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陆两栖人
〔前苏联〕别里亚耶夫
在一个闷热的阿根廷夏季之夜,“水母号”安详地停泊着。帆船的甲板上躺着许多采珠工人,他们已经被工作和烈日折磨得疲惫不堪;船头和艉楼之间都是一堆堆的珍珠贝、珊瑚石碎片,以及潜水采珠用的绳索及布袋。
夜里,由印第安人巴里塔札尔值班。他是“水母号”船主左利达船长的亲信助手。巴里塔札尔年轻时是个著名的采珠手,现在年纪大了,就放弃了采珍珠这行危险的职业。老板很看重他,因为他很熟悉海湾一带有珍珠的地方;采珠工人们也都很尊重他。
这时,巴里塔札尔坐在一只木桶上,似乎在打盹,但绝没有睡着,他时刻提防着来自海上的种种危险。突然,从海洋远处传来了一种“啊——啊!”的声音。巴里塔札尔立刻站起来,走到船舷边望着海面,轻轻地自言自语:“有人在喊叫,这恐怕是他……”过了一会儿,“啊——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采珠工人都醒了。“这是他。”巴里塔札尔重复着。“‘海魔’来了,我们怎么办?快把老板请来吧!”工人们小声议论着。
“出了什么事?”船长左利达打着呵欠走到甲板上。“听到了他……‘海魔’的声音。”“做梦!”左利达说道。“不,不是做梦。”采珠工人们嚷嚷道。这时,巴里塔札尔说:“我亲耳听到的,只有‘海魔’才会这样叫,在海上没有人会这样叫的。得赶快离开这儿。”“鬼话,让这个‘海魔’跟你们都见鬼去吧!天亮时起锚。”左利达说着又回到自己的舱里。
关于“海魔”,这一带有许多传说:有的说他能伤害人,有的又说他能帮助人,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见过“海魔”,谁也描述不出这神秘怪物的模样。警察在海湾及沿岸进行了搜查,没有找到;科学家们进行了多方面的分析和调查,但也没有结果。
太阳才露头,“水母号”已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南20千米外抛锚,工人们两人一组开始采珠。突然,有个采珠工飞快地从水里跳了出来,险些把同伴拉下了水。等同伴们用绳子把他拉上船时,他便昏过去了,过了好久才苏醒过来。采珠手们围着他,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转动了一下头,喃喃地说:“我看见了……‘海魔’。”接下去他又说道:“刚才下海采珠,我瞧见了一条鲨鱼,它直冲着我游来,又大又黑的嘴已经张开,眼看就要把我吃掉。就在这时,‘海魔’出现了。他的眼睛像玻璃杯口那么大,手像青蛙爪一样,手指长长的,绿色的,有爪子和蹼,他身上像鱼鳞一样发光。他游到鲨前边,手里闪了一下,‘沙’的一声,血就从鲨鱼肚里流出来了……”
“他的脚什么样呢?”一个采珠工人问。“脚?根本没有脚,倒有一条大尾巴。”他答道。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播到海湾内的每只船上,而船主左利达却一直在想着采珠工讲的是否真实。突然一声号角打断了他的思路……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群海豚在海面嬉戏,其中一只海豚背上就骑着刚才那个采珠工说的那个怪物,现在他手里拿着一个长海螺,快活地发出了人的笑声,并用纯正的西班牙语大声叫道:“快向前游。”
采珠工人们顿时尖叫起来,吓得东藏西躲。采珠是不可能了,“水母号”只好起锚向北方驶去。
