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给 养

在现代战争中,给养的重要性比以前大得多,其原因有二。第一个原因是,现代的军队一般比中世纪甚至比古代的军队庞大得多。虽然从前偶尔也有一些国家的军队在人数方面等于或者远远超过现代的军队,但那是很少见的、暂时的现象,与此相反,在现代的战史中,即自路易十四以来,各国的军队却一直都是十分庞大的。第二个原因更为重要,而且是我们时代所特有的,这就是现代战争的内部联系更为紧密,作战的军队必须经常处于战斗准备状态。在古代,大多数的战争是由一些单个的、没有联系的军事行动构成的,各次军事行动之间都有间歇,在这些间歇中,或者战争实际上已经完全中止,只在政治上还可以说存在战争,或者双方军队往往相隔很远,各自从事自己需要的事情,可以不必顾虑对方。

现代战争,也就是从威斯特伐利亚和约①以来的战争,由于各国政府的欲望强烈,已变得更有规则、更有联系了。战争的目的高于一切,因而要求在给养方面有一些能够处处满足它的需要的制度。十七世纪和十八世纪的战争虽然有时也曾接近于完全中止而双方处于长期休战的状态。即定期地进行冬营,但是冬营总是从属于战争目标的。当时,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取得部队的给养,而是因为季节不好。随着夏季的到来照例要结束冬营,因此,至少在良好的季节中,需要采取不间断的军事行动。

在这方面,也象在其他方面一样,从一种状态向另一种状态过渡,从一种行动方式向另一种行动方式过渡,总是逐步实现的。在反对路易十四的战争中,联军为了便于取得给养,曾经常常把部队派到遥远的地区去冬营,而在西里西亚战争中,就再没有这种现象了。

军事行动主要是在各国以雇佣兵制度代替了封建义务兵制度以后才开始变得有规则、有联系的。这时,封建义务已改变为赋税,人身服役或者已经完全取消,代之以募兵制,或者只用于最下层的民众,而对贵族来说,人身服役已代之以赋税,即人头税(象目前在俄国和匈牙利还实行的那样)。我们在别处已经说过,不管怎样,这时的军队已经变成了政府的一种工具,它主要的基础是国库或政府的收入。

军队的建立和兵员的补充发生了变化,军队的给养也必然发生同样的变化。如果有些阶层的人为了免除当兵的义务已经缴纳了赋税,那么就不能再简单地让他们负担军队的给养了。因此,政府、国库必须负担军队的给养, 而且在本国内也不应该再由地方负担军队的生活费用。政府必须把军队的给养看作完全是自己的事情。这样,军队的给养由于两个原因而变得更加困难了,一方面,给养已成为政府的事情,另一方面,军队却必须经常接近敌人。

这样,不仅形成了一个从事战争的、专门的阶层,而且还形成了一种专门的军队给养制度,而且这种制度正在尽可能地趋于完善。

给养用的粮食,不论是采购来的还是国家领地缴纳的。不仅都要由远方运来,储存在仓库里,而且还要由专门的运输队从仓库运送到部队,在部队附近由专门的面包房烤成面包,然后由部队的运输队从面包房把面包运走

114。我们所以考察这种制度,不仅因为它可以说明实行这种制度的战争的特

点,而且也是因为这种制度决不会完全废止,其中的个别部分将会一再被人

① 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是三十年战争(1618—1648)结束时签订的和约。——译者

采用。

这样,军事组织就有逐渐摆脱对国民和地方依赖的趋向。

结果,战争虽然因此而变得更有规则,更有联系,更加从属于战争目的, 也就是更加从属于政治目的了,但它的运动却受到更大的限制和束缚,它的威力却大为减弱了。军队由于依赖仓库和受到运输队活动范围的限制,在一切活动中很自然地都要考虑尽量节约给养。只能吃到可怜的一小块面包的士兵,往往会象一个幽灵似的到处摇幌,而且在这种挨饿的时刻,往往又没有任何改变这种状况的希望来安慰他们。

