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巢的鸟

90 年代的都市生活,随着现代科技的高度发展,一切的节奏都变得异常迅速。似乎转瞬间,自己的生活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我就是这样的感觉。我记得当我第一次学会写我的名字“丁一”两字时, 还只是一个毛孩子,一转眼已进入到大学了。

回想一下我这十几年,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变化,平凡到连身高的变化也不大。但座位却是一年一年的往前调。但对此我也无所谓,常常以邓小平自我安慰。

进入大学的第一天,我什么也没带,走进宿舍的一刹那,我突然有一种到家的感觉。想想也是,要在这里生活四年呢!我是第三个进宿舍的,无非是做着一些琐碎的常务,直到最后一个人进入宿舍后,我们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的性格十分开朗,所以就毫不客气地第一个说起。 “我叫丁一,本市人,时间长了大家就了解了。” “丁一?那分明是扑克里的老 J 吗?”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男生说道,

从 此 我 就 有 了 老 J 这 个 外 号 。 “我叫石磊,”这个男生接着说,“我喜欢体育,⋯⋯” “四个石头一个堆儿?”我脱口而出,“以后你就叫“堆儿”吧?” 我隐隐约约地感到宿舍里有了我们两个,一定不会太寂寞,我们又相继

给一个很腼腆的男生起名叫“翠儿”,管一个最大的人叫老大⋯⋯就这样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

我大学的第一节课是英语课,也是第一次上大课。也许是太兴奋,也许是那天的天气格外地晴朗,总之我那天的心情十分好。所以当我们的英语老师刚一进入教室,我就特别地注意了她。

那天她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上身是一件很随便的 T 恤,即使这样也勾画出她娇好的身材。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她的五官并不十分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她开始了自我介绍,她说她叫于萍,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今年 22 岁,刚从澳洲回来,这是她第一次给别人上课,且她并非一个真正的老师,只是给我们带一到两个学期的课。但她说她会做得最好。

就这样开始了我们的第一堂英语课。

“啊哈,咱们的英语老师真是帅呆了!”“堆儿”大声地说。 “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努努力没准儿有希望。”我说。 “喂,人家是老师,你们怎么能和老师⋯⋯你们应该尊重她,怎么能拿

她开玩笑呢?”“老大”一本正经地说着。 “老师怎么了,她只不过比我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堆

儿”继续说。

“老农!这都哪年的黄历了,你还不如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呢!”我说。

“堆儿”今天显得异常兴奋,继续说:“可惜她是英语老师,否则,也许我真的会好好接近她。不过现在还是‘敬而远之’吧!”

我可不会,倒不是因为她的确很漂亮,是因为本身我就很像英国人。

我们的食堂是新建的,已经开学一周了,今天才是我第二次来食堂吃饭。刚刚买完饭,正寻找座位,又漫无目的地与每个相识的人打着招呼,大家似

乎都很爱与我调侃几句,因为我给人一种无所不知的印象。无论他们谈到什么话题,我总是可以应付,即使偶尔不懂,我仍然会十分认真地做一个良好的听众。而我也能给他们讲一些在这个现代的都市中,他们想都想不到的怪事趣闻。

我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刚刚坐好,抬头一看,对面正好坐着我们的英文老师,依然是那朴素的衣装。

“于老师,你好。”我急忙说。由于有一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与自己的老师同桌吃饭。

“你不用太紧张,我的样子很吓人吗?在课下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朋友,其实我做你们的朋友,比做你们的老师更合适,不是吗?”于老师面带微笑地说着。

的确是这样,经过一个星期的课,我觉得她并不像一个“真”老师,反而更像我们的朋友,且我们也很愿听她的话,总是十分出色地完成她布置的任务。因为谁也不愿给这样和气的老师找麻烦。

“于老师,您怎么在这儿吃饭?”我问。 “我就住在这儿的宿舍,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在这里进修中国历史与政

治。顺便帮忙带带课,挣一些零用钱。” “真的?”我问。

“当然!其实在英语上我可以教好你们,但在历史与政治上你们却是我的老师。因为从小生在国外,所以对自己的祖国并不十分的了解。父母都是上一代华人,家中只许讲中文,所以我的中文还算过关。这次利用一年的休学期,回来充实一下自己的知识。噢,对了,丁一,我早听说你对历史与政治了解很多,且常有自己的见解,可不可以常常给我讲一些呢?”

