里吃饭、借宿。她还带安徒生出去买了份报纸,从报上看到有位住在伯格盖德的木匠正打算收学徒。于是安徒生就这样直奔他去了。

伯格盖德先生很和善,他收下了安徒生。第二天早上6时,安徒生就到了车间,认识了几个短工和学徒。他们正谈得很热乎,后来这些人的玩笑开得太粗鲁,安徒生被吓哭了。这使安徒生决定告别手艺人的生活。最后,安徒生匆忙地离开了此地。

安徒生在街上逛荡,他感到了极度的凄凉和失落。这时,安徒生记起在欧登塞时,曾在报上看到消息说,一个叫西博尼的意大利人担任了哥本哈根皇家音乐学院的院长。

安徒生心想:人们不是都夸我嗓音好吗!没准他会对我有兴趣。如果没兴趣,找个船长,让他当晚就捎我回费恩岛。

一想到回家,安徒生竟一下子兴奋起来。

安徒生记得西博尼的住址。他来到他住的街区,挨家挨户找去。终于找着了。他跟这位寓所的女管家说要见西博尼先生。

“年轻人,”女管家说,“西博尼先生不可能接见你。他正在跟几位朋友聚会,都是些很有名的人物,没有时间见你。你另找时间来吧!”

“可是我必须见他,”安徒生说,“我是一个穷孩子,从欧登塞来的,我的歌喉好极了。我只求他听听我唱歌和朗诵。一些有眼力的人都说我有前途,我自己也满有信心。但我现在的境遇糟糕透了。让我进去吧,让我向西博尼先生证实一下我的才能吧!他可能会对我感兴趣的。请不要拒绝我啊!”

安徒生一再请求,态度非常恳切,终于感动了女管家。她答应去通报西博尼先生。当女管家出来告诉他西博尼先生同意接见他时,他那高兴的劲儿简直无法用笔墨形容。

这一天,西博尼教授家里高朋满座、名流如云。在座的有著名作曲家卫斯、丹麦民族歌剧的创始人巴格森,以及其他一些有声望的音乐家。丰盛的酒宴过后,客厅里欢声笑语,琴声悠扬。

西博尼教授正在高谈阔论,向大家介绍意大利音乐的辉煌成就。这时,女管家进来通报,说前厅有人求见。教授忙问是哪位贵宾。女管家说是一个从欧登塞来的穷孩子,已在前厅等了半天,接着她又把这个穷孩子来哥本哈根奋斗的经过叙说了一遍。

安徒生被带进客厅。面对这么多的著名音乐家,他一时竟呆住了。不过,安徒生很快就看出,人们对他非常和善。西博尼教授笑容可掬地称他为“同行”,一再鼓励他镇静下来,给大家唱首歌。

安徒生鼓起勇气,唱起了歌剧《乡村之恋》中的一个咏叹调,由西博尼教授给他钢琴伴奏。他虽然没有受过声乐方面的基本训练,但嗓音还是不错的。唱着唱着,他联想起自己的痛苦生涯,感情愈加充沛。唱到最后,安徒生十分激动,禁不住热泪盈眶。

在座的音乐家们都深受感动。大家看得出,这孩子对音乐还很无知,但素质很好,特别可贵的是他对艺术怀着深厚的感情。

“我预言”,巴格森说,“他早晚有一天会成名。不过,当人们给你喝彩时,可不要骄傲。”

对于巴格森所说的,安徒生还不能完全理解。不过,安徒生绝对相信他们说的每一件事。而且,他们每一个人都希望安徒生好。借此机会,安徒生把自己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西博尼答应帮安徒生训练嗓子,他觉得安徒生能作为歌唱演员出现在皇家剧院。安徒生高兴得喜极而泣。

当女管家带安徒生出门时,看到他异常激动的样子,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建议安徒生第二天去拜访卫斯教授。她说,卫斯教授有意为他做点什么,教授值得依靠。

随后,安徒生真的去拜访了卫斯教授。卫斯教授也是穷小子出身,是靠自己的奋斗走出来的。他十分理解安徒生的不幸遭遇,利用那天那个愉快的时刻,为安徒生筹集了7英镑钱。这数目对安徒生来说可不算小了。卫斯教授还说,每个月将暂时给他一镑钱。

安徒生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他立刻给家里写了第一封信,说全世界的好运都落在他的头上了。妈妈的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她把信给每一个人看。有些人看了很吃惊,也有些人只是笑笑而已。

西博尼不会讲丹麦话,安徒生必须要学点德语。与安徒生一起从欧登塞来的赫曼生夫人,总是尽她所能帮助安徒生。她说服了一位叫布鲁恩的语言教师,免费教安徒生上德语课。

安徒生学了一些德语单词之后,西博尼的家向安徒生敞开了。西博尼给安徒生吃的,有几次还和安徒生一起唱音阶。

歌剧演员每天都来排练,有时安徒生也被叫去看。西博尼在听演唱时,常变得异常烦躁。他这种意大利式的火暴脾气全显现在了脸上,他有时用德语大叫,有时又用一种古里古怪的丹麦语喊着。

虽然他发脾气和安徒生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安徒生还是吓得浑身哆嗦,越来越害怕这位托管自己命运的人。

