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华莱士先生——一些人认为人口增加只有在遥远的未来才会带来困难,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孔多塞先生对人类理智的进步所作的概述——孔多塞先生所说的那种摆动何时适用于人类。

上述显而易见的推论是在考察了过去和现在人类的状况后作出的,因此,在我们看来,论述人类和社会的可完善性的一切著述家既注意到有关人口过多的论点,又常常对它掉以轻心,并且总是认为由于人口过多而产生的困难在遥远而几乎无法估计的未来才会出现,就成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甚至认为这一论点的影响力足以破坏他的整个平等制度的华莱士先生,似乎也觉得,在全部土地开垦得象菜园一样,生产物毫无可能进一步增加以前, 不会由于人口过多而产生任何困难。如果情况果真如此,而美好的平等制度在其他一些方面又可以实行,我们就不应当因为预料在遥远的未来会发生困难而压抑追求这个制度的热情。一件这样渺茫的事情完全可以听天由命;但实际情况是,如果本篇论文提出的论点有充分根据的话,那么,这种困难就不是在遥远的未来才会发生,而是近在眼前、马上就要发生的。在从现在到全部土地都变得象菜园那样的耕作进步的每一时期,食物匮乏所造成的困苦将持续不断地强加于一切人(如果人是平等的)。虽然土地的生产物每年会不断增加,但人口的增加要比它快得多,因而过剩的人口必然会由于贫困或罪恶周期地或持续不断地发生作用而受到抑制。

孔多塞先生的《人类精神进步史梗概》一书,据说是在被冷酷地剥夺了公民权(到他死了为止)的压力下写成的。如果他对这本书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出版不抱希望,对它受到法国的欢迎也不怀有希望,那么,他那样依恋同日常经验完全抵触的原理,确实是很奇怪的。他看到世界上最开化的国家之一的人类精神,在开化几千年以后,竟然会在各种可憎恶的、即使最野蛮的

时代最野蛮的部落也引以为耻的感情——恐怖、残忍、恶意、报复心、野心、狂热和放荡等等的骚扰下堕落,他的人类精神必然而不可避免地会进步的想法当会受到极大的打击,以致不管他表面表现得如何,只有靠他对自己的原理的真实性抱有极其坚定的信心,才能经受住这种打击。

这部在孔多塞先生死后出版的著作只是他计划完成的一部篇幅大得多的书稿的梗概。因此,它必然缺乏唯一能证明某一理论真实性的阐述及其应用。如果这个理论应用于实际事态,而不是应用于想象的事态,则只要稍许观察一下,就可以看出,这种理论是完全自相矛盾的。

这部著作的最后一部分论述了人类将如何趋于完善。他说,将欧洲各文明国家的实际人口和土地面积加以比较,并考察一下它们的耕作,它们的产业,它们的分工以及它们的生活资料,我们就会明白,没有许多人以自身的勤劳作为满足自己需要的唯一手段,就不能保持同样多的生活资料,从而不能维持同样多的人口。

他承认不得不存在这样一个阶级,随后又谈到劳动者的家庭完全依赖于其一家之长的寿命与健康,这种家庭的收入是很不稳定的,于是很恰当地说:“因此,不平等、依赖、甚至贫困等现象(它们不停地威胁着社会上人数最多、最勤勉的阶级)的发生有其必然的原因。”这种困难已得到适当而充分的说明,然而他提出的克服困难的方法恐怕不会收到实效。根据对人的寿命的或然率和货币利息的测算,他建议设立一种基金,以保证老年人得到资助,这种基金的形成部分依靠老年人自己以前的储蓄,部分依靠其他一些人的储蓄,这些人作出了同样的牺牲,但是在获得储蓄的好处以前就去世了。同一基金或类似的基金也可以用来帮助失去丈夫或父亲的妇女、儿童,并向已到达成家年龄的人们提供足够的资本,使他们能够适当地发展自己的事业。他说,这种基金可以以社会的名义筹集,井由社会加以保护。他更进一步说,通过正确地进行测算,还可以找到一种方法来防止信贷成为巨富的独占权,并为信贷提供同样稳固的基础,使产业的发展和商业活动较少地依赖大资本家,从而比较完满地保持平等状态。

这种基金和测算在理论上很诱人,可一旦应用于实际生活,就毫无价值了。孔多塞先生承认,完全靠勤劳维持生活的阶级,是一切国家所必需的。为什么他承认这一点?他所能提出的唯一理由是,他以为,为获得供养增加的人口的生活资料所必需的劳动,没有必要的刺激是不会进行的。如果对勤劳的刺激由于上述制度的建立而消除,如果在信贷上,在妻子和子女未来的供养上,懒汉和玩忽职守者处于同勤勉、刻苦的人一样的地位,我们还能期待人们发挥旺盛的活动力去改善他们的生活状况(现在这已成为社会繁荣的主要动力)吗?如果设立一个审理机构来研究每个人的要求,断定每个人是否已作出最大的努力,从而答应或拒绝给予补助,那就不过是以更大的规模再次实施英国的济贫法,而完全破坏真正的自由原则和平等原则。

即使撇开上述反对这种制度的重大理由,暂且假定它不致妨碍生产性的劳动,也还有另一极其巨大的困难妨碍这种制度的建立。

如果一切男子都确信能向家庭提供使生活舒适的物品,则几乎一切男子都会成家,而如果下一代能够摆脱贫困的“杀气”,人口必然会迅速增加。孔多塞先生似乎也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他在描述进一步的改良以后说:“但随着产业的发展和幸福的增加,每一代都将要求得到更多的享受,结果是, 人口将因人类体质的增强而增加。这样,必定会出现这样一个时期,使具有

同样必然性的法则互相抵消。如果人数的增加超过生活资料的增加,其必然结果或者是幸福和人口持续减少(一种真正的倒退运动),或者至少是在善与恶之间摇摆不定。在已进入这一时期的社会,这种摇摆不定难道不会成为周期性贫困经常存在的原因吗?它不是标出了一切改良不能逾越的界限,指明了人类完善的时期经过长久的岁月总会到来,但决不能超越吗?”

他接着说:

“谁都知道,这样一个时期离我们很远,但我们是否总有一天会到达呢? 谁也不能断定,在人类进步到我们现在不能设想的时代才会发生的事件,将来会不会成为现实。”

孔多塞先生对人口数量超过生活资料时可能出现的情景所作的描述,是适当的。他所描述的那种摇摆不定的确会发生,而且无疑是周期性贫困经常存在的原因。我和孔多塞先生不同的唯一的一点,是它能够适用于人类的时期。孔多塞先生认为,它只能适用于极其遥远的时代。事实正好相反,如果我所举出的人口自然增加和食物自然增加之间的比例在某种程度上接近事实,则人口超过生活资料的时期早就到来了,而必然发生的摇摆不定,即周期性贫困经常存在的原因,从有人类史以来一直存在,现在依然存在,而且除非人类的本性发生明显的变化,否则还将永远存在。

孔多塞先生继续说,即使他认为非常遥远的那个时期真的到来,人类及为人类的可完善性辩护的人也不必惊恐不安。他提出那时有一种方法(我承认自己对它并不理解)可以使人们摆脱困境。他说,到那时,迷信的荒谬的偏见将不再从道德上严厉指责可以防止生育的男女乱交或其他反常行为为腐败、堕落。但是,在大多数人看来,用这种方法来摆脱困境,肯定有损于美德和纯朴的社会风俗,而美德和纯朴的社会风俗正是为平等和人类的可完善性辩护的人声称所要达到的目的和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