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代表作品
安徒生一生写了一百六十四篇童话,主要代表作品有下列几篇:
《皇帝的新装》,发表于一八三七年。这个童话情节并不复杂,含意却很深刻。作品写一个皇帝,他特别喜爱穿漂亮的新衣服。他每一天每一点钟都要换一套衣服。有一天来了两个骗子,说他们能织出世界上最美丽的布。这种布缝出来的衣服有个特点,凡是不称职或者极愚蠢的人都看不见它。
皇帝听了骗子的话,非常高兴。于是付了许多钱给骗子。两个骗子假装在两架织布机上工作。他们请求发给他们一些最细的生丝和最好的金子。他们在织布机上装模作样地忙碌着,而生丝和金子却进了他们的腰包。
皇帝先后派了两个他最信任的大臣去检查两个织布匠的工作。这两个大臣来到织布机旁,什么也没看见。但他们害怕别人说他们愚蠢和不称职,于是对着两架空织布机大声说:“美极了!真是美妙极了!”“多么美的花纹!多么美的色彩!”
后来皇帝亲自到织布机旁去,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他也害怕别人说他是愚蠢的人,于是点头表示他非常满意。他的随员们也随声附和,大声赞美“这布是华丽的!精致的!无双的!”
两个骗子被封为“御聘织师”并得到勋章。他们整夜未睡,假装赶做皇帝的新衣。
第二天,皇帝脱下原先的衣服,两个骗子装做把新衣一件一件地给皇帝穿好,然后皇帝便在富丽的华盖下游行起来。沿途人们都高声称赞皇帝的新装真漂亮。最后却有一个天真的小孩子叫起来,“可是他什么衣服也没有穿呀!”大家把这孩子的话低声传播开来。
最后老百姓都众口同声地说:“他实在没有穿什么衣服呀!”皇帝有点儿发抖了,但他坚持把游行大典举行完毕。因此他的神情更傲慢了。他的后面紧跟着他的内臣,手中托着并不存在的后裙。
这个童话是用轻松幽默的笔调写出来的,但却包含了深刻的思想内容。皇帝是统治阶级的代表,他极为昏庸腐朽。这个昏君既不关心军队, 更不关心人民。他高高在上,养尊处优。他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追求好看的衣服。他每一天每一点钟都要换一套衣服。他愚笨无能,听信了两个骗子的话,幻想通过穿“有奇怪的特征的衣服来识别朝廷中哪些人不称职,哪些人是傻子”。自己对朝臣没有识别能力,却想凭借衣服来识别,他的昏庸也就可想而知。
皇帝是如此愚蠢虚伪,他手下的朝臣又是些什么人呢?皇帝先后派了两个他认为诚实可靠的官员去察看织布机上的布。这两个官员明明什么也没有看见,但为了怕别人说他们愚蠢和不称职,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竟不约而同地撒谎说:“美极了!真是美妙极了!”诚实可靠的官员尚且如此,其他文武百官也就可想而知了。跟皇帝一同去看织布机的随员都重复皇帝的话,对着空织布机高声赞叹:“真是美极了!”当两个骗子声称新衣已经做成,让皇帝穿上这空无所有的“衣服”时,皇帝周围的骑士们都说:“多么美的花纹!多么美的色彩!这真是一套贵重的衣服!”
当皇帝赤条条地在富丽的华盖下游行的时候,满街的人为了奉承他都齐声赞扬说:“乖乖!皇帝的新装真是漂亮!”只有天真的儿童还没有被自私自利的思想所毒害,会凭着赤子之心说出真话。终于有一个小孩子大声叫着说:“可是他什么衣服也没有穿呀!”广大老百姓证实了这孩子说出的真理:“他实在没有穿什么衣服呀!”这样一来,西洋镜被戳穿,皇帝害怕了。但他是一个很愚蠢又特别顽固的家伙,他仍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没穿衣服这个事实,硬着头皮把游行大典举行完毕。
这个作品揭露了封建时代普遍存在的虚伪和奉迎谄媚的社会风气。实践证明,即使在今天,这种虚伪和奴性的流毒也仍然存在,也还会出现类似这个穿着一丝不存的“新衣”在大众面前神气活现地出丑的皇帝这样的蠢人。
《海的女儿》发表于一八三七年,是一篇美丽动人的童话。这篇作品肯定了人的尊严和价值,歌颂了小人鱼想变成人的美好理想以及为实现理想而克服一切困难的毅力。
作品的开头就描绘了一幅独特的、引人入胜的图画:“在海的远处, 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的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在海底,“生长着最奇异的树木和植物”。“它们的枝干和叶子是那么柔软,只要水轻微地流动一下,它们就摇动起来,好像活的一样。所有的大鱼小鱼在这些枝子中间游来游去,就像天空的飞鸟。”“在海的最深的地方是海王的富丽的宫殿”。“它的墙是用珊瑚砌成的,尖顶的高窗子是用最亮的琥珀造成的”。“在屋顶上的黑色蚌壳中,有着亮晶晶的珍珠。在宫殿外面,有一座很大的花园”。里面长着许多火红的和深蓝色的树木,材上的果子亮得像黄金,花朵开得像燃烧着的火焰, 花枝和叶子在不停地摇曳。花园的地上全是最细的沙子,蓝得像硫黄发出的光焰。在那儿,到处都闪耀着一种奇异的蓝色光彩。
在这美丽的、诗一样的环境里,住着海王的六个可爱的女儿。最小的公主长得最美。她的性格和一般人不同,她不爱讲话,却常常沉静地思考问题。她向往人间,渴望到人间去。她的老祖母讲了许多关于人间的故事给她听。祖母还向孙女们说:“等你们满了十五岁,我就许你们浮到海面上去。”
小公主的姐姐们都先后在满十五岁时升到海面上去了。她们看到了海面上的奇景,看到了城市、树林与河湾,有的还看到了在水里游泳的孩子和汪汪叫的小狗。姐姐们起初对人间的一切很感兴趣,但是后来就想家了。她们认为海里比人间好,还是在家里舒服。只有最小的公主仍然羡慕人间。她希望自己赶快满十五岁。她说:“我知道我会喜欢上面的世界,喜欢住在那个世界里的人。”
小人鱼好容易盼到了十五岁。在她生日那夭,她打扮得极为漂亮, 然后冒出水面。当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天上的彩霞发着光,太白星已经在■着眼睛,空气温和而又新鲜。平静的海面停着一艘大船。小人鱼向船舱的窗口游去。她看见船舱里有许多服装华丽的男子,其中最美的是那个有着一对大黑眼珠的王子。当时大家正在庆祝王子十六岁的生日。那天晚上,船上放着焰火,一百多发火箭一齐向天空射去,粑船上照耀得如同白昼。水手们在甲板上欢乐地跳着舞。当音乐在这光辉灿烂的夜里慢慢消逝的时候,美丽的王子跟水手们握着手,他在快乐地笑着。
夜深了,海上忽然掀起了风暴,派涛像庞大的黑山似的高涨起来, 大船裂开了,向海的深处沉了下去。王子落入巨浪之中,他没有力量浮起来。小人鱼设法游到王子身边,用她的小手把王子的头托出水面。在风暴过去之后,她把王子放到海岸边的沙滩上,使他沐浴在温暖的太阳光里。
小人鱼游到海面上几块大石头后面,注意看谁会到可怜的王子身边去。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子走过来了,看到眼睛紧闭的王子后, 她立刻去找来了许多人。小人鱼看到王子渐渐苏醒过来并向周围的人微笑,但并没有对她露出笑的表情。这使她感到非常难过。她悲哀地回到海底的宫殿。
以后她曾多次游到她放下王子的地方,但始终没有见到王子。她独自坐在自己的小花园里,默默地抱着与王子相似的一尊大理石像,以减轻自己的痛苦。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王子住的富丽堂皇的宫殿,她游到美丽的王子的附近,悄悄地望着他。她曾多次听到渔夫们在海上捕鱼时称赞王子的话, 她感到很高兴,因为在王子遇难时是她拯救了王子的生命。当他昏迷时她还热烈地吻过他呢!