轮到安徒生唱音阶了,在西博尼严厉的注视下,他的声音发抖了。“你不用怕”,西博尼总是这么说。唱完了,安徒生走到门边,西博尼再把安徒生叫回来,往他手里放几枚铜币,面带微笑,用德语说:“一点小意思。”

安徒生从早到晚在西博尼的家里。另外,安徒生对这个世界的无知,使他每个夜晚都在家里度过,家让安徒生感到舒适、美好,而在街上却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拿着卫斯每月给自己的钱,安徒生不能住在小旅馆,得找个更便宜的地方。就这样,安徒生住到了霍尔蒙斯格德。

安徒生在西博尼家待了9个月。

1820年,正当安徒生信心十足地勤学苦练的时候,他的嗓子突然坏了,失去了银铃般的清脆悦耳的嗓音。过去那种巨大的歌唱魅力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他唱起歌来像乌鸦“呱呱”叫一样难听了。这是多么大的打击啊!上帝对他太不公平了。因为变声,安徒生失去了原有的嗓音。

那年的整个冬春,安徒生穿着一双破鞋子,脚每天都是湿的。他的声音消失了,那些断言安徒生能成为优秀歌唱家的人也不再对他有指望。

西博尼对他爱莫能助,劝他回欧登塞家里去。他拒绝接受这一建议。

西博尼做了他答应做的一切,但安徒生的嗓子好久没有恢复,他失望了,不能再给他授课了。而且他本人也遇到了一些麻烦。那时在整个欧洲享有盛誉、被西博尼带到丹麦舞台上的意大利歌剧,这时遭到了反对。而这仅仅是因为那些是意大利歌剧以及西博尼是意大利人。

过了几个月,西博尼决定不再供养安徒生了。这年秋天,安徒生又接到皇家剧院经理处的通知,告诉他不要再在剧院参加任何演出了。就是说,连担任群众演员都没有指望了。剧院的大门向他关闭了。

这对安徒生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啊!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而且卫斯教授等几位好心人为他募集的钱,也已经花光了。当然,他没有脸再去找他们帮忙。他们全都尽了力。

西博尼直言不讳地建议安徒生,夏天就要来了,赶紧回欧登塞学点手艺。

就这样,这次努力又失败了。现在,他完全靠别人接济生活。有位好心人每月支援他一点儿钱。但这点钱勉强够他支付房租和勒紧腰带吃饭。当然,每天不可能吃上3顿饭,更不可能吃上3顿饱饭。

早上喝杯咖啡吃块便宜的面包,午餐吃晚一点,喝杯麦片粥或一杯牛奶,晚餐往往什么也不吃,这是常有的事。

在困境中,安徒生的意志一点儿没有消沉。他穿戴还是那么利索。每天早晨,他把衣服刷得干干净净,蓝色外衣或裤子哪个地方的布面磨白了,他就仔细地用蓝墨水染上蓝色。衬衫或袜子哪个地方破了,他细心地用线补缀上。他处在长身体时期,个子又长高了,带来的那套外衣显得小了,没有办法换成大一点的衣服,他只好在走路和俯身时特别小心,不把衣服撑破了。

安徒生想到自己刚刚用煽情的词语,向妈妈描述过幸福如何降临,要是现在就回家,还不让人笑话死。安徒生知道等着他的会是怎样的嘲弄,一想到这儿,安徒生就悲痛极了。

在困窘中逐渐成长

安徒生经过一番思考,决定争取到皇家剧院附属舞蹈学校去学舞蹈艺术。但怎样才能去成呢?他左思右想,突然想到:著名诗人古德伯格不是就在哥本哈根吗?他住在城外新教堂附近,这是他在诗中多次歌颂过的地方。

安徒生和他是同乡,而且认识他的兄弟——欧登塞的同名陆军上校。这位上校乐于助人,过去还曾帮过他的忙。

安徒生很快查到,古德伯格就住在阿塞斯登公墓附近,他曾在他的诗中赞美过这里。安徒生写了封信给诗人古德伯格,讲了他的不幸遭遇,希望得到帮助。

安徒生在给他去信时说,自己现在非常窘迫,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希望能当面跟他说说自己以前的遭遇。

在安徒生猜想古德伯格已经收到信了以后,安徒生去拜访了这位诗人。安徒生见到古德伯格时,发现他被书和烟斗包围着。他长得很壮健,对安徒生很热情。

古德伯格先生热情地接待了他。他很赞赏安徒生的才华和钻研劲头,用他发表的一篇短篇小说的稿费支援安徒生。

古德伯格从安徒生的信里看出,他的拼写实在是糟糕透了,于是答应帮安徒生补习丹麦语。因为安徒生在信里告诉他,自己在西博尼家待过,于是古德伯格又测试了一下安徒生的德语知识,决定一起帮他补习德语。古德伯格甚至还把已经出版的一本小书的稿费,作为礼物送给了安徒生。这份礼物有5英镑多。

不仅如此,古德伯格还推荐安徒生到舞蹈学校去学习,舞蹈家达伦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在见到这名舞蹈家时,安徒生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直到达伦热情地与他交谈,安徒生才回到现实中来。

达伦说:“不过,你还需要经过一场考试。有信心吗?小伙子。”

安徒生坚定地点点头说:“当然!”

