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血染旅顺口

果然,1894 年初夏,中国落入了日本预谋的所谓“代为戡乱”的圈套。此前,朝鲜当局向清政府乞援,要求派兵镇压东学党人领导的农民起义。日本驻朝鲜代理公使杉村浚按照东京指示,诱劝请朝驻朝鲜通商大臣袁

世凯采取积极行动,并声言日本无意干预此事。

值时,负责中国外交的李鸿章信以为真,遂于 6 月初派兵东渡赴朝。日本获悉北京的情报后,马上以书面形式通过了出兵朝鲜保护使馆和侨

民的决定。6 月 5 日,又正式成立了有参谋总长、参谋次长、陆军大臣、海军司令部长等参加的战时最高指挥机关——大本营。因此,当清军协助朝鲜当局扑灭东学党起义时,已有 8000 名日本兵出现在朝鲜土地上。

7 月 23 日,日军攻入朝鲜王宫,成立以大院君李昰为首的亲日傀儡政权。

7 月 25 日,亲日的大院君宣布废除中朝两国间所有商约,并“授权”日军驱逐中国军队。

同日拂晓,中国军舰“广乙”、“济远”在朝鲜牙山口外的丰岛海面遭到日舰突袭。中国租用运兵的英商轮“高升”号被击沉,遇难的中国士兵达700 余人。

  1. 月 29 日,日军再次袭击驻扎在牙山东北成欢驿的中国军队。

  2. 月 1 日,清廷被迫下诏宣战。同一天,日本天皇也下诏宣战。至此,

    日本蓄谋已久的对华战争便由不宣而战转为正式开战。由于这一年按中国旧历年是甲午年,这场战争就以甲午战争之名载入史册。在日本,则被称为日清战争。

双方宣战后,尽管清政府频频调兵遣将,但日军仍按其既定方针,光是平壤冒险成功,接着挑起黄海大战,遂后便把战火烧到中国境内,相继攻陷全州、大连湾、旅顺口、九连城、海城、威海卫,直至 1895 年 2 月全歼北洋海军,4 月 17 日威迫清廷议和代表李鸿章在《马关条约》上签字画押。

战争结束时,日本侵略者像屠夫似的带着中国的血和肉狂笑着去了。 清朝统治者,尤其是慈禧一伙似乎只觉得虚惊了一场。而中国人民,特

别是那些饱经战火摧残的人们,则永远记下了日军犯下的暴行。血染旅顺口,可谓日军滥杀无辜的一个缩影。

那是 1894 年 11 月 21 日,日军攻陷了旅顺市区。面对上自白发苍苍的老人,下到嗷嗷待哺的婴儿,这些丧心病狂的入侵者,竟兽性大发,进行了四天三夜的野蛮大屠杀。

许多目击者记下了当时的一幕幕惨景——

有位叫艾伦的英国海员在《旅顺落难记》一书中这样描述道: “在我周围都是狂奔的难民。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日本兵追逐逃难的百

姓,用枪杆和刺刀对付所有的人,对跌倒的人更是凶狠地乱刺。⋯⋯日军很快地遍布了各街,击毙所有遇见的人。在街道上行走,脚下到处踩着死尸, 而且遇见成群的杀人凶手的危险的可能性每时每刻都在增加。我一再地目击日本兵的残杀行径,并屡次看见他们用排枪向胡同里扫射。”

“在一家钱铺柜台的木栅栏尖上,插着无数人头。地板上的血有三寸厚, 尸体重重叠叠。更残忍的是,日军将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孩活活钉死在墙上。那零零星星的手、脚、头,到处都是,日军还把许多逃难的中国人逼到大坞后面的水泡子里,然后用洋枪打,刺刀捅,尸体一层层,水湾子变成一片血

海。”

“天已经黑了⋯⋯屠杀还在继续进行着,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枪声、呼喊声、尖厉的叫声和呻吟的声音,到处回荡。街道上呈现出一幅可怕的景象:地上浸透了血水,遍地躺卧着肢体残缺的尸体,有些小胡同简直被尸体堵住了。死者大部是城里人。”

艾伦的这段记载,今天读来仍令人发指!

一批西方新闻记者,如英国《伦敦时报》记者柯文、《黑白画报》记者兼画师威利阿士、美国《纽约世界》记者克里曼等也是日军屠杀的目击者。克里曼在 11 月 24 日从旅顺发回国内的一篇颇为著名的通讯中写道:

“我亲眼看见旅顺难民并无抗拒犯军。日人谓枪弹由窗及门放出,尽是虚语。日兵并不欲生擒。我见一人跪于兵前,叩头求命,兵一手以枪尾刀插入其头于地上,一手以剑斩断其身首。有一人缩身于角头,日兵一队放枪弹碎其身。有一老人跪于街中,日兵斩之,几成两段。有一难民在屋脊上,亦被弹死。有一人由屋脊跌下街心,兵以枪尾刀刺插十余次。”