就这样,她开始爱起人类来了,她盼望自己能生活在他们中间。她觉得人类的世界比她的天地大得多。她问她的祖母:“人类会永远活下去么?”她的祖母回答说,我们可以活到三百岁,人类的寿命要短促些, 但人类有一个不灭的灵魂。即使身体化为尘土,它还是活着的,它从晴朗的天空一直升到闪耀的星星上。小人鱼渴望自己能变成人,希望自己能有一个不灭的灵魂。她对祖母说:“只要我能够变成人,可以进入天上的世界,哪怕在那儿只活一天,我都愿意放弃我在这儿所能活的几百岁的生命。”于是祖母告诉她:“只有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做比他父母还要亲切的人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有当他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身上,你才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他会给你一个灵魂,同时又使他自己的灵魂保持不灭。”小人鱼知道自己要变成人是很困难的。但是她爱人间那个美丽的王子,她希望自己能有一个不灭的灵魂。她决定牺牲一切来达到这个目的。
小人鱼去找巫婆帮她的忙。巫婆说可以为她煎一服药。她服了药之后,她的鱼尾巴就可以分做两半,收缩成人类的腿。但这是很痛苦的。她每走一步路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好像她的血在向外流。巫婆还警告她说,假如她得不到王子的爱情,她就不可能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在他跟别人结婚后的头一天早晨,她的心就会碎裂,她就会变成水上的泡沫。凶恶的巫婆还要求割掉她的舌头作为药物的交换品。她同意了巫婆的条件,服下了强烈的药剂。她果然变成了人。她看见王子正站在她的面前。她得到王子的宠爱,她是宫中最美丽的女子,可惜她是一个哑巴。她每走一步路都像在锥子和利刀上行走。她情愿忍受这种痛苦,也情愿牺牲自己美妙的声音,为的是要和王子在一起。
王子带着小人鱼和别的侍从坐船到邻国去看一位公主。当他看到那位美丽的公主的时候,他以为那就是当初救活他的恩人。因为他并不知道是小人鱼将他救上岸的。
王子和公主举行婚礼后双双来到船上。水手们在彩色的灯光下跳起舞来,小人鱼在跳舞时得到大家的喝采。她跳得美极了,似乎有锋利的刀子在砍掉她的细嫩的脚,但是她并不感觉疼痛,因为她的心比她的脚更痛。王子已结婚了,王子婚后的第一个早晨就是她的生命化为泡沫的时候。她的悲哀和痛苦是无穷无尽的。“她知道这是她看到他的最后一晚——为了他,她离开了她的族人和家庭,她交出了她的美丽的声音, 她每天忍受着没有止境的苦痛,然而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是她能和他在一起呼吸同样空气的最后一晚,这是她能看到深沉的海和布满了星星的天空的最后一晚。同时一个没有思想和梦境的永恒的夜却在等待着她——没有灵魂、而且也得不到一个灵魂的她。”
天将要亮了,小人鱼凝望着东方,等待着死亡。这时她看到她的姐姐们来了。姐姐交给她一把巫婆的刀子。只要在太阳出来之前将刀子刺入王子的心脏,王子的热血可以使她的双脚恢复成鱼尾,她就可以有三百年的寿命。但善良的小人鱼不忍心杀死她心爱的人。她从船上跳到海里,化成了泡沫。在温暖的阳光中,她感到自己渐渐从泡沫中升起来。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到天空的女儿那儿去。天空的女儿也没有灵魂, 但她们可以通过善良的行为创造一个灵魂。那声音亲切地向她说:“你, 可怜的小人鱼,像我们一样,曾经全心全意地为那个目标奋斗;你忍受过痛苦;你坚持下来了;你已经超升到精灵的世界里来了。通过你善良的工作,在三百年以后,你就可以为你自己创造出一个不灭的灵魂。” 于是小人鱼骑着玫瑰色的云块升入天空去了。
这个童话情节生动,色彩绚丽,诗意盎然。这是一首对伟大人类的热情的颂歌。作品中小人鱼这个形象特别逗人喜爱,引起读者的同情和尊敬。她渴望自己能变成一个人,从而使自己的灵魂不灭。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她甘愿赴汤蹈火,甘愿献出宝贵的生命。在追求理想的过程中,她吃尽了苦头,她牺牲了最会唱歌的舌头,她的脚每走一步就像被尖刀砍着那样疼痛。但是她默默地忍受着,继续朝自己的目标前进,不获胜利,决不甘休。她愿意放弃她在海中能活几百岁的生命去换取只活一天的理想的日子。她的祖母要她安于现实,强调在海里生活比在人间幸福得多。但是她仍然坚持对理想的憧憬,为追求理想而百折不回坚持到底。这成为小人鱼性格的最显著的特征,也正是这个形象特别富有艺术魅力的原因。
小人鱼对爱情的坚贞表现了她心灵的纯洁与高尚。当她轻快地游出海面,看到一艘华丽的大船上站着一位漂亮的王子,她注意到高贵的王子一点也不摆架子。他亲切地和水手们握手,并且愉快地大笑着,微笑着。她一见倾心,深深地爱上了这位王子。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注视着王子的一举一动。虽然夜已经很深了,但是她没有办法把她的视线从王子身上移开。后来,当王子的船在风暴中往下沉的时候,小人鱼心里想的是:“不成,决不能让他死去!”她急急忙忙从漫着水的船梁和木板之间游过去,一点也没有想到它们可能把她砸死。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快要被淹死的王子,把他的头托出水面。由于她的努力,王子的生命得救了。但是王子并不知道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没有想到有一个小人鱼在热恋着他。
她爱王子,决不仅仅是由于他外貌漂亮,还由于他有一颗美丽的心。
他以平等的态度和地位低下的水手们相处,他得到渔夫们的称赞,这就更加深了她对他的爱情。
为了能和王子在一起,小人鱼吃了巫婆的药,牺牲了她的声音,并且远离了自己的亲人。她日夜伴着王子,王子像爱一个心爱的好孩子那样爱她。小人鱼虽然成了哑巴,却在心里发出誓言:“我要照看他,热爱他,对他献出我的生命!”
小人鱼的深挚的爱情是单方面的,是对方所不知道的。但这却是世上罕有的坚贞不渝的爱情。
对小人鱼来说,王子是人类的代表,是她的美好理想的寄托。他对王子的态度表现了她对理想的热烈追求。
《海的女儿》想象丰富,色彩瑰丽,是一篇流传很广的优美动人的童话。它深深地感染了读者。丹麦人民热爱小人鱼,特地为她铸造了一尊铜像。这尊铜像座落在哥本哈根海港之旁。美丽的小人鱼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她微屈着腿,用右手支撑着上身。她正在凝神遐想,两眼默默地眺望着辽阔的大海。海浪在她面前低语,微风轻拂着她的秀发。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海水映衬着她苗条的身子和娇美的容颜,使这海的女儿的形象更富有诗情画意。这是一件卓越的、感人的艺术品,对培养人们的高尚情操具有深刻的意义。
《野天鹅》,发表于一八三八年。这是一个歌颂纯洁的心灵与坚强意志的美丽的童话。作品的内容是这样的:远方有一个国王,他有十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的年龄最小,名叫艾丽莎。这些王子和公主本来生活得非常幸福,但是自从宫中来了一个后母之后,他们就遭受迫害了。后母将艾丽莎送到乡下农民家里去寄住,并用魔法使十一个王子变成十一只野天鹅飞到遥远的异国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艾丽莎也一天比一天更美丽。风儿吹过农民屋外大玫瑰花组成的篱笆,对这些玫瑰花低声说:“还有谁比你们更美丽呢?”可是玫瑰花摇摇头说:“还有艾丽莎!”当星期天老农妇读圣诗集的时候,风儿就吹起书页:“还有谁比你更好呢?”圣诗集就说:“还有艾丽莎!”
