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涉世事

有自信心的人,可以化渺小为伟大,化平庸为神奇。——萧伯纳

送走母亲告别童年

萧伯纳的母亲贝西比父亲小20来岁。就在萧伯纳逐渐长大时,他的母亲对家庭和丈夫却越来越失望:卡尔酗酒成性,由于不善经营,磨坊和面粉批发行的生意一天天败落。

这个天真、清纯、不谙世事的少妇,只有依靠音乐来寻求解脱,寻求快乐和安慰。

贝西的音乐素养很高,她不但钢琴弹奏得相当出色,而且嗓音甜润,音域宽广。音乐家李为她打开了通往乐土的大门,使她信心倍增,演唱技巧也日渐娴熟,成为都柏林一带小有名气的业余歌唱家。

但是,李却不想一直待在都柏林,他梦想着离开爱尔兰到英国伦敦去,开创一片新的天地。当时,只要能在伦敦音乐界抢得一席之地,就意味着能获得财富和地位。

1870年的一天,李终于辞别萧伯纳一家前往伦敦。临行之时,他依依难舍地拥抱着萧伯纳,意味深长地说:“爱尔兰太小了,伦敦才是藏龙卧虎之地。小乔治,不走出去,永远看不到外面的大世界!”

送行的时候,萧伯纳紧紧拉着李的手,他看着几年来朝夕相处的父亲一般的李,乘上火车,“咔哒、咔哒”地消失在远方,他回味着李的话里面“外面的大世界”,而且李还告诉他,要到伦敦,还要转乘轮船,在海上航行很久才能到达伦敦。

李走后,萧伯纳一家无法独立承担房租,只好搬迁到小一点的一所公寓房里住。再加上父亲的生意倒闭,日子过得更艰难了。萧伯纳只好辍学了,从此,认为自己具有某种特殊天分的萧伯纳,再也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

萧伯纳已经13岁了,而家境日见窘迫。无奈之下,母亲通过熟人,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以增加家庭收入,就这样他来到了一家服装公司。老板对他进行了面试,简单谈了几句话就决定留用他了。

没想到好事多磨,恰在此时另一位老板走了进来。他觉得萧伯纳年龄太小不宜留用。虽然工作没找成,但萧伯纳本人却从心底感激那个老板,因为他心里压根儿就不想来工作。

过了不久,李就从伦敦给他们寄信来了,他说:“我在伦敦获得了成功,我用自己开创的‘发声法’教授学生声乐课,并且在伦敦的音乐杂志上发表了好几篇评论文章,这里的音乐会让我应接不暇,我在派克街租了一所房子。”

贝西和萧伯纳的姐姐们想到,也许可以跟随李到伦敦去,那样,还有可能在他的赞助下进入伦敦社交圈,或许对以后的音乐道路也更有意义。

在当时,女人出去谋生还是非常稀奇的事,因为社会上所有的职业几乎都是为男子专有,女子就业的机会极其稀少。除了当演员、老师、酒店女服务员之外,别的行业都拒绝女性参与。而做演员、老师、服务员又会被人看不起,人们认为,只有下等人家的女人才会去做这些社会地位很低的工作。

但是贝西决定外出了。由于生意始终没有起色,萧卡尔终日将自己淹没在酒杯里,企图用经常醉得人事不省的方式逃避现实,贝西已经忍受了多年,她不得不下定决心离开他。她宁肯离开家庭独自去伦敦谋生,也不想再看这个无能窝囊的男人一眼。

母亲要离开他,萧伯纳连着好几个晚上就痛苦得无法入睡。他在黑夜里,无助地睁着两只大眼睛,这时,完全没有了当年等候魔鬼莫菲斯托的愉快心情,而是非常孤独、恐惧。

萧伯纳流着眼泪想着:“今后我就不能和妈妈、姐姐在一起了,家里再也听不到她们说话、唱歌了。”

萧伯纳忽然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而且他马上就感觉到那是母亲。他忙伸手去擦脸上的泪:因为以往他是从来不流泪的,不管他多么难受,都是咬紧嘴唇,倔犟地挺下来。

贝西一下搂紧了自己的小儿子:“上帝呀!我的孩子!”

萧伯纳听出母亲也在哭,他知道母亲也舍不得自己呀!

