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的对应物
物质结构转化为思维结构物质运动密码信息编码集成化一种事物代替另一仰事物思维重构宇宙自然法则与选择意愿小花狗与白杨树的恋爱
我们遇到了麻烦,因为我们很难说清楚什么是结构的对应物。
一般来说,一种结构转化为另一种结构,那么它们彼此都是对方的对应物。这实际上是一种物质不灭的概念。例如,有结构物转化为无结构物,质量转化为能量,物质转化为反物质,在这些情况中转化前与转化后的结构形态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在另一些转化中,例如水变成冰, 石墨变成金刚石,封建主义管理结构过渡到资本主义管理结构,使用“对应物”一词则不大恰当。
事实上,我们这里想要谈的是物质结构转化为思维结构的问题。一个香甜可口的苹果被人吃掉后,它会发生一系列的结构变化;与此同时, 我们的大脑,以思维结构的某种相应变化记录了这一过程(某些过程, 例如肠胃的吸收,所引起的思维结构变化,我们自己常常无法去思考)。于是,苹果这种结构物在进行物质结构转化的过程中,既有它的物质结构对应物,又有它的思维结构对应物。广而言之,凡是被我们察觉到的事物,都有其相对应的思维结构物。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显然,宇宙并不仅仅是由物质和能量组成的(可以把能量也归人物质),一定还有什么其它的东西存在着,因为只有“存在”才是一切的根源。很多人立刻注意到,“运动”是一种存在,并认为“不存在没有物质的运动,也不存在没有运动的物质”。但是,物质为什么在运动, 而且是按着一定的方式在运动?这个问题无法用“运动”本身来回答, 也就是说还存在着一种指挥物质运动的东西,我们称之为“物质运动密码”。
这种物质运动密码,好像生物基因一样,指导着物质的运动和演化。
任何一个层次的结构物,都有着相应的密码,是它们在约定着结构物的
种种行为,而结构物的行为似乎也在不断地丰富着密码的内容。显然, 一种结构物的密码应当包括该结构物的全部必要的信息(如果它还包括该结构物的历史信息或经历信息,该结构物便具有了“生命”)。我们的大脑之所以能够建立起某种结构的对应物,正是因为该结构物透露出了它的全部或部分信息。
我们曾经说过,结构的根源在于差异,而现代信息论也认为,信息的基础是差异。因此,可以说结构的千差万别正在于它们内部的信息不同,而每一种结构都有其存在的密码。不过,信息虽然不是物质或能量, 但是它的存在与传输却离不开物质载体和必要的能量消耗。
对于生物来说,它们可以通过自己的感官来接受外界结构物的种种信息;对于动物来说,则出现了集中处理各种信息的脑细胞结构;对于人类来说,他们不仅能够直接处理各种经由感官获得的信息,而且能够对各种庞杂的信息进行编码,然后再对编码进行信息处理。
编码的表面形式是符号,最常用的是作用于眼睛的形象文字,以及作用于耳朵的声音语言,其次还有触摸符号如盲文之类。编码的实际价值在于它所承载的信息,它的真正高明之处却在于它对信息进行了集成化处理,使人类的大脑不再被陷入到庞乱的原始信息的困境之中,而可以高效率地处理集成化了的信息。或许,正是由于编码的出现,促进了大脑细胞结构的微妙但又关键的变化(刚出生的婴儿的脑细胞尚未成熟,大约要到他能够熟练地掌握语言之后,脑细胞才发育完全;如果在此期间,他没有接触语言文字,那么长大后他的智力便停留在动物水平上;这说明人脑的成熟要依赖编码的作用)。
人脑的这种微妙变化,似乎可以用电子计算机的结构发展来比喻。
低等动物的大脑,好像是由一个个晶体管组成起来的思维处理机构;高等动物的大脑,好像是由一个个小规模集成电路块组成起来的机构;人类的大脑,则好像是由许许多多大规模集成电路块组成起来的机构(当然并不排除晶体管和小规模集成电路仍然存在的现象)。因此,人类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更高更强(人类学家常常以动物的脑容量来表示动物的聪明程度,脑细胞的重量和体积,以及脑细胞占身体重量的比例,便成为一个最重要的参数。这种观点忽略了不同动物的脑细胞之间的性能差异)。
我们知道,按照符号学的定义,符号就是用一种事物来代替另一种事物;也就是说,一个符号可以成为一个事物的对应物或某种结构的对应物;无论是多么复杂的结构、多么庞大的结构、多么混乱的结构,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用一些简单的符号来代替它们。例如,无边无垠的星空, 可以用“宇宙”这个词来表示;混乱不堪的一切,可以用“浑沌”这个词来表示。当然,“宇宙”这个词并没有包括宇宙的全部信息,它仅仅是宇宙的一个名称;但是,有了“宇宙”这个名称之后,宇宙便能够被转化成可以被我们大脑进行信息处理的对应物;于是,有关宇宙的各种知识便逐渐汇聚到“宇宙”这面大旗之下,不断丰富着“宇宙”这个词汇的内容。
因此,所谓编码或符号对信息进行了集成化处理,实际上是对信息的一种人为结构化,这种人为结构化必然导致一类新的结构物。如果说高山大海是自然结构,汽车楼房是人造结构;那么信息的人为结构化,