如果有人认为士兵得到这样可怜的给养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并且只看到腓特烈大帝依靠这种缺乏给养的士兵完成的事业,那么他就不是公正地看待这一问题。能忍饥挨饿的确是士兵的最重要的美德之一,如果没有这种美德,军队就谈不上有什么真正的武德。但是,忍饥挨饿必须是暂时的,只能是迫于环境,不能成为一种可怜的制度,不能是对部队的需要进行抽象地苛刻地计算的结果。否则,每个士兵的体力和精神一定会不断地受到削弱。我们不能把腓特烈大帝用他的军队获得的成就作为标准,这一方面是因为, 他的对方采用的也是这种给养制度,另一方面,假如条件允许他象拿破仑那样供养自己的军队,我们不知道他能做出多少更伟大的事业来。

人们从来不敢把这种复杂的给养制度用到马料的供应上,因为马料的需要量大,在运输上有更大的困难。一日份饲料比一日份口粮大约重十倍,军队中的马匹又不止人数的十分之一。现在,军队中的马匹是人数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而在以前则是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也就是说马料比口粮重三倍、四倍或者五倍。因此,人们力图用最直接的方法,即就地抢掠的方法来满足这种需要。但是,这种方法使作战受到另一种很大的限制:一方面,采用了这种方法军队就主要地只能在敌国领土上作战,另一方面,采用了这种方法军队就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在西里西亚战争时期,就已经很少采用这种方法了,因为人们发现用这种方法能使地方遭到很大的破坏和消耗,远不如采用就地征收和强征的方法能更好地满足需要。

法国革命时民众力量又登上了战争舞台,这样,只依靠政府的财力就显得不够了。以这种有限的财力为基础并以这种有限的财力为保障的整个军事制度被粉碎了,从而我们在这里讨论的这个部分——给养制度,也随着整体崩溃了。革命的领导人并不怎么关心仓库,更少考虑象精密的钟表一样的给养组织(这种组织象钟表的齿轮一样推动着一级级的运输队)。他们把士兵送上战场,驱使将军进行会战,要他们通过征收、劫取和掠夺取得所需的东西来供养、加强、鼓舞和刺激军队。

拿破仑进行的战争以及反拿破仑的战争都处于上述两种极端之间,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两种方法中的任何手段只要适用就被采用。今后,恐怕仍然是如此。

现代军队在取得给养方面,尽量利用当地所能供应的一切,而不考虑它的所有权。方法共有四种:屋主供养、军队强征、正规征收和仓库供给。这四种方法通常是综合使用的,但通常以某一种方法为主,有时也只采用其中的一种。

一、屋主供养或村镇供养,这两者都是一样的。一个村镇,即使象大城镇那样居民都是消费者,也一定存有几天的粮食,因此很明显,即使是居民最稠密的城镇,不需要特别筹备也能供养大约同居民人数相等的部队吃一

天,如果部队的人数很少,就可以供养几天。这样,在相当大的城镇中,可以取得相当令人满意的结果,一支人数相当多的部队可以在一个地点取得给养。在一些较小的城镇或农村中,却不能取得令人满意的结果,在这里,一平方普里有三四千居民就算人口相当稠密了,它只能供养三四千人,所以人数多的部队必须分散到很广阔的地区去舍营,这样,就很难照顾其他条件了。但是在农村,甚至在一些小城镇中,战争极为需要的给养品的数量却多得多。一户农民的面包储存量,一般说平均起来可供全家八天到十四天食用,肉类每天都能得到,蔬菜通常可以吃到下届收获期。因此,在还没有驻过军队的地方,居民供养相当于自己三倍到四倍的军队食用数日是没有困难的,这个结果是令人满意的。由此可见,如果一个三万人的纵队不能在较大的城镇宿营,那么它在每平方普里平均有二三千人口的地区宿营时大约需要四平方普里的地区,即每边宽二普里的地区。因此,一支九万人的军队(其中大约有七万五千人是战斗人员),如果分三个纵队并列前进,在有三条道路的情况下只要有六普里的正面就够了。