贝西哽咽着说:“乔治,妈妈和姐姐们明天就要走了。你千万别送我们。我怕到时我会舍不得你而改变初衷。”

萧伯纳像个大人一样安慰母亲:“妈妈,你放心去吧!我和爸爸会把我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我们永远都会等你们回来。”

贝西听到儿子这么懂事的话,她更伤心了:“好孩子,乔治,希望你快快长大,能把家顶起来。我们靠自己的能力来生存,这算不上丢人的事。我们到伦敦去以后,爸爸赚的那点钱还是养活不了你们爷儿俩。孩子,你已经14岁了,要替爸爸多分担一点,照顾好他的身体,最好去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这一刻,萧伯纳一下觉得自己长大了,肩上的担子反而让自己变得无比坚强,心中的孤独、恐惧也一下都消散了。

第二天,萧伯纳坚持与父亲一块儿,送走了母亲和两个姐姐。同时,他也送走了自己的童年。

父子俩肩并肩往回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萧伯纳突然发觉,父亲好像几天时间就老了20岁,他的神情是如此悲凉。

萧伯纳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从此,就要撑起爸爸头上的一片天空了。”

寻找工作自食其力

母亲走了以后,萧伯纳与父亲相依为命,他决定走出家门,开始寻找工作。

但是,他无法向人家说明自己到底会干什么。他知道:“我会弹钢琴,能唱大段的歌剧,能唱汉德尔、海登、莫扎特、贝多芬、门德尔松、罗西尼、多尼泽蒂、贝利尼、维迪、古诺、迈耶比尔等作曲家的许许多多音乐作品,也能用口哨吹出他不能唱的歌曲。我还懂得绘画和文学。但这些有什么用呢?”

萧伯纳看到有公司贴出招聘信息,他就去应聘,但人家总是不相信他是应聘的,总是问他:“小家伙,你来这找谁?”

萧伯纳很有礼貌地回答:“先生您好,我是来应聘工作的。”

对方大吃一惊:“你?老板,这个孩子说是来应聘的。”

老板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摇着头说:“孩子,我们招有工作经验的人。对不起。”

萧伯纳走了好多家,结果都让他很失望。

1871年,在萧伯纳15岁的时候,通过叔叔的关系,萧伯纳终于在一家一流的房地产公司,乌尼雅克·汤森地产公司当上了文员。年薪18镑。

说起来,萧家在都柏林毕竟还是一个大家族,萧伯纳有很多叔伯、哥哥们都很有作为。有的当牧师,有的成为男爵,有人经商等,因此,虽然萧卡尔没有本事,但靠着萧家的声望,萧伯纳找工作还是不难的。

头一天上班前,萧伯纳站在镜子前,挑剔地打量自己的造型:一个又高又瘦的大男孩,一脸的书卷气。灰蓝色的灵动的眼珠嵌在苍白的面颊上,衣服虽然旧了些,但是干干净净的,穿在挺直的身板上,依然显出青春的朝气。

刚开始上班的时候,萧伯纳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压抑,极不适应。他说:“这儿的规矩与我的天性相悖,到这儿来仅仅是为了挣钱生活。”

当时,能够到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因为这种公司在爱尔兰的商业圈里是最赚钱的。

举止文雅、聪明机灵的萧伯纳很快就博得了同事们的好感,他虽然年龄还小,但知识丰富,很快汤森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位“才华横溢”的小同事。他又找到了当年在学校当“故事大王”时那种受人拥戴的感觉。

但对萧伯纳这个一心只想成为男中音的青少年,却并不意味着光明的前程。所以每当老板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萧伯纳都要抓紧时间为同行伙伴们讲解一段有关歌剧的知识,大家也都愿意向他交点儿学费,学一些工作以外的艺术知识。在当时,人们的主要娱乐项目就是听歌剧,唱歌剧。

有一次,同事史密斯兴奋地问大家:“嘿!你们看过《费加罗的婚礼》吗?那真不愧是名剧,太好看了。”

大家有的看过,有的没看过。而萧伯纳也特别喜欢这部歌剧,他马上说道:“嗯!这是莫扎特最有代表性的作品,音乐很有气势,特别有感染力。”

史密斯趁着萧伯纳在兴头上,就开口请求:“萧先生,我想你肯定会唱费加罗那段著名的唱段,请你教我好不好?”