当艾丽莎满十五岁时,她被召回了皇宫。皇后看到她那样美丽,心中就充满恼怒和憎恨。她用魔法对付艾丽莎,想使她变得呆笨和奇丑。但是她的魔法被艾丽莎的善良击败了。皇后仍不死心。她便在艾丽莎身上涂上核桃汁,使她的皮肤变成棕黑。她还在这女孩子的脸上涂上一层发臭的油膏,并且使她漂亮的头发乱糟糟地纠成一团。这样一来,国王认不出她了,他说这不是他的女儿。
艾丽莎伤心地哭起来了,她偷偷地走出宫 殿,她要到茫茫的世界里去寻找她的十一个哥哥。她在野外走了一整天,来到一座大森林中。夜幕逐渐降临下来了。她在柔软的草地上躺下来。周围是黑暗而静寂的, 空气很新鲜。在草里,在青苔里,闪着无数萤火虫的亮光,像绿色的火星一样。当她把一根树枝轻轻地用手一摇的时候,这些闪着亮光的小虫就向她身上飘来,好像下降的星星。她在森林中睡熟了,做着甜蜜的梦, 梦见她的亲爱的哥哥们。当她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她来到林子外面清亮的湖边。她脱下衣服,把脸和身体洗干净了,她又成了比鲜花更娇艳的美女。
她又继续向前走。后来她遇见了一个老太婆。她便打听是否有十一个王子从那儿经过。老太婆回答说,她没有看到王子,但她曾看见十一只戴着金冠的天鹅在附近的河里游过去了。艾丽莎来到河边,沿着河向前走,一直走到这条河流入海口的地方。她看到波浪冲上来的海草上, 有十一根白色的天鹅羽毛。她拾起它们,扎成一束。当夕阳西下、海面闪出万道金光的时候,她看见十一只戴着金冠的野天鹅朝陆地飞来。他们一只接一只地掠过去,看起来像一条长长的白带子。艾丽莎走上山坡, 她看到天鹅拍着白色的美丽的翅膀徐徐地落到地上来。当黑夜来临时, 天鹅们的羽毛脱落了,变成了十一个美丽的王子。艾丽莎激动地大声欢呼着扑到哥哥们的怀抱中去。兄妹相聚,个个感到无比的快乐。
最大的哥哥说,“只要太阳还悬在天上,我们弟兄们就得变成野天鹅,不停地飞行。不过太阳一下去,我们就恢复了人形。因此我们得时刻注意,在太阳下落的时候,要找到一个立脚的处所。我们如果这时还向云层里飞,我们一定会变成人落在深海里去。我们并不住在这儿。在海的那一边,有一个跟这儿同样美丽的国度。不过去那儿的路程是很遥远的。我们得飞过这片汪洋大海,而且在我们的旅程中,没有任何海岛可以让我们过夜;中途只有一块礁石冒出水面。它的体积只够我们十几个人紧紧地挤在上面一同休息。海浪涌起来的时候,泡沫就向我们身上打来。”
他告诉艾丽莎,兄弟们只能每年回祖国一次,逗留十来天,明天他们就要飞走了。小妹妹要求哥哥们将她带走,于是他们便花了一整夜时间用柔软的柳树皮和坚韧的芦苇织成了一个网。太阳出来时,艾丽莎躺在网内。天鹅们用嘴衔着网,带着她飞到天空去了。
天鹅们整天像呼啸着的箭头一样,在空中向前飞。黄昏逼近了,天气变坏了,艾丽莎怀着焦急的心情望着徐徐下落的太阳。大海中那块孤独的礁石并没有出现。渐渐地太阳已经接近海面了,艾丽莎的心不由得颤抖起来。天鹅们大概也很焦急,他们向下疾飞,飞得那么快,她相信她一定会坠下去的。不过他们马上就稳住了。太阳已经有一半沉到水里。这时她才第一次看见下面有一块小小的礁石——它看起来比冒在海面上的海豹的头大不了多少。太阳在很快地下沉,现在不过只有一颗星星那么大了。这时她的脚就踏上了坚实的陆地。他们在礁石上停留了一夜, 第二天继续飞行,来到天鹅们居住的国家。哥哥们将艾丽莎安置在一个山洞里。这时候,她一心想解救她的哥哥们。到了晚上,她梦见一个仙人。仙人告诉她,只有荨麻能使她的哥哥们得救。仙人说:“你得采集它们,虽然它们会把你的手烧得起泡。你得用你的脚把这些荨麻踩碎, 于是你就可以得出麻来。你可以把它搓成线,织出十一件长袖的披甲来。你把它们盖在那十一只野天鹅的身上,那么他们身上的魔力就可以去掉了。不过要记好,从你开始这工作的那个时刻起,一直到你完成它的时候止,即使全部过程需要一年的光阴,你也不可以说一句话。你说出的第一个字就会像一把锋利的短剑刺进你哥哥的心里。他们的生命是悬在你的舌尖上的。”她醒来后便依照仙人的嘱咐去采集荨麻,然后用赤脚踏碎这些荨麻,从中取出麻来编织披甲。
艾丽莎正在编织第二件披甲时,忽听到山中响起了打猎的号角声, 原来年轻的国王上山来打猎了。国王见到这样一个天仙般的少女,立刻
爱上了她。后来他发现她是一个哑巴,但他仍然将她带回宫中。宫女们为她穿上盛装华服,头发里面插上珍珠,她更加美丽得炫人眼睛。国王加倍爱她,把她选为自己的新娘。但是大主教却一直在摇头,说这位林中姑娘是一个巫婆,蒙住了大家的眼睛,迷住了国王的心。国王为她布置了一间卧房,房间里装饰着贵重的绿色花毡,跟她在山中住的洞子一样。她从荨麻里抽出的那一捆麻仍然摆在地上,天花板下悬着她已经织好的那一件披甲。这些东西是那些猎人作为稀奇的物件带回来的。国王这样做是考虑到这个少女会思念她的老家,以此来安慰她。
在和国王举行婚礼后,艾丽莎每夜悄悄地到那间像山洞的房间里去,一件一件地织着披甲。当她织到第七件时,她的麻用完了。
她知道在教堂的墓地里有荨麻。她在月光下悄悄往花园走去。走过长长的黑暗的林荫道,穿过无人的街路,一直走进教堂的墓地。那是一个阴森可怕的地方。她看到墓石上坐着一群奇丑的吸血鬼,他们正张开血盆大嘴吃着从坟墓中拖出的尸体。艾丽莎战战兢兢地走过他们身旁, 采集墓地里的荨麻。这件事被大主教知道了。他将艾丽莎半夜去采荨麻的情况告诉了国王,并且硬说她是个女巫。当艾丽莎最后一次去采荨麻时,大主教和国王在她后面跟着。国王以为她是吸血鬼中间的一个,于是决定让人民来裁判她。按照人民的裁判,她是一个女巫,必须用鲜红的火烧死。她被带到阴湿的地窖里,风从格子窗里呼呼地吹进来。人们不准她穿皇后的华丽衣服,只丢给她一捆她自己采集的荨麻。她在地窖中默默地继续用荨麻织着披甲。黄昏时候,有一只天鹅飞到地窖的格子窗前,这是她最小的一位哥哥来看望她。她整夜工作着。小耗子同情她, 一次一次地把荨麻拖到她的脚跟前来。美丽的画眉为了安慰她,整夜在窗前为她唱最好听的歌。
在太阳出来之前,艾丽莎的十一位哥哥来到皇宫前面,要求朝见国王。等到国王出来时,太阳也出来了,他只看到十一只洁白的天鹅,在皇宫上空盘旋。
市民们听说有个巫婆要被火烧死,便像潮水般涌向城外。可怜的艾丽莎坐在破旧的囚车里,两颊白得像一张纸,她的嘴唇在微微颤动。她仍然在忙着编织绿色的荨麻,她的身边放着十件披甲。即使在死亡的道路上她也要抓紧时间完成拯救哥哥们的工作。人们以为她真是巫婆,都憎恨她,笑骂她。许多人扑上去,要将她手中的织物撕成碎片。正在这时,十一只美丽的天鹅飞到她的周围,拍着宽大的翅膀保护她。刽子手走近来了。她急忙把十一件披甲抛向天鹅,于是天鹅立刻变成了十一位高贵的王子。只有最小的一位王子还有一只手臂仍然是天鹅的翅膀,因为他穿的那件披甲还有一只袖子没有织完。
艾丽莎现在可以说话了。她高声叫道:“我是无罪的!”他的大哥向大家叙述了后母迫害他们的情况,并且赞美他的妹妹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公主。当他说话的时候,一阵阵浓烈的香气散发开来,这是正在盛开的玫瑰花的芳香。原来堆在地上准备执行火刑用的木头都已经生了根,冒出了青枝绿叶,上面开满了红色的玫瑰,成了一道香气扑鼻的篱笆。在篱笆的最高处,有一朵洁白的、放射光芒的鲜花。国王亲手摘下这朵鲜花,插在艾丽莎胸前。在疲劳和激动中晕过去的艾丽莎, 立刻苏醒过来了。此后她和国王一辈子都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是一个深受孩子们欢迎的童话。作品的情节生动有趣,语言优美朴素,具有艺术魅力。作品中的公主艾丽莎,像天上的安琪儿那样纯洁、善良、美丽。她是真、善、美的化身。作者热情歌颂艾丽莎对哥哥们的深挚的感情,歌颂她的自我牺牲精神和不屈不挠的坚强意志。这对培养儿童美好的感情和优秀的品质能起到良好的作用。在这方面,它具有不朽的价值。安徒生看到并憎恨社会上的丑恶现象,但他却天真地认为人的道德品质可以解决社会矛盾,消灭人间罪恶。他认为罪恶的根源是由于人们之间彼此仇恨,缺少真诚的爱。他想通过童话歌颂真的、善的、美的事物,揭露和鞭鞑一切黑暗势力。他认为童话像一支神奇的笛子, 能起到恢复人间正义的作用。
作品中描写了不少细节,使人物形象更为血肉丰满,性格更加鲜明, 同时也增加了故事感人的力量。例如在艾丽莎得到荨麻后吃了许多苦, 作者就通过细节描绘她受苦的情况:“她用她的柔嫩的手拿着可怕的荨麻。这植物像火一样烧人。她的手上和臂上被烧出许多泡来。不过只要她能救出她亲爱的哥哥们,她乐意忍受这些苦痛。于是她用赤脚把每一根荨麻踏碎,开始编织从里面取出的绿色的麻。”