自从左利达亲眼见过“海魔”之后,他便有了利用“海魔”采珠赚钱的念头。这需要先把“海魔”抓住。可是用了许多办法,却始终没有抓到“海魔”。但是他们却意外地发现海里面有个洞穴,还用铁门挡着。
左利达考虑到这个洞穴可能还有一个洞口在岸上,于是便对沿岸进行了考察。他们在沿岸发现了一个堡垒,经过探听得知,这是“天神”萨列瓦托尔的住所。为什么许多人叫萨列瓦托尔“天神”呢?这是因为他为许多人治好了病,甚至将死人治活了。左利达装成病人去找“天神”治病,想乘机了解一下堡垒里面的情况,可是被萨列瓦托尔的仆人拒绝了。
一天,一个叫克里斯多的老印第安人带着病危的外孙女找“天神”萨列瓦托尔看病。“天神”叫他过一个月来接他的外孙女。
一个月以后,克里斯多看到外孙女完全康复了,非常激动。为了报答“天神”,他要求留下来为“天神”干活,干什么都行。萨列瓦托尔答应了他的请求。但是他要求克里斯多不能把在这里看到的任何事情说出去,否则,就要当心舌头搬家。
克里斯多被安排在花园里干活。在花园里,他看到了许多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飞禽走兽及各种花草。后来“天神”手下的一个仆人病了,由克里斯多去代替他。这是在另外一个花园里,在这里,克里斯多看到了更奇怪的事情:他看到了和小孩们生活在一起的猴子;这些猴子没有尾巴,身上没有一绺毛,而且还都会讲话,有的讲得好些,有的讲得差些。它们有时还跟孩子们争吵。
原来,克里斯多是左利达船长的亲信、巴里塔札尔的哥哥。他到萨列瓦托尔这里干活是为了充当奸细。
就在萨列瓦托尔要带克里斯多去打猎的前夕,克里斯多以要去看看外孙女为借口请了假,找到巴里塔札尔和左利达,向他们详细讲述了萨列瓦托尔那里的一切……
左利达准备在萨列瓦托尔去打猎时袭击他的领地,但克里斯多不同意。通过协商,他们决定在路上捉住萨列瓦托尔,然后让他用“海魔”赎身。
左利达一伙在半路上袭击了萨列瓦托尔的汽车。但这群没有出息的家伙由于喝了打猎用的火酒,都醉倒了。原来的计划已难以实现,克里斯多又有了新的主意,他解开了捆绑萨列瓦托尔的绳索,把他的主人“救”走了。
克里斯多指望萨列瓦托尔走到他跟前对他说:“克里斯多,你救了我的命。现在,我领地内没有什么秘密对你可守了。咱们走吧,我带你去看‘海魔’。”
可是萨列瓦托尔并没有这么做,他重重地酬谢了克里斯多的救命之恩,便埋首于自己的科学研究中。
克里斯多只好自己想办法,他开始着手研究“海魔”住的花园的秘密门。有一次,他摸索这扇门的时候,按着了一个凸出的地方,门突然打开了。门很厚,像保险柜门似的,克里斯多连忙溜了进去,门立即关上了。可是再怎么摆弄,门也打不开了。
“我把自己锁在陷阱里了。”克里斯多十分焦急。
不管能不能出去,既然进来了,就去看看萨列瓦托尔这个神秘莫测的花园吧!
克里斯多发现,整个花园是一个小盆地,四周围着人造岩石的高大墙壁。在这里不仅可以听见惊涛拍岸声,还可以听到石子的滚动声。
克里斯多走到花园尽头,在把庄园与海湾隔开的那堵墙边,有一个正方形的大蓄水池。水池边密密麻麻地种着树木,水池的面积至少有500平方米,深度也有5米。
克里斯多走近的时候,一只动物惊惶失措地从矮树丛中跑出来,跌入水中。克里斯多兴奋地停住脚步。是他!“海魔”!克里斯多终于看见了他。
克里斯多走到水池旁,向清澈的池水中望去,只见一只大猿坐在池底的白石板上,从水底下惊奇地望着他这个陌生的来客。
克里斯多情不自禁地纵声大笑,使渔民丧胆的“海魔”原来就是这样一只两栖猿!
克里斯多把一切都探听清楚,现在该回去了。原路走不出去,他冒着跌断腿的危险,从高墙上跳了下来。
他刚刚站起身,就听见萨列瓦托尔在喊:
“克里斯多,你在哪儿呀?”
