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向本国腹地退却

我们把主动向本国腹地的退却看作是一种特殊的间接的抵抗方式,采用这种抵抗方式时与其说是用我们的剑消灭敌人,还不如说是让敌人通过自己的劳累拖垮。因此,在向本国腹地退却的情况下,防御者或者根本不准备进行主力会战,或者把主力会战推迟到敌军的兵力已经大大削弱以后才进行。凡是前进中的进攻军队,其乒力都会由于这种前进而遭到削弱。这一点

我们将在第七篇中更详细地研究,但在这里我们必须先谈谈这一论断。我们所以能够先谈这个论断,是因为战史上每一次前进路程很长的战局部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

如果防御者没有战败,而是带着未受挫折的仍有锐气的军队在进攻者前面主动地退却,并且通过不断的、适当的抵抗使进攻者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鲜血,以致进攻者的前进成为一种不断的、艰苦的推进而不是单纯的追击, 那么进攻者在前进中所遭到的削弱就会增大。

从另一方面看,如果防御者是在一次会战失败后退却的,那么他遭受的损失要比主动退却时大得多。即使我们假定他能够对追击者进行逐步的抵抗,也至少要受到主动退却时同样大的损失,何况同时还要加上在会战中遭到的损失。而且,这种假定同实际情况是多么不相符合!即使世界上最好的军队,在会战失败后被迫向本国腹地退却时,也会遭到非常大的损失。如果敌人象我们现在谈到的那些情况中所假定的那样,占有显著的优势,并且象在现代历次战争中几乎经常出现的那样,进行猛烈的追击,那么防御者的退却就极有可能变为真正的溃逃,其结果通常是军队遭到彻底的毁灭。

所谓适当的、逐步的抵抗,就是退却者的这种抵抗每次只能进行到战斗的均势尚未完全失去时为止,要及时放弃所保卫的地方,以保证自己不致在战斗中失败。这样的抵抗可以使进攻者兵力的损失至少和防御者相同。防御者在退却中虽然往往不可避免地会有些人被俘,但进攻者由于必须经常在不利的地形条件下进行战斗,会有较多的人死于火力之下;防御者在退却中固然要完全损失自己的重伤员,但进攻者同样也要暂时丢卞他的重伤员(他们通常需要在医院里住几个月)。

因此,敌对双方在这种不断的接触中所受到的损失大体上是相同的。 追击战败的军队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在这种场合,退却者由于在会

战中兵力受到了损失,队形被打乱了,勇气受到了挫折,对退却产生了忧虑, 因而很难进行上述那样的抵抗,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根本不可能进行抵抗。至于追击者,他在前一种情况下十分谨慎,前进时甚至象盲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周围的一叨,而在后一种情况下,则以胜利者的坚定步伐、幸运者的大胆和勇士的自信勇往直前,而且,他越是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就越可以加速事物向既定的方向发展,因为这里正是各种精神因素充分发挥作用的领域,在这里精神因素的力量的不断增长和扩大是不受物质的有限数字和尺度束缚的。

从这里可以看出,当军队在不同情况下到达可以看作进攻者前进路程终点的地方时,双方的对比情况将多么不同。

上面所说的只是相互杀伤的结果。除此之外,进攻者还要加上在其他方面遭到的削弱(关于这一点,正如已经说过的那样,请参阅第七篇)。退却者在大多数情况下却能够得到增援,这些增援的军队可能是通过外援得到

的,也可能是经过自己不断的努力重新建立的。

最后,在给养方面,退却者和前进者之间的差别也很大,前者往往绰绰有余,而后者却少得难以维持。

退却者可以在他将要到达的一切地方积存储备物资,而追击者的一切却必须从后方运来。只要他在前进,即使交通线很短,这种运输也是很困难的, 因此,他从一开始就会感到物资缺乏。

退却者将优先利用当地所能提供的一切,而且大多把它们消耗殆尽,只留下一些一无所有的村庄和城市,一些践踏过的被割掉庄稼的田野,以及汲干了的水井和污秽的溪流。

前进的军队往往从第一天起就要为取得最急需的物资而奔波。这时根本不可能指望得到敌人的储备物资,即使有时得到某处的储备物资,也纯粹是偶然情况,或者是敌人重大的过失造成的。

