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舷梯为什么只有总统和夫人俩人走下来?机场上没有红地毯,没

有雀跃的群众,天安门广场也空荡荡⋯⋯

一九七二年二月十七日,尼克松总统在同国会的领袖门进行简短的告别会见以后,来到停在白宫草坪上的直升飞机前面。这一天,天气严寒,冷风刺骨。他引用了乘“阿波罗十一号”宇宙飞船登上月球的第一批人在月球的纪念碑上留下的话:“我们是为了谋求全人类的和平而来的。”他用这句话作为他访华旅行的开端。

中美两国隔着太平洋遥遥相望,相距一万二千英里。在时差上,中国的北京时间比华盛顿时间早十三个小时。特别重视电视的神奇作用的尼克松已经下令对电视转播作了精心的计划安排。每天上午的活动可以在晚上电视的黄金时间传到美国,晚上的活动又可以在早晨的电视上作实况转播。因而, 特意安排到达北京的时间是二十一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分,也即是美国东部标准时间星期日晚上十点三十分,正是电视观众最多的时刻。

为到达北京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尼克松和办公厅主任霍尔德曼早已决 定:当电视摄像机拍摄尼克松走下舷梯第一次和周恩来见面与握手时,为了突出这个镜头的重要,镜头里美方应该只有总统单独一个人。他要纠正一九五四年杜勒斯拒绝同周恩来握手的失礼行为;此时,不能有其他美国人在电视镜头中出现而分散观众的注意力。就连罗杰斯和基辛格这样的人物,也被告诫要留在飞机上,直到总统与周恩来握手结束。但是,霍尔德曼还是不放心,还特别委派一名强壮高大的副官待总统一走出机舱就挡住飞机的通道。

二月二十一日,北京也是天气阴冷。尼克松乘坐的“空军一号”专机飞到北京上空时,正巧太阳冲出了厚积的云层照射到大地上。尼克松从舷窗向外眺望,田野是一片灰黄,小村镇就象他看过的图画里中世纪的村镇一样。十一点二十七分,飞机平稳地停定在候机楼前。舱门开了,尼克松和穿

红外衣的夫人走了出来。他觉得,机场的欢迎是冷调子的,没有欢呼雀跃的群众,没有迎接国家元首的红地毯。只有一面美国国旗,和一面五星红旗并排在机场上空飘扬。但是,三百五十人组成的仪仗队却给人很深的印象。

尼克松事后在回忆录里是这么记述这一历史时刻的——

周恩来站在舷梯脚前,在寒风中不戴帽子。厚厚的大衣也掩盖不住他的瘦弱。

我们下梯走到快一半时他开始鼓掌,我略停一下,也按中国的习惯鼓掌相报。

我知道,1954 年在日内瓦会议时福斯特·杜勒斯拒绝同周握手,使他深受侮辱。因此,我走完梯级时决心伸出我的手,一边向他走去。当我们的手相握时,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开始了。

我被介绍给所有中国官员,然后站在周的左边,其时军乐队演奏两国国

歌。在共产党中国心脏的刮风的跑道上,《星条旗歌》在我听来从来没有这么激动人心。

当年拍下的纪录影片确实表明,穿大衣的尼克松与其穿红大衣的夫人帕特两人走出舱门以后,身后不再有人跟随出来,不象往常国家首脑来访时常见的,代表团成员及随员们会尾随着元首沿舷梯鱼贯而下。长长的舷梯只有尼克松与夫人两人迈步走下来,仿佛偌大的“空军一号”专机只载着他们俩人。待离地面还有三、四级台阶,尼克松已经微笑着伸出他的手,周恩来那只手也伸了出来。俩人紧紧地握着手,轻轻地摇晃着,足足有一分多钟。周恩来说:“总统先生,你把手伸过了世界最辽阔的海洋来和我握手。二十五年没有交往了呵。”

待尼克松和周恩来的历史性握手圆满结束,随着通讯卫星向全世界实况播出,这时,罗杰斯、基辛格、霍尔德曼等代表团成员,才获准涌出机舱, 走下舷梯。

军乐队奏起了《星条旗歌》和《义勇军进行曲》。

周恩来陪同尼克松检阅仪仗队。仪仗队的士兵一个个身材高大健壮,衣着笔挺,精神抖擞。周恩来和尼克松在长长的威武的队列前踏着节奏鲜明的步伐走过时,每个士兵都神态昂扬地微微转动着头,行着注目礼,使人觉得庄严、肃穆、兴奋。