“啊!?惭愧惭愧!我那些都难登大雅之堂的思想,怎么能给您于老师讲呢?”

“我认为每一个人的思想都有其可取之处,作为一种学术交流,完全可以相互切磋,难道你不肯收我这个笨徒弟?”

“不敢不敢!”我忙说,并做出一个推让的动作。

于老师被我这一个动作逗乐了,“你以后不用在课下叫我于老师,且也不用称‘您’,我听着很别扭。你尽可直呼我为于萍,或叫我的英文名 Wendy。”这段时间我与于老师接触越来越多,我们在一起海阔天空地聊天,时而

用中文,时而用英文,偶而还用手比划些什么。

在相互的接触中,我发现我们有许多的共同爱好。我们都喜欢历史,都喜欢看人物传记,都爱打网球,郊游,连吃的也差不多,麦当劳成了我们最常光顾的地方。

我已经没有了刚开始对她的那种紧张与局促,我们在一起,只是一种轻松与活泼。在于老师的帮助下,我的英语口语有了长足的进步,听力也明显强于别人。有一些十分生僻的单词,在不知不觉中也已学会。

在课上,我们往往用英文进行对话。由于于老师平易近人,我们班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十分愿意接近她,班里整个英语水平普遍有了大幅度地提高。而那动人的微笑,也总挂在于老师的脸上⋯⋯

秋,总是给人以无限的暇想,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很多人喜欢秋天的落叶,特别喜欢枯黄的蝶舞。

而在这样的浪漫季节中,我的情绪却十分低落。

“堆儿”总是在宿舍里,想尽一切办法逗我乐。我们宿舍没有秘密,大家就像一家人,永远都是共同的为一件事、一个人出谋划策,永远都是那么团结。

“咳!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好了,没什么,你自己不也认为那不是爱吗,又何必庸人自扰?”“堆儿”摸着我的头说着。

“虽然不知道什么叫爱,但我喜欢以前那个快乐的你!”“翠儿”望看我认真地说。

我被“翠儿”那专注的神情逗乐了。“喂,你不用那么认真吧,也许有一天你真的会迎来轰轰烈烈的一场爱情呢?”“翠儿”被我说得十分不好意思,脸像姑娘一样变的绯红。

“老 J,于老师今晚让你去她的宿舍。”“老大”进门后对我说。

的确,我已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去找于老师了,除了上课,我几乎没有和她说一句话。而今晚她主动叫我过去,会有什么事呢?

晚上一吃过饭,我就直奔于老师的宿舍。刚刚准备敲她的门,谁知,门自己开了,于老师站在门旁。

她今晚特别地美丽,我是这样感觉的。她把头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巴, 上身穿了一件天蓝色的真维斯的 T 恤,下面配了一条牛仔短裤。我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傻了?为什么站在门外,请进!”于老师半开玩笑地说。 “不是,我只是觉得今晚您实在是很漂亮,可我又不知是否应该称赞您?

因为您是我的老师!”我可能是有点发窘,手不知应该放在哪里。 “你犯了三个错误,”于老师假装认真地说,“首先,你又在课下称我

为老师;其次,你又开始称我为‘您’;第三,也是你最严重的错误,面对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你应该大胆地称赞她,而不应如此地唯唯诺诺。你同意吗?”

