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猴世界
〔法国〕皮埃尔•布勒
引子
吉恩和菲丽丝是两个黑猩猩,它们在宇宙中度着美妙的假期。那是一个星际旅行已司空见惯的时代。它们乘坐的是一艘球形飞船,在光辐射压力的推动下游弋太空。
吉恩和菲丽丝所在的恒星系有3个太阳。一天,吉恩和菲丽丝躺在飞船中间,任凭3个太阳的光线照在身上。吉恩闭着睛睛,菲丽丝注视着浩渺无际的宇宙。就在这时,它们发现了那只在空中飘浮的瓶子。菲丽丝用一把长柄捞勺将瓶子打捞上来。里面是一卷薄纸,而且每张纸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地球文。吉恩曾在这颗行星上研习过地球文,对这种文字很熟悉。它缩小了球形飞船的体积,使它在空中无力地浮动,然后便躺下来开始念这手稿。
第一部颠倒的世界飞向参宿四
……我把这部文稿托付给宇宙,并非为了求救,而是因为这也许有助于人类避免一场可怕的灾祸……我——尤利斯•梅鲁正带着全家乘宇宙飞船在太空中飘荡,希望有朝一日找到一个能收容我们的行星。在这里,我要原原本本地讲述自己的遭遇。
公元2500年,我和两位同伴一起乘坐宇宙飞船,准备飞往以超级巨星参宿四为中心的宇宙区域。参宿四是颗动人心弦的星,它的直径是太阳的300~400倍。选择这么远的星球是安泰勒教授执意这样做的。他向我解释说其实飞往距我们300光年的参宿四和飞往距我们只有4光年的半人马座用的时间差不多。他研制的性能完善的火箭可以使我们的飞船以难以想象的最大速度飞行,而要达到这种时间几乎停滞了的高速,需要用1年时间进行加速,才能让人体器官适应;减速又要用1年。而在这两个阶段之间,只用几个小时就把大部分旅程走完了。他说:“这下,你也就明白为什么到参宿四和到半人马座去的时间几乎差不多了。到半人马座去,加速和减速同样要这样长的时间,只不过中间飞行的时间是几分钟罢了,所以总计起来,差别并不大。我越来越老了,将来不会再有横渡宇宙的机会了,不如马上瞄准一个远的目标。”我们就这样在飞船上谈着,消磨时光,按我们的时间计算已经飞行了两年左右,而地球上已经过了350年。飞行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麻烦。我们从月球出发,太阳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于是我们的生活中失去了太阳,但飞船上装有相当于日光的光源。我们也不感到厌倦,教授的谈话饶有趣味,这两年中我学到的东西超过了以前所学的全部知识。我还掌握了驾驶飞船必需的全部技术。飞船上用以做试验的花园给我们增添了很多快乐。里面种了各种蔬菜、花草,还有鸟和蝴蝶,甚至还有一头小黑猩猩,名叫埃克多。飞船大得可以容纳好几家人,但却只有3个人:安泰勒教授;他的学生阿尔图尔•勒万——一个有前途的年轻物理学家;我——尤利斯•梅鲁,一个在一次采访中偶然与教授相识的不出名的单身记者。
在漫长的飞行后,我们终于接近了参宿四星。它已由繁星中的一个小亮点变得像太阳那样大了。飞行的速度已经很低,教授向机器人发出了几条命令,我们便进入了这颗巨星的重力轨道。我们发现了4颗行星,其中第二颗的运行轨道离我们不远,大小与地球相仿,有一个含有氧和氦的大气层,根据计算,辐射到这颗行星上的光线也与地球相近。我们决定选这颗行星为第一个目标。通过望远镜,我们看见那里有海洋和陆地。飞船不适合登陆,我们就把它留在行星的重力轨道上,改乘我们称之为小艇的火箭装置,还带上了埃克多。这颗行星和地球相像得出奇。大气是透明的,海洋是淡蓝色的,而最根本的相像是这颗行星上有居民。我们飞过了一个相当大的城市,那里面有林荫道、往来的车辆和建筑。但我们却在离那儿很远的一个高原空地上降落了。
地球的孪生姐妹