当艾丽莎在海边与十一个哥哥重逢之后,他们亲热地谈了一夜话。但是作者特别强调了最小的哥哥和她之间的深厚的感情。第二天太阳升起来时,别的天鹅都飞走了,只有最年轻的一只天鹅留下来。“他把他的头藏在她的怀里。她抚摸着他白色的翅膀。他们整天偎在一起。”当艾丽莎躺在柳树皮织的网中被天鹅衔着飞行时,她也感到了小哥哥对她的无微不至的体贴:“她身旁放着一根结着美丽成熟的浆果的枝条和一束很甜的草根。这是那个最小的哥哥为她采来,放到她身旁的。她感谢地向他微笑,因为她已经认出,这就是他。他在她的头上飞,用翅膀为她挡住太阳。”
这些带有抒情色彩的细节,突出了真、善、美战胜假、恶、丑以及爱战胜恨的主题思想。它丰富了作品的思想内容,也加强了作品的艺术魅力。
《坚定的锡兵》,发表于一八三八年。
这个作品也取材于现实生活。安徒生在西欧旅行时,他的一个外国友人的小儿子曾送给他一个锡兵。这个小男孩向安徒生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旅行太孤单了。我送这个锡兵给你作伴,使你不会感到寂寞。” 安徒生很重视这件礼物,每当境遇不佳、心情愁闷的时候,他就将锡兵放在手中安慰自己。他深爱这个小小的锡兵,并为它编造了一个美丽的童话。
这个童话的内容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在他生日那天得到一件礼物—
—装着二十五个锡兵的匣子。其中有一个锡兵只有一条腿。这个锡兵看见桌上还有许多别的玩具。其中一座纸做的华丽的宫殿特别好看。宫殿有许多小窗子,从窗口往里看,可以看见里面的大厅。大厅前面有几株小树围着一面小镜子,这面小镜子算是一个湖。湖面上有一些蜡做的洁白的小天鹅。在宫殿门口站着一位极美丽的姑娘。她是纸剪出来的。她穿着漂亮的裙子,肩上飘着发光的缎带。她是一个舞蹈家,她高高举起一条腿,高得锡兵看不见。因此他以为这个美女也只有一条腿。锡兵对这位舞蹈家一见倾心,想娶她为妻。但又害怕双方社会地位悬殊,因为
这位姑娘住在豪华的宫殿,而他却住在寒酸的匣子中。
到了晚上,玩偶们就互相访问或一起跳舞,大家吵吵嚷嚷。只有锡兵和那位用脚尖立着的舞蹈家没有离开原位。锡兵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
当时钟敲了十二下时,一个鼻烟壶的盖子掀开了,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小小的黑妖精。这妖精对锡兵提出警告:“锡丘八!请你把你的眼睛放老实一点!”可是锡兵没有理她。妖精气愤地说:“好吧,明天你瞧吧!”
第二天早晨,孩子们将这个锡兵移到窗台上。不知是那妖精捣鬼还是一般阴风作怪,窗子忽然开了,锡兵从三楼一个倒栽葱跌到地上。他的钢盔向下倒立着,他的刺刀插在街上的石头缝里。
倒霉的锡兵又遇到一场倾盆大雨,浑身淋得湿透了。两个野孩子见到了他,便高兴地说:“这儿躺着一个锡兵,我们让他去航行一番吧!” 他们把锡兵放在纸船里。这只船沿着水沟顺流而下,流进一条很长的下水道里去了。在下水道尽头的地方是一条宽阔的运河。船一直冲到了运河。可怜的锡兵尽可能使自己镇定,把身体直直地挺起来。船到运河后, 旋转了三四次,里面的水一直漫到了船边——船要下沉了。在这万分危险的时刻,他仍然在想念着那位娇美的舞蹈家。他非常难过地想:“我将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了!”过了一会儿,纸船完全破了,锡兵沉到了水底,被一条大鱼吞到肚子里去了。锡兵感到这个新的环境又黑暗、又不透气,比在下水道里还要难受。但他是个坚定的兵士,即使当他直直地躺倒在鱼腹中时,他仍然紧紧地扛着毛瑟枪。
这条鱼被人捉住并且卖掉了。女佣人剖开鱼腹,看见了锡兵。她将它送到客厅里。这时候锡兵才发现他又回到了他以前住的屋子里。桌子上依然摆着许多玩具。他看那个美丽的舞蹈家还是保持先前的优美姿势,将一条腿高高跷起来。她的神情令人感动,他简真要流出眼泪来了。他们彼此默默地对望着。
正在这时候,有一个顽皮的孩子走过来,将锡兵扔进火炉里。锡兵仍然站着,全身亮起来了,同时感到一股可怕的热气。这热气究竟是从火里发出来的,还是从他的爱情中发出来的,他就完全不知道了。他哀愁地望着那位娇小的姑娘,她也在望着他。他的身体在火炉中慢慢地融化。但是他仍然扛着枪,坚定地站着不动。这时门忽然开了,一阵风刮了进来,吹起他所热爱的少女。她立刻飞到了锡兵的身旁,化为火焰, 消失了。锡兵也化成了锡块。第二天,女佣人去倒炉灰的时候,她发现这个锡兵已经成了一颗小小的锡心。
锡兵本是一个小小的玩具,但安徒生却以锡兵为题材,写了一个非常动人的爱情故事。他赋予锡兵和纸做的娇小玲珑的舞蹈家以人的特征。锡兵对这位小姐一见钟情。他整夜望着她,用眼睛表达他内心深处的感情。他这种纯洁而深挚的爱情并没有妨碍任何人,但却遭到从鼻烟壶中出来的妖怪的干涉。以后他多次遇到危险,遭受了许多折磨。他在厄运面前始终不屈服,永远扛着枪,坚定地站立着。在爱情方面,他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他对漂亮的舞蹈家情深似海,但他并不采取庸俗的、不断献殷勤的方式。他把爱情深藏在心里,有时用多情的眼睛来表达。即使他的身体被烈火融化了,他仍然保存一颗对爱情坚贞不渝的心。
安徒生笔下的锡兵具有人类的感情和灵魂,像人一样有自己的个性。但与此同时,作者并没有忘记,锡兵是一个玩具。他具有玩具锡兵的特征。他从三层楼上跌下来,并没有像一个跌下来的人一样头破血流和死亡。他在水中就沉下去,在火中就被融化。这样的写法是符合儿童心理的。在孩子们看来,玩具、石头、月亮、星星等都有生命。有时他们和这些对象说话,就像和人说话一样。正因为如此,《坚定的锡兵》很受天真的孩子们的欢迎。
《没有画的画册》,这是一篇别具一格的精采的童话。就作品的结构看,类似著名的《一千零一夜》。这篇童话发表于一八四○年,也是以安徒生自己的生活体验为基础的。他少年时代住在哥本哈根时,由于贫困,只能住在一间狭小而破旧的顶楼中。他形单影只,感到很寂寞。他每夜打开窗扉,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他看到京城的月亮和他故乡的月亮一样,有着圆圆的、和蔼的面孔。这是他所熟悉的面孔。他将月亮当作自己亲密的朋友。溶溶的月光给他以温暖和安慰。这篇作品写的是月亮每夜来探望一个穷孩子。每次来的时候就向这孩子讲述他头天晚上或当天晚上所看见的东西。月亮的光洒遍全球,他所谈的也是天南地北的各大洲的故事。这既是一幅幅精采的画,也是一首首优美的诗。
在《第二夜》中,月亮讲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的故事。院子里有一只母鸡和一群小鸡。小姑娘喜欢鸡,她在鸡的周围跑着跳着。吓得母鸡咯咯地叫起来,惊恐地展开翅膀来保护她的小鸡。小姑娘的父亲责备了她几句。第二天晚上,小姑娘偷偷地走向鸡屋,钻进鸡群中去。这群鸡被吓得大声狂叫,乱跑乱飞。小姑娘的父亲非常生气,重重地责备了她, 并且问她为什么要到鸡群中去。小姑娘哭着说:“我想进去亲一下母鸡呀,我想请求她原谅我,因为我昨天惊动了她一家。”她的父亲听了, 不由得快乐地亲一亲这可爱的孩子的前额。
在《第三十一夜》里,月亮又讲了关于三个孩子的故事。在一个乡下的小客店里,坐着一个玩熊把戏的人,他正在吃晚餐。他把那只大熊系在屋外。客店的顶楼上有三个孩子正在月光下玩耍。最大的孩子将近六岁,而最小的孩子只有两岁。当他们玩得最起劲的时候,那只大熊忽然闯进来。孩子们看见这只毛发蓬蓬的大熊,个个吓得往墙角里躲。大熊在他们身上嗅了一阵子,但是并没有伤害他们。孩子们以为这是一只大狗,于是用手去抚摸它。它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最小的孩子便爬到它身上去,把小头钻进熊的厚毛里,玩起迷藏来。接着最大的孩子取出他的鼓来,敲得咚咚地晌。这只大熊听见鼓声便用它的一双后腿立起来, 开始跳起舞来。后来每个孩子背起一支枪,熊也背起枪来。三个孩子和熊一同玩着军事游戏。过了一会儿,孩子们的母亲进来了。她看到这种情形,吓得半死。而最小的孩子却大声告诉母亲:“我们在学军队练操啦!”