如果有几个纵队先后进入这个地区舍营,虽然地方当局必须采取特别措施,但不致因为增加一天或几天的需要品而感到困难。因此,即使驻九万人后又有同样多的军队在第二天到达,后来的军队也不会有什么困难,两天的军队加在一起,已经是一支有十五万名战斗人员的相当大的军队了。

至于马匹的词料,困难就更少了,因为饲料既不需要磨碎又不需要焙烤, 在农村中,农民为自己的马匹储存的饲料可以一直用到下届收割期,因此, 即使军队在厩舍饲养牲畜很少的地方宿营,也不会缺乏饲料。当然,饲料要由村镇供应,而不是由屋主供应。此外,在组织行军时人们显然应该考虑到地区的性质,不要使骑兵恰好到工商业城市和地区去舍营。

从上述粗浅的考察中可以得出结论:在中等人口密度的地区,即每平方普里约有两千到三千居民的地区,一支拥有十五万名战斗人员的军队在不妨碍共同战斗的条件下有限度地分散宿营时,通过屋主和村镇供养就可以取得一两天的给养。也就是说,这样的一支军队连续行军时,即使没有仓库及其他给养准备也是可以维持的。

法国军队在革命战争时期和在拿破仑指挥下的行动,就是以这个结论作依据的。他们从阿迪杰河向多瑶河下游和从莱茵河向维斯拉河行军 115 时, 虽然除了屋主供养外,没有采用其他任何方法,但在给养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困难。由于他们是以物质上和精神上的优势作为行动依据的,是以不断取得确定无疑的胜利为前提的,至少,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犹豫不决和小心谨慎而迟滞不前,因此他们在胜利道路上的运动大多是不间断的行军。

如果环境不很有利,当地居民并不稠密或者工人比农民多,土地贫瘠或者已经数次驻过军队,那么,取得给养的结果当然会差一些。但是,如果我们考虑到,把一个纵队的宿营地区每边从二普里增加到三普里,宿营地区的面积就立刻可以增加一倍以上,也就是说,已不是四平方普里而是九平方普里,在一般情况下,这样宿营依然可以保证进行共同战斗,那么,我们就可以知道,在不间断地运动中,即使在不利的情况下,这种取得给养的方法仍然是可行的。

但是,如果军队要停留几天,而又没有采取其他方法早作准备,那就一定会发生极大的困难。即使在现在,一支庞大的军队如果不采取下列两项措施早作准备,也是不能停留几天的。第一项措施是给部队配属辎重队,携带

数天(即三四天)最必需的给养——面包或面粉。这样,再加上士兵自己携带的三四天口粮,八天用的最必需的给养总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第二项措施是设置适当的军需机关,以便在部队休息的任何时刻都能从远方运来粮食。这样,就可以随时放弃屋主供养的方法而改用另一种给养方法。

屋主供养这种方法有很多优点,因为它不需要任何运输工具:而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能作到。当然,这要以部队一般都进行舍营作前提。

二、军队强征。一个单独的营有必要在一些村庄附近野营时,可以指定这些村庄供给给养品。从这一点看,这种取得给养的方法在实质上同前一种方法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象常见的那样,如果在一个地点设营的部队人数很多,那么为了供给一个较大的整体(如一个旅或一个师)所需要的给养, 除了从一些地区共同进行强征,然后再来分配外,就没有别的办法。

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种方法决不能为大量的军队取得必要的给养。在一个地区强征到的粮食比部队在这个地区舍营时所能得到的粮食要少得多。因为在舍营时三四十个士兵进入一户农民家里,必要时甚至能够把农民最后的一点粮食都弄到手。但是,派遣一个军官带领几个士兵去强征,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把一切存粮都搜出来,而且常常缺乏运输工具,因此只能得到现有粮食中的很少一部分。从另一方面来看,如果大量军队密集在一个地点上野营,那么对于整个军队的需要来说,能够很快征到给养品的那些地区就显得太小了。一支三万人的部队,只在半径为一普里的圆圈内,也就是在三四平方普里的面积内强征给养品会得到什么结果呢?是得不到好结果的,他们很少能够征到所需要的东西,因为,大多数邻近的村庄已有别的部队在宿营,这些部队是不会让村庄把东西交出来的。最后,这种方法常常造成很大的浪费,因为个别的部队得到的东西超过了他们的需要,许多东西没有食用就扔掉了,等等。