达伦把安徒生和古德伯格带到排戏的地方,选择了两三个荷尔培尔作品中的仆人角色,要安徒生表演。达伦说:“你先来演一个傻瓜的角色吧!如果你能把这个角色表演成功的话,我就可以考虑让你去舞蹈班学习。”

安徒生这时紧张极了!在莎尔夫人面前,他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经验,这次,可绝不能再失败。

但对于要求让他表演一个傻瓜,安徒生还是没有充分的自信,于是,他小声地请求:“先生,你要我演一个傻子,我想,倒不如让我扮演爱仑修甘尔悲剧中考莱奇奥这个角色的好。”

达伦听了,很惊异地笑了,他说:“孩子,你说什么?你会扮演考莱奇奥那个角色?你说的是真的吗?好,那你就把考莱奇奥在画廊里的独白,念给我听听看。”

安徒生非常努力地表演完成以后,得到的却是达伦先生的批评。

达伦告诉安徒生,说他的确有演戏天分,可是,他想当一个演员,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安徒生听舞蹈家这么批评自己,伤心极了,但他在内心里依然舍不得放弃自己的演员梦。

尽管如此,达伦还是把安徒生带到了自己的舞蹈教室。安徒生高兴地以为,这是自己踏上剧坛的第一步。

在以后的日子里,安徒生每天上午都会去舞蹈学院练习伸腿、下蹲等基本舞蹈动作。但他自己知道,他除了对舞蹈的热情和愿望,没一点成为舞蹈家的指望。

达伦对安徒生说,他能学做个舞伴就挺不错了,为此,安徒生被获准可以在晚上来到舞台当配角。

当时的学校舞台不是特别井然有序,很像是在房檐下聚集很多人看热闹一样,当然,当舞台配角的工资也仅仅只有几个铜板。

有一天晚上,学校演出小歌剧《索瓦来的孩子》,安徒生在其中扮一个群众演员。他是穿着来哥本哈根时的那件礼服,戴着那顶帽子上舞台的。这件礼服由于他的个子长高而显得更小了,他只好勉强穿着,不敢挺直身子。

表演的时候,安徒生内心紧张极了,他尽量站在观众看不见的灯光较暗的地方,以免让人笑话。可偏偏到了演出结束时,一位还算有名的歌唱家从人群中把安徒生拉出来,并对台下的观众说:“瞧瞧这位可爱的家伙……”不等安徒生回过神来,歌手已经把他拉到了舞台灯光前面,于是,观众看见了安徒生滑稽的样子都哄堂大笑。

安徒生感觉受了极大侮辱,眼泪不知不觉地从他脸上滑落下来。他痛苦地离开了舞台。

为了梦想,尽管在舞蹈学校有很多不愉快的地方,但他还是坚持在那里学习,寻找着更加珍贵的表演机会。

又过了不久,达伦创作了一部芭蕾剧《阿密达》,这部剧由莎尔夫人演主角阿密达,达伦做她的搭档。舞剧中还有7个特罗利。特罗利是斯堪的纳维亚民间传说中的巨人、侏儒、魔法家或者女妖等。

安徒生在剧中扮演第七个侏儒——一个守护财宝的精灵。为了扩大这部芭蕾剧的影响,剧团还向市民贴出了一张海报,那上面把安徒生的名字也写了进去。安徒生高兴坏了,一遍一遍地盯着节目单看。一个小演员看见他可爱的样子,故意取笑他:“安徒生,你应该是出演第六个特罗利吧!”

“那怎么可能,我明明出演第七个。”安徒生认真地给他解释。

演出那天,安徒生穿了一件很小的衣服,这件衣服让他的全身显得鼓鼓的,这样,就有很多老演员来拿他开心。

一个女演员吓唬他说:“安徒生,你的屁股露出来了。”

安徒生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摸摸后面。这时,另一个女演员便趁机用大头针在他的另一侧腰上戳了一下。

安徒生终于明白了这帮人在合伙作弄自己,于是很生气地说:“你们真是欺人太甚!”

然而,别人的作弄,并没有影响安徒生的演出。这次出演非常成功,赢得了观众们对所有的演员的热烈掌声。安徒生心里也乐滋滋的,感觉有一种从来没有的成就感。

另一方面,卫斯也一直关心安徒生,他和其他几个人又为安徒生赞助了一小笔钱。西博尼家的两位女仆,也从她们微薄的薪水里为安徒生挤出了一点钱为他交房租,虽然她们只付了一个季度,但仍然证明她们的善心。这些钱虽然不多,但情谊是难忘的。

捐款人中还有从未和安徒生谈过话的作曲家库劳先生。库劳出身贫苦,据说他小时候在一个冬天的晚上为人跑腿,去买一瓶啤酒,摔了一跤,把酒瓶打破了,一只眼睛因此受伤失明。他深知做一个穷孩子的滋味,非常同情安徒生。

那位安徒生曾在她家住过的女士,听说安徒生从古德伯格和卫斯那里得到一笔钱,于是主动找到安徒生,说愿意为他提供宽敞舒适的住处。她不住地跟安徒生说,她会多么周到地照顾他,城里大多数人有多么坏,让安徒生觉得仿佛只有她家才是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其实,这个房东给安徒生提供的那间房,只不过就是一间没有窗户的食物储藏室,厨房的门敞开才能透进些光亮。她答应安徒生,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去客厅里坐。而且,在最终决定以前,他可以在她家试着住两天,看看吃喝得有多好。但她说,房租一个月不能少于两镑。

