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血洒狼牙山

马宝玉带领战友们走了不远，猛抬头发现在峰顶下面的一座小庙前，有一根天线高高地耸立着，他明白那是伪装的指挥所，故意暴露给敌人看的。敌人很狡猾，在“扫荡”根据地的过程中，始终找不到八路军的主力决战， 便利用破获八路军的无线电来跟踪八路军。我八路军也将计就计，或建天线或找几个战士背着电台，引着敌人的大部队漫山遍野地转圈子。敌人上了几次当，已有所察觉。想到这里，马宝玉拾起一块石头往他们前进的方向划了一个路标。然后领着战友们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他们遇到山下峡谷王庙子村的农民冉元同。他是战斗打响后，背着一个八路军伤员上山隐蔽的，谁知， 当他把伤员安置在一个山洞里出来不久，就被敌人发现了，为了把敌人引开， 他跑上了狼牙山。马宝玉看到他说：“老乡，敌人追上来了，快找个地方去躲一躲。”冉元同也对马宝玉他们说：“同志们，前边有个山洞，很安全， 我领你们去躲躲。”

“不用了，谢谢你，我们还要打鬼子。”马宝玉谢绝了他的关心，又带领全班继续向上攀登。这时，胡福才回头一看，敌人果真爬了上来。

敌人爬到了叉路口，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知该往哪里去追。这时，一个敌军官发现了马宝玉画的路标，忙对日军指挥官说：“八路军朝顶峰跑了， 快追！”

老奸巨滑的日军指挥官拄着指挥刀正喘粗气，他眼珠子转了几转，看着石壁上的路标，冷冷地一笑：“哼哼，声东击西的，那边的追。”说完，他把指挥刀指向主力部队和群众转移的方向，随着他的号令，敌人开始向北前进。

马宝玉看见敌人没有朝着他画的路标走，而是向主力部队转移的方向而去，忙对战友们说：“开枪，把敌人吸引过来。”

六班战士们端起枪，朝着敌人方向开了火，日军指挥官发现枪声，忙端起望远镜往山上观察，他从望远镜里发现了小庙和庙顶上那随风摆动的天线。他明白，无线电只有八路军团以上的机关才会有，他仿佛发现了八路军的主力就在山顶，赶忙一边指挥部队掉头往南，一边说：“八路的指挥所， 给我冲。”

敌人调转屁股追了上来。马宝玉见鬼子上了钩，一边领着战士们继续朝顶峰攀登，一边端起枪，随着枪响，走在前边的一个日军翻进深谷。战友们依托岩石和树木，边射击、边攀登，敌人有的中弹送命，有的踏落了山石而坠入深谷，有的攀断岩石中的小树摔下了山。

马宝玉领着战士们爬着、爬着，觉得眼前格外明亮起来，原来，他们已快爬到顶峰了，爬在前面的胡福才突然叫道：“班长，前面已经没路了！” 马宝玉一看，只见一道断崖把羊肠小道切断了，胡福才见石缝里伸出几棵小树，就用手抓住试了试，谁知他一用力，就把小树连根拔起来了，若不是马宝玉在一旁拉住了他，胡福才险些跌进山崖。

“班长，让我先上去。”胡德林说完，抓住几根藤条，像猴子一样攀了上去。随后他解下背包带拴在一棵树上，把战友们一个一个地拉了上来，六班战士们登上了狼牙山的顶峰——棋盘陀。

棋盘陀顶峰只有方圆几米的地盘，悬崖边有一块饭桌般大的石头，石头上面刻着一副棋盘。相传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山并不高，也不怎么陡，有一天，两个老人云游到了这里，就在这块石头上下棋，一个放羊的小孩看见他