我们顺利地降落到了这颗行星的草地上。安泰勒教授仔细分析了大气,结果证明与地球上的完全相同,适于人的呼吸。我们无疑是到了地球的孪生姐妹星上了。这里植物生长得十分茂密,还有许多与地球上相似的动物。我们给这颗星起名叫梭罗尔。埃克多早已兴奋地跑进了树林,没了踪影。为尽快认识这颗新星,我们顺着一条天然小径走进树林。这时我们发现了一条经由一方平坦的岩石而注入下边小湖的美丽瀑布。湖水对我和勒万产生了极大的诱惑,我俩不约而同地脱下衣服,准备把脑袋扎到水里。教授却制止了我们,而去简单验证了一下那确实是水。就在他证实确实是水而再一次弯腰把手伸进水里时,他发现了沙地上清晰地印着一串人的脚印。
梭罗尔星上的人
那脚印纤细、优雅,使我和勒万都认为是女人的脚印。在察看湖边沙地时,我们又发现了其他几个地方的脚印。有一块干沙上的脚印还是湿的呢!这说明不久前她还在这里洗澡,也许是我们的声音惊跑了她。看来这湖水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于是我们都扑进了水里,痛快地洗起澡来。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瀑布的岩石台上立着的那个美丽绝伦的裸体女人。她高大、丰满而苗条,有一张纯洁的脸,可她的眼中却是充满了怪异的空虚和漠然。她听到勒万的说话声时,吓得朝后一退,动作机敏得像一头准备逃跑的野兽。她躲到岩石后窥视着我们。我们不敢再出声,而是装出一副对她不感兴趣的样子,在水里玩游戏。她走回平台很有兴趣地看我们的游戏,想参加又不敢。突然间我们听到了她的声音——似一种野兽的怪声。我们都惊呆了,但却不动声色。她爬下岩石,下水朝我们游来,参加了我们追逐的游戏。她显然很高兴,但却始终很严肃,原来她不会笑。当我故意投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时,她却做出了自卫的样子并继尔向岸边逃去。出水后,她犹豫了一下,正当她可能重新恢复信任的时候,小黑猩猩埃克多欢蹦乱跳地向我们跑来。姑娘的脸上立刻现出了野兽样的表情,混杂着恐怖和威胁。就在小黑猩猩经过她身边的一刹那,姑娘一把钳住了它的喉咙,并掐死了它。随后她尖叫一声,逃进了树林。
我们回到小艇旁,达成协议,准备再待24小时,设法和这陌生的森林居民再接触一下。
白天平静地过去了,晚上周围树林里发出索索的声响。我们轮流放哨,安全地过了一夜。我们决定再回到瀑布那里去。
到了湖边,脱掉衣服,我们又像昨天一样若无其事地玩起来。果然不出所料,过了一会儿,姑娘又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平台上,她的身边还多了一个像她父亲一样的男人。渐渐地,人越来越多。他们个个结实、漂亮。我们被包围了,最后在诺娃(即“新星”,我这样称呼她)的带头下,他们都游过来参加了游戏。我们对自己这种傻孩子一样的游戏再也憋不住了,于是爆发了一场大笑。结果这些人被吓得四处逃窜,聚到岸上对我们愤怒地喊叫。我们匆匆穿上衣服,用卡宾枪吓走了逼上来的他们。
可就在赶回小艇的路上我们遭到了他们的突然袭击。他们冲上来撕碎了我们的衣服,抢走了武器、弹药和提包,扔到远处。还有一些人攀上小艇,将所有的东西都砸烂,撕碎。看来他们仇恨的只是我们的衣服和物品。我们被推搡拥挤着走向密林深处。诺娃紧紧地跟随着我们。几个小时后,到达了目的地,我们已筋疲力尽。小艇已被毁,逃跑也无益,所以我们觉得上策是留在这里,稳住他们。
我们都已饥肠辘辘了,可那些梭罗尔人却仍在继续着那种荒诞可笑的游戏。这里好像是个营地,他们住的是用树枝搭起的极其简陋的巢穴。我们终于看见一家人在吃饭,就像野兽一样吞吃生肉,并不许我们靠前。这时诺娃爬上了一棵树,弄掉许多香蕉似的果子。她拾起几只吃起来,我们也照着样子吃了起来。为了过夜,我们也学着他们那样搭个窝,诺娃还帮我折了一根很韧的树枝,使我很感动。我躺下后很久,诺娃才由犹豫到迟疑地一步步朝我挪近,最后在我的面前蜷曲着睡了下来。