“我在这儿呢。”
“我们走吧,克里斯多。”萨列瓦托尔一面说着,一面朝岩石里那扇隐蔽的铁门走去。“瞧,这扇铁门是这样子开的。”萨列瓦托尔在粗糙的门面上把克里斯多已经知道的凸出的地方按了一下。克里斯多随着萨列瓦托尔再一次走进花园。萨列瓦托尔经过那座攀满常春藤的小屋子旁边,向蓄水池走去。那只猿依旧坐在水底,吐着气泡。
萨列瓦托尔对猿摆了摆手,那猿爬出水池,抖掉身上的水珠,爬到树上去了。萨列瓦托尔弯下腰,在草丛中摸索,使劲地按了按一块绿色的小板片。一阵喑哑的声音响过后,池底四边打开了几个地道口,没过几分钟水池就干了。地道口的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一条通往池底的小铁梯从旁边什么地方伸了出来。
“我们走吧,克里斯多。”
他们走下水池。萨列瓦托尔踩了踩一块板,马上在池子中央又有了一扇新的地道口的门打开了,这扇门有铁梯通往下面。
克里斯多跟着萨列瓦托尔跨进这个地洞,洞里面很黑。他们走了很长的时间。
“别摔跤,马上就到了。”萨列瓦托尔说。
萨列瓦托尔停了下来,用手在墙上摸索着。电灯开关卡嗒一响,明晃晃的光照亮了四周。他们是站在一个钟乳石洞里,面前是一扇雕刻着狮头的青铜门,每个狮头的嘴里都衔着铜环。萨列瓦托尔把一个铜环拉了一下,门开了,两个人走进了一个大厅。打开灯以后,看清了这是一座水族馆,确切地说是修在海底下的一座玻璃房子。克里斯多突然看见一个像人一样的动物从海藻后面走了出来。它生就一双凸出的大眼睛和青蛙一样的脚掌,身上的银鳞闪着蓝幽幽的光。它以迅速灵巧的动作游进玻璃墙,向萨列瓦托尔点了点头,走进了玻璃小室,随手带上了门,小室里的水很快流干了。它又打开了第二扇门,向他们走了过来。
当它按照萨列瓦托尔的命令脱下了眼镜和手脚套之后,克里斯多惊奇地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个身材匀称的英俊青年。
“你们认识认识吧!这位是伊赫季安德尔人鱼,或者更正确点说是水陆两栖人,他就是‘海魔’!”萨列瓦托尔介绍青年说。
那青年亲切地含笑伸手给印第安人,操着西班牙语说:“您好!”
克里斯多默默地握了握伸过来的手。他惊讶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海魔。”
“侍候伊赫季安德尔的那个黑人病了,”萨列瓦托尔接着说,“我留下你侍候他几天。如果你能应付得了这个新职务,我就让你做伊赫季安德尔永久的仆人。”
克里斯多默默地点了点头。
水陆两栖人平日生活是很有规律的,他大部分时间是在海水里游戏,休息。
夜深了,四周静悄悄的。水陆两栖人顺着花园里的黄沙小径踱去。短刀、眼镜、手套和脚套在腰间晃动着。他慢慢地走到水池旁,戴上了大眼镜、手套及脚套,吐出肺中的空气,跳进了水池。他的鳃部开始有节奏地动起来——人变成了鱼。
水陆两栖人慢慢地在隧道中游着,不久,他便游到了隧道的顶端,打开栅门,从隧道游向大海。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水陆两栖人决定在水中打个盹。他睡着了,四周的小鱼在他身旁游来游去……
天渐渐亮了,水陆两栖人警觉地睁开双眼,他醒了。他摇动了一下头,然后挥动着手,蹬着脚浮上海面。
他小心地从水中探出头来,向四面张望,发现什么船也没有,便把半截身子露出水面,用脚徐徐地踏着水,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水面上燕鸥低低地飞翔,不时地在水陆两栖人头顶上空掠过。
上面传过轧轧的声音,水变暗了,这是一架军用水上飞机低低地飞过水面。
有一次,一架这样的飞机停在水上,他无意间抓住了水上飞机浮筒上的铁支柱,这时水上飞机蓦地腾空起飞,水陆两栖人从十多米的高处跳下来,险些摔坏了。
中午,天色暗了下来,暴风雨要来了。伊赫季安德尔不停地手划脚蹬,他想找到一处浅滩,然后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
吃过东西以后,暴风雨也停了。风浪把许多海里的生物抛上海岸,有的水母、鱼已经死了,还有一些在岸上挣扎。水陆两栖人一连几个钟头沿着海岸徘徊,搭救还可以救活的动物。他看见被扔进水里的鱼快活地摇着尾巴游去,就很高兴。每逢昏迷不醒、在水里侧着身子或者肚皮朝天游泳的鱼儿终于复活,他也很高兴。在岸边捡着大鱼的时候,水陆两栖人把它抱到水里;鱼在他怀中扑腾,他就笑起来,劝它别害怕,再忍耐一会儿。当然啦,假使他肚子饿的时候在海里捉着这条鱼,他会津津有味地把它吃掉的。可是现在,他是海洋居民的保护人、朋友和救星。