毫无疑问,在幅员辽阔和交战双方的兵力不太悬殊的情况下,防御者采用这种退却方法可以造成对自己有利的兵力对比,使自己比在边境附近决战时更有把握获得胜利。这样,不仅胜利的可能性会因兵力对比的变化而增大, 而且胜利的成果也会因态势的变化而增大。对进攻者来说,在边境附近的一次会战中遭到失败同在敌国腹地的一次会战中遭到失败是多么不同!何况, 进攻者到达进攻路程的终点时还往往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即使会战中取得了胜利也不得不退却,因为他在这时既没有足够的进攻力量来发展和利用胜利,又无法补充已损失的兵力。

因此,是在进攻路程的起点同进攻者进行决战,还是在进攻路程终点同他进行决战,是有很大差别的。

除了上述几个优点以外,这种防御方法还有两个缺点:第一是国上随着敌人的入侵而受到损失,第二是退却在精神上给人们造成的不利影响。

保持国上不受损失决不能作为整个防御的目的,只有缔结一个有利的和约才是目的。防御者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尽可能有把握地缔结这个和约,为此,必须不吝惜眼前的任何牺牲。但是,即使国土的损失没有决定性意义, 也不能不权衡得失,因为国土的损失总是涉及防御者利益的问题。

这种损失对军队不会有直接的影响,只是或多或少间接地产生影响,可是,退却本身却又能直接使军队增加力量。因此,要衡量这两方面的利弊是困难的,因为这是两个性质不同的问题,它们没有相互接近的共同点。我们只能说:如果必须放弃的是一个富饶而人口稠密的地区和一些大的商业城市,那么损失就大些。如果在那里准备好的或做好一半准备的战斗手段也随之丧失,那么应该看作是最大的损失。

第二个缺点是精神方面的影响。统帅常常必须不顾这种影响,坚定地贯彻自己的计划,同时必须顶住那些目光短浅和胆小怕事的人所起的妨碍作用。但是,这种影响并不因此就是可以不加重视的幻象。它不是一种只对某一点起作用的力量,而是一种以闪电般的速度浸入人心和削弱民众及军队一切活动的力量。向本国腹地退却有时固然也能很快就为民众和军队所理解, 甚至能够加强他们的信赖和希望,不过,这是非常少见的。通常,民众和军队连退却是主动进行的还是被迫进行的都分辨不清;至于采取这个计划的原因是聪明地预见到可靠的利益,还是害怕敌人的武力,那就更分不清了。看到被放弃的地区所遭到的命运,民众就会产生同情和愤懑情绪,军队就很容易丧失对指挥官的信赖,甚至对自己也失去信心,而在退却过程中不断进行

的每次后卫战,都会一再使军队的这种忧虑增长。人们对退却的这些后果不应该置之不理。当然,一个民族敢于公开地应战,使进攻者不遇到守护神, 不付出惨重的代价,就不可能越过这个民族的边境,这样做就其本身来看, 似乎更合情合理,更直截了当、更高尚、也更符合民族的气节。

这就是这种防御的优缺点,现在再谈谈这种防御所需要的条件和有利于这种防御的一些条件。

主要的和根本的条件是国土辽阔,或者至少是退却线较长,因为几天的行军当然不会使敌人遭到显著的削弱。1812 年,拿破仑的中央军团在维帖布斯克附近是二十五万人,到斯摩棱斯克是十八万二千人,到了博罗迪诺附近减少到十二万人,也就是说它同俄国主力军团的兵力相等。博罗迪诺距离国境九十普里,但是俄军直到在莫斯科附近时才开始占绝对优势。这个绝对优势引起的变化自然是非常稳定的,以致法军在马洛亚罗斯拉韦次的胜利都不能使这种形势发生任何重大的改变。

任何其他欧洲国家都没有俄国这样辽阔的国土,而且只有极少数的国家可能有一百普里长的退却线。但是,象 1812 年法军这样大的兵力在其他场合也是不容易出现的。双方兵力对比象这次战局开始时那样悬殊的情况就更为少见,当时法军兵力超过俄军一倍以上,而且,还占有决定性的精神优势。因此,在这次战局中经过一百普里才达到的目的,在其他情况下,也许经过五十普里或者三十普里就可以达到了。

