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诗

明代诗歌的成就亦不高,但其复古与反复古的斗争却相当激烈。

明初诗文的代表作家是宋濂、刘基、高启,他们都经历过元末的社会动乱,写出了一些较有现实意义的作品。但不久,由于理学、八股科举以及空前残酷的文字狱严重桎梏了文人的思想,诗歌创作陷入了毫无生气的局面,出现了以“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为代表的“台阁体”诗派,专以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为能事,统治诗坛达一百年之久。

大规模自觉地与台阁体相对抗的是“前后七子”发起的复古运动。“前七子”以李梦阳(1472~1527)、何景明(1483~1521)为代表。他们的代表口号是“文必秦汉,诗必盛唐”,这对扫除“口单缓冗沓,千篇一律”的台阁诗风起到了巨大的冲击作用。但他们提倡的复古和陈子昂、韩愈、欧阳修等人提倡的以复古为革新的主张不同,是纯粹的为复古而复古,因而他们抛弃了唐宋以来文学发展的既成传统,割断历史,走上了盲目的厚古薄今道路。其作品一味以抄袭模拟为能事,正像后来反对他们的归有光所形容的那样:“颇好剪纸染采之花,遂不知复有树上天生花也。”李梦阳本人在晚年也忏悔道:“余之诗非真也,王子所谓文人学子韵言耳,出之情寡而工之词多者也”(《诗集自序》)。“后七子”以李攀龙(1514~1570)、王世贞(1528~1590)为代表,他们再次发起复古运动,重蹈前七子的覆辙。如李攀龙不但要“诗必盛唐”,而且说“诗自天宝而下,俱无足观”。他的诗亦以模拟剽窃为能事,如《古乐府》,篇篇模拟,句句模拟,恰如写字的“临摹帖”。王世贞不但要“诗必盛唐”,而且说“大历以后书勿读”,是典型的一代不如一代论者。他的诗,自《诗经》以下至李杜,无不模拟,令人生厌。此时,倒是那些不依附于前后七子的诗人,如唐寅、文徵明、王守仁、杨慎等,反能卓然自立。如唐寅《焚香默坐歌》纯用白话体“说尽假道学”(袁宏道语):“请坐且听吾语汝:‘凡人有生必有死,死见先生面不惭,才是堂堂好男子!’”毫不袭古而英光自射。

大规模自觉地起来反对复古运动的是“唐宋派”、“公安派”与“竟陵派”。唐宋派的代表人物是王慎中、唐顺之、茅坤、归有光等,他们的主要精力虽在散文,但“自为其言”、“直写胸臆”等主张亦适用于诗。以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袁氏三兄弟为代表的公安派,和稍前于此的李贽、汤显祖等在清算复古主义文学中,作出了重大贡献。李贽提倡“童心说”,汤显祖提倡“情有者理必无,理有者情必无”(《寄达观》),袁宏道更提出“性灵说”。这些主张势必促使他们打破拟古主义的陈腐格局而提倡抒发真情实感,也促使他们的创作“大都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袁宏道《小修诗叙》)“竟陵派”以锤惺、谭元春为代表,他们也提倡性灵,但更注重“引古人之精神以接后人之心目”,又把诗歌创作带回幽深孤峭的狭路。总的说来,这几派的创作成就虽不甚高,但是冲破了复古主义笼罩当时诗坛的陈腐空气。

在明末阶级矛盾、民族矛盾特别尖锐的时代,一些无意为诗者留下了一批优秀作品。其中陈子龙、夏完淳、张煌言等人的爱国诗作,有如南宋末年文天祥等人的作品,再次奏响爱国的激昂之声。如年仅17岁就壮烈牺牲的少年抗清英雄夏完淳(1631~1647)的《别云间》曰:“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其气魄远非一般明人所能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