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灯笼

王兰

“过年了，过年了，姑娘戴花，小子放炮，老头买一顶新毡帽。”

小时候，我总是盼望着春节。冰雪覆盖着大地，日历上的那个日子渐渐临近的时候，孩子们就聚集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着，定下年三十晚上要有怎样的秘密接头和活动，脸上带着极认真的神情，心“砰砰”地跳着。那时， 没有电视机，更没有什么春节晚会。所以几乎每天里，小孩子们总是窜了东家窜西家，像出了笼的小麻雀。当时，我是个很内向的小女孩，最羡慕的就是邻家孩子各自手里提着红红的小灯笼，在夜幕下欢笑着一路跑去，那样子， 那神气，真是难以形容。可我却没有，只好倚在大门口，看着那些塑料的、玻璃的，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的灯笼。大人们都在忙着他们的事，只有姥姥注意到我可怜巴巴的样子。每当这时，她总是说：“兰子，有空姥姥给你买个好的。”

这一年，春节快到了，姥姥突然病了，全家人都忙在姥姥身前，更没有时间顾及到我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只盼着姥姥早点好起来，给我买一个大大的灯宠。

这天，吃过晚饭，我轻轻地来到床前，望着姥姥憔悴的脸，心中酸酸的， 想好的话硬是咽了回去。我握住姥姥粗糙的手，静静地抚摸着。“兰子，没出去玩呀！”姥姥转过头来，声音微弱地问。

“噢，还没呢！”我竭力掩饰住自己的沮丧，做出个笑脸。姥姥仔细看了我一眼，费力地转过身，伸手在枕头下摩挲了一阵，不一会儿，掏出个布包来，拿到我的眼前：“兰子，打开看看。”姥姥眼角漾起一丝笑意，我迷惑不解，瞪大眼睛看了看姥姥，姥姥点点头。我轻轻地打开了布包，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哗”的一下，折叠着的东西一下子打开了，原来是一只纸做的灯笼，上面画着几只小鸟，凌空飞翔，还有美丽的花丛，鲜花盛开， 颜色鲜嫩，漂亮极了。

“邻居家大东帮着买的，五角钱一个。”姥姥喘息着。“噢、噢。”我的全部精神都被这只灯笼吸引了过去。姥姥咳了几声说：“玩去吧！”我点点头，像得了宝贝似的，小心地拿着灯笼跑了出去。

三十晚上终于到了，我仔细地拿出纸灯笼，折好，把一只点燃的小蜡头慢慢倾斜，滴下一点点蜡油，粘在灯笼底，小心地提起灯笼杆。“啊哈，灯笼亮起来了！”那几只小鸟在烛光的映照下更加可爱了。我乐颠颠地出门去。

玩得真高兴呀！院子里的小朋友的灯笼哪个也没有我的好看，我成了“孩子头”，他们跟在我身后跑呀、笑呀，别提多快活啦！楼里楼外不停地响起我们欢快的脚步声⋯⋯

正当我兴奋得不知所以时，我的脚绊在了一块石头上，一跤摔倒在地， 手里的灯笼一下子滚了出去。“腾”的一下，火苗窜起来，纸灯笼立刻着了起来。周围的小朋友一下子惊呆了，我趴在地下，也惊住了。一时间，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我紧紧地闭起嘴，忍住眼泪，可是泪珠仍是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我慢慢爬起身，用手抓起灰烬，在手心里攥了好久、好久⋯⋯

后来，姥姥去世了。再后来，我长大了，每到清明节，和妈妈在十字街头燃起纸钱时，我都想起那火中的纸灯笼，还有姥姥慈祥的面容，仿佛在说：

“兰子，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