这些故事像画家的速写,用简洁的笔触,描绘生动的形象,使孩子们天真可爱的神态跃然纸上。
这篇作品中也有悲惨阴暗的画面,反映了不同国土的人民的苦难。在《第十五夜》中,月亮谈到德国贫苦农民的故事。在吕涅堡的荒地上, 有一所孤独的茅屋立在路旁。当曙光从东方升起时,一辆大篷车走过来了。这是一家要迁徙到美洲去的农民。车子由一匹瘦马拖着,车上装着
一些破破烂烂的行李。母亲带着较大的孩子步行,将最小的孩子背在背上。可怜的母亲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她在家中所受到的穷困,想起了他们没有能力交纳的重税。她还想到这一大群和她一样长途跋涉的移民。移民们一面艰难地走着,一面听垂死的夜莺在歌唱:“祝你们安全
地在海上航行!你们卖光了所有的东西来付出这次长途航行的旅费,所以你们走进乐园的时候将会穷得一无所有。你们将不得不卖掉你们自己、你们的女人和你们的孩子。不过你们的苦痛不会拖得很久!死神的女使者就坐在那芬芳的宽大叶子后面。她将把致命的热病吹进你们的血液,作为她欢迎你们的一吻。”
这个故事写到贫困的人民在家乡活不下去,因此迁徙到海外去。但海外也不是穷人的乐土。在大洋的彼岸,等待着他们的是坟墓。天地虽广,却没有穷人的容身之处。
在《第三夜》里,月亮谈到贫穷的妇女悲惨的死亡。这是一个害着重病的妇女。她住在一个狭小的巷子里,躺在床上呻吟。她的唯一的保护者——恶毒冷酷的房东,逼着她从床上爬起来,命令她去弄些钱来。她哀求也无用。房东将她拖起来,在她的脸上扑了一点粉,插了几朵玫瑰花,要她在窗前坐着。这个重病的妇人静静地坐着,双手垂在膝上。就这样,她在窗前的烛光下断了气。
安徒生怀着深深的同情,描写了这个在贫病交加中死去的可怜的妇女。这个妇女临死时没有人怜悯她,照顾她,反而受到残酷的折磨,被拖到窗前去出卖肉体。她断气时的惨状真令人感到心酸。
在这篇作品中也有不少优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在《第一夜》中,月亮说了一个印度的爱情故事。夜里,月光照在恒河清波荡漾的河面上, 透进梧桐树的浓密的枝时间。这时,一位美丽的印度姑娘擎着一盏灯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她走到河边,把手中的灯放在水面上,让它漂走。灯光在水面上闪动着。姑娘的亮晶晶的黑眼珠,紧张地凝视着这盏灯。她知道,如果这盏灯在她视力所及的范围内不灭的话,那未她的恋人就还是活着的;假如它灭了,那就是说他已经死了。灯光在恒河上燃着,颤动着,她的心也在燃着,颤动着。她跪下来念着祷文,连一条花蛇躺在旁边她也未注意。最后,她在月光下快乐地叫起来:“他是活着!”
在《第二十七夜》中,月亮讲了一个中国的爱情故事。月亮说她望见一座中国的城市,她看到从一所庙宇的窗子里,有一丝微光透露出来。她说:“我朝里面望,我看到里面一片华丽的景象。从地下一直到天花板,有许多用鲜艳的彩色和富丽的黄金所绘出的图画——记载神仙的事迹的图画。
每一个神龛里有一尊神像,可是差不多全被挂在庙龛上的花帷幔和旗帜所掩住了。每一座神像——都是用锡做的——面前有一个小小的祭台,上面放着圣水、花朵和燃着的香烛。这神庙里最高之神是神中之神
——佛爷。他穿着黄缎子衣服,因为黄色是神圣的颜色。”在这样像坟墓一样的、毫无生气的环境里坐着一个有生命的人——年轻的和尚瑞虹。他似乎在祈祷,但似乎又堕入冥想中。他的思想飞到他的情人白姑娘那里去了。白姑娘住在城的尽头。她长得异常娇美,她有玲珑的小眼, 丰满的嘴唇,还有一双小巧的脚。她面前有一个玻璃缸,里面养着四条金鱼。她用一根彩色的漆棍子轻轻地在缸里搅动着。她心里想,金鱼的
生活条件是很好的,但缺少自由。月亮说:“她的思想飞出了她的家, 飞到庙里去了——但不是为那些神像而飞去的。可怜的白姑娘啊!可怜的瑞虹啊!他们两人的红尘思想交流起来,可是我的清冷的光,像小天使的剑一样,隔在他们两人中间。”
以上这些爱情故事都有鲜明的地域色彩,并且充满诗情画意。关于瑞虹和白姑娘的故事清楚地表现了作者的民主主义和人道主义思想。
《没有画的画册》广泛地描写了世界各地的情况,说明作者具有关于世界的地理、历史、风土人情等方面的广博的知识。作者笔下一幅幅鲜明生动、色彩斑斓的画面,充分反映了他的极为丰富的想象力和杰出的艺术天才。
安徒生的著名童话《丑小鸭》写于一八四四年。作品的情节是这样的:在美丽的乡下,太阳光正照着一所老式的房子。房子周围流着几条很深的小溪。大棵的牛蒡从墙角一直长到水边。一只母鸭就在这一带孵她的小鸭。那些鸭蛋一个接着一个裂开了,只有最大的一个蛋隔了很久才裂开来。这最后孵出的鸭子又大又丑。他的母亲看到这只丑陋的灰色的小家伙很会游水,便很高兴地夸奖他:“你看他的腿动得多灵活,他浮得多么稳!他是我亲生的孩子!如果你仔细看他的话,他长得还蛮漂亮呢。”后来她将一群小鸭带到养鸭场去。养鸭场的鸭子看不惯那只丑小鸭,有一只鸭子立刻飞过去,在他的颈上啄了一下。丑小鸭的妈妈说: “请你们不要管他吧,他并不伤害任何人呀!”啄过他的鸭子回答说: “对,不过他太庞大、太特别了,因此他必须挨啄。”可怜的丑小鸭由于他长得丑,受尽了欺负。他处处被啄,被排挤,被讪笑,不仅在鸭群中是如此,连在鸡群中也是这样。丑小鸭非常悲哀,他不知道站在什么地方或是走到什么地方去才好。
情况一无比一天糟,大家不仅欺负他,而且要将他赶走。连他自己的兄弟姊妹也很厌恶他,并且向他说:“你这个丑妖怪,但愿猫儿把你抓去才好!”连他的妈妈后来也说:“我希望你走远些!”