一觉醒来,天已渐亮。她也醒了,看到我,眼里闪出了恐惧。见我没动,脸色才慢慢温和下来,终于第一次承受住了我的目光而没有躲闪。我又试着使她经受住了我的微笑甚至经受住我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为这一成功而陶醉。当我发现她在竭力模仿我的时候,我就更加飘飘然了。她试着微笑,扮出的都是一副痛苦的怪相。我为此对她充满怜爱和感动。我终于学着他们的那种方式——用舌头舔对方的脸,同她互相亲热起来。
恐怖的围猎
天开始大亮的时候,树林里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喧嚣。森林居民们开始离开了巢穴,惊慌地四处奔逃。显然,他们知道即将来临的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几个年长者镇定下来带领着森林居民朝喧嚣声相反的方向逃命。
诺娃也跟着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向我们如怨如诉地呻吟,想来是叫我们一块逃。随后她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我来不及跟同伴们商量就跟着她跑去。跑了几百米后,没追上诺娃,却见勒万一个人跟在身后,想必教授由于年纪大已落在了后边。
这时前方又突然传来了枪声。我们跑到枪声响起的地方,隐蔽下来。在离我们30多步远的地方我竟发现了一只穿得衣冠楚楚、手里抓着一支长枪的大猩猩正在朝这里张望。我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它就待在这里等着射击那些四处乱跑的活靶子。果然,它射中了一个,于是脸上露出胜利后的得意和快活。这头野兽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心灵之光,而这正是我在梭罗尔人的眼中所找不到的。
我们后面围猎的猩猩也上来了,勒万由于恐惧已完全丧失了理智,昏头昏脑地站起来往路上跑,结果被击毙在地。我则乘隙穿过小路拼命跑到对面的林子里,可是跑了不到100米,就撞上了一张大网,和其他许多森林居民一样被牢牢地网在了这里。
囚笼中的印象
现在,我对这个星球上的反常现象已习以为常了。大猩猩们一副贵族气派,用一种发音清晰的语言高兴地打着招呼,不时地露出只有人才有的表情,而这些正是我在诺娃的脸上所看不到的。
最后,我们从网里被一个个揪出来丢进囚笼车。一刻钟以后,我们被载到了一所石头房子前面的空地上。这是一个打猎的聚会地点,母猴们在这里等着它们的老爷。尸体被一具具抬下来排列好,然后这些大猩猩们以及母猴们就在尸体跟前分别摄影留念。之后猩猩们就去吃饭,我们也被送来了些食物。
它们已不像打猎时那样可怕了,这种生物还具有怜悯心。饭后,我被重新编笼,放进了一个都是漂亮男人和女人的笼子。在新囚友中我惊喜地见到了诺娃。我们开始重新上路了。
这时我还在竭力拼凑出一种设想,即这些有理性和语言的猴子是城市里的文明人经过几代的努力培养出来的,是用它们做一些粗重的活儿,比如刚才的这场围猎。可是那些被猴子们打死和捕获的人又是什么呢?就在这时,诺娃又爬到了我的身边躺下,我也一觉睡到了天亮。车走得慢一点了,我意识到是往一个城市里走。从搭在囚车栅栏上的篷布的下面,我第一次观看梭罗尔星上的文明城市。我惶惶不安地注视着街道上过往的“行人”,原来它们都是猴子。食品杂货商、司机都是猴子,想要看见文明人的希望变成了泡影。