们俩，便放下羊鞭走过来观看，其中一位老人掏出一颗黄杏给小孩吃了。那个小孩在一旁观看得入了神，不觉得渴也不觉得饿，只见身边的树叶子一阵变青，一阵又变黄，过了不知有多长时间，两位老人才下完这盘棋，其中一位对小孩说：“不早啦，快回家吧！”小孩这才想起去找羊鞭，可是羊鞭子早已烂掉了，他发现自己的胸前飘着很长的胡须，山峰也变得又高又陡，羊群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连忙辞别两位老人下了山。但他已找不到自己的家了，他四下一打听，又大概地算了一下，从他上山到现在，人间已过了几千年。棋盘陀由此而得名。

宋学义看了看那个棋盘，对葛振林说：“副班长，咱俩也来杀一盘。” 葛振林正密切注视着山下的敌人，听到宋学义喊他下棋，忙说：“现在

下棋不是时候，等到咱们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咱俩再到这里来好好地下它几盘。”这时，敌人像疯狗一样追了上来。

马宝玉说：“同志们，快抢占牛角壶！”牛角壶位于棋盘陀的右侧，异常险要，一对尖刀似的山峰直插云天，活像一对大牛角。

“马班长，你们去不得，那里可是条绝路！”紧跟着上来的冉元同急忙对马宝玉说：“快跟我来，往山梁左拐，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绕到山背后。”

战士们再次谢绝了冉元同的关心，抓住石缝里伸出来的小树，踏着突出来的岩石，又向牛角壶攀登。敌人也紧紧地追了上来。马宝玉看了看四周的地形说：“我们在这里先打敌人一下。”随着马宝玉的一声枪响，一个端机枪的鬼子往后一仰倒了下去，紧跟在他后面的敌人正想上前去扶他，宋学义一个点射，后面的敌人也应声倒下。敌人又遇到了阻击，赶忙调来小炮和重机枪，朝着山上猛烈地射击，整个狼牙山都在颤动，半人高的山草也被打着了，大火弥漫，硝烟滚滚，薰得人眼睛直淌泪水。葛振林的棉袄被烧着了一角也没有察觉。旁边的胡福才捅了他一下说：“副班长，你的棉袄着火了。” 葛振林一看，肩上冒起了火苗，他连扣子也顾不上解开，使劲一撕将军衣一扒扔在地上。

炮火一停，敌人又开始进攻了。马宝玉命令战友们沉着应战，并提醒大家说：“同志们，节约子弹，瞄准了再打！”

日军指挥官好不容易地爬到了小庙那里，他走进小庙里面一看，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堆破砖乱瓦堆在屋角，屋顶上那根天线还在迎风摆动。他感觉到上了当，发疯似地抽出指挥刀，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喊： “给我打！”

山下又集结了 100 多敌人，还有敌机呼啸着掠过山顶。马宝玉率领全班奋力登上了牛角壶顶巅，他们抬头仰望，天空上飘浮着朵朵白云；往四下看去，三面是万丈悬崖，一面是刚才走过的小路，路上已堵满了日伪军。

“八路的，跑不了啦，⋯⋯”崖下的敌人得意地叫喊着。

马宝玉和战友们利用有利的地形，居高临下，一枪一枪地瞄准敌人射击着。敌人又被打得缩了头，宋学义趴在一块岩石上，刚想探出头来，突然一颗枪榴弹带着呼啸飞过来，马宝玉见状大喊一声：“小宋，快卧倒”。说完一纵身扑在了宋学义身上，紧接着第二颗枪榴弹擦过岩石打伤了马宝玉的额头，他顿时觉得两眼发黑，一头栽倒在岩石旁，额头上鲜血直流。宋学义连忙掏出急救包为马宝玉包扎伤口。

马宝玉吃力地睁开双眼，往下面一看，几个敌人又探头探脑地上来了， 他忙推开宋学义说：“快去守住阵地，不能让敌人爬上来。”说完抄起枪朝

下面射击。但是，听到的只是枪击打空的声音，马宝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这战斗打得最紧张最激烈的时刻，子弹却打光了！

葛振林一扣扳机，枪膛也是空的！

胡德林、胡福才、宋学义摸了摸子弹带，子弹也没有了！ “班长，还有手榴弹没有？”胡德林问道：“我们的子弹都打光了。”

