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西南联大物理系

1937 年,震惊中外的“七七”事变爆发了。

7 月 29 日,北平(即北京)沦陷。这以后,邓稼先除读书之外,开始和一些同学聚会,谈论国家的命运和前途。

根据当时日本军部的规定,凡是中国老百姓从日本哨兵面前走过,都要向其行鞠躬礼。血气方刚的邓稼先,对此怒火满腔。他宁肯绕道走冤枉路, 也不去干这种事情,他决不让别人任意玷污他的人格和尊严。

一天,父亲的一位朋友夹着伪政府的公文包到邓家来了,一贯温文雅的邓以蛰教授竟勃然大怒,严厉质问他是干什么来的,那人羞惭的不知所对。教授大声喝斥他:“你给我出去!”这一声把正南房里看书的邓稼先兄弟惊呆了。这件事,给邓稼先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从此后,邓稼先更加仇恨日寇,热爱中华,关心社会;同时,认真读书, 刻苦用功,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由一个不懂事的顽童,变成了一个有抱负的青年人了。

邓稼先时常去转旧书摊,寻找那些被伪官方禁读的书籍。有的小书摊主每当看见他这边走过来时,便赶紧把藏在下面的书准备好。邓稼先在摊前装模作样地随手翻书,摊主便轻声说:“小兄弟,今天有你的书。”他就会挤挤眼满意地微笑起来,好象又得到了一袋粮食。

邓稼先在中学时已经朦胧的意识到,要救我们的国家,必须有知识,有本领,所以他学习成绩提高很快。

邓稼先在高中一年级时,已经能够吃力地阅读外文小说。时常去思考人生和社会问题,和一群思想激进的同学一起聚会,议论天下大事,相互影响,

彼此激励,思想越发成熟。

有一次,日军逼着市民和学生开会游行庆祝他们的胜利。会后,邓稼先扯碎了小纸旗,扔在地上踩了一脚,被狗腿子发现了。这时因崇德中学停办, 邓稼先已重回志成中学念高三了。

事情终于向志成中学校长提了出来,校长把事情搪塞过去了。后来他知道是邓稼先干的,便来到邓宅,对邓以蛰说:“邓先生,邓稼先的事早晚会被人密报的,这样下去怕是太危险了,想个办法赶快让他走吧!”

邓以蛰看到事情已经到了无法可想的地步,只好让邓仲先带着稼先绕道国外到昆明去避难。

邓稼先在临行前,骑自行车驮着 10 岁弟弟槜先,绕过了东四牌楼、景山、故宫、北海、西四,默默地告别美丽的北平。

临行前的晚饭很丰盛,但谁也吃不下去,父亲坐在一把老式木椅上,以从未有过的眼光看着稼先,过了很久,才平和而坚定地说:“稼儿,以后你一定要学科学,不要像我这样,不要学文。学科学对国家有用。”邓稼先把这句话一下子就印在脑子里了。

邓稼先和小弟站在院子门口,他深沉地对槜先说:“毛弟,现在我只有仇恨,没有眼泪。”年青的邓稼先,已经被环境逼得一名爱国主义者,这作为一条主线决定了他一生的道路。

1940 年春末夏初,他们姐弟二人随汤、熊两位同行的教授夫人和孩子乘船南下,第一站是上海,住在胡适家里,不久,他们又结伴乘船南行经香港到越南海防。

经过海防,再到河内,走通往老街的道路,进入中国国境,在 1940 年夏到了昆明。

邓稼先到昆明后不久,又遵从父命,到了四川江津,他的四叔邓季宣当时在四川江津国立第九中学任校长。他插班入高三,于 1941 年 7 月在国立九中高中毕业。

中学毕业后,邓稼先到重庆去考大学,正遇到日军飞机轰炸,一颗炸弹在离他们很近的江面炸开。他终于明白,大后方竟是这样不安全。一个弱国, 备受欺凌,是没有平安日子可言的。