这让安徒生感到有些太为难了,因为安徒生每个月的收入都加起来,还不到32先令。而且,这钱不能全花在住宿上,他得吃饭、穿衣,还得买自己所需要的其他东西。

后来,女房东意识到在安徒生身上榨不出更多的油水,于是就对他说,每月32先令,就住下吧!安徒生简直乐坏了。第二天,安徒生就把钱全给了她。心底的那份高兴实在难以形容,因为自己现在有一个家了。

女房东利用他的天真善良,大敲他的竹杠。她每月要他预交房租,把他的钱全掌握在她手里。女房东拿走了安徒生所有的钱,他已经没有一分钱可供支配了。但女房东有时会让安徒生为她跑腿儿办事,总给他一便士。她说,她不想占任何人的便宜。

安徒生用这应该得到的报酬,买些写字的纸或者买些旧剧本。没过多久,安徒生意识到读更多能引起自身兴趣的书,没有哪儿能比得上大学的图书馆。安徒生听说班克福德教堂雷根森的主监老拉姆斯·奈若普也是个农家子弟,在欧登塞上过学。

一天,安徒生去拜访拉姆斯·奈若普,告诉他自己也是从欧登塞来的。安徒生好奇的天性吸引了这位老人,他喜欢安徒生,让他去教堂图书馆看书,条件是看完后必须把书放回原处。安徒生严格遵守,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后来,奈若普还允许安徒生把一些带插图的书拿回家看,他也保管得非常仔细。能看到书,安徒生真是快乐极了!在这期间,他读了彼得·吴尔夫新译的莎士比亚的剧本,读了华特·司各特的历史小说。他还读了丹麦文学史方面的著作。

丹麦文学的核心人物爱伦士雷革在20年前还是一个毫不出众的年轻人,亲近他的人都骂他轻浮狂妄,因为他既不愿意当律师,又不想做商人。但他怀着复兴衰落的丹麦文学的雄心壮志,在文学上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现在已被公认为“丹麦文学的太阳”。他的榜样作用使安徒生很受鼓舞。

爱伦士雷革以他的诗歌《金角》掀开了丹麦文学的新的一页,随后他的悲剧作品一部接一部问世,赢得了极大的声誉。安徒生很喜欢他的作品。

当他读到他的童话剧《阿拉丁和神灯》时,感受特别深刻。狡猾的巫师努勒丁施展全部手段,阴谋占有那盏神灯。但这盏神灯却被富于幻想、心地善良、朝气蓬勃的阿拉丁掌握了。

这部剧本写于1805年,正是安徒生出生的那一年。这是巧合呢?还是意味着这一年诞生了一个新的阿拉丁?不管怎么说,他这几年是像阿拉丁那样在艰苦地寻求着。安徒生是在寻求什么样的一盏神灯呢?

安徒生在哥本哈根住了一年多,花光了从古德伯格和卫斯那儿得到的钱。这一年里,安徒生觉得自己长大了,至少就羞耻感来说是这样。如果安徒生不得不张嘴向别人说起他缺少和需要什么东西,他会觉得很痛苦。

安徒生搬到了一个海员的遗孀家里住,住在那儿,除了每天早晨一杯咖啡,什么也没有。那是一段沉重、昏暗的日子。每到晚上,女房东还以为安徒生是和相识的、不同的人出去吃晚餐了,而事实上他常常只是坐在皇家公园里,啃着一小块白面包。有时,安徒生想鼓足勇气走进一家最便宜的咖啡店,在里边安静地坐一会儿。

安徒生的鞋上有洞,下雨天脚总是湿的。遇到冷天气,也没有暖衣服穿。一切显得那么凄凉。但这对于安徒生来说,并不是多重的负担。他感到,任何一个跟他亲切说话的人,都是他真正的朋友。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安徒生禁不住发出一个单纯孩子的祈祷:“一切都会再次好起来的。”安徒生真的满心相信一切能够好起来,因为他相信上帝不会抛弃他。

那段日子,安徒生一有空就出去到林中走走。他还曾到过鹿苑,痴迷地看着那里的人们如何像欧伦施莱格的《仲夏夜的喜剧》中描绘的那样,享受着快乐时光。

公园里到处是愉快的人群,有花样骑车的,有来回来去荡秋千的,有小动物,有荷兰女人开的蛋奶烘饼店。树下还有一些犹太人,把小提琴拉得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唱着,叫着。

所有这一切,比林中的自然美景更令安徒生陶醉。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生动、丰富,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春日的一天,安徒生去了弗里德里克斯堡的公园,在他看到的第一棵山毛榉树的树叶里,他突然发现了自我。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透明,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香味儿。

草菁菁,长得挺高,鸟儿们在唱歌,安徒生被这一切陶醉了,开始与它们一起沉浸在欢乐里。

安徒生张开双臂,抱住一棵树,亲吻着树皮。那一刻,他全然觉得自己是自然之子。

“他疯了吗?”花园的勤杂工在他背后说。安徒生被吓了一跳,然后跑开了,平静地回到了城里,开始重新面对坎坷的命运。

选定成为诗人的目标

来哥本哈根两年后的一个春天,安徒生突然发现自己的嗓音恢复了,而且开始变得更加洪亮,且有回响了。于是,安徒生又有了想要去唱歌的念头。

1821年5月,安徒生去拜见了皇家歌剧院的歌唱教师克拉森先生。

克拉森先生对他很热情,他对安徒生说:“我听说过你,小伙子,如果你愿意去合唱团的话,我会帮助你的。”