则难以找到一个现成的名称。因为,“知识结构”多指一个人或一个集团、一个民族所拥有的各类知识的比例,“信息结构”容易被人们联想到处理信息的设备,以及各种消息的来源或组成。
其实,物质结构在演化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许多很稳定的结构功能块;新的更高级更复杂的大结构,往往直接使用这些小的结构功能块来构成自己。因此,人类的大脑对信息的人为集成化,正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在重复物质结构演化的过程,其区别仅仅在于信息代替了具体的物质结构。从这个角度考虑,我们将信息的人为结构化所形成的一类结构物,称之为知识信息功能块结构;它可以是一个符号,也可以是一串符号,可以是一本书,也可以是一座图书馆。
有趣的是,人类在建立知识信息功能块结构的过程中,对于同样的知识信息往往使用了许多种不相同的符号(即使在同一种语言文字中也是如此);有时则对不同的知识信息使用了相同的符号。
同样有趣的是,许多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文字系统,这些系统之间的真正区别,不在于所使用的符号不同或发出的语音不同,而在于他们所建立的知识信息功能块结构不尽相同。也就是说,A 文字系统的某个词汇,在 B 文字系统中找不到与之完全相同的词汇,而只能找到一些部分相近的词汇;如果类似的情况越多,两种文字系统的距离也就越远, 学习起来也就越加困难。
不过,我们更感兴趣的是,人类建立的知识信息功能块结构,与客观世界的物质结构功能块,它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一般来说, 它们既有联系又有超越。
我们用思维重构的宇宙,与客观的宇宙存在着相互吻合的成分,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思维重构宇宙,并不是用相应的物质去重新建造一个物质的宇宙,而是用相应的信息去描述这个早已存在了的世界。显然,这种描述不可避免地存在着简化和错误之处,同时也存在着一步步逼近真实的可能。
几乎所有的学者都相信,语言是人类区别于所有动物的一项基本特点,有人甚至认为语言来源于人类固有的才能。从结构角度来说,名词表示结构物,每一个名词都指向着某种结构物,诸如桌子、激光、飞机、兔子、茶叶;其他的动词、数量词、连词、形容同,都是用于描述结构物(名同)的具体结构,诸如它的形状、运动、情绪,以及某一结构物与另一结构物的相互作用关系。
在客观世界中,某一结构物,出于自然法则或它的选择意愿,往往只与某些特定的结构物发生直接关系;例如,阳光照在植物的绿色叶子上,叶子里的叶绿素可以选择某些波长的光子进入植物细胞之中,将光能转变成化学能;但是,阳光照在石头上,光能只能变成石头的热能, 而热能是难以储存的,它总要自动送给温度低的物体。也就是说,某种结构物在某种条件下只能表现出某种特定的功能,这种现象或许预示着结构与功能不可分离。
我们的大脑有时却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子,一方面它不断地犯错误, 张冠李戴,把甲结构的功能误放在乙结构上;另一方面,它似乎有着自己的独特乐趣,或出于好奇心,或出于恶作剧,经常有意地把两种本无直接关系的结构物捏合在一起,例如在大脑中可以联想出“一只小花狗
与一棵白杨树恋爱结婚了”。在这种情况下,思维重构的宇宙与真实的宇宙发生了差异,而这种差异我们往往并不能及时发觉。
或许是无可奈何,或许是出于思维经济(用尽可能少的思维细胞和能量完成尽可能多的思维)的考虑,我们的大脑为了描述宇宙的结构, 而用思维建立了一些宇宙中并不存在的结构(要证明这一点却相当困难)。例如,几何学中的“点”,那是一种既无体积又无实物的东西; “直线”,它是由“点”组成的一条线,据说它表示着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平面”,当两条直线相交时,它们便共同确定了一个唯一的平面;尽管“平面”是没有厚度的,但是当它移动起来时,却形成了体积。显然。自然界并不存在这种“点”,也不存在由这种“点”构成的线、面、体。尽管如此,我们大脑构想出来的这些几何学的结构物,却有助于我们建立起三维空间的概念,并借助空间概念去描述自然结构物的形状,及其相互距离、位置。当然,自从爱因斯坦提出相对论之后,上述的空间观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空间被描述为引力场的结构)。我们后面还会谈到这些问题。
此外,我们经常使用的一些名词概念,在不同时代或不同人的心目中,实际上并不完全相同。例如,老子说的“无中生有”,有人理解为“从虚无中产生物质实体”,我们则理解为“无结构的物质可以产生出有结构的物体”。又如,牛顿心目中的“质量”是指不灭的实体,而爱因斯坦所说的质量是可以与能量互换的实体,他们两人讨论的并不是同一种东西,二者不相通。
因此,物质结构转化成思维结构之后,出现的情况相当复杂,用思维重构宇宙,是一个艰难的历程。我们真不明白,人类的大脑为什么爱上了这样一种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