因此,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用这种强征的方法解决给养问题,只有在部队不太大时(即对八千至一万人的师来说),才能收到成效。然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当作一种不得已的办法。

一切直接在敌前行动的部队(例如前卫和前哨),在向前运动时,通常不可避免地要采用这种方法,因为在它们要到达的地点根本不可能事先准备好粮食,而且通常距离为军队主力所征集的粮食太远。此外,独立行动的别动队也只能采用这种方法。最后,在万一没有时间和无法采用其他方法的一切情况下,也不可避免地要用这种方法。

军队越是适于采取正规征收的方法,时间和环境越是允许采用这种方法,取得给养的结果就越好。但是,时间往往不允许采取这种正规征收的方法,而军队用强征的方法直接取得给养却可以快得多。

三、正规征收。无可争辩,这是筹备给养的最简单和最有效的方法,也是现代一切战争的基础。

这种方法同前一种方法的差别主要在于,正规征收是在地方当局参加下进行的。这时,在有存粮的地方不是用暴力强取存粮,而是经过合理的分派, 要居民有秩序地交纳出来。这种工作只有地方当局才能作好。

在这里,一切都取决于时间。时间越多,分派就越普遍,负担就越轻, 效果就越理想。甚至也可以把现金采购作为辅助手段,在这种情况下正规征收就和第四种方法近似。在本国内集中军队时,采用这种方法是毫无困难的,

在军队后撤时,通常也不会遇到什么困难。与此相反,在进入尚未占领的地区时,安排正规征收的时间就较少。通常前卫只不过比主力先到一天。前卫只能对地方当局提出要求,要他们在某地准备好多少粮秣。这时只能在附近的地方,即周围几普里的范围内筹集和征收粮秣。所以,对人数较多的军队来说,如果自己不携带几天的给养,只靠在匆忙中征收的粮秣是远远不够用的。因此,军需机关的任务就是掌管这些粮秣,把它只分发给那些毫无储备的部队。但是,困难是会逐日减少的,因为能够征收粮秣的距离在一天天扩大,地区的面积随之扩展,征收的效果也会随之增大。如果可供征收粮秣的地区在第一天只有四平方普里,那么在第二天就会有十六平方普里,在第三大就会有三十六平方普里。也就是说,第二天比第一天增加了十二平方普里, 第三天又比第二天增加了二十平方普里。

当然,这里所谈的只是大致的情况,征收粮秣的地区的扩大还受许多其他情况的限制,其中最主要的是刚刚住过军队的地方不可能象没有住过军队的地方那样提供很多的粮秣。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征收粮秣的地区的半径每天也可以扩大二普里以上,即扩大三四普里,有些地方还可能更多一些。

为了把分派的粮秣,至少其中的大部分确实能够征收到手,当然要依靠配属给地方当局的征粮队行使权力,但更重要的是要使全体居民害怕负责任、受到惩处和虐待,使他们通过这一切感到普遍的压力。

我们不打算叙述军需机关和给养制度的复杂的全部细节,我们只谈这种方法可能取得的结果。

根据对一般情况的考察得出的、并为革命①以来历次战争的经验所证实了的结论是:一支军队,即使兵力很大,只要它带有几天的粮食,采用正规征收的方法无疑是可以解决给养问题的。军队到达某地后立即可以采用这种方法,最初只限于附近的地方,以后越来越扩大征收地区的范围,而且越来越由更高的当局进行安排。