我的紧张被她的样子一驱而散,高兴地说:“于萍,你今晚很漂亮,只是头发上少了一个花。”

“谢谢。”“随你好了。那么,今晚你找我有什么事?” “特别重要的事就没有,只是感到最近你的情绪很低落。换而言之,就

是我很为你难过,虽然我不知道你因何感伤。但我不喜欢看到你如此,因为⋯⋯我喜欢那个充满活力的你。”

“你关心我?亦或我的情绪可带动你?”我不知自己如何会问出这样一句。

于老师瞪着大眼睛看着我,迟疑了一下说:“是的,我关心你。我一个人独自来到这里,什么都不懂。而你给了我极大的帮助,在我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你总会出现在我的身旁。也就是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必须关心你!”

其实,我并不十分感到自己如何有意帮助过她,只是尽了一个做朋友的义务。且我心里有一种感觉,我喜欢这个老师,我喜欢接近她!然而我的一切却得到了如此大的回报,也许是一个红颜知己。

“我们聊聊天吧?其实我一直有很多问题要问你!”我说。“我很神秘吗?”

“不!只是有些我很难理解。” “比如呢!”

“就好像现时很多中国人都在削尖了脑袋,想方设法往外跑,而你却偏偏回来进修什么中国历史,这就很难让人理解。”我看着她。

“那我现在用一句最简单的话告诉你:我是中国人。虽然我生在澳大利亚,但我一样有着黄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我的根在中国,华夏大地是我的母亲。而每一个华夏儿女都有必要且必须了解她的母亲,这是一种亲情,是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所以我会回来且必须回来。丁一,你想过出去吗!” “想!”我肯定地回答,“因为无论如何国外的先进技术与管理经验的

确比我们先进,的确值得我们借鉴。所以我想过出国,去学习他们的东西, 但我肯定会回来,从大道理上讲是帮助我们的国家更加地繁荣富强。今天的中国。整个神州大地充满勃勃生机,发展之神速令世界惊叹。而此时也正是需要大量高层次人材的时候,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有义务回来帮助她,为她的腾飞做出贡献。出于自身的考虑,我无论是在 USA 还是 Australia,或England 总之我总是一个外来民族,是二等公民,很难摆脱白人的歧视。但回国后,我会成为一个很光彩的人物。我不愿做二等公民,不愿受人歧视, 我只愿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物。”

“你说的二等公民现象的确存在。华人,特别是老一代的华人,曾经遭受过多少白人的歧视。但今天却有很大的不同,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综合国力的加强,特别是九七已过,中国政府成功地收回了香港的主权,结束了老牌帝国主义英国的殖民经营。特别是,在特区政府的领导下,香港成功地避过了今夏这场席卷东南亚的金融危机。这一切的一切,你不知道,多让我们海外的中国人兴奋与自豪。我们的心时时刻刻与祖国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伴随着她的崛起,我们的地位也在上升,并且感到无比的骄傲与自豪。”于萍显得十分激动,从她的身上,我看到了新一代海外华人的激情与决心,他们把自己与祖国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衷心地祝愿祖国日益繁荣昌盛。

“为什么你不申请入党,像你这样有思想、有文化的年青人,难道不应该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吗?”

“喂,你不会是中共党员吧?”我反问。 “我?当然不是。但我觉得中国,特别是当前的中国,中国共产党是整

个事业领导的核心,应该是一个先进人员的集体。” “当然,这是对的,但并非每个人都想入党。我本人认为,中国共产党

是一个政治组织,而我本身并没有什么政治信仰,所以我不想这么做。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凡是对中国有利的事我就去做;凡是有损祖国尊严的事情, 我就坚决反对,甚至与其斗争,不惜一切,乃至我的生命。”

难道不是吗?做为一个华夏儿女,炎黄子孙,我们都有义务为自己祖国的腾飞做贡献,都应祝福她越来越强大,让我们的民族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丁一,你不觉得我们在很多地方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吗?你让我了解中

