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山雨欲来

马尾又称马江,位于福州东南,是闽江下游的天然良港。马尾港是一个河港,四周群山环抱,港阔水深,可停泊巨舰。从闽江口至马江,距离 30

余公里,沿岸地势险峻,炮台林立,仅马江附近即有 7 座炮台,并有部分克鲁伯大炮,防御能力很强。马尾港由于距海口较远,又多天然屏障,敌人的大型军舰想顺利驶入是相当困难的。

驻守马尾的福建水师,是清王朝除南洋、北洋水师之外的第三支海军。早在光绪年间,清政府鉴于日军依仗军舰侵扰台湾,即有加强海防之议,曾多次谕令北洋大臣李鸿章,南洋大臣沈葆祯筹办现代海军。开始是由南北洋大臣分别向国外订购和自造船只,自行节制,尚未形成舰队。后来由沈葆祯等建议,经总理衙门核准,每年从关税和商税中调拨 400 万两白银作为筹建

海军的专款,计划在 10 年内建成北洋、南洋和粤洋三大舰队。由于经费有限, 建设的重点始终放在北洋。1879 年,清政府鉴于海军建设进展缓慢,又下令福建船政局把当时已有的轮船先行练成一军,以备万一。中法战争前夕,北洋、南洋、福建三支海军初步形成,分别有北洋大臣李鸿章、南洋大臣曾国荃、福建船政大臣何如璋掌握。三支海军各有舰船 10 余艘,大多数购自外洋, 质量较好的铁甲舰以北洋居多,南洋次之,福建最少。南北洋大臣地位均等, 互不统辖,福建水师半属南洋,但不归南洋大臣直接指挥。这支海军成立较早,暮气最深,兵舰多用于迎送官员、拖船载勇,很少进行操练。

马尾港上游附近,是创建近 20 年的福州船政局,又名马尾船政局,是洋

务派经营的规模最大的新式造船厂。它始建于 1866 年是洋务派重臣左宗棠一手营建的,主要由铁厂,船厂和学堂三部分组成。

1866 年 6 月,当时任闽浙总督的左宗棠向清政府呈递了在福建开设造船厂的计划,他在奏折中说,从鸦片战争以来,西方各国的兵舰可以直达天津, 各海口的大小码头都停泊着外国船只,而中国的海船在日益减少,海防名存实亡,当务之急,应当赶快制造轮船,富国强兵。他认为,自己造船,比雇用或购买外国轮船困难,费用较高,而通过自己造船,可以培养一批掌握轮船驾驶和制造技术的人员,因而“借不如雇,雇不如买,买不如自造”。

左宗棠的建议,很快得到清政府的批准,于是,在福州闽江口上,办起了中国近代第一个专造兵船的马尾船政局。这是“中国海军萌芽之始”。

造船厂设在马江口马尾山麓的中岐,上离省城 40 里,下离海口 60 里。

厂内设有铸厂、模厂、船厂、轮机、锅炉、帆缆、储炮等大小 13 个分厂。工

人在工作繁忙时达到 3700 人。船厂的创办费用去了白银 47 万两,日常所需

的经费就达数万两,据统计,船厂所需的经费由开始的每年 60 余万两,增到

了每年 80 余万两。这些经费都是从海关、土特产、药材、地丁等各种税款中分拨出来的。每年能拨出这样一笔巨款,投入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可见清政府的确是想有所作为。清政府的计划是在“五年告成”,形成个一有比较强大的生产能力和规模的现代造船厂。

船厂的建造,从设计施工到机器安装制造,都依靠了法国。法国洋枪队管带日意格和德克碑两人为左宗棠一手经营、筹划,并分别担任正副监督, 总揽一切船政事务。在技术上也是完全依靠外国的技术人员,雇佣了几十名法国技师和工头。据记载,最初雇佣的外国技术人员就多达 75 人。为了能培养出自己的技术人员,在船厂内设有英、法文学堂,用以培养驾驶、造船的技术人员。

马尾造船厂造出的第一艘轮船命名为“万年青”号。以后,陆续建造出了“湄云”、“福星”、“伏波”等,至马尾海战前,共计已经造出了 26 艘船只。

从表面上看,造出的船只数量不少,但实际上这些船的质量非常差,都是日意格用法国废弃的旧机器来拼凑的。其中有的船竟然连海上的风浪都经受不起,到了海上,风浪一吹,就沉没了。因此,虽然数量上有 26 只之多,

但能够能投入使用的只有 10 余艘,其它的 10 余艘只能作海军的辅助舰。 驻守福州的地方大员,大多数是李鸿章的淮系将领和官僚。钦差大臣张

佩纶,江苏人,出身翰林,官居学士,是李鸿章的乘龙快婿。他为人傲慢, 目中无人。初到福建时,各级官吏纷纷奉迎,只要不是三品以上官员,他从不用正眼看。有人进谏当时马尾的武备松弛,他不但置若罔闻,反而责怪进谏者不明事理。上层统治集团在军事和外交上的摇摆不定,使得前敌将领们对法国产生了很大幻想。张佩纶在朝时,也曾发表过激烈的主战言论,但在此时,也在盼望和谈成功,逐渐把昔日的豪言壮语收了回去。他见法舰频频向闽江口海面移动,却不作任何防守准备,在政令上对李鸿章唯命是从。