除非当地的力量已经枯竭,非常贫困或遭到严重破坏,否则,这种方法是永远可以使用的。军队驻止的日期较长时,要求可以一直提到最高的地方当局,它在安排时当然就能使负担尽可能地平均些,还可以通过收购来减轻征收粮食的压力。而且,即使是外国军队,如果它想较长时期驻在我们的国土上,通常也不会那样粗暴而无所顾忌地把全部的给养负担完全加在当地民众身上。正因为如此,这种征收方法便逐渐地自然而然地接近于仓库供给的方法,但不会因此就完全变为另一种方法,它对军事活动的影响也不会有显著的变化。这是因为,尽管可以从较远的地方运来粮食补充当地的粮食,但是当地依然是军队取得给养的真正源泉。这同十八世纪战争中的给养情况, 即给养通常完全由军队独立管理与地方毫无关系的那种情况相比,是截然不同的。

它们的主要区别在于:前一种给养方法利用地方的运输工具和当地的面包房;因此,军队废除了几乎经常妨碍作战的、庞大的运输队。

现在的军队固然不能完全没有给养辎重,但是给养辎重已经少得多了, 而且多半只是用来运载当日剩余的、供第二天使用的粮食。在现代也还有一些特殊的情况,例如 1812 年拿破仑在俄国时,军队就不得不使用庞大的辎重队,而且必须携带野战面包房。但是,首先这只是一种例外,因为三十万人

① 指十八世纪末法国大革命。——译者

在波兰和俄国这样的国家,而且在青黄不接的时期几乎沿着一条大路前进一百三十普里,这是很少有的;其次,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军队本身采取的一些措施也只能看作是一种辅助手段,而就地征收却始终应该看作是全部给养的基础。

自法国革命战争最初的几次战局以来,这种征收方法始终是法国军队解决给养的基本方法,甚至他们的对方——联军也不得不改用这种方法,而且看来将来也很难废除这种给养制度。不论从发挥战争的威力来看,还是从保证军队轻便和自由地作战来看,任何其他方法都不如这种方法能取得这样好的效果。这是因为,不管向哪个方向行军,在最初三四个星期内给养通常是不会遇到困难的,而且到后来就可以依靠仓库供给,因而在战争中采取这种给养方法可以获得最充分的自由。当然,在这一方向上遇到的困难可能比在那一方向上遇到的困难大一些,这在考虑选择方向时是会起一定作用的,但是,这种困难决不会大到根本不可能选用该方向的程度,因此对给养问题的考虑决不会起决定性作用。在这方面只有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在敌国退却。在这种情况下,对给养来说会有许多不利的条件。军队连续运动时,通常不会专门停留下来征粮,因而就没有时间征粮。在敌国退却时,环境大多是很不利的,部队不得不始终保持集中,通常根本不能分开舍营,或分为几个纵队在宽大的正面上退却。军队同当地的关系是敌对的,只进行分派而没有行政权力支持,是征收不到粮食的。

最后,在这种时刻特别能够引起当地居民的反抗和恶意。由于这一切, 军队通常只能在建立好的交通线和退却线上退却。1812 年,拿破仑始终只能沿着他进军时的道路退却,就是由于给养问题,假使他沿着任何其他道路退却,失败可能来得更早而且更为肯定。因此,甚至是法国的一些著作 家在这一点上对他提出的一切责难,也都是极不合理的。

四、仓库供给。这种给养方法,只有当它同十七世纪后三十年和十八世纪实行过的给养制度一样时,才不同于前一种给养方法。这种制度今后还会再次出现吗?

如果人们想到,在尼德兰、莱茵河畔,上意大利、西里西亚以及在萨克森等这些地方,大量的军队在同一地点进行了七年、十年和十二年之久的战争,当然就很难想象还能用什么别的方法筹集给养了。在这样长的时期中, 哪一个地区能够始终作为双方军队给养的主要来源而不完全枯竭,能够不逐渐失去担当这一任务的能力呢?