安徒生真的太高兴了,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万分感谢您的推荐。”

很快,克拉森便在团里为安徒生谋到了一个位置,并说通过合唱可以更好地练声,还可以得到登台亮相的机会,也许到时能唱上一两段。

一个新的可能实现自己最大梦想的途径,展现在了安徒生的眼前。安徒生从舞蹈团转到了合唱团,并时常登台露脸,扮演了《罗伯家的城堡》和《约翰尼·蒙特福肯》里的牧羊人,以及武士、水手或类似这样的角色。如果剧院的票没有卖光,安徒生就会获准进入乐池。他从不错过这样的机会。

此时,剧院是安徒生的整个世界,那里有他的生活和梦想。安徒生以前从未感到,他是那么依赖别人的仁慈和友善,他甚至连最简单的生活必需品都没有。在他感到悲观失意的时候,也会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但更多时候,安徒生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上流社会里最早关心安徒生的,是丹麦著名政治家克里斯蒂安·科伯乔森的遗孀和她的女儿范·德·玛斯夫人。她们十分同情安徒生的遭遇,欢迎他去家里做客。

科伯乔森夫人夏天常去诗人拉北克夫妇的希尔庄园度假。安徒生到了他们的家,很快被让进客厅。拉北克从不和安徒生说话。拉北克夫人是一个活泼、和蔼可亲的女人,她常和安徒生聊天。

安徒生当时已开始写类似喜剧的东西,写好了就读给她听。有一次,拉北克夫人刚听完头几幕,就惊叫起来:“天哪!里边好多不都是从欧伦施格尔和英格曼的作品中抄来的吗?”

“是啊!我当然知道,但他们写得多精彩呀!”安徒生十分坦白地承认,并想要继续读下去。

但是拉北克夫人打断了安徒生,对他说:“听着,孩子,你应该自己创造,相信自己,你创造出来的作品应该会比他们更加棒的,不是吗?”

安徒生羞愧地低下了头,说:“好的,夫人,谢谢您的指导!”

从那以后,不论如何,安徒生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写诗,并得到了拉北克夫人的大力支持。

一天,安徒生正要去找科伯乔森夫人,拉北克夫人给他送来了一大把玫瑰花,并对他说:“带上这个,科伯乔森夫人从诗人手里接过这束花会很高兴的。”

这句话是她半开玩笑地说出来的,但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安徒生同“诗人”一词连在了一起。此时,安徒生的身心沉浸在快慰之中,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从这一刻开始,安徒生意识到自己将把全部心思用来写诗,成为诗人是他生存的目标。

拉北克夫人最喜欢的女演员安德森夫人也住在希尔庄园。为逗安徒生开心,安德森夫人给安徒生取名叫“老是好奇的小家伙”,这个绰号后来也出名了。

安徒生确实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人们有时笑话他,而安徒生从他们的微笑里,只读出了赞许。

有位后来成为安徒生朋友的人告诉他,他第一次遇见安徒生是在一个富商的沙龙里,人们为能拿安徒生的感受开心,要他背诵一段自己的诗作。安徒生的诗带着那种率真的感情,诗中无意识地表现出了内心的深沉。听完了安徒生的背诵,他们的嘲弄变成了同情。

剧本遭到无情拒绝

安徒生曾把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夫人的家当成了避难所,她就是著名人物厄本·尤根森的母亲。她的家让安徒生终生不忘,那些已经消逝的声音,始终在安徒生特别容易接受新事物的心灵里回荡。

尤根森夫人每天都读古典名著,看完高乃依和拉辛的作品之后,就和安徒生谈他们的高尚思想及其刻画人物的方法。她还以母亲的热烈感情,谈起了自己被流放的儿子,战时他曾以岛国国王的身份出现在冰岛,简直像童话一样。

对他为什么再也不能回到丹麦,她分析他的性格特点说,坚强的意志在他儿时就已显露无遗。这位老夫人的整个经历、思想和阅读,对安徒生有很强的吸引力。

而安徒生对于尤根森夫人来说,就是一个能使她感觉愉快的孩子。她听安徒生读了他最初写的那些诗作,还有悲剧《森林里的教堂》。

一天,尤根森夫人表情凝重地对安徒生说,“你是个诗人,或许能和欧伦施格尔一样伟大!再有10年,唉!那时我可能已经死了。但要记住我啊!”此时,安徒生的双眼竟一下子溢满了泪水。

安徒生感觉尤根森夫人所说的话里,包含着某种奇怪、高贵的意味,他被她的话迷住了。但同时,安徒生觉得自己不可能成为那种有知名度的诗人,更别说能成为像欧伦施格尔那样有名的诗人。

“真的,你还是得去上学。”尤根森夫人说,“不过,条条大路通罗马,你或许能找到自己的路。”

“你得去上学。”这是每个人都反复说的一句话。每天,安徒生都听人说,上学是多好的事。再说,对自己也是绝对必要的。人们鼓励安徒生上学,甚至有好多人因为他不上学而责骂他。

关于上学的事情似乎变得严重了,可没有人具体帮助安徒生。突然,安徒生眼前一亮,想出个好主意:是了,写一篇悲剧,交给皇家剧院。自己的戏剧要是能够上演,不就有钱上学了吗?