囚车来到一座院子里,院子周围是一些高楼。我被用口袋装着送进一个大厅,被关进一个单人笼子里,里面有一张稻草铺。大厅里摞着不少这样的笼子,排成两排,门都对着一个长过道。这里大部分笼子都已关进了人,有些像我一样是刚刚被关进来的。诺娃被关在了我对面的笼子。车大概都卸完了,两只大猩猩推着车开始分食物。为了引起它们的注意,我向给我送食物的一只大猩猩鞠了一躬,笑了笑,又对它说我是一个从地球来的人,使得那只猩猩惊叫起来。可随后它俩嘀咕了几句,对我望了一眼又哈哈大笑起来。我很失望,但毕竟我还是引起了它们的注意。
黑猩猩姬拉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地思忖着如何和猴子们接近。我希望会有更有教养的猴子能理解我。第二天早晨,我就看到了希望。两个看守拥着一个新“人物”走了进来,那是一个年轻的雌黑猩猩。它径直朝我走来。我一边向它鞠躬,一边向它问好,然后又发表了一通演说。雌猩猩已经惊呆了,可直觉告诉我它已猜到了部分真相。它在本上记了几行字,又朝我笑了笑。我受到鼓舞又向它伸出了胳膊……我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以为它已认识了我的高贵本质并能放了我,哪知它给我的竟然是一块糖。尽管我失望,但我还是有了希望,感到今后和它是能说得上话的。我听看守叫它“姬拉”。
条件反射实验
到了第三天,开始对我们进行一连串的测验。第一项测验是先吹哨,然后出示我和野人都爱吃的那种香蕉,以便让你流口水。我由于开头没有明白它们的用意而没有流口水,这使那个看守很失望。而给诺娃测验时,她则一见到香蕉就像狗一样地流口水。我这才明白他们是在做条件反射试验。
第二天,它们又做电击的条件反射试验。当它们给我做时,我在刚一听见铃声时,就猛然放开铁栏杆,以免它们给铁栏杆通电过着我。我想让它们看看本能和意识的天壤之别。
这时,姬拉和另外两只猩猩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个很有权威的“人物”,这是一头比大猩猩要矮的猩猩,还带着一个小雌黑猩猩秘书。它显然是姬拉的上司。它们直奔我而来。我向它问好使它吓了一跳。姬拉给它读了有关我的情况,可老猩猩显然没被说服。这时它的一个下属在向同伴打手势嘲笑它,看来对它的尊敬并不那么实在。我也想嘲笑它一下,于是学着它的那种怪样,反背着手来回踱步,引起了大猩猩们的哄堂大笑。它十分气恼,这时我又叫出了它的名字“米•扎伊尤斯”和“姬拉”的名字(这是从其他的猩猩嘴里学会的),使它们又激动起来。
平静下来之后,它叫猩猩再对我进行那两个试验,我轻而易举地就对付过去了。第二种试验足足让我做了10来次,后来我灵机一动,一下子从铁栏杆上拔掉了接电线的夹子。凡是有理性的人都会从中看到智慧,实际上姬拉十分惊喜,但这却丝毫不能使这老猩猩信服。它们又把两种反射试验混合在一起做,我也应付自如。姬拉又和它激烈地争论起来,但我看得出什么都不能改变它那愚蠢的怀疑态度。
第二天,我们又接受了接二连三的试验。第一个是登物取食测试,只有我成功了,其他的人包括模仿力较强的诺娃在内都没有成功。在其他试验中,我同样表现得很突出。我还记住了猩猩语中的几个单词。就在这时,扎伊尤斯又来了,还带了一个与它同级别的同事。当着它们的面我顺利地通过了全部测验,最后,打开9道机关盒子的试验,我也没有丢脸。我还指着各种东西,说了几句刚刚学会的猩猩语,可是猩猩们还是那样怀疑地笑着。扎伊尤斯向姬拉传达了新的指示。我们被成双成对地关在一起。也许它们想进入选种试验?我虽感到耻辱,发誓不接受这样的试验。但由于分配给我的伴侣是诺娃,羞辱感立即消失了不少。男人在接近女人之前是以一种奇怪的舞蹈献殷勤的,它们强迫我也这样跳舞。最后扎伊尤斯终于用“卑鄙”的手段迫使我跳起了这种舞。
人类的命运几何学的作用