但是,这里自然会产生一个问题:是战争决定给养制度,还是给养制度决定战争呢?我们的回答是:只要战争所依靠的其他条件允许,开始是给养制度决定战争;但当这些条件不允许时,战争就反过来对给养制度发生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战争就决定给养制度。

以就地征粮这种制度为基础的战争,比单纯采用仓库供给制度的战争有极大的优越性,相形之下,后一种战争好象是另一种样子的工具了。因此现在没有一个国家敢用后一种战争对抗前一种战争。即使一个愚昧无知的陆军大臣,无视了这种关系的普遍的必然性,在战争开始时仍用旧的给养方法维持军队,统帅在现实中也会放弃这种方法,自然而然地采用征收的方法。如果人们再考虑到,仓库供给制度需要巨大的费用,必然会缩小军备的规模, 减少军队的人数(因为任何国家的财力都不会是绰绰有余的),那么,除非交战双方通过外交途径达成协议(这只能看作是概念游戏),这种给养制度

是没有可能实现的。

因此,今后的战争在开始时多半都要采用征收的方法。当然,这个或者那个政府也可能采用复杂的给养制度作为这种方法的补充,减轻地方的负担等等,但我们在这里不谈这些,我们只想指出,政府能作的事情是不多的, 因为在这样的时刻,首先考虑的总是最迫切的需要,而复杂的给养制度并不属于这种最迫切的需要之列。

但是,如果战争就其成果来说没有象其性质所规定的那么彻底,就其运动来说没有象其性质所规定的那么广泛,那么,采用征收的方法将使军队所在地区的力量枯竭,以致只得被迫缔结和约,或者,必须采取措施减轻地方负担,由军队本身建立独立的给养组织。拿破仑统率的法国军队在西班牙时就曾经不得不山军队本身携带给养。但是,最常见的还是被迫缔结和约。在大多数的战争中,国家的力量急剧地消耗,以致这些国家都不愿花费浩大的费用进行战争而宁愿媾和。因此,这也是促使现代战争持续时间缩短的一个原因。

虽然如此,我们并不想一概否认用旧式给养制度进行战争的可能性,如果交战双方根据各种情况应该采取旧式制度,以及其他条件允许采取旧式制度,那么这种制度也许会再度出现。但是,我们决不能认为这种给养方式是合理的制度,它只是在特殊环境下的一种不正常的状态,决不是从战争的本义中产生出来的。我们更不能由于这种办法比较仁慈一些,就认为它能使战争趋向完善,因为战争本身就不是什么仁慈的行为。

不论采用何种方法,在富庶和人口稠密的地区总比在贫瘠和人烟稀少的地区容易取得给养,这是很自然的。我们在这里提出人口疏密的问题,是因为它同当地现有的仔粮有两方面的关系:第一、消费多的地方,储存也一定多;第二、人口稠密的地方,通常生产也比较多。当然,在这方面,工业工人居多的地区是例外,特别是位于山谷之中、周围上地十分贫瘠的工人居多的地区(这种情况足不少的)更是如此。但是,在一般情况下,人口稠密的地区总比人烟稀少的地区容易满足军队的需要。住有四十万人的四百平方普里的地区,即使土地非常肥沃,一定不如住有二百万人口的四万平方普里的地区容易供养十万人的军队。何况,在人口非常稠密的地方,陆上交通和水上交通也比较发达和便利,运输工具也比较多,商业交易也比较容易和可靠。总之,在弗郎德勒供养一支军队要比在波兰容易得多。

这样,有着许多吮吸器官的战个就最喜欢在交通要道、人口众多的城镇、富饶的河谷、或者水路通航的海岸上进行。

由此可以清楚地看到,军队给养问题对作战的方向和形式,对战区和交通线的选择是有普遍的影响的。

至于这种影响的范围有多大,筹备给养的难与易对作战能起多大影响, 当然取决于进行战争的方式、如果战争是按其固有的精神进行的,也就是说, 战争要素发挥了它的不可抑制的威力,双方迫切要求和需要进行战斗和决定胜负,那么,军队的给养虽然重要,也是从属的问题。但是,如果双方形成均势,双方军队多年来只在同一地区进进退退,那么,给养往往就成为主要的问题了,统帅变成军需官,指挥作战就变成了管理辎重队。

这样,在许多战局中,什么事情也没有做,任何目的也没有达到,白白地浪费了各种力量,而把一切都归咎于给养品的缺乏。但拿破仑却与此相反, 他经常说:不要跟我谈给养问题!