于是,安徒生模仿当时的剧作家罗森吉尔德的一篇德语短篇小说《信鸽》,写了一出无韵诗体的悲剧。古德伯格读着安徒生写的丹麦文,认为这不过是篇散文,练练语言还行。他坚决不同意安徒生把这样的剧本交给剧院。

安徒生随即又新写了一出戏,还是悲剧。这回不让古德伯格知道作者是谁,而且是编自己的故事。安徒生把这出“爱国主义的悲剧”起名叫《威森博格的强盗》。

威森博格是欧登塞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那儿流传着不少绿林大盗的传说。有一个传说讲:某强盗头目化装成贵族少爷,爱上了一位少女,这位少女来到强盗窝里,发现那里满堆满堆的金银财宝。强盗们进来时,她悄悄地藏到床底下,偷偷地看见他们把一个女俘杀死,把她戴着戒指的手指砍下来,这只手指滚到了她藏身的床边……

安徒生就是利用这个传说,又做了许多补充,写成这出悲剧的。他打算把这出悲剧匿名交给皇家剧院上演。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他写的,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他准备到教堂行坚信礼期间在欧登塞遇见的拉乌拉小姐,她是那时唯一对他表示关怀和友好的人。她现在也在哥本哈根。他想在把剧本交给剧院之前,先听听她对剧本的意见。

善良美丽的拉乌拉小姐亲切地迎接他,听他朗诵了手稿第一幕。但她心里有事,叫他停下来,说道:“亲爱的安徒生,情节太有趣了,你下次来一定把剧本全部念给我听。今天我姑妈等着我去拜访朋友。要不然,你把手稿留下,我自己来读,好吗?”

“不过,我的字写得不好,你读起来恐怕费劲吧!我想把剧本交给剧院上演,现在就担心别人一看这样潦草的字就不愿意读它。”

“看来,你还想找人重新抄写稿子,是吗?这样吧,你把稿子留下来,我出钱请人帮你抄写,怎么样?”

“那可太好了!你想得真周到,但我有一个要求。”安徒生有些不安地说。

“请讲吧!”拉乌拉小姐耸耸肩说。

“嗯……”安徒生略想了一下说:“我希望这个剧本不署我的名字,只让你一个人知道是我写的。这样,可以吗?”

拉乌拉小姐微微一笑,说:“你是说,让我保密?”

安徒生害羞地点点头。

拉乌拉小姐也向他点点头说:“好的,我一定守口如瓶。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安徒生。”

于是,这个没有署名的剧本,被寄了出去。

在强烈的期待中度过了6个星期以后,剧本寄了回来。退稿信上说,像这种缺乏最起码的基础教育的剧本,以后再不要往剧院寄了。

本来,安徒生对这部剧本寄予很大的希望。没想到被剧院断然拒绝,还写了那样不好的评语。这像一瓢冷水泼来,使他感到周身颤抖。

1822年5月,戏剧节快结束的时候,安徒生又收到了一封信,是剧院管理部门写给他的,通知他暂停在合唱团和芭蕾舞团的活动,他们觉得这对安徒生来说无济于事。他们希望,所有他的朋友能帮助安徒生接受教育,获得知识,这是谋求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存位置所必需的。否则,任何天赋都于事无补。

安徒生感到自己仿佛一下子被抛到了汪洋大海之中,孤立无援。此时,安徒生明白,他“必须”得给剧院写戏,剧院也“必须”得接受,这是他唯一能自救的希望和途径。于是,安徒生模仿撒姆索的短篇小说,又写了一出悲剧叫《阿芙索尔》。

他把这部剧本第一幕念给朋友们听,受到许多人的赞誉。年迈的尤尔根夫人甚至感动得热泪纵横。她的一位当牧师的朋友还表示要写一封推荐信,把这部剧本推荐给皇家剧院。

安徒生又去拜访译莎士比亚剧本的翻译家彼得·伍尔芙。一进屋,安徒生开门见山就说:“彼得·伍尔芙先生,您翻译过莎士比亚的作品,我非常敬佩您。我写了一个悲剧,可以读给您听吗?”

伍尔芙一家正在吃早饭,他亲切地说:“别急,先坐下来一起吃早饭。吃过饭念给我听也不迟呀!”

“不,饭我不吃了,我急着听您的意见。”安徒生没有心思吃饭,只想全速朗读自己的剧本。

“你真是个急性子的人。好吧,请念吧!”

安徒生兴致勃勃地念起剧本来。一念完,站起来问道:“您认为我会成功吗?”

“你才写完第一幕呀!你什么时候再来?我欢迎你。不会很快就全写完吧?”