周恩来和尼克松同乘一辆防弹红旗高级轿车进城。当车队驶至长安大街时,尼克松心里还满以为真正的欢迎仪式可能在天安门广场等待着举行。尼克松在白宫作访华准备时,观看过天安门前人山人海向毛泽东欢呼的纪录片镜头,给他留有极深的印象。他在飞机上曾经想过,要是他受到天安门广场上人山人海的欢迎,那么,盛况将不亚于他在贝尔格莱德和布加勒斯特受到的接待。可是,车队通过天安门广场时,广阔的广场空无一人,据说许多行人被挡在横街小巷里。尼克松的希望落了空。他的心情有点黯然。他注意到连大街也是空的。

这时周恩来,一一将天安门广场的主要建筑指给尼克松看:“这是天安门城楼,毛主席在这里会见群众。那是人民大会堂,人民代表开会的地

方⋯⋯”

尼克松“哦、哦”应着,看着窗外。他是觉得有点冷淡;但是,外表没有明显地流露出他内心的感觉。

尼克松下榻在钓鱼台国宾馆。周恩来的夫人邓颖超在宾馆等候。尼克松与基辛格及白宫来的工作人员住在十八号楼;罗杰斯和国务院的人员住在不远处的一幢稍小的六号楼,基辛格前两次来访时在这幢楼住过。尼克松从住处的安排体察出周恩来很熟悉美国国情,知道美国行政机构内部奇怪的相互制约和平衡。到达宾馆后,大家在会客厅摆成大圆圈的沙发上就坐,周恩来在叶剑英、姬鹏飞、乔冠华等官员的陪同下,一一招呼了美国代表团的每一个成员,他在寒暄中还经常开几个玩笑,显出自信与轻松。让尼克松第一次

亲自领略了周恩来的风度。

在吃丰盛的午宴时,尼克松表现出他使用筷子的熟练技巧,这是他大半年来着意苦练的结果。

午宴结束后,尼克松一行人各自回住房去盥洗。刚一会儿,周恩来来找基辛格。他俩在会客室刚见面,周恩来不像往常一样先开开玩笑,直接说: “毛主席想会见总统,请你也一同去。”

毛泽东要会见尼克松,这还是有所准备的;基辛格却没有料到安排得那么快,他内心还是很高兴,却控制住没有明显流露出来。他想到周恩来没有提到请罗杰斯国务卿一块去,却不打算问,他想到的是自己能干的助手洛德, 便问:“我能否带助手洛德去作记录?”

周恩来点头同意了,语气有点急:“主席已经请了总统,主席想很快就和总统见面。”

基辛格认为毛泽东和他所蔑视的历代皇帝一样深居简出,神秘莫测。据说,没有人能事先和他约定见面的时间,他的召见都是突如其来的。因而, 基辛格马上去请尼克松。那时,尼克松正想洗一个淋浴。

尼克松久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早在今年元月,黑格到中国为他访华作先遣安排,周恩来就未能明确肯定毛泽东要会见他,这一直使他心存不悦。这次在华盛顿动身启程上飞机,罗杰斯国务卿一进机舱就很关心他说:总统, 我们应该很快地同毛会见,并且我们不能陷入这样的境地,即当我们会见他时,他高高在上,好比我们走上阶梯,而他却站在阶梯的顶端。

当基辛格气喘吁吁地走进房间告诉尼克松,说周恩来在楼下,毛泽东现在就想在其住处会见尼克松,他的顾虑才打消了。

毛泽东自从二月十二日那天病危休克抢救过来之后,一直卧病在床不 起;但是,他却很清楚地记得二月二十一日这天尼克松访华抵京。二十一日这天,毛泽东的病情有了好转。上午,他睡醒之后,就好几次叫人打电话询问尼克松的专机飞到哪儿啦,什么时候飞抵北京。中午十一时许,了解到尼克松的专机即将在北京机场着陆时,毛泽东即刻嘱咐:“快给总理打电话, 告诉他请总统从机场直接到游泳池来,我立刻会见他。”

电话打给周恩来时,周正在从机场出来的路上。到了钓鱼台,周一获知毛泽东马上要见尼克松,当即作了安排,通知了基辛格。

毛泽东刮胡子、理发、更衣之后,被搀扶进会见大厅坐好。当时,毛泽东的体质还很虚弱。医疗组的全体专家、护士都集中起来了,一切急救设备都已备齐,置放在大厅周围。大家坚守岗位,处于“一级战备”状态。连强心剂都抽到了针管里准备着,以防万一。可以想知,毛泽东是以惊人的毅力与疾病作斗争而和尼克松会见的。

毛泽东在会见尼克松后,健康日渐恢复,各位医疗专家陆续返回原单位, 这一次医疗组的工作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