当然,这位统帅在俄国战局小的作法清楚地表明,人们可能过分忽视给养问题。虽然他的整个战局不仅仅是由于给养缺乏而失败的(因为这中竟只是一种推测),但是,他的军队在前进时所以遭到惊人的损耗,在退却时几乎遭到彻底毁灭,无疑是由于他忽略了给养的缘故。

尽管人们不能否认拿破仑是一个常常敢于走向疯狂的极端的狂热的赌徒,但是,仍然可以说,是他以及在他以前的一些革命军的统帅,在给养问题上破除广顽固的偏见,是他们指出了给养问题只应该看作是一个条件,决不应该看作是目的。

在战争中,缺乏给养同芳累以及危险一样,统帅在这方而对军队的要求是没有固定界限的。一个性格刚强的统帅比一个柔弱而重感情的统帅能提出更高的要求,而且不同的军队由于士兵的意志和力量不同(这取决于战争锻炼、武德、对统帅的信赖和爱戴,或对祖国事业的热忱),承受这些要求的程度也是不同的。但是,下列这一点可以作为一条原则提出来:不论给养缺乏和困苦多么严重,永远只应该看作是暂时的现象,以后给养必然会转变得充足起来,甚至,总有一天会绰绰有余的。如果我们想到,成千上万的士兵, 穿得破破烂烂,背着三四十磅重的行李,不顾天气和道路的好坏,成天拖着疲乏不堪的脚步行军,把自己的健康和生命置之度外,而且为此得到的不过是吃不饱的一点干面包,难道世间还有比这更为令人感动的事吗?人们即使知道,这在战争中是屡见不鲜的,但事实上却几乎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情况往往不会引起意志消沉和力量衰竭,为什么单凭人们心目中的一种理想就能够长久地激发和支持这样不懈的努力。

凡是为了伟大的目的而要求士兵忍受给养上的极大缺乏的人,不论是出于感情或是出于理智,随时都应该想到,有机会时要给他们相应的报酬。

现在我们还应该谈一谈给养在进攻和防御中的差别的问题。

防御者在防御中可以不断地利用事先为军队的给养所做的各种准备。因此,防御者不会缺乏给养,在自己国土上这一点特别明显,在敌人国土上也是这样。但是,进攻者却不是这样,他远离自己的给养基地,只要他继续前进,甚至在停止时的最初几个星期内,他每天都必须筹备必要的给养,在这种情况下,很少能不感到缺乏或困难。

这种困难如果是在下述两种情况下发生的,就会变得特别严重。第一、在胜负未分的前进途中。这时候,防御者的给养都在自己身边,而进攻者的给养却只能放在自己的后方,进攻者的大量军队必须集中,因而不能占领广大地区,而且只要会战行动一,开始,甚至他的辎重队也不能跟上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事先没有做好准备,在决定性的会战的前几天,就会有一些部队缺乏给养,而这种办法决不能促使军队很好地进行会战。

第二、当交通线过长时,在前进路程的最后一段路程上缺乏给养,特别是当战争在贫穷、人烟稀少、居民多半怀有敌意的国家中进行时更是如此。从维尔那到莫斯科,和从科隆经过列日、鲁文、布鲁塞尔、蒙斯、伐郎兴、康布雷到巴黎,这两条交通线的差别有多么大!在前一条线上,取得每一车粮食都必须使用暴力,而在后一条线上只要一张商业合同或一张支票就可以得到可供几百万军队用一天的粮食。

给养方面的困难往往使军队的伟大胜利的光芒消失,各种力量耗尽,退却成为不可避免,尔后,真正战败的各种症候就会逐渐增加。

至于饲料,正如我们说过的那样,在开始时很少会感到缺乏,但在当地

的力量濒干枯竭时,感到缺乏的却首先是饲料,因为饲料的需要量很大,很难从远方调运,而且在缺乏粮袜的情况下马匹比人更容易死亡。因此,骑兵和炮兵过多,可能成为军队真正的负担和实际削弱力量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