马宝玉摸了摸说：“没有了。”正在这时，胡福才意外地发现在他不远的草丛中还有一颗手榴弹，他赶紧爬过去一看，是一颗完好的，他高兴极了，拿起来就要往下扔，被马宝玉拦住并要了过去。只见他用手把手榴弹盖咬掉， 拉半截弦又按了进去，然后别在腰间，战友们立即明白了，这是班长最后的一着。

敌人不见山顶上响枪，胆子又大了起来，他们吼叫着：“八路的，缴枪吧，你们跑不了啦！”乱喊乱叫了一阵后，吱吱喳喳地朝顶上爬来。

马宝玉探头一瞧，急得双眼冒火，他搬起身边的一块大石头，对准敌人的脑袋砸了下去，葛振林也搬起一块 10 多公斤重的石头，狠狠地向敌人砸去。

“好啊！砸吧！”战友们一齐搬起了石头，向冲上来的敌人砸去。刹那间，石头撞击着敌人，直砸得敌人嚎叫着滚下了山。

日军指挥官站在小庙前，看着滚滚而下的石块，看着屹立在顶峰的 5 个八路军战士，气得他都快晕倒了。大“扫荡”前，他曾当着上司的面夸过海口，扬言要把八路军主力彻底消灭。哪知道追了几天，损兵折将，只追到了5 个八路军，他越想越气恼，推搡着退下来的人说：“大大的饭桶，5 个八路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快冲上去，给我抓活的”。说完，挥动着指挥刀指挥冲锋。

敌人越来越近了，马宝玉他们身边能搬动的石头都用光了，顶峰上除了被烧焦的山草和被炮弹炸得的小碎石碴以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杀伤敌人了。几个人看着马宝玉，马宝玉显得异常的镇静。他从容地从腰间掏出手榴弹，手指头紧紧地扣住导火索，高高地举过头顶。大家都明白了，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了。葛振林迈着坚定的步伐第一个向马宝玉靠过去，紧接着， 胡德林、胡福才、宋学义也手拉着手地靠到马宝玉身边，站在那颗高高举起的手榴弹下。5 个人昂头挺胸，脸不变色，心不跳，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4 个人看着班长，喊出了同一个声音：

“拉吧，班长，咱们宁愿死也不当俘虏。”

马宝玉看着这 4 个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炕，共同战斗，共同受党教育的战友。几年来，他们互相勉励，团结战斗、用鲜血凝成了战斗友谊。现在， 在关键时刻，他们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一起，他感到非常宽慰。

敌人越爬越近，几个日军已经爬到断崖边，哇啦哇啦直叫：“八路的， 快投降吧，皇军优待优待的。”马宝玉看着鬼子凶狠残暴的丑相，听着这鬼哭狼嚎的叫声，他的脸涨得通红，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民族的仇恨在他心中升腾、燃烧，他怒不可遏地大吼一声：“小鬼子，老子先优待你们一颗手榴弹。”说完，他拉开了导火索，把手榴弹扔向了敌群，随着“轰”地一声响，几具日军尸体滚下了深谷。

敌人知道六班战士们已弹尽路绝，又组织兵力向顶峰逼近，马宝玉毫不畏惧，立即带领全班战士撤到悬崖边，坚定地对葛振林说：“老葛，我们牺牲得光荣、有价值，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俘虏！”

葛振林深知马宝玉的意思：5 个人中只有他和马宝玉是共产党员，又是正、副班长，他们俩应该给战友们做出榜样。他说：“我们人牺牲了，枪也不能叫敌人得到！”

山崖边已经有敌人的钢盔乱晃了，马宝玉拿起枪，深情地看了一眼后说道：“同志们，砸吧！我们的武器不能留给敌人！”说完，马宝玉把那支从日军手中夺来的“三八”枪摔断并扔下了山谷，葛振林举起手中的枪往石头上摔去，宋学义、胡德林和胡福才也眼含热泪举起心爱的枪，狠狠地摔坏后扔下山崖。