  1. 月 15 日,法国海军中将库帕率领一支拥有 8 艘军舰,共 4000 余吨的舰队抵达闽江口,以“游历”为名,向何如璋、张佩纶提出要进入马尾港停泊。何、张二人生怕法军再生事端,影响和谈,竟然同意了他们的无理要求。他们根据清政府“不可衅自我开”的指令,对于法国舰队的入侵非但不敢阻止,反而给以“殷勤友好的接待”。

法国舰队进入马尾后一反前言,日益监视港内的福建水师,不许中国舰只移动,并扬言谁敢移动就要开炮。

当法国兵舰进入马尾时,有人建议按照万国公法的规定,进入港口的兵舰不能超过两艘,停泊时间不能超过两星期,否则即行开战。福州将军穆善图要求执行这项规定,但张佩纶、何如璋都是李鸿章一派的官僚,生怕影响和议,因而放任法国兵舰自由出入港口。

福建水师在港内有 10 多艘小舰,总排水量只有 6500 吨,零乱地在江边抛锚。中国官兵愤恨难平,他们在敌我力量十分悬殊的情况下,多次要求起

锚整训,以进行自卫。但是,张佩纶、何如璋惟恐妨碍“和谈”,一再以“战期未至”为借口,“不准无命自行起锚”,甚至严令各舰“不准先行开炮, 违者虽胜亦斩”。

在这种危险的局面下,各船管驾向指挥官张成建议将兵舰散开,首尾相接数里,以便相互救应,这样纵使有一艘兵舰失利,其它舰只还可以继续作战;否则,如果法舰首先开炮,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张成对这一意见根本不加考虑,各舰仍然散乱地停泊在江心。只要法军一开炮,连起锚都来不及, 更不用说灵活调动了。

法国兵舰突然闯入马尾,在福建引起了极大震动。福州地处偏狭,多年罕见兵革,突闻法舰排布马江,人心浮动。富有之家,纷纷逃往偏远之乡。街巷之中,议论纷纷。

福州 8 营卫兵,本为守城而设,因久无战事,军械已经腐锈不堪。直到法舰入港后,才慌忙召集全城的铁匠、铜匠和裁缝,在保福局日夜赶制枪枝、子弹、旗帜、号衣及各种军器。

法舰入港在上层统治者中也引起很大反响。一些有识之士认为,法国的军器是新发明的枪炮,他们的舰队又拥有先进铁甲战舰;而中国的战舰及枪炮都很陈旧,与敌交战,难以胜取。值得庆幸的是,长门南北岸及中岐等处的炮台十分坚固,防御力量较强,如果水陆协调行动,或许可以侥幸于万一。而一些腐朽之士则盲目乐观,传言“夷人”的目光只能直视,不能旋转,交战时只要我们用侧炮攻击,必稳操胜算,又准备了小船数十艘,满载硫磺、火罐和土火箭,准备以诸葛亮借东风之计,火烧敌舰。

船政大臣何如璋不采取任何防范措施,仍然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并且下令对清军各舰严加约束,战期未至,不准发给弹药,没有命令,不准自行起锚。一时间,福州内外议论纷纷,甚至怀疑“船政大人”有通敌之嫌。

巡抚张朝栋惟恐福州遭到围困,官署绝粮,下令手下抢购柴草、大米、咸鱼等储存起来。填饱了自己的口腹,却不顾百姓的生灵涂炭。

更为可笑的是总督何璟,在法军来犯之际,没有任何退敌良策,却整日龟缩在官署中,拜佛念经,乞求佛祖保佑。一日仰观天象,发现西北角有“妖云”四起,乃是兵灾之“凶兆”,于是每天早晨便派遣军卒数人持枪前往屏山顶上,向半空中胡乱劈刺,以“击散妖云”。

法国舰队的强盗行径,引起了马尾人民的强烈愤慨,他们呈递“万民书” 纷纷要求先发制敌,建议潜水破坏敌舰,坚决表示:“要是官家害怕,不敢抵抗,那抗法的事,我们愿意承担下来。”但是,人民请缨杀敌的正义要求, 却遭到张佩纶等人的阻挠,直至后来局势非常紧张之时,部分民众才被允许参战。

法国舰队进驻马尾共有各种战舰 12 艘,其中巡洋舰 7 艘,炮舰 3 艘,水

雷舰 2 艘,拥有各种火炮 70 余门。其具体部署是:以 3 艘巡洋舰布置在罗星塔以东的洋面,企图击毁中国船舰、炮台和造船厂。同时,又在金牌附近的洋面布置了 2 艘军舰,以阻止清朝的舰队堵住出口,以便在袭击后顺利地驶出马尾。又在马祖澳附近的洋面上布置了部分军舰,作为机动的部队,以随时策应袭击马尾的舰队。

就这样,法国远东舰队与中国福建海军在马尾港开始了长达 1 个多月的

相持与对峙。进入港内的法国舰队,大体保持了 8 艘的建制,它们每日出出进进,测量航道,添加煤炭,轮流周转。不久,又分派出两支兵舰停泊在闽

安、馆头、长门等处,防止清军封锁航道。

法舰与清军同泊 1 月,不见中方有任何备战形迹,侵略气焰更为嚣张,

库帕通过法国内阁向议会报告,狂妄地宣称:“中国万不敢战,我军 4000 人即可扫平中国七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