现在,我已习惯了这种囚笼生活,甚至不再费力地去和姬拉交谈。我在测试中很出色,它们待我很好,在诺娃的面前我也总是神气活现。但有一天,我终于厌倦了。我为自己的软弱而脸红。我再一次下决心要像一个文明人那样行动起来。我趁一次伸手向姬拉表示谢意时,抢过了它手里的本子和笔,给它画了一张诺娃的肖像。它看了很激动。我又画了一张勾股定理的几何图形,这一次使得它惊呼起来。闻声赶来的两个看守被它支走后,它又重新把本子和笔递给我,现在,是它渴望和我接触了。我又继续画一些几何图形,它也画了一个。我激动得流出了眼泪,我们第一次产生了精神上的共鸣。后来,我就是用这种方法画出了它所在的星系,也使它明白了我是乘坐飞船来自太阳系的地球的。但它不让我向扎伊尤斯泄露这个秘密。
梭罗尔猿猴的种类
从这一天起我开始得到姬拉的帮助,它每天都找借口教我学猩猩语,同时向我学法语。不到两个月,我俩已能够进行内容广泛的交谈。从它的嘴里我得知了梭罗尔星的猩猩分为三支:黑猩猩、大猩猩和猩猩。几乎所有重大的发现都属于黑猩猩;一部分大猩猩是统治者,喜欢指挥和领导别人,喜欢打猎,另一部分穷的则被人家雇佣,卖苦力;猩猩则是搞官方科学的,它们只善于向书本学习,其实很愚蠢。我问及猩猩和人的进化问题,它向我作了解释,并答应要带我去见它的未婚夫高尔内留斯,它在这方面更有见解。
黑猩猩高尔内留斯
在我的多次恳求下,姬拉终于答应让我走出生物高等研究所(就是我所在大楼的名称),带我去城里转转。不过为了不引起路上对猩猩的非议,我不能穿衣服,而且要用链子牵着。
姬拉带我走进一座公园,这里很清静,她说正好可以跟我好好谈谈。姬拉说我们被破坏的火箭小艇已经被发现了。有些学者已提出一种设想,认为它来自另一个有生命的星球,只是它们不会想到这种有智慧的生物具有人的形体。我急得喊了起来:“那么,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它们呢?”姬拉说:“像扎伊尤斯那样的官方学者你已经看到了,而几乎所有的猩猩都具有这样的特点:当它已断定你的天才不过是一种发达的动物本能时,就什么也改变不了它的看法;一旦公开你的面目,它一定会谴责我背叛科学而辞掉我。这倒没什么,重要的是你将被送到脑神经科成为研究的牺牲品。”我说:“这么说来,我注定要被囚禁一辈子啦?”姬拉说一个月以后,这里要举行生物学家年会,各大报都将派猩猩参加,到时要我在大会上自己公开自己的身份以说服众人和记者。因为在这个星球上,公众舆论的力量比扎伊尤斯、比所有的猩猩、甚至大猩猩的力量都大得多。
它的未婚夫也在科学院工作,答应帮我,不过要先见见我,亲自证实一下。原来姬拉已约好未婚夫到这里见面。这是一头体态优美的黑猩猩,一个年轻的院士。它亲自盘问了我很多问题,我们谈论得很热烈。它对地球有文明发达的人这一点特别感兴趣,并认为我们披露的一切对科学、对它所正在研究的课题是非常重要的资料。
梭罗尔文明
姬拉偷偷给我拿来了一支手电筒和几本书,于是我每夜都花好几个小时研究猩猩的文明。猩猩不以国家划分。整个行星受部长会议领导,部长会议由大猩猩、猩猩和黑猩猩三巨头主持。此外,还有一个国会。
很早以来,大猩猩就推行强权统治,一直保留着对权力的爱好,形成了最强有力的阶层。它们都很无知,但却本能地懂得如何利用知识,擅长发布一般性的指示。那些不占统治地位的大猩猩,通常干些粗活,要不然就当猎手,这个职业几乎让它们包了。猩猩数量最少,用姬拉的话说它们代表官方科学,但大都迂腐、缺乏创新精神。黑猩猩则似乎代表着这个星球真正的知识分子,不仅大多重大发明是它们的功绩,大部分有意义的书也是它们著的。可惜的是,编写教科书的都是猩猩。
这里全球统一,没有战争,只有一个警察局。它们有电,有工业,有汽车、飞机,但在征服空间方面仅仅处于人造卫星阶段。尽管梭罗尔可能比地球还古老,但很明显无论宏观还是微观科学都落在我们的后面。它们似乎曾经历过一个漫长的停滞时期。至今猩猩文明发展的秘密还没有被解释清楚。也许正是这种痛苦激起了它们对生物学的狂热研究?