枪，是战士们的生命，从入伍那天起，它就和战士们结成了朝夕相伴的伙伴。行军路上，枕着它睡觉；哨位上，背着它站岗放哨；战场上，握着它英勇杀敌。它伴随着战士们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夺过多少敌人的据点， 打过多少次胜仗啊！每当战斗结束后，战士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枪，给它擦油。战士们爱枪就像爱自己的眼睛一样，战斗中受了伤，战士们都没有流过眼泪， 可是，当他们要亲自毁掉心爱的枪时，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把枪扔进了深谷，马宝玉与葛振林交谈了几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匆匆地写下了几行字。然后，他面带激情地对胡德林、胡福才和宋学义说：“同志们，我和葛振林同志商量了一下，认为你们 3 个人入伍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在党的培养和教育下进步很快，特别是这次反“扫荡”的战斗，证明了你们 3 个人都已具备了共产党员的优秀品质。所以，我和葛振

林同志愿意介绍你们 3 个人入党。这是我俩写的证明，将来同志们找到我的尸体，在我的衣兜里发现这个证明后会吸收你们入党的。现在，让我们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对党的无限忠诚吧！”

胡德林、胡福才、宋学义这 3 位年轻的战士，听了班长那充满深情的话语，不由得心潮翻滚，眼噙泪花。他们明白：是共产党、八路军指引他们走上了抗日的道路，成为一名革命战士，是共产党哺育他们茁壮成长，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他们自己。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他们一直的心愿，现在，这个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崖下又传来了敌人的嚎叫声，马宝玉领着大家一步一步地向悬崖走去。战友们手挽着手，面对凶狠的敌人和深不见底的万丈峡谷，从容自若，毫不畏惧。5 双眼睛发出炯炯的光芒，5 颗赤诚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他们宁愿粉身碎骨，也决不当亡国奴！狼牙山，是他们学习、练兵的地方，在山下，他们吃过多少乡亲们慰问的柿子、核桃；在易水河畔，他们和乡亲们一起春耕、秋收，一起和敌人斗争；他们多少次听分区领导讲古代壮士荆轲的故事，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悲歌，一直回旋在他们心头。今天，他们又在这座山上，与 500 多敌人激战了一天多，消灭了近百名敌人， 胜利地完成了掩护主力部队和群众安全转移的任务。马宝玉从容地整整军帽和八路军臂章，其他人也像他一样整了整衣冠，他们在心中呼唤着：

永别了，可爱的祖国！ 永别了，敬爱的党！

永别了，亲爱的人民、战友、首长！ 敌人爬了上来，他们嚎叫着：“抓活的，抓活的！”

马宝玉像每次向敌人发起冲锋时那样，大喊一声：“同志们，跟我来！” 高呼着口号：

“中国共产党万岁！

中华民族解放万岁！”

第一个纵身跳下了悬崖，葛振林紧跟着马宝玉的身影跳了下去，胡德林、胡福才、宋学义也纷纷跳入茫茫云海之中。

白云停止了游动，雄鹰收起了翅膀，群峰低首，松涛哀鸣⋯⋯5 位英雄壮烈地跳下了狼牙山，那雄壮豪迈的口号声仍在狼牙山久久回荡，经久不息⋯⋯

隐藏在山洞里的棋盘陀寺庙的李老道和隐蔽在另一个洞里的冉元同，看到了这一切。他们流下了热泪。爬上崖头的鬼子看见这一幕也惊呆了。他们怎么也不相信，与他们 500 多人激战了一天的八路军竟只有 5 个人！

是啊，撼山易，撼八路军难呀！

1941 年 9 月 25 日，历史永远地记住了这一天，八路军 5 位英雄在弹尽路绝后，在日军的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接着一个地纵身跳下了悬崖，选择了牺牲。

装备优良，训练有素的日军，自发动侵华战争以来，在国民党正规军前， 往往是所向披靡，势不可挡。今天，他们却以 500 人之多，在 5 个八路军战士面前活不得人，死不得尸，他们也被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战士的自我牺牲精神震撼了。爬上顶峰的日军整整齐齐地排成几列，面向悬崖，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