最后的阳光消失了,西方还有一抹暗淡的晚霞,晦暗的波浪仿佛深灰色的影子般一个追着一个奔过来。
伊赫季安德尔今天游了很远。夜深了,他游向隧道……从蓄水池上岸以后,他又开始用肺呼吸那充满花草芳香的空气。
过了几分钟,他已经像萨列瓦托尔吩咐的那样,在床上睡熟了。
一天,大雷雨过后,在海洋里游泳的伊赫季安德尔,突然发现海面上浮着一个昏死过去的美丽姑娘,他立刻架起姑娘向岸边游去。
游到水浅的地方,水陆两栖人将姑娘背上岸,抱到长着灌木丛的沙丘的阴影里,着手做人工呼吸,使姑娘恢复了知觉。
他仿佛觉得姑娘的眼睑颤动了一下,睫毛也微微地动起来;伊赫季安德尔把耳朵贴近姑娘的心脏,听见微弱的跳动声。“她活着……”他高兴得要叫出来。
等到姑娘没有什么危险以后,水陆两栖人便又跳入水中,游回家中了。
回到家里,水陆两栖人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克里斯多。从话语中,克里斯多听出来他喜欢上了那个姑娘,便对他说:“跟我到城里去吧。城里有许多姑娘,说不定会碰见你救活的那个。”
第二天,水陆两栖人游出了海湾,走上岸,穿上了克里斯多为他准备好的衣服,便进了城。克里斯多把水陆两栖人带到了巴里塔札尔家。巴里塔札尔的养女古绮爱莱恰好刚从外面回来,水陆两栖人一见古绮爱莱,猛地一惊:原来她就是伊赫季安德尔救活的那个姑娘。大概是因为水陆两栖人已经爱上了她的缘故,他十分古怪地盯着她,然后站起身,拔腿就跑。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跑出了巴里塔札尔家的大门。
伊赫季安德尔上气不接下气地朝海岸奔去,到了海边,他迅速脱下衣服,藏在岩石中间,然后跳进海中。过了三天,他才回到家中。
在巴里塔札尔家意外地碰到了那个姑娘时,水陆两栖人跑了,可现在他又想见到姑娘了。
有一天傍晚,水陆两栖人决定到巴里塔札尔家去。门是开着的,可姑娘不在,他便往回走。猛然,他看到了古绮爱莱正和她的一个朋友奥列仙在海边会面。
伊赫季安德尔怀着敌意瞧着他们,他伤心起来,差点放声大哭。
他看见古绮爱莱拿着一串珍珠项链要给奥列仙,就在奥列仙伸手接项链的同时,项链从姑娘手中滑落,掉进了海水里。
水陆两栖人看到姑娘很伤心,他毅然走到姑娘面前说:“您好像是把一串珍珠项链掉到海里去了吧?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把它找回来。”
姑娘一眼就认出他是那个十分突然地跑出她家的青年,就说:“就连我父亲——一个最优秀的采珠手——在这儿也无法找到它。”
“我试试看。”说着,水陆两栖人就跳入海中。过了两分钟,他从水中露出头来,满脸带着笑容,把项链给他们看。他上岸后,把项链交给了古绮爱莱,便顺着大路急步走开。
这件事使水陆两栖人感到高兴。此后,每天晚上他都游到离城不远的岸边,穿好衣服,到古绮爱莱要来的悬崖去。他们已经成了好朋友,在一起散步、交谈。有时,他们长久地坐在海边,拍岸的怒涛在脚边喧闹,星星在眨眼……伊赫季安德尔觉得很幸福。
有一次,伊赫季安德尔和古绮爱莱正在岸边交谈着,左利达来了。左利达很想娶古绮爱莱为妻,因为她十分漂亮。可是姑娘厌恶左利达,根本不同意嫁给他。左利达来后说了些很难听的话,这使水陆两栖人受不了啦。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水陆两栖人再也不能在空气中逗留了,他跑了几步,便从悬崖上跳入海中。古绮爱莱以为伊赫季安德尔自杀了,急忙叫左利达去救他。可左利达根本不理睬。
此后许多天里,姑娘一直没有去海岸,而水陆两栖人也一直没有见到古绮爱莱。
水陆两栖人的心情很不好。他时常戴上大眼镜及青蛙式的手套和脚套,到海里去给渔民及采珠工们捣乱。
有一天,他在海里正好看到古绮爱莱的朋友奥列仙也在采珠。于是在水里抓住了他,并且操着西班牙语对奥列仙说:“请听我说,奥列仙,我要跟您谈谈古绮爱莱的事。”
这一声称呼使奥列仙大吃一惊。但奥列仙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既然这个怪物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古绮爱莱,那就说明它是人。
“我在听您说呢。”奥列仙答道。
“我的名字叫伊赫季安德尔。有一次我替古绮爱莱从海里找回了项链。”奥列仙这下明白了:“原来是他!”