“战后第三日,天正黎明,我为枪弹之声惊醒,日人又肆屠戮。我出外看见一武弁带兵一队追逐三人,有一人手抱一无衣服之婴孩,其人急走,将孩跌落。一点钟后,我见该孩已死,二人被枪弹打倒。其第三人即孩之父, 失足一蹶,一兵手执枪尾之刀者即时擒住其背。此虽谓之战,惟不过野人之战而已。⋯⋯日本统师与其分统,非不尽知连日屠杀。⋯⋯”

除新闻记者外,还有一些欧美的武官也记下了屠杀的场面。美国海军上尉欧伯也在给该国政府驻日公使谭恩的报告中写道:

“我亲眼看见一些人被屠杀的情形。这些人本来是可以作俘虏的,他们不但没有抵抗,而且显然是没有武装的,⋯⋯我又看见一些尸体,双手是绑在背后的。我也看见一些被大加屠割的尸体上有伤,从创伤可以知道他们是被刺刀杀死的;从尸体的所在地去看,可以确定地知道这些死的人未曾抵抗, 我看到了这些事情,并不是我专为到各处看可怖的情况才发现的,而是我观察战事的⋯⋯途中所看到的。”

英国《泰晤士报》也根据其本国武官的报告和记者的报道,说“日本攻取旅顺时,戕戮百姓四日,非理杀伐,甚为惨伤。又有中兵数群,被其执缚, 先用洋枪击死,然后用刀肢解。⋯⋯日本士卒行径残暴如此,督兵之员不能临时禁止,恐为终身之玷。”

就是包括某些日本人也留下了本国军队大屠杀的自供。一个名叫向野竖一的日谍在 11 月 19 日的日记中记述到:日军由营城子向旅顺进攻时,军官下达了“见敌兵一人不留”的命令。日军步兵第三联队十兵路过民家,见“有士人二”,“遂进去击杀之,鲜血四溅,溢于庭院”。“师团长(山地元治) 见此景⋯⋯表示今后不许轻易对外泄漏”。旅顺大屠杀后不久,向野还在一次内部谈话中透露:在旅顺,山地将军说抓住非战斗员也要杀掉。他下达了“除妇女老幼外全部剪除之命令。旅顺实在凄惨又凄惨。旅顺口内确实使人有血流成河之感。”

那些旅顺大屠杀的幸存者,更以自己的亲身体会揭露了日军的暴行。有位叫苏万君的幸存者在数十年后悲愤地回忆道:

“甲午战争时,我亲眼看见日本鬼子把中国同胞抓到后,用绳索捆绑起来,逼到大医院前砍头后,把尸体推到大泡子里,水泡子变成了一片血海。当时西大街家家户户都敞着门,里面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日本帝国

主义犯下的滔天罪行,我永远也不能忘记。”

一个参加过抬尸的水师营老人王宏照描述说: “一天鬼子用刺刀逼着我们抬着四具尸体往旅顺走。看见旅顺家家户户

都敞着门,里面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掉了头,有的横倒在柜台上,有的被开膛,肠子流在外面一大堆,鲜血喷得满墙都是,尸体把街都铺满了。”另一个被日军强迫收埋过死尸的老人鲍绍武也说:

“日本兵侵入市内,到处都是哭叫和惊呼声。日本兵冲进屋内见人就杀。当时我躲在天棚里,听到屋里一片惨叫声,全家被杀了好几口。我们来参加收集尸体时,看到有的人坐在椅子上就被捅死了。更惨的是,有一家炕上, 母亲身边围着四五个孩子,小的还在怀里吃奶就被捅死了。”

日军在旅顺四天三夜的野蛮大屠杀,当时就遭到世人的谴责。《世界》杂志说:“日本是披着文明的皮而带有野蛮筋骨的怪兽。日本今已摘下文明的假面具,暴露了野蛮的真面目。”就连起初支持日本的英国法学权威胡兰德博士也在其所著《关于中日战争的国际公法》一书中抨击道:“当时日本官员的行动,确已越出常轨。⋯⋯他们除了战胜的当天以外,从第二天起一连四天,野蛮地屠杀非战斗人员和妇女儿童。⋯⋯在这次屠杀中,能够幸免于难的中国人,全市中只剩三十六人。这三十六人,完全是为驱使他们掩埋其同胞尸体而被留下的。他们帽子上粘有‘勿杀此人’的标记,才得免死。”

国际舆论的压力,确使日本政府有点惊慌。为了欺骗世人,陆奥宗光曾就旅顺大屠杀发表了一个声明,他一方面为日军的暴行辩护,说什么外国记者关于旅顺惨案的报道“是大加夸张渲染以耸人听闻的”,一面又谎称“旅顺陷落时,中国士兵看到公开抵抗是无用了,便抛弃他们的军服,穿上平民衣服,把自己化装成这个地方的和平居民的样子。”“在旅顺被杀的人大部分被证实是化装的兵士。这些事实的证据是:在所见的尸体上,差不多里衣全都有一些军服上的东西。”陆奥宗光的这个声明当然是不能掩盖其罪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