姬拉经常领我到公园散步,有时遇到高尔内留斯,就在一起准备大会上的讲演稿。一天姬拉建议到公园旁边的动物园去。在动物园人区的笼子里,我意外地发现了被卖到动物园里的安泰勒教授。他正在向一个小猴乞讨水果,这个人的身上已没有任何安泰勒教授的痕迹了。我的眼里流出了热泪,可姬拉却阻上了我上去相认,只能等开完大会承认了我是理智生物之后再来想办法了。
人对猿猴的演说
盼望的日子终于到来了。会议的第三天,我和另外几个大概也是具有某些特点的人被送到了会场。我们先是在会堂旁边的一个带囚笼的大厅里等候。其他几个送到会场的人,一经展示完毕便被立即带回。最后,终于轮到我上场了。
我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型剧场的台上,周围是超出了我的想象的大群猩猩。在扎伊尤斯准备用各种仪器测试我之前,得到会议主席的允许后,我巧妙地开始了我的演说。我不仅告诉它们我是个有思维的生物,而且还来自一个遥远的星球——地球。我还走到黑板前,画了几幅简图,尽我所知,解说着太阳系。我告诉它们在地球上是人掌握着智慧和理智,至于那里的猩猩,则一直没有开化。总之,那里是人创造了文明。说到这里,我列举了地球上最突出的一些成就。随后,话题又转到我自己的经历上来。我讲了自己是怎样来到了参宿四星和梭罗尔,如何被俘,进了牢笼,又怎样试图与扎伊尤斯接触却失败了。最后,我讲到了姬拉敏锐的洞察力及它和高尔内留斯给我的宝贵帮助。末了,我还说,现在是否应该把我继续当作一匹野兽来对待将由它们来决定。说完这些话,我已经精疲力竭了。当我听到会议厅里又掀起了一阵如潮水般的欢呼声后,我便晕倒了。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个大房间的床上。姬拉和高尔内留斯告诉我已经胜利了,我被允许恢复了自由!高尔内留斯还告诉我从此我就可以住在这间研究所专门给高级研究员准备的舒适房间里。这儿离它那儿很近。
新的生活开始了。一头有名的黑猩猩裁缝还在两小时内就为我做出了一套不错的衣服。接待完记者后,又准备应邀去参加高尔内留斯和几个朋友为我开的庆祝聚会,就在这时看守扎南来报告说诺娃因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回笼子而大吵大闹,其他的人受了传染也都骚动起来。于是我和姬拉就赶回囚笼厅。诺娃和别的人一样看见了我就平静下来了,可她还是不可能理解我的思想,我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她。
在聚会中我喝了很多酒,脑子里对周围都是猩猩的概念越来越淡漠,我只看见它们在社会中的作用和职务。夜已很深了,我喝得半醉。就在这时,我猛地想起了安泰勒教授,心里一阵内疚。于是我们连夜赶到公园,高尔内留斯认识公园的主任,它答应天亮后即可办手续放出教授。现在,它先带我们去看看教授,可是教授的举止已和那些梭罗尔人一模一样,他根本不认识我了。即使我和他单独在一起,劝说他可以恢复正常了,可是他仍然毫无反应,只是恐惧、哆嗦,最后还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嗥叫。
考古
现在高尔内留斯是这个研究所科学研究方面的主人了,扎伊尤斯被免了职。姬拉担任了新所长的助手。我也不再是实验品而成为合作者,参加它们的各种研究活动。
一个月来我常到从前被囚的研究所大楼去,我要教会他们说话,但是没有成功。我走后,诺娃一个人孤独地打发着日子。它没有再给配上新的伴侣,这使我很感激姬拉。我无法忘记和诺娃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常常想念她,但是人的自尊使我再也没跨进过笼子。
一天,我正在教诺娃说我和它的名字,高尔内留斯和姬拉走了进来。它告诉我,考古家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发现了非常罕见的废墟,并说我到那儿会派上大用场。我很高兴到梭罗尔别的地方去观光,便一口答应下来。
最近以来,高尔内留斯拼命地工作,从事着它的个人研究项目,而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关于猩猩的起源问题。它在寻问为什么自古以来它们文明的发展一直那么缓慢。猩猩世界的文明仿佛是一万年前突然冒出来的,从此便几乎再没有什么变化。而从我对地球上人类的智慧及猩猩的善于模仿的描述中,以及它的研究中,它开始怀疑猩猩的文明开始于一种简单的模仿,只是现在还缺乏证据。