“你知道古绮爱莱现在怎么样了吗?”水陆两栖人向奥列仙问道。
“古绮爱莱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了。”
伊赫季安德尔脸色发白,一把抓住奥列仙的手问道:
“莫非成了那个左利达的妻子?”
“是的。她嫁给了彼特罗•左利达。”
“可是她……我觉得,她在爱着我。”伊赫季安德尔轻声地说。
奥列仙同情地望了他一眼说道:“是呀,我觉得她爱您。不过她亲眼看到您跳入海里淹死了——至少是这样想。”
伊赫季安德尔从来没有对古绮爱莱讲过自己能在水底生活,姑娘把他从悬崖跳入海中理解为自杀也就不奇怪了。
“她是怎样才嫁给左利达的呢?”伊赫季安德尔问道。
“古绮爱莱的父亲巴里塔札尔十分赞成这门婚事,因为他欠左利达许多钱。假使古绮爱莱不肯嫁给左利达的话,左利达就要巴里塔札尔破产。所以巴里塔札尔千方百计地劝说女儿不要拒绝这个未婚夫。
“有一天,左利达开着一辆崭新的轿车来到了巴里塔札尔家门口。左利达知道古绮爱莱在这个时候要去市场,便要求开车送她。新汽车对年轻姑娘是极有诱惑力的,可是古绮爱莱彬彬有礼地拒绝了。左利达便连拉带拽地硬把古绮爱莱拉进了汽车。古绮爱莱被带到了左利达的家,就再没有回来,成了他的妻子。”
伊赫季安德尔听完奥列仙的回答以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说:
“请原谅我。我本以为您是仇敌,但想不到您原来是朋友。别了,我马上去找古绮爱莱。”
伊赫季安德尔经过努力,终于找到左利达的庄园。夜里,他跳进庄园,沿着房子轻轻地呼唤着:“古绮爱莱!古绮爱莱!”然而这一切都让在屋外乘凉的左利达的母亲看见了,她迅速跑进屋里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左利达。左利达抓起一把铲子出了屋,轻轻地绕到了伊赫季安德尔的背后,一铲子打在了他的头上。伊赫季安德尔一声没吭就倒在了地上。接着,左利达又找来了麻袋,把他装进去,扔到了花园小径旁边的池塘里。
古绮爱莱住在顶楼的一个房间里。这天夜里,她仿佛听到了伊赫季安德尔的呼唤声。从花园里还传来某些声响。古绮爱莱再也睡不着了,她走到了花园里。
拂晓时分,古绮爱莱赤着脚走在草地上,突然她停住了。在地面上,她看见了血迹,一把带血的铲子扔在旁边。
古绮爱莱沿着血迹走到了池塘边。在那里她看见了伊赫季安德尔,伊赫季安德尔也看见了古绮爱莱。
“古绮爱莱,总算见到你了!”说着,伊赫季安德尔向古绮爱莱伸出了一双手。
“古绮爱莱,我一直在找你!奥列仙说你在这里,我就来了。昨天晚上我走到你的窗口跟前的时候,被人打昏扔进了池塘里。可我不怕水,在水中苏醒过来了。奥列仙还说,人家管我叫‘海魔’,但是,我明明是人,为什么大家怕我呢?”