有利于这种防御的条件是:

  1. 农作物不多的地区:

  2. 忠诚而尚武的民众;

  3. 气候恶劣的季节。

对敌人来说,这一切都会在维持军队方面增加其困难,迫使他组织庞大的运输队,派出很多的部队,执行繁重的勤务,引起各种疾病,流对防御者来说,这一切却便于进行翼侧活动。

最后,我们还必须谈谈对这种防御产生影响的军队绝对数量的问题。 不论同对方的兵力对比如何,一支小的军队的力量一般说要比一支大的

军队的力量先衰竭,因而它的进攻路程不可能象一支大的军队那样长,它的战区的范围也不可能那样大,这是很自然的。因此,军队的绝对数量和这支军队能够占领的地区之间仿佛有一种固定的比例关系。固然这种比例关系不可能用数字表示,而且在其他情况的影响下会经常发生变化,但我们只要说明在这些事物的本质最深处有这种关系就够了。率领五十万人可以向莫斯科进军,但是,即使兵力对比对自己很有利,率领五万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向莫斯科进军的。

现在,假定军队的绝对数量同地区的面积的比例在上述两种场合是一样的,那么敌军的数量越大,它由于我们的退却而遭到的削弱无疑也越大。

一、军队的数量越大,给养和宿营就越困难,因为,军队所占有的地区即使同军队的数量以同样的比例增大,军队也决不能完全在这个地区取得给养,而且,一切需要从后方运来的物资会遭到较大的损失。军队可以用来宿营的也决不是整个地区,而只能是这个地区的很小一部分,这部分地区也不会随军队数量的增加而成比例地扩大。

二、军队的数量越大,前进就越慢,走完进攻路程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 前进中每天损失的总数也就越大。

三千人追击两千人时,在一般的地形条件下不会容许退却者以每日只行军一二普里至多三普里的速度向后退却,也不会容许他们隔一定时间停下来休息几天。要想追上他们,攻击他们并把他们逐走,只要几个小时就可以了。但是,如果双方军队的数量各增加一百倍,那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在前一种情况下用几小时就可以取得的效果,现在也许需要一整天,甚至两天。这时,每一方都不可能集中在一个地点,因而军队的各种运动和行动都变得更为复杂,都需要更多的时间。但是,这时对进攻者的处境更为不利,他由于给养的困难比退却者大,不得不在比退却者更宽的正面上前进,因而经常有在某一地点遭到退却者优势兵力袭击的危险,俄国人在维帖布斯克就曾企图进行这样的袭击。

三、军队的数量越大,每个人在战略和战术上的日常勤务中消耗的体力就越大。一支十万人的军队每天都要出发和行军,一会儿休息,一会儿继续行军,一会儿战斗,一会儿要做饭或者领取食品,而且在各方面的必要的情报来齐以前它又不能宿营。这支军队在这些辅助活动上花费的时间,通常要比五万人的军队多一倍,但是对于双方来说一昼夜却都是二十四小时。军队由于人数不同,走完一日行程所需要的时间和受到的劳累是多么不同,我们在前一篇第九章①中已经谈过。当然,不论是退却者还是进攻者,都要忍受这些劳累,但是后者要忍受的劳累要大得多,因为:

  1. 根据我们前面的假定,进攻者兵力占优势,因而它的人数较多。

  2. 防御者用不断放弃土地的代价换取了经常保持主动的权利,使敌人经常受他支配。他可以预先作好计划,而且在大多数场合计划不致被破坏。进攻者却只能根据防御者的配置情况制定计划,这种配置情况他往往只有通过事先的侦察才能知道。

为了使人们不致认为我们的论述同第四篇第十二章矛盾,我们必须提醒一句,这里所指的被追击者,是没有遭到失败的,连一次会战也未曾失败过的被追击者。

但是,使敌人受我们支配的这个权利,在赢得时间和增加力量的场合, 同在争取某些次要利益的场合是有差别的,时间越长,这种差别就越大。

  1. 退却者一方面尽一切努力使自己容易退却,派人改善道路和桥梁,

    选择最舒适的宿营地点等等。另一方面。他又竭力设法使追击者难以前进, 派人破坏桥梁,使那些本来不好的道路在自己的军队通过后变得更加难以通行,占据最好的宿营地和水源地使敌人不能利用等等。