丑小鸭在养鸭场呆不下去了,他只好飞过篱笆逃走了。他一口气跑到一块住着许多野鸭的沼泽地。野鸭们看到他后向他说:“你真是丑得厉害!不过只要你不跟我们族里的任何人结婚,这对我们倒也没有什么大关系。”其实,丑小鸭根本不敢有结婚的奢望,他只求能让他躺在芦苇里面,喝点沼泽里的水就够了。
丑小鸭在沼泽里躺了两天,有两只公雁飞来邀他到别的沼泽地去。但是猎人在放枪了,公雁被打死了。天快黑了,四周恢复了静寂,但丑小鸭仍不敢站起来。好几个钟头以后,他才急急忙忙跑出这块沼泽地。当时正刮着狂风,他仍然拼命地朝田野和牧场方向跑。到天黑的时候, 他钻进一间残破的小屋里。屋子里住着一个老太婆,她养了一只母鸡和一只猫。丑小鸭在小屋里住了几个星期,他渴望新鲜空气和阳光,渴望到水里去游游。他把自己的心事告诉母鸡。母鸡认为这是由于没有事干才产生的怪念头,认为他简直是在发疯。她劝他不要离开那间温暖的屋子。但是丑小鸭没有听从她的劝告,他离开了农民的小屋,到有水的地方去游泳了。不过,因为他太丑陋,所有的动物都瞧不起他。不久,秋天来了,树叶变黄了。天空的云块低悬着,沉重地载着冰雹和雪花。天冷了,丑小鸭简直没有舒服的时候。
一天,正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有一群漂亮的巨鸟从灌木林里飞出来。这是一群天鹅。它们白得发亮,它们的颈又长又软。它们正展开美丽的长翅膀,向温暖的地带飞去。丑小鸭感到说不出的兴奋。他爱这些他不知道名字的美丽的鸟儿,他忘记不了它们。
冬天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小鸭在水中游着,最后昏倒了,跟冰块冻结在一起。一个路过那儿的农民将他抱回来,送给他的妻子。在农民家里,小鸭渐渐恢复了知觉。孩子们想跟他玩,他以为他们要伤害他。他一害怕,就跳到牛奶盘里去了,把牛奶洒得满屋都是。那个农妇惊叫起来,他就更害怕了,他连忙飞到黄油盆里去,然后又飞进面粉桶。从面粉桶爬出来后,他便跑出门外钻到灌木林中新下的雪里去。
当美丽的春天来到的时候,丑小鸭正躺在沼泽的芦苇里。忽然间, 他举起他的翅膀。他感到翅膀很有力,一下子就飞进了一座大花园。花园里鲜花盛开,香气扑鼻。他看到三只美丽的白天鹅走到他面前来,它们轻飘飘地浮在水上,羽毛发出飕飕的响声。丑小鸭心里想:“我要飞向他们,飞向这些高贵的鸟儿!他们会把我弄死的,因为我是这样丑陋, 还居然敢接近他们。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被他们弄死总比被鸭子咬, 被鸡群啄,被看管养鸭场的那个女佣人踢,和在冬天受苦要好得多!” 这样一想,它就立刻飞到水里,朝天鹅游去。天鹅们看到他,连忙向他游来。可怜的小鸭悲哀地说:“请你们弄死我吧!”一面说一面低下头来。使他感到大吃一惊的是,他在清澈的水上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不再是一只粗笨的、深灰色的、又丑又令人讨厌的鸭,而是一只极美丽的天鹅。
过去他受尽了苦难,现在他成了天之骄子,幸福正在向他招手,他真是快乐极了。
孩子们看到新来的一只天鹅,个个兴高采烈。他们把很多的面包和糕饼向水里抛去,并且大声欢呼:“这新来的一只最美!那么年轻,那么好看!”那些老天鹅不禁惭愧得低下头来。他感到非常幸福,但他并不骄傲,因为一颗好的心是永远不会骄傲的。他只是从内心发出一个快活的声音:“当我还是一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幸福!”
这篇童话语言优美,情节生动,而且寓意根深。在现实生活中往往有这样的情况,大有发展前途的天才人物没有被发现,没有受到重视, 更没有人去精心培养。相反地,他们却遭到歧视,受到打击。他们被看成是丑陋的、讨厌的人。在这种庸俗的环境中,他们自己也失去了自信心,以为自己低人一等。直到这些丑小鸭展翅高飞,成为美丽的天鹅的时候,才使人们大吃一惊,甚至使他们自己也喜出望外。
其实只要重视人才,能细心识别人才,就能看出这些苗子的与众不同之处。例如这篇作品中的丑小鸭。他是从一只最大的蛋中孵出来的, 孵化他的时间最长。他比别的鸭子大得多,可悲的是这种与众不同之处竟成了他的“罪状”,因此啄过他的鸭子居然振振有词地说:“⋯⋯他太庞大、太特别了,因此他必须挨啄!”由于“他实在太大”,不但鸭子欺负他,连鸡也威胁他,打击他。那只雄吐绶鸡就“来势汹汹地向他走来”,并且“瞪着一双大眼睛”。
丑小鸭在性格上也是有特点的,他谦逊老实,他不安于过虽然舒适
但却很庸俗的生活。因此他离开了老妇人的温暖的屋子,到有新鲜空气和阳光的广阔天地中去。他向往美好的事物,愿意接近高贵的天鹅。他认为即使被天鹅弄死也比被鸭子咬、鸡群啄强。他的精神世界比一般庸人高得多,因此他的受到轻视和排挤就特别令人感到不平。
丑小鸭的命运正是人类社会某些天才人物
的真实写照。甚至在社会主义社会里,也有长期未被人识别的“丑小鸭”。我国杰出的数学家陈景润的命运就是如此。作家徐迟用“丑小鸭”来比喻他是非常恰切的。在这方面,安徒生自己也有切身的体会。他出身于贫苦工人家庭,他的生活道路也是坎坷曲折的。他心地善良, 才华出众,但却受到丹麦上层社会文人的轻视、打击和围攻。直到世界人民公认他是从丹麦飞出的美丽的天鹅时,这些文人才偃旗息鼓。现在, “丑小鸭”已经成了遭受苦难的、受到歧视和嘲笑的天才人物的代名词了。从这一点也可看出这篇作品影响之广了。
《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是一个世界闻名、脍炙人口的名篇。这个童话写于一八四六年。这是一个令人心酸的悲惨的故事。在新年的前夕, 在大雪纷飞冷得可怕的黑夜里,一个赤着脚的小女孩在街上走着。她离家的时候穿了一双她妈妈的大拖鞋。但是当她横过街道的时候,她看到两辆马车飞快地闯过来,吓得她把鞋子都跑落了,因此她只能赤着脚在雪地上走了。可怜她那双小脚已冻得又红又青。她是一个卖火柴的女孩。她的旧围裙里兜着许多火柴,手里拿着一束火柴,但是整整一天没有人来买。她害怕父亲会打她,因此地不敢回去。她又冷又饿,哆嗦着向前走。她知道那天晚上是除夕。她看到有钱人的窗子里都射出光来,街上飘着烤鹅肉的香味。她实在走不动了,于是她在一个墙角里坐下来,全身缩做一团。她感到更冷了,一双小手几乎冻僵了。她太需要温暖了, 哪怕一根小火柴也能暖一暖她的手。她抽出一根火柴来,在墙上擦燃了。小姑娘把手覆在上面,它便成了一朵温暖的、光明的火焰。她望着这道美丽的微光,觉得自己真像坐在火炉前面一样。她正打算暖一暖她的冻麻了的脚,忽然火焰熄灭了,火炉也不见了。
她又在墙上擦了一根火柴。墙上那块被小小的火焰照着的地方,变得象薄纱一样透明,她看到了房间里的东西: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上面摆着精致的盘碗,并且还有填满了梅子和苹果的、冒着香气的烤鹅。那只鹅从盘子里跳下来,一直朝她走来。但是火柴很快就消炎片熄灭了, 她面前只有一堵又厚又冷的墙。
她又擦了一根火柴,她感到自己正坐在美丽的圣诞树下。树枝上挂着几千支明亮的蜡烛,树上的彩色的、美丽的图画正向她眨眼。当她把手伸过去时,火柴又熄灭了。
当小姑娘再擦亮一根火柴时,她的亲爱的老祖母在亮光中出现了。她显得那么光明,那么温柔,那么和蔼。小姑娘快乐地叫起来,要求祖母将她带走。为了要将祖母留住,她将整束火柴中剩下的都擦亮了。在强烈光芒的照耀下,祖母抱着小姑娘飞到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也没有忧愁的天国里去了,她们跟上帝在一起了。
在旧年的除夕,可怜的小姑娘冻死在冰冷的墙角里了。她的双颊通红,嘴唇上带着微笑,手中还捏着火柴,其中有一束几乎都烧光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本是旧社会中常见的悲剧。安徒生
却将一个贫苦的小女孩冻死的经过写得如此扣人心弦,如此富有艺术感染力。这是由于安徒生异常熟悉穷人的孩子,深深地同情他们的不幸; 同时也由于安徒生有一枝生花妙笔,因此能描绘出一幅幅生动感人的画面,取得巨大的艺术效果。
