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实无华的共产党员

有关领导同志三番五次专门开会,研究给邓稼先治病的问题。他被安排进了位于北京西郊的解放军总医院,组织上为他安排了一间高级病房。

理智告诉邓稼先心中要做最坏的准备,毕竟他是一个受过辐射严重伤害、现在体内尚残留放射性物质、抵抗力低下的病人,死亡,只是迟早的问题。

但情感又驱使着邓稼先盼望着康复,这并非他贪生怕死,而是他太关心工作,世界核大国正在紧密地进行第三代核武器的更新换代,而我国却还在刚刚起步阶段,有太多的事情等待他去解决。

过去很多危险和难关都闯过来了,现代医学这么相当发达,什么领域都可能有奇迹出现,邓稼先期望着自己能有好运。

医院成立了治疗小组,给邓稼先安排特殊伙食。当邓稼先得知自己吃的是特殊伙食时,就再也不肯动那饭菜了。

邓稼先深情地说:“这么贵的伙食,我不忍心吃!”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服侍他的护士感动地落下了眼泪。

多少年来,邓稼先都是那么克己奉公、洁身自好。在研究院里,他常常因工作太忙而错过了食堂开饭时间,为了不打扰准备下班的炊事员,他宁肯自己吃几块饼干,喝一杯水,凑合一顿。

有一次在试验场地,零时前夜,邓稼先在帐篷里紧张地思考一些至关重要的技术问题而忘了吃饭,细心的炊事员烧了碗鲜汤给他端去,他却问:“大家都有吗?”

“都有了,邓老,您就快吃吧。”炊事员心中感到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早就过了开饭时间,除了邓稼先还有谁会没吃饭呢?

听说都吃过了,邓稼先才一饮而尽。

又有一次,在北京开完会后又看电影,夜深了,邓稼先便叫儿子用自行车驮他回家。还有一次他去看住院的妻子,回家时下起了大雨,邓稼先宁愿淋雨挤公共汽车,也没向办事处要车。

因为邓稼先总认为,这是自己的私事。即使是公事,他也尽量自己挤公共汽车。从试验基地、从研究院回北京后,邓稼先总是买张公共汽车票回家。在北京城里办事,也常常是和普通老百姓一样挤车、等车。

邓稼先就是这么个人,自己为国家、为科研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尽量回避那些使他不同于常人的酬报。

邓稼先经常讲:

一不为名,二不为利,但工作目标要奔世界先进水平。

邓稼先从事核武器研究这些年,许多重大理论问题和探索性研究工作都是他亲自参与、把关、最后拍板的,很多方案是他亲笔写的,而他却没有署上自己的名字。

在一些史料文章被送去征求他的意见时,他不是把自己名下的“重要贡献”删去,就是把自己的名字划到一串名字的最后。这是邓稼先的品德,也是国防科研战线上许多科学家共同的品德。

邓稼先还很计较别人对他的称呼。

1982年,他当选为中共中央委员后,有一天,一位老部下见了他,显得有些拘束,叫了他一声“邓院长”。

邓稼先这位院长却不乐意听到这个“尊称”,他问道:“你这家伙,以前怎么叫我的?”

他非要那位同志改口,还是叫他“老邓”。

邓稼先说:“我就喜欢你们叫我老邓。”

的确,研究院同志,在非正式场合,都叫他“老邓”。邓稼先和研究院的同事之间能够打成一片,与他为人处世的方式是分不开的。

手术后,医生给邓稼先在下腹部的左侧做了一个人造肛门,生活很不方便,坐下时必须垫个橡皮圈。喜爱自在过日子的邓稼先对这个东西讨厌极了,但他毫无办法,这是他为了事业在生命最后阶段所付出的代价。

但是即便是这样,邓稼先也尽量自理琐事,不麻烦其他同志。一天深夜,他挣扎着爬到床沿,用脚在地上找拖鞋。

公务员被他细微的声音惊醒了,猛地坐了起来,邓稼先却不安地说:“你睡吧,我没关系。”

等小公务员睡了,邓稼先吃力地挪到卫生间……

手术后不久的邓稼先只能在病床上静卧,一位惯于思考的科学家,静卧只能使他脑子转得更快一些。

邓稼先首先想到的是抓紧这段住院的空闲时间做点什么事。几十年来,所有的空闲都是他忙中偷来的。现在这样大段的空闲时间突然来到了,怎么安排?

邓稼先想写书。在此之前,他已经动笔,写的是理论,他对作为原子核理论工具的理论特别感兴趣,如果不是被成堆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一作为原子核理论工具的著作会早已完成。

即使这么忙,他还是挤时间写了好几万字,虽然还不到两章,总算是开了个头。是不是利用住院的时间把这本书写出来呢?

但邓稼先转念一想,现在工作那么多,有好几个挂在心上的问题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

不能先写书,等身体稍好一点的时候就要把几位老伙计找到医院来,先解决这放心不下的事。有时候身体不舒服,他的思绪又爬上了另外一条路。

唉,现实一点吧,恢复一下体力,磨刀不误砍柴工,出院后听听音乐、下下围棋,彻底放松一段时间,也许反倒能多做一些事情呢!

重病住院之初,是一个使人思绪纷杂的时期。邓稼先此时也是这样。但他在病情稍有缓解之后,就经常在医院里工作了。

去探病的亲友常遇到邓稼先的同事们来,他们又总是像有事要同邓稼先商量。懂事的亲友们一起身告辞,病房立即变成了会议室。

邓稼先是一个根本就离不开工作的人。手术后第四天,他就忍着伤痛,用颤抖的手给研究院写信,让人送来书、材料,以及大堆英文、法文、德文、俄文的杂志,藏在病房的壁柜里,因为医生护士不允许他工作,也不让他把书刊摆在桌面上。

邓稼先的办公桌抽屉里,有许多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关于“星球大战”资料和剪报,所谓星球大战计划,是美国总统里根于1983年3月提出的战略防御倡议。

因为它扩展到宇宙空间并涉及太空武器,故有“星球大战计划”之称。美国为实施此项计划,于1984年4月成立战略防御计划局。整个计划估计耗资5000亿美元至10000亿美元。

邓稼先对此十分关注,这位重病在床的老人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件事情非同寻常的意义。当邓稼先能下地慢慢行动时,便请司机悄悄把他送到王府井外文书店,他自己去找书……

1985年秋冬,九院要进行党员登记,这时邓稼先刚做完大手术才两个月。组织上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特意告诉他,文件不用学习了,填表也可以让别的同志代笔。

但邓稼先不同意。从前在基地工作最紧张的时候,他还要亲自去参加党的基本知识的考试。党内的各种活动,他从来都是以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认真参加的,哪怕是他在当选为第十二届党中央委员以后也是一样。

邓稼先从司机那里借了一套文件,从头认真读了一遍之后,亲自填写了党员登记表。他的整党收获,写了整整一千多字,真实地写出了自己对党和祖国的事业忠贞不渝的感情。

九院党委的同志们收到这份登记表后,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们说:“要都像老邓这样,哪里还用得着整党?”

邓稼先就是这样一位朴实无华的共产党员,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受到同事的尊敬和喜爱,大家也才愿意和“老邓”打成一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