最后,我们还必须指出,民众战争也是一种特别有利于这种防御的条件。这个问题我们还要在专门一章里论述,因此在这里不作详细分析。

至此,我们谈到了向本国腹地退却的各种优点,谈到了它要求人们付出的代价和必须具备的一些条件。现在,我们还想概略地谈谈它的实施问题。

我们要探讨的第一个问题是退却的方向。

退却应该退向本国腹地,也就是说,应该尽可能地退往这样的地点,在这里敌军的两侧被我们的地区所包围。这时,敌人就处于各个地区的威胁之下,而我们却不致有被迫离开本国领土主要部分的危险。如果我们选择的退却线离国境太近,就有发生这种危险的可能。假如 1812 年俄军不向东方而向南方退却,就会遭到这种危险。

① 应为第五篇第十一章和第十二章。——译者

这是这种退却措施的目的所要求的条件。至于退往国内的哪个地点最好,选择这个地点时应该符合直接掩护首都或另一个重要地点的意图,还是应该符合引诱敌人离开通往该地的方向的意图,以及应该符合到什么程度, 这都取决于当时的情况。

假如俄军在 1812 年的退却是预先考虑好的,即完全有计划的,那么他们当然可以从斯摩棱斯克往卡卢加方向退却,在这种情况下,莫斯科很可能完全免遭蹂躏,然而俄军却是在退出莫斯科后才选择了这条路线。

法军在博罗迪诺附近约有十三万人,假如俄军是在从斯摩棱斯克通往卡卢加的半路上进行这次会战,那么没有任何根据可以说法军在那里的兵力会多一些。在这种情况下法军又能够从这支军队中抽出多少兵力派往莫斯科呢?显然很少。这样少的兵力人们是不会把它派到五十普里(从斯摩棱斯克到莫斯科的距离)以外的象莫斯科这样一座城市去的。

拿破仑经过几次战斗以后,到达斯摩棱斯克附近时兵力约有十六万人, 假如当时他认为,在进行主力会战以前可以冒险向莫斯科派遗一支部队,为此抽出了四万人,而只留下十二万人对付俄军主力,那么这十二万人到会战时就可能只剩下九万人左右,也就是说比到达博罗迪诺附近时少四万人。这样,俄军就拥有三万人的优势了。如果以博罗迪诺会战的情况作为衡量的标准,当然可以认为,俄军凭这个优势可能成为胜利者。无论如何,这个计算的结果表明,在这种情况下的兵力对比对俄军来说比在博罗迪诺附近的兵力对比要有利得多。但是,俄军的退却并不是按照深思熟虑的计划进行的,他们所以退得这么远,是因为每当他们想进行会战时总感到自己兵力不足。他们的一切给养和各种补充都在莫斯科到斯摩棱斯克的路上,在斯摩棱斯克时任何人都不可能考虑放弃这条道路。此外,在俄国人的心目中,即使在斯摩棱斯克和卡卢加之间取得一次胜利,也决不能抵偿因为没有掩护而被敌人占领莫斯科的过失。

1813 年,假如拿破仑明显地偏向侧方,大体上在布尔戈尼厄运河后面占领阵地,并且在巴黎只留下几千人和大量的国民自卫军,那么他也许能够更有把握保证巴黎不受侵袭。联军要是知道拿破仑率领十万人在奥塞尔的话, 就决不会有勇气向巴黎派遣一支五万到六万人的部队。相反,假如联军处在拿破仑的地位,而且他们的敌人就是拿破仑,那么恐怕谁也不会建议联军放弃通向自己首都的道路。要是拿破仑占有当时联军那样的优势,他就会毫不踌躇地冲向首都。尽管情况完全一样,但是精神状态不同,结果就会如此不同。

我们还想指出,在向侧方进行这样的退却时,无论如何必须使首都或者企图通过这一退却避免战祸的其他地点保持一定的抵抗能力,以免被任何别动队占领和遭到抢掠。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就谈到这里为止,以后在论述战争计划时还要谈到它。