“为什么不呢?”安徒生有点惊讶地说,“我马上接着写,两个星期就可以写好……再见了!”说完,安徒生就走了。

等安徒生离开,伍尔芙继续吃早饭。此时,他的饭菜都已经凉了。

安徒生呢?在得到了伍尔芙的肯定之后,更加有了创作的激情,回去后,他很快地完成了剧本《阿芙索尔》,随后,他又写了一篇小说《帕尔纳托克墓地上的幽灵》,这是他平生写的第一篇小说。写的是猎人巴列的幽灵,夜间在农舍出现的故事。这故事是他小时候到邻村取牛奶时多次听到过的。他剔除迷信的成分,对一切离奇的事情做了合乎情理的解释。以他爷爷作为疯老婆子斯吉娜的模特儿。

以上作品都是安徒生写作的尝试。他把它们编成一个集子。叫什么集子为好呢?就叫《尝试集》吧,署名呢?署个笔名吧,什么笔名好呢?他热爱威廉·莎士比亚和华特·司各特,写作时深受他们作品的鼓舞。笔名就叫“威廉·华特”吧!不,还得把自己的名字加进去,叫“威廉·克里斯蒂安·华特”吧!他认认真真地在“尝试集”几个字下面署上了这个笔名。他在前言里,用诗的形式讲了一个17岁的作者充满戏剧性的生平。

安徒生找到一个寡妇经营的一家小印刷所,想出版这部集子挣一点钱维持生活,但这个出版商说必须有一定数量的预订者才能付印。一时找不到订户,这部手稿就一直放在这家印刷所。

若干年以后,在没有通知作者的情况下,这部集子原封不动地出版了。这部集子当时虽没有出版,但在这年8月份,《竖琴》报发表了《威森博格的强盗》的第一幕,编辑部给了安徒生一笔小小的稿费。他正需要钱维持生活,这笔意外的收入虽然数目很小,但一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前往斯拉格斯上学

在伍尔芙的引见下,安徒生认识了当时丹麦著名的物理学家奥斯特德。奥斯特德给了安徒生以勇气,并预言他未来的成就甚至会得到祖国的认同。这使安徒生备受鼓舞。很快,奥斯特德的家就成了安徒生的家。

就是在奥斯特德的家,安徒生遇见了一位最年长又最忠实的朋友哥特费尔德教长。他很同情安徒生,给他以最热情的赞许,又给他最大的实际帮助。当哥特费尔德教长看完安徒生幼稚的悲剧《阿芙索尔》时,马上写了一封推荐信,随剧本寄给了剧院管理部门。

随后,安徒生生活在希望和惊恐之中,假如这部戏再被拒绝,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当时,安徒生在经济上也遇到了一点困窘。当然,有许多认识他的人给予了帮助。只要有人和安徒生亲切交谈,他的脸上就会洋溢着快乐。

《阿芙索尔》送到皇家剧院经理处之后,经理处把它交有关人员来裁判它的文学价值,执行此任务的人是剧院经理处的艺术行家、鉴赏家林恩·拉贝克。

这是一个穿着一件旧的带花边的衬衫,行动迟缓而又慵倦疲惫的老头儿。他把这部剧本带回家阅读,看到封面上写着安徒生的名字,想起3年前这个年轻人曾求助于他而被他拒绝了。

拉贝克手里拿着剧本,想:看来,这年轻人有一股子劲头。他读了第一页,不满意地皱起眉头:陈词滥调,词不达意。可是往下读下去,啊,人物性格勾勒得很鲜明。作为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年轻作者,居然写得这么好,真是难能可贵啊!这只有很有天赋的人才能做得到。

拉贝克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剧本如果在皇家剧院上演,肯定是不成熟的。但这位年轻的作者却是很有培养前途的。他应该上学受教育,唔!……应该请国王发给他一笔公费。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呢?”拉贝克随即想到了只有枢密官乔纳斯·柯林能帮上这个忙。

柯林是丹麦最著名的人物之一,又是皇家剧院导演和负责经济的经理。他非常重视培养最杰出、最优秀的人才。

1822年9月13日,安徒生被叫到皇家剧院经理处。拉贝克告诉他,皇家剧院不准备上演他写的悲剧《阿芙索尔》,剧本不成熟,韵律混乱,又缺乏舞台计划。安徒生感到很失望。

“别泄气,”拉贝克接着热情地说,“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作家的,我把你的情况详细地给柯林先生讲了。你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吧,他是枢密官,又是皇家剧院著名的导演之一。我相信,当他了解这个剧本是像你这样小小年纪,而且没有受过教育的孩子写出来的,他会感到这是很了不起的事。再说,柯林先生是乐于助人的。他一定会理解你,乐于帮助你。你等着看吧!”

其实安徒生早就和拉贝克口中的柯林先生见过面了,那是在前一年1月,乔纳斯·柯林刚出任皇家剧院的新院长时,在古尔德伯格教授的竭力劝说下,安徒生去柯林所在的布莱德盖德的家做过客。但,这位柯林先生工作非常繁忙,根本来不及听安徒生做自我介绍。

但是,安徒生没有放弃,他在1821年4月2日自己16岁生日那天,又寄了一封信和一首诗给这位有权势的院长,在信中,安徒生强烈地表达了要成为皇家剧院永久的一员的请求。这封信明显充满着感伤,另外还有一些粗心所致的错误,这些错误不仅表明寄信者十分年轻和缺乏教育,而且表明他是多么匆忙地寄出了附在信中的那首诗。安徒生甚至没有正确拼写收信者的姓名和头衔。给乔纳斯·柯林的诗的上方写的是:“枢密院顾问柯林先生”。

安徒生觉得,自己的这首诗一定能够激起柯林慈父般强烈的同情感,而这种同情则会使自己最终在戏院台阶下的国王新广场——塔利亚圣殿靠岸。

这首诗是这样写的:

我在远处看见艺术圣殿,

在海浪拍击的峭壁间,

我匆忙向那里赶去,哦!如此急切,

以至于没看到沉船和其他各种危险。

这些灾难吓不倒我,我看见

疯狂的波浪与这些危险一起嬉戏,

因为我的心中始终燃烧着一种激情之火,

希望抵达这个渴望已久的海岸。

我将登上陡峭的悬崖,

然后看见近处的塔利亚圣殿。

此时,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快乐,

没有!绝对没有。

通过这种方式,柯林收到了一个奇怪的男孩有力的暗示。

之后,安徒生还第一次走进了那个后来变成他的家中之家的房子。到柯林家以后,柯林和安徒生聊天。在他身上,安徒生看到的只是个生意人。

柯林说话不多,但他所说的话却让安徒生觉得严肃,甚至严厉。这让安徒生感到不舒服,于是他起身告辞。而现在,安徒生又从拉贝克的口中再次了解到这个人,这位高傲的柯林先生会帮助自己吗?安徒生一点把握也没有。

事实上,柯林先生自从在《竖琴》上看到了安徒生写的《维森博格的强盗》之后,就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兴趣,现在,他的助手拉贝克又把《阿芙索尔》推荐给他,让他有想要再次见到安徒生的想法。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柯林直截了当地对安徒生说:“以您现在的文化程度,怎么能写出供皇家剧院演出的剧本呢?!”

安徒生一听这有礼貌,然而冷冰冰的话,觉得事情没有指望了。柯林先生压根儿没有夸奖《阿芙索尔》一句。

柯林先生用平静的语调继续说道:“您应该接受系统的正规教育。我想问您,您想进拉丁学校学习吗?”

“太想了,那是我多年梦寐以求的事。但是我家穷,没钱进这个学校学习。”安徒生老实地回答。

“这样吧,”柯林先生还是那么平静地说,“我想想办法来帮助您,我马上把您的情况给国王谈谈,建议他批准每年给您一笔皇家公费,使您能支付您求学期间的生活费用。”

几天之后,柯林先生的奔波有了结果。国王弗雷德里克四世答应在若干年内每年给安徒生一笔一定数量的款项。通过柯林的关系,拉丁学校的董事们准许安徒生到斯拉格斯的初中免费受教育。

柯林还说,斯拉格斯文法学校来了位聪明的新校长,他很快就会代表校董事会宣布可以让安徒生免费就读,并且,自己还将亲自负责监督安徒生的学习。正是因为如此,这位柯林先生后来成了对安徒生来说像父亲一般的亲人。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让安徒生一时间不知所措,大为吃惊。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会出现这样的转折点,以前哪怕半刻都没想到过。安徒生欣喜若狂,可对于马上就要开始学的课程,脑子里一点概念都没有。

过去所受的一切屈辱都成了过眼烟云,欺负过他的所有人在他心目中已无影无踪了。眼前的情景有多美好啊!这个世界有多美好啊!安徒生内心充满了激动,充满了对在困境中向他伸出救援之手的人们的感激之情。

当安徒生再次去拜访柯林时,是为了向他表示感谢。这回,柯林对他不那么严肃了,他十分温和、亲切地对安徒生说:“不要怕给我写信,有什么需要,有什么进步,尽管来信告诉我。”从那一刻,柯林把心都掏给了安徒生。

柯林就像父亲一样,关爱、呵护着安徒生。他给安徒生如此巨大的帮助,却从来不提一个字,哪怕连一个会造成安徒生心理重压的眼神儿都没有过。这次转折,改变了安徒生的命运。

多年以后,安徒生在自己的自传中,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从这一刻起,我在他的心里种下了根,我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一人像他那么关心我、爱护我,也再没有一个会对我那么用心,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想,即便是我的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吧!当然,我还应该感谢很多关心我的人,但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从此,我将更加严厉地劝诫自己一定要勤勉苦读,才能对得起他对我的礼遇。

动身的时间很快就定了下来,但是安徒生还有自己的事要处理。他把《阿芙索尔》往剧院寄的时候,曾跟从欧登塞来的一个熟人提起过。这个年轻人正为一个寡妇管理一家出版社,他答应把安徒生的《阿芙索尔》和一篇叫《帕尔拿托克墓里的幽灵》的小故事一起出版。

安徒生把手稿给了他以后,一直放在出版社,就再没有碰过。离开前,安徒生碰巧经过那家出版社,可是门关着。于是,安徒生就把手稿忘到了脑后。心想它要是出版了,大概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几年以后,这事儿真的发生了。安徒生原想拿走他手稿的人已经死了,事情就撂到一边,忘掉了。待书出版时,安徒生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书是以原稿形式出版的,作者署的是笔名。安徒生选的这个笔名,带着极大的虚荣,但这更表现出了一个孩子对他最崇拜的偶像的热爱。安徒生喜爱威廉·莎士比亚和华特·司各特,当然也爱自己。他自己起的名字叫克里斯蒂安,因此,安徒生就把威廉·克里斯蒂安·华特,定成了自己的笔名。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安徒生坐车离开哥本哈根,前往斯拉格斯上学。安徒生给妈妈写了一封洋溢着快乐的信,他在信里说:

妈妈:我心里是多么希望父亲和老祖母能活着,听到我说“我正在去文法学校的路上。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