萧伯纳确实会唱,但他为难地说:“但这是在上班时间啊!唱歌不合适吧?”

但是,大家都鼓掌欢迎,尤其那几个年轻人拍得最带劲。因为他们早就不满足于只是听听,很想自己学会那些优美的曲子。

萧伯纳仍然有些犹豫:“但是……”

史密斯马上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要不这样萧先生,我提个建议,我们这些人合资请您当我们的音乐老师,您看怎么样?”

几个人纷纷叫好,他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拿出了很高的报酬。萧伯纳只好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有一天,这位不知深浅的文员完全投入到对于音乐的讲解之中,没有注意到老板已经走进了办公室。其他人早就看见了老板而恢复了工作状态,只有萧伯纳因为根本没发现任何异常而继续有声有色地讲着音域的常识。

直至老板伸出的手快触到他时,萧伯纳才反应过来。他像受惊吓的兔子一样跑进自己的办公室,气喘吁吁,再也不敢出来了。

为了迁居伦敦,萧伯纳的母亲将家里的一切都变卖了,只将钢琴留下了。萧伯纳说:“我突然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没有音乐的屋子里,仿佛只有通过自己才能证明我的存在。”

从此,萧伯纳开始自学钢琴。他学琴的方法很怪,并不注重指法的练习,而是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他固执地认为只要对曲子理解了,就会将手指搁在正确的琴键上。

后来,萧伯纳又将兴趣转向了瓦格纳和贝多芬,使他感到意外的是,原来在歌剧和清唱剧之外还有另一片天地。撞击、长啸、咆哮和怒吼,所有的一切对萧伯纳以往的观念都是一次强劲的冲击。

在那段时间里,所有住在哈考特街的居民们都饱受了来自61号居室声音的侵扰。因为在此时期,萧伯纳经常靠音乐排遣工作中的烦恼。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周都要到各家各户去收房费,跟那些贫穷的房客们打交道。

每到星期二这一天,萧伯纳的心情就格外的沉重,因为他又要到特伦努尔贫民区收取这一周的房租了。

19世纪末,贫穷和饥饿席卷了爱尔兰,大多数家庭都挣扎在死亡线上。因此他们不得不将丈夫或儿子送上轮船,含着眼泪看着他们消失在大洋远方,到美国去当苦力。

而守在家里的人都眼巴巴地盼着从美国来的邮船,希望远渡重洋的亲人给他们带回生活之资。

每当有美国的邮轮来港,邮局门前就会排起长长的队伍,人们都在寻找着有没有自己亲人的汇款。如果取到了,他们就吃上小青鱼以及蘸着酱汁的土豆。而没有拿到汇款的人,不但要失望地空手而回,而且还要为远去的亲人生死未卜而终日担心。

萧伯纳从电车上下来,挤过邮局门前的几串队伍,走向那片低矮、肮脏的棚户区。

突然,几个孩子从身前争抢着跑过。萧伯纳站住看着: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皮包着骨头,手里举着刚从垃圾堆里抢到的干枯而肮脏的烂菜叶。但他们就像是在争夺几件稀世珍宝一样。

这一刹那,萧伯纳只觉得鼻子一酸,他灰蓝色的眼睛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凝视良久,痛苦地摇了摇头,拐进了一条流满泥泞、臭气刺鼻的小巷。

萧伯纳抬头打量着小巷两旁喘息着挤靠在一起的小矮房,心里暗暗吃惊:“如果我脚步踏得重一些,或者大声咳嗽一下,会不会把这些歪歪斜斜的小屋震塌呢?”

他胡思乱想着走到7号屋门前,伸手敲门:“砰砰!砰砰!”