但是,我们还必须考察一下这种退却方向的另一个特点,即突然变换方向。俄军在到达莫斯科以前一直接照一个方向退却,以后他们就离开了这个可能把他们引到弗拉基米尔去的方向,先往梁赞方面继续退却,然后转向卡卢加方向。假如俄军必须继续退却的话,那么他们当然就会沿着这个可能把他们引到基辅的新方向继续退却,也就是又接近敌国边境了。至于法军,即使这时比俄军还占显著优势,也不可能维持这条经过莫斯科绕个大弯的交通线,这一点是十分明显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仅必须放弃莫斯科,而且

非常可能还必须放弃斯摩棱斯克,也就是说必须让出辛辛苦苦占领的一些地方,而不得不满足于占领别烈津河西岸地区。

当然,这时俄军也会陷入不利的态势,它可能处于同本国的主要部分隔开的境地,这同他们在战局开始时就向基辅方向撤退时可能陷入的不利态势是相同的。但事实上俄军在这种情况下是不会陷入不利态势的,因为法军只有不绕道莫斯科就到达基辅,它的状态才可能完全不同。

突然变换退却线的方向,在幅员辽阔的条件下是极为可取的,它显然会带来下列巨大利益:

  1. 我们变换了方向,敌人就不可能保持原来的交通线,而要确定一条新的交通线常常是件困难的事情,同时敌人改变自己的方向只能逐步地进行,他多半必须一而再地寻找新的交通线。

  2. 这样一来,双方又都接近了国境,进攻者不能再依靠自己的阵地掩护已占领的地区,而很可能要放弃它们。俄国是一个幅员异常辽阔的国家,

    在那里两支军队完全可以进行这样的追逐。

如果其他条件有利,在较小的面积上变换退却方向也是可能的,这只能根据具体场合的具体情况来决定。

诱敌深入的方向一经确定,我们的主力当然就应该沿着这个方向退却, 否则,敌人就不会派他的主力向这个方向前进,即使敌人的主力真的向这个方向前进,我们也是无力迫使他受上述一切条件的束缚的。因此产生了一个问题,防御者应该把全部兵力集中在这个方向上退却,还是应该以大部分兵力向侧方退却,也就是进行离心的退却。

对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回答说,离心的退却本来就是不足取的,理由如下:

  1. 防御者采取这种退却时兵力将更为分散,而防御者把兵力集中在一点上,恰好是进攻者最感棘手的事情。

  2. 防御者采取这种退却时,敌人将占有内线之利,他的兵力比防御者集中,因而可能在某些地点上占优势。诚然,如果防御者暂时采取不断退避的方法,这种优势就不那么可怕,但是,采取不断退避的方法常常是以能经常威胁敌人而自己不致被各个击破为前提的,而在这种场合被敌人各个击破却是很可能的。此外,向本国腹地退却还应造成一个条件,这就是主力必须逐渐取得能够进行决战的优势,而在兵力分散的情况下,就不大可能确有把握地做到这一点。

  3. 兵力较弱的一方总的说来不宜对敌人采取向心的行动。

  4. 这样的兵力部署会使敌人的一部分弱点完全消失。

远距离进攻的主要弱点是交通线长和战略翼侧暴露。如果防御者采取了离心方向的退却,迫使进攻者分出一部分兵力在侧面构成正面,那么进攻者的这部分兵力本来只能用来对付我们同它对峙的那部分军队,在这时却还附带地完成了其他任务——掩护了一部分交通线。

因此,仅就退却的战略效果来看,采取离心的方向是不利的。但是,如果这是为以后威胁敌人的退却线做准备的,那么我们就必须提醒大家回顾一下前一章的论述。

只有一个日的可以促使防御者采取离心的退却,这就是只有采取这种退却才能保障某些地区的安全,否则这些地区就很可能被敌人占领。

根据进攻者兵力的集中地点和前进方向,根据双方各个地区、要塞等的关系位置,在大多数场合就可以相当准确地预见到进攻者在前进路线两侧将

占领哪些地区。把兵力配置在敌人多半不会占领的那些地区,可以说是一种带有危险性的兵力浪费。至于防御者在进攻者多半会占领的那些地区配置一部分兵力是否能够阻止进攻者占领这些地区,这是比较难以预测的,这在很大程度上要依靠熟练的判断能力。