经过一个月狂热的挖掘和研究,我们失望了,因为这座史前的古城也和现在的城市差不多。一切都表明猩猩的祖先和它们的后裔过着相同的生活。可是一天早晨,挖掘工作则出现了重大突破,高尔内留斯从废墟中挖出了一个瓷娃娃,它奇迹般地被保存得几乎完整无缺。这是一个人形娃娃,而且和地球上的娃娃穿得一模一样。得过勋章的老猩猩认定这是一个小母猴的普通玩偶,可是高尔内留斯和我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幼猴们的玩具从来没有瓷的,尤其是它们的玩偶从来不穿衣服。
高尔内留斯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非常惊人的想法,我感到它现在已经害怕再把研究继续下去了,也许还懊悔对我讲得太多。于是,第二天,我便被飞机送回了研究所。
现在设想在一万多年前,梭罗尔上就已经有了近乎现代的人类文明已不再是荒诞的假想了。那么后来呢?可不可能是一些没有智慧的生物通过简单的模仿把这种文明延续下来了呢?一些生物学家曾经认为:在猴体中没有任何东西妨碍它们使用语言。我们完全可以想象,有那么一天它终于说话了,会说话的猩猩延续了我们的文字。经过大胆的进一步设想,我很快就相信了经过训练的猩猩完全可以延续我们的工业乃至艺术。
回来后,我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我倒并没感到什么痛苦,只是头脑热得难受,无休止地回想着我窥见的那个可怕真理的各个组成部分。然而,细想起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难道是一次突然的巨变?意外的灾难?要不就是一方慢慢地退化,另一方慢慢地进步?我更倾向于这后一种假设。比如,它们对生物学研究为什么这么重视?我现在可知道其中的缘故了。从前,这里的猩猩一定像在我们的实验室里那样,大多充当人的实验品,正是这些猩猩首先起来反抗,成为革命的先锋。然后,它们自然便开始模仿平日观察到的主人的举止言行。那么人呢?……
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囚笼里的旧友、同胞了。这天,我病好后来到囚笼大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现在我是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待他们了。他们还认得我,而且对我含有一种敬意。他们的眼神中已出现了一种难以描绘的色彩,那是一种苏醒了的好奇。难道我尤利斯•梅鲁不正是被命运带到这个星球上来成为人类复兴的工具的吗?我在大厅里踱着,一个一个地问候着他们,克制着自己不至于马上跑向诺娃的笼子。可是当我走近诺娃的笼子的时候却发现笼子是空的,诺娃不见了。
诺娃
我蛮横地叫来一个看守,它却说它也不知道人家为什么把诺娃带走了。当我见到姬拉时才得知真相,原来诺娃怀孕了,4个月后就将分娩。所以,她被秘密地隔离起来,由姬拉给以照管。
高尔内留斯也从考古现场回来了。当我问及它在挖掘地的最后一段生活时,它兴奋地说,好极了。它掌握了许多无可辩驳的证据。它们在一个墓地中找到了许多人的骨架。它说,现在它可以肯定地说在这个星球上确实存在过一种人类,一种像我们地球上一样有智慧的人类。但是这种人种退化了,重新退化到野蛮时代……此外,它还说了它回来之后,又在这里找到了新的证据。说如果有可能,可以带我去看一看。
因为我提出要看一看诺娃,所以姬拉就冒险偷偷地把我领到了诺娃单独住的小房子里。诺娃听到了我的声音,还没看见我,就站起来,把胳膊伸出了栏杆。我飞快地冲进了笼中,把她拥在怀里,向她诉说着,抚摸着这奇特的爱的结晶。她浑身战栗着,双眸闪出一种崭新的喜悦。她还蓦地叫出了我的名字,那是我教她练发音时告诉她的,我高兴极了。但当她背过身去吃我带去的水果时,眼光又变得晦暗呆滞了,这又使我很难过。
脑外科的奇迹
一天,高尔内留斯决定让我去参观脑外科。它把我介绍给这儿的主任——一头年轻的黑猩猩,名叫埃留斯。高尔内留斯有事先走一步,让埃留斯领我先参观一下一般的常规手术及结果。我只想参观一些手术的结果,都是一些大脑的某部分被破坏或切除后的人的奇特表现。正当埃留斯领我参观常规手术而使我无法忍受那种用人做试验的场面的时候,高尔内留斯回来了。它俩领我到了一个极其保密的房间,说要给我看一项最新的出色成果。
这里的实验品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哑巴大猩猩助手给两个人实行了麻醉,他们很快地就睡着了。埃留斯将电极对准了男人头颅中大脑的某一点,于是那男人开始用猴语说话,尽管他总是重复着看护他的护士或学者们常用的只言片语,但已足以使我忍不住要惊呼了。接着它们要我看更为精彩的实验。天才的埃留期用一种物理——化学的综合方法,不仅使那个女人恢复了个人记忆,而且恢复了对整个人类的记忆。