萧伯纳看到,屋门明明是虚掩着的,但屋里就是没人答应。他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屋里突然传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喑哑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

萧伯纳举手推门,门痛苦地“吱呀”一声闪在两旁,他走了进去。

虽然是大白天,但屋里却黑咕隆咚的一时什么也看不清。萧伯纳睁大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辨清了屋里的情况:里边的墙脚下支着一张床,床沿上坐着这家的女主人;床边上有一张椅子,男主人双手抱着头坐在上面,两只眼睛呆呆地盯着地面。

萧伯纳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向夫妇两人说明来意:“我来收本周的房租。”

女主人看样子应该还不到40岁,但是已经被愁苦的生活压得过早衰老了。听了萧伯纳的话,她心慌地看了看萧伯纳,又绝望地看了看旁边的丈夫。

男主人好像刚刚意识到有人来了,他缓缓地抬起了头。萧伯纳立刻看到一张被生活的重担凿刻满了苦难的脸:神情麻木,毫无生气,写满沮丧。

萧伯纳的心猛地抽紧了一下。但他又想到这是自己的职责,收不到房租就会丢掉工作,犹豫了一下只好硬起心肠说:“先生,我是来收这周的房租的。”

那个男人立刻暴怒起来,他控制不住地对着年轻的收租人吼叫着:“没有!我一分钱也没有!你回去叫他们来把我们赶出去吧!”

床上的孩子被这一声怒吼惊得“哇哇”地哭叫起来。女主人赶忙回过身来去安慰孩子,孩子哭声稍住,她回过头来哭着说:“我的孩子病得都快要死了,可怜他连口粥都喝不上。”

年轻的萧伯纳心里就像插入了一把尖刀般疼痛。但这样凄凉、愁苦的悲剧,他每周都要“观看”无数遍。

他心里深深自责:“我自己也是穷人,却为了获得一点生活来源,而去直接逼迫这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贫民家庭。”

但回来交差时,萧伯纳心里又充满了愤慨:“老板总是嫌收的房租少,还嚷着再加房租。而他自己在家设宴招待宾客的时候,不知道一顿饭要吃掉多少家庭的房租。”

这段“收租人”的生活,给了萧伯纳充分认识社会现实的机会,使他对劳动人民的困苦生活有了最切身的体会。

萧伯纳的老板对其忠诚和工作态度十分满意,因为在房地产公司的表现不错,一年以后,他已经担任了出纳员工作。以前这个职位一直由一个40多岁的有经验的人担任。

萧伯纳凭着机敏的头脑和刻苦钻研的劲头,短短几天就弄清了如何兑换支票、收存款、缴纳50个区地产的户口税、免役税务、抵押利息、寡妇所得产、年金、保险费以及其他种种名目的款项,干起来得心应手。

他在这个行当里一干就是4年。在萧伯纳20岁那年他的工资就已经达到了84英镑。

老板在萧伯纳的鉴定书里写道:

有卓越的商业才能,非常严谨,完全可靠,令人信赖。交给他的所有事情都能非常迅速而圆满地完成。

可是尽管如此,萧伯纳还是不满足,他厌恶这份工作,而将自己的精神寄托于音乐、绘画和文学上。他曾这样说过:“我从来未曾想过自己会成为什么名人。我是那种缺乏自信的人,也很容易上别人的当。但有一天,一位同伴在办公室里说了一番话使我大受震动,他说其实每个人都想成为伟人。我这才意识到我自己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音乐使年轻的萧伯纳于日常琐事之外,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归宿。

失去了母亲照料的萧伯纳变得非常忧郁,心情更加苦闷,每次从公司拿到薪水时,他都恨不得将这些花纸头撕成碎片,抛撒在空中,随风而去,他恨这些花花绿绿的价值符号让父亲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酒鬼。

为了不想看到父亲害怕被自己指责和鬼鬼祟祟的难堪样子,一回到家,他总是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书本里面,再也不肯抬起。

这一时期,自认为“没有任何印刷品上的东西看不懂”的萧伯纳,零零碎碎、杂乱无章地接触了几乎所有能够看到的文字,从亨利·乔治、爱德华·贝拉米,到尼采、叔本华、亨利·柏格森,甚至皮埃尔·普鲁东、卡尔·马克思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当萧伯纳的年薪增加之后,他买了一套燕尾服。而这时一切也都变得顺利起来,萧伯纳的父亲现在终于彻底戒酒,因为他觉得儿子已经在逐渐实现他自己过去想要实现的愿望了。

但是,萧伯纳厌恶这种奴役般的工作,只是在等候机会逃走,他不但要离开这家公司,而且要离开他所谓的“令人嘲笑的城市”都柏林去伦敦,当时,唯有在伦敦这种地方,才能够开始艺术生涯。