伊赫季安德尔走出池塘,浑身泥污,精被力竭地坐在草地上。
古绮爱莱走过来拉住他的手。
“多么愉快的会面呀!”背后突然传来了左利达嘲讽的噪音。
原来,左利达跟在古绮爱莱后面,听见了他们全部的谈话。当左利达知道他狩猎了这么久而没有到手的“海魔”就在他面前时,心花怒放,并决定带伊赫季安德尔上他的“水母号”,去为他采集珍珠。
当克里斯多得知伊赫季安德尔被左利达抓住之后,他立刻来到弟弟巴里塔札尔家里。他要告诉弟弟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克里斯多对巴里塔札尔说:“你记得20年前的一件事吗?当时我送你妻子从娘家回来,半路上你妻子生孩子死了,孩子也死了。其实当时孩子并没死,只是很危险。一位老奶奶告诉我,把孩子送到‘天神’萨列瓦托尔那里,会治好的。我听了她的话,把孩子送去了。萨列瓦托尔说孩子已经很危险了,我一直等到晚上,一位黑人出来对我说孩子死了,我便走了。但是,在刚生下来的婴儿——你儿子——身上,我看见了一个胎记。这个胎记我记得十分清楚。”停了一下,克里斯多继续说:“就在前不久,有人砍伤了伊赫季安德尔的脖子。我替他包扎的时候,揭开他鳞片衣服的领口,看见一个胎记,形状恰恰和你儿子的一模一样。”
巴里塔札尔睁大眼睛注视着克里斯多,激动地问道:“你以为伊赫季安德尔是我儿子?”
“对,我想是这样。我认为萨列瓦托尔骗了人。你儿子没死,萨列瓦托尔把他造成了‘海魔’。”
巴里塔札尔异常激动。他叫喊着:“我要亲手杀了萨列瓦托尔!”然后就哭了起来。
克里斯多接着说:“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你可以到法院告萨列瓦托尔残害儿童。但现在你必须听我指挥:明天一早,你就在海边等我,要一直等到我去。”说完,克里斯多匆匆地走了。
第二天黎明,萨列瓦托尔回家了。
克里斯多立即汇报了伊赫季安德尔被左利达抓走的消息。萨列瓦托尔还没有听完,便叫了两个黑人及克里斯多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们来到海边停着的一只小潜艇前。四个人刚上潜艇,马达就响了,接着潜艇便飞快地驶进大海。
“诱拐伊赫季安德尔的人往哪儿去了?”
“沿着岸边向北方去了,左利达要让他去采珍珠。”克里斯多回答了主人的问话又接着说:“我有个兄弟,他十分熟悉采珠的地方,我已经通知他,让他在岸边等着,他会对我们有用的。”
萨列瓦托尔考虑了一下,说:“让他来吧。”
他们在岸边接了巴里塔札尔以后,便向北方全速追赶“水母号”去了。
左利达把伊赫季安德尔带到了“水母号”上,关进了货舱。为了不使他出危险,以便达到让他采珠的目的,左利达还在货舱里放了一个大桶,里面装有满满的海水。
第二天清早,左利达便令人把伊赫季安德尔带到了甲板上。在他的身上套上了不可逃脱的铁箍后,又拴上铁链,才让他下海。
伊赫季安德尔带着铁链沉下海底,他扯不断这条铁链,便只好着手采集珍珠贝,他把采到的珍珠贝放进挂在腰间的一只大袋子里。铁箍紧夹着腰部,他感到呼吸困难。可这比在货舱的水桶里呆着还是舒服些。
伊赫季安德尔扯动链条,通知人吊他上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他的袋子装满了珍珠贝,要继续采集,必须把袋子倒空。
伊赫季安德尔采集的珍珠,能给左利达带来大笔财富。一颗大珍珠就可以购买一艘最好的新帆船。
左利达获得更多财富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他利用伊赫季安德尔爱古绮爱莱这一点,编了一个谎言:他自己写了一张纸条,要求伊赫季安德尔去寻找海中一条沉船中的金银财宝,写明找到以后就可以放他回去。最后署上了古绮爱莱的名字。