俄军在 1812 年退却时,曾把托尔马索夫指挥的三万人留在沃伦,准备用来对付可能侵入这个地区的奥军①。这个地区面积广大,地形上困难较多,进攻这个地区的敌军并不占优势,所有这一切都是俄军可以期待在靠近边境的这个地区胜过敌人,至少可以在边境附近固守的理由。这样做在以后会带来非常大的利益,关于这些我们不想多谈。此外,即使当时想把这些部队及时调到主力那边去,实际上也几乎是做不到的。这一切肯定是有力地促使俄国人把该军留在沃伦独立作战的原因。与此相反,如果根据富耳将军制定的战局计划,仅仅让巴尔克来的军队(八万人)向德里萨退却,而把巴格拉齐昂的军队(四万人)留在法军的右翼,以便尔后从背后攻击法军,那么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巴格拉齐昂的军队不可能固守在立陶宛南部,换句话说,这支军队不仅不能在法军背后多保持一块更接近于法军的地区,反而会被压倒优势的法军主力所消灭。

从防御者的利益来看,本来应该尽可能地少放弃领土,这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这一点始终是一个非常次要的目的。敌人由于受到我们的限制而使用的战区越小,或者说,越狭窄,它的进攻就越困难,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这一切却要有一个条件作基础,那就是这样做要一开始就有成功的把握, 而且不致因此使主力受到很大的削弱,因为防御者在这种场合主要想寻求的必然是最后决战,他的主力迫使敌军主力处于窘迫的境地是使敌军下决心退却的首要原因,并且是使敌军退却时物质力量和精神力量的损失极大地增长的首要原因。

因此,向本国腹地的退却,通常应该由没有战败和没有分割的兵力来实施,而且应该直接在敌军主力的前方尽可能缓慢地进行,同时,要通过不断的抵抗迫使敌人经常处于准备战斗的状态,迫使敌人忙于采取战术和战略上的预防措施而大大消耗力量。

如果双方在这种状态下到达了进攻者前进路程的终点,那么防御者只要有可能,就应该占领同这条前进路线斜交的阵地,并利用自己掌握的一切手段威胁敌人的背后。

1812 年的俄国战局非常清楚他说明了这一切现象,而且象透过放大镜一样显示了这些现象的效果。虽然这次退却不是一次主动的退却,但完全是可以从这个角度来考察它的。假如俄军象现在这样知道这种退却确实会取得这样的结果,同时假如他们需要在完全相同的条件下再进行这样的退却的话, 那么在 1812 年绝大部分是在无意中做过的那些事情,现在他们毫无疑问地会主动并有计划地去做了。然而,如果认为在幅员不如俄国那样辽阔的地方, 就不会也不可能出现这样行动的实例,那恐怕也是不正确的。

在任何场合,不论采取这种抵抗方式遇到了哪些困难,只要战略进攻未经决战就由于军队维持方面的困难而遭到了挫败,只要入侵者被迫作了退却

(不管入侵者的损失是大是小),这种抵抗方式的主要要求就已经达到,它的主要效果就已经取得。腓特烈大帝 1742 年在摩拉维亚的战局,1744 年在

① 参见注 152。——译者

波希米亚的战局,法军 1743 年在奥地利和波希米亚的战局,不伦瑞克公爵

1792 年在法国的战局 153,马森纳 1810—1811 年在葡萄牙的冬季战局,都是这一类情况,只是范围和规模小得多而已。此外,这种防御方式只发挥了一部分作用的情况也是很多的,也就是说,即使不是全部结果,至少也是一部分结果应该归功于我们这里所确定的原则。不过,我们不详细谈这些作用了, 因为要谈就必须说明各种情况,就会谈得太远。

在上述俄国和其他各个战局中,在进攻路程的终点都没有发生决定胜负的会战,形势就发生了剧变。但是,即使不可能期待得到这样的效果,通过这种抵抗方式也能造成可以导致胜利的兵力对比,这仍然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而且,这个胜利能迫使敌人退却,这种退却通常象物体在一次撞击之后按落体定律降落一样,会不断增大敌人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