朋友之间坦诚相见

当萧伯纳在汤森地产公司管理出纳事务时,他的同学爱德华·麦克纳尔蒂也正在爱尔兰银行纽里分行工作。因此,他们之间的友谊,对萧伯纳而言,就显得特别珍贵了。

因为,萧伯纳始终处在特别的孤独之中:同事们都比他大十多岁或几十岁,在他们眼里,萧伯纳只是个聪明、富有才华而又勤奋的孩子,那些成年人谁也没想到要和他成为平等、知心的朋友。

萧伯纳的桌前,摆放着一张爱德华的素描画像:蓬松的鬈发显示出张扬的青春,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机敏的光彩,嘴角向上微撇,似乎一直在热情地问:“嘿!乔治,又在写小说吗?”

于是,萧伯纳的孤独就都随着爱德华微笑的清波荡漾而尽。

萧伯纳面对着爱德华的肖像,心里默默地说:“亲爱的朋友,只有你能清楚我的内心最需要什么,也只有你能体察到我在想什么,更只有你才知道我人生的意义在哪里!”

萧伯纳的体内,天生就流动着艺术的血液,他弹琴歌唱的时候,眼前就会出现春日里明媚的草原,整个身心都感到温馨安静;当他掩卷深思的时候,脑海里不时闪现灵感的火花,他就会急切地拿起笔,记录下这些激情澎湃的瞬间,而世俗的世界就完全屏蔽于心门之外了;而当他凝视着一幅风格别具的图画时,思绪就会飘飞到一个遥远的时空里:

我是为艺术而生的!但是,现实却像寒冷的冬季,我要不停地为温饱而奔波,否则就只会冻饿而死!

萧伯纳面对着桌上洁白的信纸,心中涌动着难以扼制的激情,他奋笔疾书:

爱德华,你好吗?你在银行工作还习惯吧?你是否还在写诗?你对宗教是否又有了新的看法?

两个人都强烈地热爱艺术,彼此欣赏。但因为都柏林离纽里比较远,否则,他们恨不得天天见上一面才好。这一对志同道合的朋友真是相见恨晚。其实他们相识时才都只有十多岁。

很快,爱德华就“还招”了:

乔治,纽里的生活让我感到孤独!我时常怀念我们的同学时光,那时多好啊!我们共同探讨,激烈争论,以文会友,互相促进提高。唉!可惜时光一去不返了!

两个“孤独者”的信件来往越来越频繁,他们也深陷于这种倾诉自我、表达自我、寻求理解的方式中不能自拔,友情和思念也随着“决斗”的白热化而日益加深了。

每天17时30分,邮差会准时敲响萧伯纳的家门。

萧伯纳听到“砰、砰”的敲门声,总是急切地冲出去,夺过邮差手中的信。

邮差越来越感觉奇怪了:“这个年轻人怎么每天都会收到同一个人的信?”这天,他终于憋不住问出了口:“先生,您这是怎么回事?”

萧伯纳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爽快地回答道:“我们俩正在进行通信‘决斗’!看谁能笑到最后。”

邮差不解地嘟囔着“通信决斗”4个字走了。

每天一下班,萧伯纳和爱德华就都坐在都柏林和纽里各自的书桌前,两个朋友说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话题:辉煌梦想、宏大志向,以及惊世骇俗的见解。

音乐、戏剧、绘画、文学、宗教……笔在飞,信在飞,海阔天空,任思绪飞扬。都柏林寄到纽里一篇文章,同时收到纽里寄到都柏林的一篇诗歌;然后你评论我的文章,我修改你的诗歌。

有时要说的话很多很多,但时间又不够用,这怎么办呢?看看萧伯纳是怎么做的,就可以知道爱德华也有相应的妙招:萧伯纳随身带着纸笔,无论是在马车上、火车上,还是在等人的时候,甚至吃饭的时候他都能旁若无人地写起来,那神思飞扬的表情,那龙飞凤舞的姿势,都让周围的人看得瞠目结舌。

萧伯纳的信中,永远都是那样笔锋犀利、入木三分;而有时又突施“倒高潮”的幽默妙招,常常让爱德华不由得拍案叫绝:“这个乔治的知识太丰富了,与他交谈,我永远都在学。”