伊赫季安德尔提出一个条件:要把身上的铁箍取掉。左利达同意了他的要求,取下了铁箍。
就在伊赫季安德尔下海为左利达寻找沉船中的金银珠宝不久,萨列瓦托尔的潜艇追上了“水母号”。
萨列瓦托尔站在潜艇上对着“水母号”高声喊着:“彼特罗•左利达!你应当立刻把你诱拐的伊赫季安德尔交出来!我给你5分钟的时间。不然的话,我就把你的帆船撞沉到海底去。”
水手们听到这喊声,纷纷放下划子,逃命去了。左利达也带上珍珠,抱起古绮爱莱坐上小船跑了。
眼见追不上左利达了,巴里塔札尔便跳下潜艇向帆船游去。他一上“水母号”,就开始到处寻觅伊赫季安德尔。巴里塔札尔走遍全船,连货舱也到过了,可始终没有找到伊赫季安德尔,帆船上没有留下一个人。
萨列瓦托尔等人又搜寻了一番,还是没有找到伊赫季安德尔,只好乘潜艇回去了。
巴里塔札尔回到家中,心情郁闷,因为他没有找到自己的儿子——伊赫季安德尔。恰在这时,克里斯多来了。
“你好,兄弟!伊赫季安德尔找到了。”
“你快说,他在哪儿?”巴里塔札尔急忙问道。
“就在咱们追赶左利达要人的时候,他便游回家了。现在,他在萨列瓦托尔那里。”
“我要到萨列瓦托尔那里去,要求他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现在你不能去,至少要等到明天。”
当天,巴里塔札尔决定到海湾去,他似乎觉得在那里可以看见自己的儿子。在海湾,巴里塔札尔果真看见了伊赫季安德尔。“伊赫季安德尔,我的儿子!”巴里塔札尔边喊边跳入海中。可是等他浮上海面的时候,伊赫季安德尔已经无影无踪了。
巴里塔札尔十分生气。等衣服干了以后,他就来到萨列瓦托尔家敲门,说是要见他。但是他被萨列瓦托尔的黑人仆人拒之门外。
这使巴里塔札尔更加恼火。他来到法院前的一个酒店,让一个叫拉尔拉的律师帮他写状子,他要告萨列瓦托尔。巴里塔札尔把详细情况告诉了律师。拉尔拉听了以后,劝说巴里塔札尔先不要着急,可以利用这件事向萨列瓦托尔要一大笔钱。巴里塔札尔气得要打律师:“我需要的是儿子,不是金钱!”巴里塔札尔叫道。
拉尔拉摇摇头,从棕黄色的公事包里抽出纸来,没过几分钟,控诉萨列瓦托尔非法占有和残害巴里塔札尔儿子的状子就写好了。拉尔拉对巴里塔札尔说:“请你把状子交给总检察长。”
这案子很特殊,所以连教会的主教大人也极为关心。
主教认为萨列瓦托尔的罪行不仅是进行活体解剖,制造残废,犯了医学法;更严重的是萨列瓦托尔亵渎了神灵,因为他改变了上帝所造的人的模样。而上帝所创造的万物都是最美好最完善的。他想致萨列瓦托尔于死地。
主教在这一带权力很大。检察长明白了主教的意图,决定严惩萨列瓦托尔。
萨列瓦托尔被捕了,伊赫季安德尔也作为他犯罪的证物被抓了起来。
然而,这场官司并没有使萨列瓦托尔萎靡不振,他在狱中依旧泰然自若。他的天性忍受不了闲散,他在狱中写书,还在监狱医院里做过几个出色的手术。他的病人里面,有一个就是监狱长的妻子。她长了恶性瘤,有死亡的危险。萨列瓦托尔挽救了她的生命。因此监狱长十分感激萨列瓦托尔。
伊赫季安德尔也被关在监狱里。狱中还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大的铁水箱,并经常换水。
他父亲——巴里塔札尔用珍珠买通了狱卒来看伊赫季安德尔了,他扑到儿子的身上吻着伊赫季安德尔,并喊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难道你不认得你父亲了吗?”伊赫季安德尔忧愁地、有点惊讶地瞧着巴里塔札尔说:“我不认识您。”这使巴里塔札尔很伤心。他悻悻地走出了监狱。
在萨列瓦托尔和伊赫季安德尔被捕期间,巴里塔札尔和左利达都争先向法院要求做伊赫季安德尔的监护人。当然他们的目的不同:前者是为了找回儿子,而后者则是为了发财。最后,由于左利达收买了法官,监护人的任务落到了他的头上。