孩子是人间的鲜花,每个孩子都应当在阳光雨露下健康成长,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在旧社会里,穷人的孩子却受尽苦难,饿死冻死。卖火柴的小女孩有着美丽的金黄色的长发,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她的父母当然是很爱她的。由于家里穷,全家什么也没有,头上只有一个风可以从顶上吹进来的破屋顶,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才要小姑娘出来卖火柴。火柴是很便宜的东西,即使将她围裙中的火柴全部卖掉,她也不能得到温饱。而她整整一天没有卖出一根火柴,没有得到一个铜板,因此她的景况就更凄惨了。在新年的前夕,有钱人都在温暖的屋子里欢度除夕佳节。“所有的窗子都射出光来,街上飘着一股烤鹅肉的香味”。这本应是孩子们最高兴最幸福的时候。而贫苦的卖火柴的小姑娘却不得不在寒冷和黑暗中赤着脚在街上走着。天正下着雪,雪落在她美丽的长发上,她的又红又青的小脚就在雪地上移动着。作者通过穷人和富人的鲜明的对比,控诉了阶级社会的不平,使读者无限同情这可怜的卖火柴的小姑娘。
作者还运用幻想的形式来表达这个穷孩子对生活的愿望。可怜的孩子,她快要冻死了,她首先想到的是能有一个温暖的火炉,暖一暖她的冻僵了的小手和小脚。她整整一天没有吃饭,饥肠辘辘,她渴望能吃到冒着香气的烤鹅。美丽的圣诞树为孩子们带来极大的欢乐,小姑娘也希望能坐到挂满蜡烛的圣诞树下去。她还希望能看到她的最亲爱的祖母。这是一个穷孩子对生活的合理的要求和微小的希望。除了祖母已经死去无法再见之外,其他的要求应当是可以达到的。但是在不合理的旧社会, 她的正当的、合理的愿望却成了无法实现的幻想。当富人的孩子围着火炉大嚼烤鹅的时候,卖火柴的穷孩子却冻死在屋外的墙角里。
《老单身汉的睡帽》写于一八五八年,是安徒生创作后期所写的优秀作品。
在丹麦京城哥本哈根有一条街,街的两旁是小房子,一些德国伙什在小房子前的木棚里出卖啤酒和香料。这些伙计是德国老板派到丹麦来做生意的。他们出售红花、生姜、大茴香、胡椒等,其中胡椒是最主要的商品,因此这些店伙就得到“胡椒博士”的绰号。他们在出国前跟老板签订的合同上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能在丹麦讨老婆。因此许多店伙就成了老单身汉。老单身汉生活非常孤独,社会地位低下,他们成了人们嘲笑的对象。
一个年纪很大的店伙安东就住在这条街上。他不像别人那样戴高顶帽,却戴着一顶很平的无边帽,这顶帽子底下还有一顶手织的睡帽。他经常戴着睡帽。这个店伙是像木条一样瘦削的人,眼睛和嘴巴周围全是皱纹。他的手指很长,瘦骨嶙嶙。灰色的眉毛密得像灌木丛。他来自德国的卜列门城,而他的故乡却在杜林吉亚。
在异国过孤寂的日子是很难受的,在落雨下雪的夜晚,就更显得阴暗和寂寞,老单身汉们简直无法度过这漫长而可怕的夜晚。
为了打发时间,安东常常补他的衣服和皮鞋。当他上床去睡的时候,
他习惯地把睡帽压得很低。他常常躺在床上,流着热泪回忆往事。在亮晶晶的眼泪里,他看到两个玩耍着的孩子。男孩就是童年时代的安东。他脸色鲜红,有着金黄的头发和一对诚实的眼睛。他是一个富商的儿子。女孩是市长的女儿茉莉。她有着黑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是一个聪明活泼的小姑娘。两个孩子高兴地玩着一个苹果。他们用力摇着那只苹果, 把苹果籽摇得发响,然后他们分吃了苹果和苹果籽。只剩下一颗苹果籽, 他们便将它埋在花钵里。
安东搬走了花钵。到了春天的时候,花钵的泥土中冒出两片绿叶。男孩兴高采烈地说:“这两片叶子就是我和茉莉!这真美!这真是出奇地美!”
他们所种的苹果树一年年长大,人们将它移植到花园里。后来,树上结出了两个苹果,似乎一个是为了安东,一个是为了茉莉。
以后,茉莉不得不离开安东,跟着她的父亲到魏玛去了。好几年过去了,她只来过两封信。安东怀念他所爱的人,他骑着马去看她。但是这个曾经向他表白过爱情的女子现在已经变心了。她对他说:“请相信我,我衷心地希望你一切都好。不过叫我给你爱——现在我所理解的对于男人的那种爱——那是不可能的了。”安东回到家里,全身发烧,病了一场。
安东的父亲破产了,安东当了卜列门市有钱老板的店员。以后他曾再去故乡一次。他看到他和茉莉种的苹果树已经在花园外的小路边了。安东不禁发起感慨来:“它的生活在开始的时候是多么光明啊!结果怎样呢?它被人遗弃和忘掉了——一棵花园里的树,现在居然流落到荒郊,站在路边!它站在那儿,没有任何人保护;它只让人劫掠、折断! 它固然不会因此死掉,但是它的花将会一年比一年稀少,它很快就会完全结不出果子,最后,最后一切就都完了!”是的,这株不幸的苹果树, 正象征安东的命运。
安东被有钱的老板送到哥本哈根来做生意,老板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不准他结婚。而心灵受了重伤的安东也并不打算结婚。
冬天来了,暴风雪在外面呼啸,天气冷得厉害。被世人遗忘了的老单身安东四肢都冻僵了。他整整两天躺在床上,因为他没有力气起来。放在床边的水壶也已没有水了。蜘蛛围着他的身体织着蜘蛛网,好像是为安东织一面丧旗。
他感到时间是漫长而阴暗的,他再没有眼泪可流,再感不到什么痛苦,也再想不起茉莉了。他的心很平静。他感到一种甜蜜的、苹果花的香气在向他飘来。他看到他和茉莉一同栽种的苹果树正开满了花朵。芬芳的花瓣落到他的嘴上、额上和身上,使他想静静地睡去。
到了第三天,暴风雪停止了。一个邻居去看望安东,才发现这个老单身汉已经死了。
安东一生的眼泪都留在他的睡帽里。后来无论什么人,只要戴上这顶睡帽,使会做出许多梦和看到许多幻影,他自己的生活便变成了安东的生活。
安徒生在这篇作品中,用朴素而凝炼的语言,揭示了一个小人物的一生。安东是一个善良而多情的人。他在生活中遭受重重不幸。他失去了爱情,也丧失了财富。他的生活是贫困而空虚的,是特别孤寂而又暗
淡的。他享受不到人生的乐趣,他只好在回忆中去寻找一丝安慰。然而回忆也是痛苦的、可悲的,他每夜的回忆都使他流出滴滴的热泪。他住在那不见阳光的小木房子里,没有人关心他、照顾他,他像住在坟墓里一样。黑心的资本家为了保证利润都落入自己的腰包,竟残酷地提出店伙不许结婚的条件。他们不仅在经济上剥削这些小人物,而且剥夺了他们的幸福。
这篇作品在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的同时,也明显地表现了安徒生的宗教思想,表现了听随上帝安排的宿命论思想。当安东失去爱情和财富之后,他的想法是:“上帝的意旨总是最好的!这倒也是对的:上帝不让我得到茉莉的心——上帝让她对我不忠实。好运既然离开了我,我们的关系发展下去又会有什么结果呢?在她还没有知道我破产以前,在她还想不到我的遭遇以前,她就离开了我——这正是上天给我的一种恩惠。”他在临死的时候也充满了宗教的感情。他看到圣·伊丽莎白就站在他的床边,他凝望着她那对温存的眼睛,他周围的一切忽然显得美丽和光明了。他带着恬静和幸福的心情到天国去了。这种宗教思想渗透在他的许多童话中,减弱了作品的批判力量。
《树精》也是安徒生后期的杰出作品。这个童话发表于一八六八年。当时作者已是六十三岁的老人,但仍保持着旺盛的创作热情。
作者曾谈过这个童话的创作经过:“一八六七年春天,我旅行到巴黎,参观伟大的世界博览会。我以前到巴黎去的几次旅行从没有给我这样深的印象和愉快。这是一个庞大和惊人的展览⋯⋯一位丹麦的记者说,除了狄更斯以外,谁也无法来描写它。不过我倒觉得我有这种能力, 同时我觉得如果我能完成这个任务、足以使我的同胞和外国人感到满意的话,那也是一桩快事。怀着这种心情,有一天我看见我的旅馆外面的广场上有一棵枯萎了的栗树。在它旁边的一辆车子上有一棵从乡下运来的年轻的小栗树,准备代替这棵老栗树。于是我就想通过这棵小栗树来表现巴黎世界博览会。树精在向我招手了。我在巴黎的期间以及我后来回到丹麦的期间,树精的生活和它与这个博览会的联系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中,慢慢就形成了一个故事。我觉得我必须再作一次旅行,再去看一次博览会,因为我前次看得还不够,不足以使我的故事写得真实和全面。所以我在九月间就又去了一次。这个故事是我回到哥本哈根后才完成的。”这篇童话清楚地说明了安徒生的创作与现实生活的紧密联系。它不仅给人以难得的艺术享受,而且能增加读者的历史知识和科学知识。它是十九世纪在巴黎举办的规模宏大的世界博览会的真实而生动的纪录。