而萧伯纳慢慢发现了爱德华信中一处“欲盖弥彰”之处,他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爱德华在信中,常常会提到萧伯纳的姐姐露西,说她“优雅迷人、嗓音甜美、待人亲切”。

看着爱德华的信,不由勾起了萧伯纳对姐姐的怀念:

萧伯纳有两个姐姐:大姐露西,二姐阿格尼丝。露西从小受母亲熏陶,精于韵律,弹一手好钢琴。后来,在李的培养下,接受发声法训练,歌唱技巧更得到很大进步,20岁就担任大型歌剧的女主角。

萧伯纳小时候没有伙伴玩,整天和姐姐待在一块。姐姐读书他也跟着读,姐姐练琴他也乖乖地在一旁看着,并模仿姐姐的动作,姐姐练声,他也用尖细的童音跟着唱。

母亲见了很好笑,有一天,她叫过萧伯纳说:“乔治,唱歌弹琴是女孩子干的事,你是男孩子,应该做男孩子做的事。”

一天晚上,大家都在客厅里谈论新近上演的话剧。琴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大家都吃了一惊:“钢琴怎么会发出声音来?”

露西走在前面,率先推开房门:只见萧伯纳正踩在一只小板凳上,聚精会神地弹着钢琴,只是大家看了一眼就都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起来——原来他只用一根手指在弹。

从此,露西开始正式教弟弟如何协调运用10个手指,如何识谱,不久,萧伯纳就能弹奏出优美的曲子了。

露西随母亲去伦敦有5年了,姐弟之间只有以通信的方式来倾诉思念之苦。

发现了对手这一“破绽”,萧伯纳就使了一招“欲擒故纵”,他在信中故意吊起爱德华的胃口:

露西在伦敦歌剧界的名声越来越大,每逢她演出,戏院的票总是早早就被预订完了。报纸、杂志都对她大加赞赏:她嗓音甜美,举止坦率大方,妩媚迷人;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她具有一般演员缺乏的渊博的历史和艺术知识;随着剧情发展,她渐入佳境,唱得越来越自信,表演得越来越精彩,展示出天赋的歌唱和表演才能。

露西又在排练一出新的剧目。她给我来信了,说非常想念我们。

“我们”究竟指的是谁呢?是萧氏父子?还是萧伯纳和爱德华?萧伯纳却故意没有说明。

最后,爱德华只好坦白了:

乔治,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露西!你行行好,在她面前替我多说说好话吧!

萧伯纳为了知己,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他向姐姐去信,不断地描述爱德华如何英俊,称赞他才华横溢,并请求露西在伦敦为爱德华的小说寻求可以合作的出版社。

萧伯纳与爱德华还商定:“在我们20岁的时候,就会把来往的书信全部焚毁。”

因此,他们总是毫无顾忌地互相发表坦率的意见。这种通信决斗将带来美好的结局,因为这大大地锻炼了他们的写作水平。

发表处女作惹风波

1874年,18岁的萧伯纳迈出了走向文学道路的第一步,尝试着向杂志投稿。

因为长期与爱德华进行通信决斗,萧伯纳对写作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有一次,他参加完一次穆迪和桑基的复活祈祷大会后,在与爱德华讨论宗教问题的时候,萧伯纳一连写了好几页纸向他阐述自己的无神论观。

爱德华被萧伯纳大胆而叛逆的思想所震惊,他给萧伯纳回信说:

乔治,爱尔兰虽然现在不像中世纪那样,但是基督教仍然占据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几乎所有的爱尔兰人都信奉基督教。很显然,尽管你的无神论有着科学的道理,但是仍然会遭到人们的反对和排斥。

不料,爱德华的回信,却更激起了年轻的萧伯纳的叛逆心理,他产生了一个念头:干脆将自己的宗教观向公众宣扬一下:“什么事总要有人第一个站出来做,就让我来当这第一个吧!”