但无论谁做伊赫季安德尔的监护人,都没有用。因为主教和检察长已经合谋准备毒死伊赫季安德尔。
这个消息是监狱长告诉萨列瓦托尔的。那天,监狱长叩开了萨列瓦托尔的门,对他说:“您救了我的妻子,教授,我终身感激您。因为我十分爱她。”接下去监狱长又说:“我准备救您出去。我还要把更重要的秘密告诉您,他们准备把伊赫季安德尔杀死,毒药已经给我了,像是氰化钾。他们让我今晚把毒药放到送给伊赫季安德尔的水中。”
萨列瓦托尔听到这里,立刻打断监狱长的话说:“我非常感谢你要救我的好意。但伊赫季安德尔不能在这里了,他比我更需要解救。我请求您一定要把他救出去。我身强力壮没有关系。”
“好的,我把您的话当做命令执行。”说着,监狱长就准备走出房间。
“等等,再让我见伊赫季安德尔一面好吗?”萨列瓦托尔问道。
“很容易,您跟我来吧。”监狱长答道。
萨列瓦托尔来到了伊赫季安德尔的房间,把有人想毒害他及监狱长答应救他出逃的事都告诉了伊赫季安德尔。
接着,萨列瓦托尔把出走的线路,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伊赫季安德尔。并且还告诉他,到达目的地后去找一个朋友,那个朋友会给他很大的帮助。
“别了,伊赫季安德尔!不,再见了!”
萨列瓦托尔生平第一次拥抱了伊赫季安德尔,并且热烈地吻了他。接着萨列瓦托尔便急步走出房间。
夜晚,奥列仙按照监狱长的吩咐,装成给伊赫季安德尔送水的青年,混进了监狱。监狱长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这时,伊赫季安德尔已经被监狱长从房间里放出来。奥列仙找到他以后忙说:“都准备好了,跟我走吧!”监狱长让伊赫季安德尔跳进一只大桶里以后,便把桶装上了马车。这样,伊赫季安德尔从容地从监狱中逃了出去。
奥列仙赶着马车向海边走去,车后有一个姑娘的身影在闪动,那就是古绮爱莱。
车停了,他们已经到了海岸,古绮爱莱躲在岩石后面,看着他们。伊赫季安德尔也从桶里跳了出来。
“谢谢,奥列仙。”伊赫季安德尔用湿漉漉的手握住奥列仙的手,说完便向海边跑去。
刚跑到海边,他突然回过头来,叫道:
“奥列仙,不管什么时候,如果你看见古绮爱莱,请代我问候她,并且说我会永远记得她!”
伊赫季安德尔跳到海里,叫道:
“别了,古绮爱莱!”接着便向大海深处游去。
“别了,伊赫季安德尔……”站在岩石背后的古绮爱莱轻声回答。
萨列瓦托尔服刑期满,回家以后又从事科学研究;他还准备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旅行。
克里斯多继续在他那里服务。
左利达购置了一艘新的帆船,在加利福尼亚湾采珍珠。虽然他并不是美洲最富有的人,但他毕竟不能埋怨自己的命运了。
古绮爱莱和左利达离了婚,嫁给了奥列仙。
海湾沿岸,没有人想起“海魔”了。只是有的时候,在闷热的夜晚,年老的渔民们在夜晚的沉寂中听见神秘的响声,便对年轻人说:“‘海魔’就是这样吹海螺的。”接着他们就会讲起“海魔”的传说来。
海湾沿岸只有一个人忘不了伊赫季安德尔,他就是巴里塔札尔。
城里的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个半疯癫的、行乞的老印第安人——巴里塔札尔。
“瞧,‘海魔’的父亲来了。”
碰见西班牙人时,老头每次都转过身来,跟着啐口唾沫,嘴里唠唠叨叨地咒骂着。
可是警察不干涉老巴里塔札尔,他那疯癫行为是文静的,谁也不伤害。
只是每逢海上出现了暴风雨的时候,老印第安人变得特别不安。
他急忙赶到海岸,站在滨海的岩石上叫喊着:
“伊赫季安德尔!伊赫季安德尔!我的儿子。”
他不停地叫喊着,直到暴风雨停息。
但是大海却保守着自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