受到电流刺激后,女人开始说话了,也是用猴语。她叙述了猩猩队伍的壮大以至多到几乎和人一样多了,而且它们越来越狂妄,终于有一天,她被当仆役的猩猩推倒在街上。她说在实验室里也发生许多变化,那里一到晚上就传出口戚口戚喳喳的声音。接着,一只黑猩猩会说话的消息登在了《妇女日报》上,后来越来越多的猩猩都学会了说话,它们给语言派的第一个用场就是来反抗我们的命令。
女人的声音停了,接着是一个男人用教训的口吻叙述道:“头脑的懒惰侵蚀了我们,我们不再读书甚至连看小说都觉得费事……而猩猩们则在暗暗筹划着,它们的大脑在思索中得到了发展。”
停顿了一下,又换了一个忧伤的女人的声音:“这头猩猩到我家已经好几年了,一直忠实地为我服务,可是它慢慢地变了,学会了说话,什么活都不干,经常出去开会。最后终于反客为主了,我只好让位,从家里逃了出来。许多和我同样命运的男女挤在城外的营房里,过着悲惨的生活。”
接着又换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叙述了他为做抗癌药物试验,准备先给猩猩注射致癌剂,结果反被猩猩注射了致癌剂的事情。接下来又换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叙述了自己是怎样从一个驯兽师而被返变为一个受驯的对象的事情。过了很久,女人又开始讲起来:“现在它们已占领了全城。我们只剩下几百人住在城外,最后终于又被赶到了热带丛林里……”
国际婴儿
埃留斯由于保密不严,使外界知道了让人开口说话的事。另外,报界也就发现古城遗迹进行了评论。一些记者差不多已经快猜测到事情的真相了,居民中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情绪,对我也产生了戒备心理。扎伊尤斯派话里话外把我说成是一个捣乱分子。
就在我面临着危险的时刻,诺娃生了一个男孩,我有孩子了!婴孩的容貌和目光都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将来必定是一个真正的人。诺娃也由于做了母亲而在进化的台阶上跳了好几级,她的面部表情已经孕含着文明的精神了。
走投无路
安泰勒教授开始是住在为他争取到的舒适住房里,可他却已不适应这种生活了,最后又不得不把他送回笼子里,并把在动物园里同他睡在一起的那个姑娘还给他做伴。这下他才重新变得快活起来,恢复了健康。今天,我又来看他,并千方百计地去和他交谈,但仍然毫无进展。这时高尔内留斯在我身后说:“你看见了,思维是可以消失的。”
它来是找我进行一次严肃的谈话的。于是,我跟它到了它的办公室,姬拉已等候在那里了。原来它得到的可靠消息说,最高议会就要对孩子作出隔离的重要决定了,因为它们怕孩子将来成为这里的祸害。还说,危险的不光是孩子,还有我。它们怕我把这里的人搅得不守本分。所以,再过半个月,最高议会将决定把我干掉,或者,至少以实验为借口切除我一部分大脑。甚至,诺娃也不会被放过。这时姬拉又对我说,到何时它们都不会丢弃我们,并决心救出我们3个人。高尔内留斯已做好了安排,它说10天以后,它们要发射一颗载人卫星,以测定某些射线的作用。预定载3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而我们一家三口正可和他们偷梁换柱。它的一些负责发射的科学家朋友将会帮助我。
后来,一切都按计划实现了,我操纵着卫星,慢慢地靠近我们来时停放在梭罗尔星重力轨道上的飞船,并顺利地滑进机舱。我又乘上了飞船,航行在宇宙中,像一颗彗星朝太阳系滑去。不过飞船里不止我一个人,还有诺娃和西里尤斯——星际爱情的产物。他已经会叫爸爸、妈妈,会说不少话了。
这天早晨,我发现太阳遥遥在望了,心里激动万分!今天,西里尤斯讲话已经相当流利,诺娃也与他相差无几了,她和孩子是同时学会的,这是母性的一个奇迹。太阳每时每刻都在变大,用望远镜已经可以看到地球了。现在,我们越来越驶近地球,不用天文镜就已经分辨得出陆地,我们进入了地球的卫星轨道,又回到了故乡的身边。
我们最后下到飞船的第二个小艇顺利地降落到祖国的奥利机场。候机楼里一辆汽车朝我们驶来。车驶近了,是一部相当老式的小卡车。阳光斜射在汽车的脏玻璃上,隐约看得出里面有两人,一个是司机,一个穿一套制服,像个军官。卡车在离我们50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我抱着儿子下了飞艇,诺娃也迟疑地跟了出来。那两个人下得车来,朝我们走来,整个地暴露在阳光之下。诺娃突然惊叫了一声,从我手里抢过儿子,飞快地跑回小艇。这我时才惊讶地发现,走过来的军官竟然是一头大猩猩!
尾声
菲丽丝和吉恩终于读完了手稿。可是,它们却认为这不过是写诗罢了,完全是作者的夸张,它们怎么也不相信会存在有智慧的人。吉恩把帆张满准备回去了。因为要回港了,菲丽丝随手掏出粉扑,在它那可爱的雌黑猩猩的嘴上又加了一层淡淡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