于是8月份,萧伯纳把自己清新、科学的宗教观整理了出来,认认真真地誊写清楚,装在一个大信封里,上面写上:《游世杂志》收。厚厚的信件,让他付了两倍的邮资。

《游艺杂志》的编辑们看了这篇批驳《圣经》、宣扬无神论的文章,一个个都被惊呆了,但是,他们又不得不佩服作者睿智的评议、严密的逻辑和辛辣的幽默。

但是,他们还是怕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观点会遭到社会的诽谤,从而使杂志社受损,于是决定给作者退稿,并给这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写了一封退稿信。

9月,萧伯纳就收到了退稿信,他不屑地把它扔进了垃圾箱。回到桌旁,把退回的稿件又装进了一个新信封,然后又寄给了《公论杂志》社。

《公论杂志》是一个比较开放、思想进步的杂志,编辑们一直不满意都柏林这种落后而死气沉沉的气氛,早就想发掘出一些能够让人们眼前一亮的思想清新、文笔泼辣的年轻的作者。

这时,编辑们读着萧伯纳的文章,不由都拍案叫绝:“犀利、幽默、胆大、机智!”

文章终于被发表了。大多数作家在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著作被刊登时,总会感到激动。萧伯纳却没有这种光荣的感觉。文学对于他是那么自然,使他意识不到自己的特长。他说:“那并不比水在我嘴里的味道更令人兴奋。”

萧伯纳认为,如果杂志上刊登他所画的图画,或者如果他站在台上,在正式管弦乐队的伴奏中演唱歌剧,那将会是一件大喜事。但是,现在只不过是写写东西,谁都会写文章的。

按照当时的年龄,他是应该上大学的。但是萧伯纳对学校不感兴趣。他的知识得益于自学。在文学方面他钻研过狄更斯、莫里哀的作品,读过雪莱的全部散文和诗歌。雪莱是他青年时代崇拜的神圣人物。

在音乐方面,萧伯纳钻研过莫扎特的作品。莫扎特使他知道:艺术作品怎样才能达到力量、风雅、美和庄重的最高度,而同时又不矜持或标新立异。贝多芬和早期瓦格纳的作品也对他产生过影响。

在语言方面,萧伯纳除了英语外,他还懂德语、拉丁语、意大利语,并略知一些西班牙语。

但是,这篇文章却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这天,萧伯纳下班刚回到家里,一进家门便被父亲堵在了客厅里。

“乔治,你在《公论杂志》上刊登了一篇文章?”

萧伯纳不以为然地回答:“是啊!没什么,也就没告诉您。”

“是批驳《圣经》的?”

“是啊!爸爸,其实在家里我早就对您讲过这些了。”

萧卡尔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了,他跺着脚嚷道:“哎呀!你这孩子!你几个伯父正在爵士家里,专门就你这篇文章召开家族会议,并说要处罚你这个萧家的叛逆。”

家族会议只是在全族准备处置家族中的败类时才开。萧伯纳虽然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引起人们的一些不满和抗议,但没想到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心里不由也吃了一惊。

但他这时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大小伙子了:颀长的身材,健美的体格,这是从小坚持体育锻炼的回报;一双深邃而沉静的大眼睛闪烁着穿透一切的光芒;嘴唇紧抿,显示着成熟、坚定和不屈。

萧伯纳一转念间就坚定了自己的意志,他昂着头安慰父亲:“爸爸,你不用担心。我没有做错什么,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世界已经进入19世纪了,再不会有强逼别人信仰上帝的事了。”

萧卡尔急得直皱眉,但他没有一点办法,因为儿子的这些思想,其实是他们一脉相承的。萧伯纳的伯父曾经以下流的言辞嘲笑宗教,他的母亲曾经以冷淡的态度拒绝宗教信仰,而父亲在努力宣传宗教的严肃工作中,无时不添上一个滑稽的“倒高潮”效果。萧卡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脚步沉重地回自己的卧室了。

睿智而叛逆的萧伯纳在窗前站了很久,他凝望着黑夜中的苍穹,自言自语地说:

上帝根本就不存在!否则为什么好人总是如此贫穷、艰难,而作恶多端、狡诈冷酷者总是享受着荣华富贵?上帝的公平体现在哪里?根本没有上帝,有也早就死掉了,我们能相信的,只有我们自己!

他坦然地等待着家族会议对他作出处罚,心里也做好了准备:“我决不会屈服,我没有错!”

伯父们终究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的措施来惩罚萧伯纳,或许他们也被这个年轻人的观点说服了,或许他们认为到时可能会被驳得下不来台。总之,只是虚张声势一番,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风波过后,萧伯纳的信心和勇气比以前更坚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