作品以一棵年轻的栗树的经历作为故事情节的线索。这棵绿色的栗树被车子运到巴黎的广场上来了。在此以前,它住在空气清新的乡间。它的旁边是一株巨大的檞树。一位和善的老牧师常常在檞树下讲故事。村里的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年轻的栗树也跟着他们一起听。栖身在它身体里的树精那时还不过是一个孩子。树精喜欢自己生活的环境,喜欢空气和阳光,喜欢和蝴蝶、蜻蜒聊天,还爱听鸟儿的歌声。她还最喜欢听人类的声音,她懂得人类和动物的语言。她听老牧师讲过贞德的故事, 也听过别的法兰西英雄人物的事迹。她了解法兰西是一个具有世界意义的国家,是一块抚育着自由精神的理智的土地。而巴黎是法国最美丽、
最可爱的城市。
树精看到这个乡村的一个贫苦的女孩子玛莉,到巴黎住了两年,回来时打扮得像一位公爵夫人。她很羡慕玛莉,希望自己也能到那豪华富贵的环境中去。
冬去春来,巴黎打扮得更美丽了,在这个城市里,正在举办规模宏大的世界博览会。这简直是一种奇观。有的人说,这是一朵艺术和工业的美丽的花朵。它使我们学到许多知识,把我们提高到艺术和诗的境地, 使我们认识各个国家。另外有些人说,这是一朵童话之花,是一座近代的阿拉丁之宫,每过一天,每过一点钟,它就显露出更多和更美丽的光彩。
树精渴望到巴黎去,这简直成了她的生活的中心思想。后来在一个寂静的月夜里,一个光芒四射的人形在树前出现。这人形对她说:“你将到那个迷人的城市里去,你将在那儿生根,你将会接触到那儿潺潺的流水、空气和阳光。但是你的生命将会缩短。你在这儿旷野中所享受到的一连串的岁月,将会缩为短短的几个季节。可怜的树精啊,这将会是你的灭亡!你的向往将会不断地增大,你的渴望将会一天一天地变得强烈!这棵树将会成为你的一个监牢。你将会离开你的住处,你将会改变你的性格,你将会飞走,跟人类混在一起。那时你的寿命将会缩短,缩短得只有蜉蝣的半生那么长——只能活一夜。你的生命的火焰将会熄灭,这树的叶子将会凋零和被吹走,永远也不回来了。”但树精仍然兴高采烈,因为她将实现到巴黎去的愿望。
在一个灰色的早晨,人们将年轻的栗树的根挖出来,这棵树连根带泥被运到巴黎的一个广场上。它将要栽在这里,来代替那棵连根拔起的、倒在地上的老树。后来,年轻的栗树被栽在这里了,还有一些开花的灌木也栽在这里,四周还安放了许多盆花。于是城市的中央出现一座小小的花园。
树精只看到附近的东西,看不到广场以外的事物。她感到自己被关在一些高房子中间,像在囚笼里一样。她想:“我必须走进活生生的人群中去,在人群中跳跃,像鸟儿一样飞,观察,体验,做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我宁愿过半天这样的生活,而不愿在沉闷和单调中度过一生⋯⋯ 我要像云块,像生活的阳光一样有光彩,像云块一样能够看见一切东西, 像云块一样运行——运行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
她向上天祈祷,“请让我过人的生活吧!哪怕只是一瞬间,只是一夜晚都可以!哪怕我的这种大胆和对生活的渴望会招致惩罚都可以!让我获得自由吧,哪怕我的这个屋子——这棵新鲜而年轻的树——萎谢、凋零、变成灰烬、被风吹得无影无踪都可以!”
树精果然从年轻的栗树中走了出来,她坐在树下。她是一个娇美的少女。她坐在绿树下面,她的美貌令人惊讶。她的衣服像绸子一样柔和, 像树顶上的新叶一样碧绿。她的头发上插着一朵半开的栗树花。她像一位春天的女神。
她走上了林荫大道。她看到许多煤气灯光形成了一个光的大海。他看到了人的潮流,还看到各种形状的马车,有公共马车、出租马车、轿车,还有单马拉着的篷车。在马路上可以听到柔和的意大利音乐,还有响板伴奏的西班牙歌曲。商店里各色各样的货物吸引着人们。巴黎的确
是美丽而热闹的世界名城。树精一会儿来到香烟缭绕的大教堂,一会儿又来到耀眼的煤气灯下的喷泉旁边。后来她又到了地下迷宫。里面有数不完的大殿和拱形长廊,彼此交叉着。她从地下升上来,走进一座闪耀着煤气灯光和传出动人音乐的花园。许多盛装华服的漂亮妇女在狂舞, 在旋转。她们似乎打算拥抱整个世界。
树精感到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她去跳舞。她的一双小巧的脚穿着绸子做的鞋。她的鲜艳的绿绸衫有许多大折叠,在空中飘荡,但是遮不住她的美丽的腿和纤细的脚。这双脚好像是要在她舞伴的头上绘出神奇的圈子。舞跳得像酒醉似的疯狂,树精全身感到陶醉。
气流托着树精浮走了,她看到许多神奇的景象。月亮在照着,煤气灯和灯笼在大厅里,在散在各处的万国馆里顺着,照着起伏的青山和人的智慧所创造的巨石,人工瀑布从巨石上面倾泻下来。海的深处和淡水的深处——鱼儿的天下——都在这儿展览出来了。树精看到了比目鱼、梭鱼、鲤鱼、金鱼等等。她看到了从各国运来的奇花,并且闻到了浓烈的香气。她站在芬芳的玫瑰花中间。她感到非常疲倦了,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最后在一个教堂面前倒下来。风琴的调子在空中盘旋着,用歌声说出这样的话:“上帝给你一块地方生根,但你的要求和渴望却拔去了你的根。可怜的树精啊,这促使你灭亡!”
当太阳出来的时候,头一道阳光射在树精的身上。她的形休照出五光十色的光彩,像一个肥皂泡在破裂、在消逝、在变成一滴水、一滴眼泪——一落到地上就消逝了的眼泪。
栽在广场上的年轻的栗树,昨天还是生气勃勃的。现在它的枝子垂下来了,叶子也枯萎了,它已经死了,因为树精已经离开它了。树精对美好理想的追求和新事物的渴望是值得赞美的,但她脱离了她生根的土壤,她的生命也就完结了。
在这充满神奇色彩的故事中,作者精确而生动地展示了一幅幅关于巴黎世界博览会的画面。他把这个博览会称为“近代阿拉丁之宫”。作品是这样描写的:“大理石和各种的色彩把那些无穷尽的大厅装饰得非常漂亮。‘没有血液’的巨人在那又圆又大的‘机器馆’里动着它的钢铁的四肢。钢铁制成的、石头雕成的和手工织成的艺术品说明了在世界各个国家搏动着的精神生活。画廊、美丽的花朵、手艺人在他们的工作室里用智慧和双手所创造出来的东西,现在全部在这儿陈列出来了。古代宫殿和沼泽地的遗物现在也在这儿展览出来了。”
“这个庞大的、丰富多彩的展览,不得不复制成为模型,压缩到玩具那么大的体积,好使人们能够看到和了解它的全貌。”
“马尔斯广场上,像一个巨大的圣诞餐桌一样,就是这个工业和艺术的阿拉丁之宫。宫的周围陈列着来自世界各国的展品:每一个民族在这儿都有一件纪念他们的国家的东西。”
“这儿有埃及的皇宫,这儿有沙漠的旅行商队。这儿有从太阳的国度来的、骑着骆驼走过的贝杜因人,这儿有养着草原上美丽烈马的俄国马厩。挂着丹麦国旗的、丹麦农民的草屋,跟达拉尔的古斯达夫·瓦萨时代的精巧的木雕房子,并排站在一起。美国的木房子、英国的村屋、法国的亭子、清真寺、教堂和戏院都很艺术地在一起陈列了出来。在它们中间有新鲜的绿草地、清亮的溪流、开着花朵的灌木丛、珍奇的树和
玻璃房子——你在这里面可以想象你是在热带的树林中。从大马士革运来的整个玫瑰花畦,在屋顶下盛开着的花朵,多么美的色彩!多么芬芳的香气!”
“人工造的钟乳石岩洞里面有淡水湖和咸水湖:它们代表鱼的世界⋯⋯”
来自各国的参观者像潮水一样涌向博览会,真是盛况空前。作者如实地描绘了当时热闹情况:“参观者从大清早一直到黑夜都在不停地到来。装满了客人的轮船,一艘接着一艘地在塞纳河上开过去。车子的数目在不断地增加,步行和骑马的人也在不断地增加。公共马车和电车上都挤满了人。这些人群都向同一个目的地汇集⋯⋯”
这些对博览会情况的真实描绘,与新奇美妙的幻想交织在一起,更增加了作品的艺术魅力。这篇作品既是美丽的童话,也是珍贵的历史资料。当时人们说只有狄更斯这个有才华的作家才有能力描绘巴黎盛大的展览会,但实践证明,才气横溢的安徒生以童话形式描绘大会盛况,使这个博览会更是大为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