1941 年秋,邓稼先考上了西南联大物理系。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是原来的

北京、清华和南开三所大学在 1937 年南迁后合并办起来的一所学校,名教授聚集,是当时的最高学府,校舍简陋,分散在昆明市的几个地方。

联大物理系的师资力量很强,有叶企荪、吴有训、赵忠尧、饶毓泰、周培源、吴大猷、王竹溪、张文裕等许多知名学者。邓稼先的大姐夫、知名教授郑华炽也在联大物理系执教,并于 1944 年初接任物理系主任。邓稼先有他的经常指导,获益良多。崇德中学的好友杨振宁也是联大物理系高年级的学生,在学习上常帮助他。

联大对学生的学习要求十分严格,就连写阿拉伯数字的斜度多少都有要求。联大校歌的歌词中有“绝徼移栽桢干质”(意思是说在边塞城市培育栋梁之材)以及“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句,说明名师严教使这所学府培养出大批的杰出人才。

联大的学生宿舍又透风又进雨,每间宿舍住 40 个人。学生一律睡双层木板床,两张床前有一个长条桌,桌子下面有一块板子放东西。学生们大都很穷,有些人到 12 月份还只穿一条单裤。宿舍里只有油灯,点一根灯草。邓稼

先的幸运在于他有大姐的照顾,可以看看电影。

食堂平价米的砂子多得可以用砂子打着玩。盛饭时第一碗盛满了,去盛第二碗时,就没有饭了。学生们在大棚子里吃饭,刮起风来,砂子饭上又浇上一层,同学们戏称为“八宝饭”,每月只能靠两次打牙祭(改善生活)饱餐一顿。

教室的房顶多是铁板做的,下起大雨时,犹如重锤打铁,老师讲课的声音就完全听不见了。教室里没有课桌,只有带扶手的椅子。敌机轰炸时,警报一解除,学生们就回来上课。在这种环境里,培养出大批人才,靠的是志气,好的教师和校风。

邓稼先有一次借到一本难得的书,他将全书重要的地方一字不漏地誊抄下来。他还和江泽阶同学一起背牛津英文字典,肯用笨功夫。他还喜欢和杨振宁一起念古诗,用古诗来陶冶情操。

邓稼先在学习探讨中非常大胆,基础课学得很扎实。他特别喜欢听科学家的故事,如数学家阿贝尔、科学家居里夫人等,还喜欢听外国名著,如《双城记》、《冰岛渔夫》、《简爱》、《基督山伯爵》等。他发现了好的电影片就推荐给同学们看,如《翠堤春晓》、《寒夜琴佻》、《北非谍影》、《大独裁者》等。他看了《碧血黄沙》后,把目光转到饥饿和战争方面,投向了有普遍意义的社会矛盾的深层。

邓稼先还和一个北京来的新生吴鸣锵成了好朋友,他反复叮嘱小吴要多看教学参考书,常常给小吴讲碰撞、虹吸等物理概念。

邓稼先到三四年级的时候,经常到虞福春老师那里要新华日报,有时也看些进步的杂志。他越来越多地和进步同学、地下党员往来。

1944 年底,邓稼先在和他志同道合的同学们的讨论中十分坚定地说:“看来(救国的)关键是政治”。

在 20 岁前后,邓稼先的头脑中溶入了革命的民主主义思想。他在思想上完成这种飞跃的动力,仍然是爱国主义精神。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和专制,是他思想成熟的客观环境,经过周围朋友中的共产党员转给他的影响和教育, 是他在世界观上跃升的推动力和指路灯。

1945 年 8 月,日本政府正式宣布投降,抗日战争取得了最后胜利。邓稼先也从西南联大物理系毕业了,他在昆明培文中学和文正中学教了一年数学,以等候机会返回北平。

1945 年 12 月 1 日,昆明爆发了震惊大后方的“一二·一”惨案。邓稼先积极参加了这个运动,并经过好友杨德新介绍加入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