国,了解我们的母亲,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振兴中国。”于萍盯着我说。

这一夜我们谈了很多很多,从现在到未来;又回到古代,涉及了政治、经济、文化、艺术,乃至伦理、道德。我第一次感到她是一个如此有内涵的女孩,她吸引人的地方并非在于她的外表,也许她真是一个女神的化身?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得很快,这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去找于萍。在相互的接触中,我们加深了了解,相互间有了更多的话题。

宿舍里,我和于老师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几乎每天都有我的新闻,“堆

儿”成了新闻播发员:“喂喂喂,特大新闻,今天丁一给于老师买花了!” 我刚一走进宿舍就听到这一切。 “别瞎说,是于老师要装饰她的宿舍,让我出去给她带回来的。再说,

买的也只是一把菊花呀!”我慌忙辩解着。 “装饰宿舍?布置得温馨浪漫,好供你们甜甜蜜蜜呀?”“堆儿”继续

开着我的玩笑。 “你再瞎说我揍你!”我假愠道,说着一下将他按在床上,用被子蒙着,

好一顿“狂揍”。 “说正经的,丁一,你到底对于老师怎么想,她可是老师,你可不能乱

来!”“老大”认真地说。 “我向毛主席保证,我没与于老师有过任何过分举动,除了工作与学习

的关系。”

其实,我不只一次地想过,她如果不是老师,那该多好呀!可现实毕竟是现实,我必须接受它!

圣诞一过,就是新年了。圣诞节我给于老师买了一个白色的大毛熊,作为交换,我也得到了一个 Will son 的网球拍。

寒假到了,由于于老师的出色表现,我们班的英语成绩,居全校第一。而她也该回去了。 “你还回来吗?”我问,眼睛却始终没有看她,我怕自己有失态的表现。“也许会回来,也许不!要看我这次回去,父亲有没有什么新的安排。

但我已与学校谈好,如果我回来,还要继续教你们的英文。”于萍淡淡地说。“他总不会让你嫁人吧?”我开玩笑,“我⋯⋯”

其实,我是想说,我希望你回来,且越早越好。因为,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她了,但我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望着她点点头⋯⋯

她走的那天,外面依然是阳光普照,弄得人浑身暖烘烘的。在冬天,像这样的天气是极少的。

我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直奔于老师的宿舍。然而门是锁着的,门缝中夹着一封信。我伸手把信取下来,上面写着“丁一启”,显然这是于萍的字。我迅速拆开信,读了起来

丁一:

你好!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留下这封信给你。

我走了,原谅我没有等你回来。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送我,正因为如此,我才决定提前出发。你一定会问为什么?那么现在我来告诉你。

我孑身一人从遥远的澳大利亚回来。学习自己祖国的历史。当到了这里以后,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有幸接手你班的英语教学工作。但我从未将自己放在一个老师的地位上,只是想成为你们的朋友,大家在一种和谐的气氛中,完成一学期的教学工作。事实证明,我是成功的。这之中也包含着你们辛勤的汗水。在此,请你代我向全班同学致谢!

丁一,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在课下,我曾向许多同学了解过你,请你原凉我未经允许,就对你进行调查。越多的了解你,我越感到你的不同。所以,那天在食堂,当我们第一次聊天时,我就大胆的向你提出相互学习的要求。

我们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发觉我对你的依赖性也就越大。我从你那里感受到无穷无尽的知识,使我对整个中国社会有了很深的了解。特别从那晚迪厅回来后,我们一夜

长谈,使你在我的心中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

要知道我也是一个女孩子,且在这之前我从未交过男朋友。也许你会不信,但这是千真万确的。我不知道爱与被爱是什么滋味,但有一点很清楚,即我很喜欢与你在一起,即使是静静地坐着也好。也许我很敏感,我总认为你也很喜欢与我在一起。从平时的日常生活中,你总在帮助我,关心我,爱护我,不是吗?

我们之间从未提及过什么,但我们保存着一种默契;我们从未有过海誓山盟,但我们心心相映⋯⋯而这一切

如果就是恋爱的话,那我要说,恋爱的感觉真好!

这就是我今天不辞而别的原因,也许怕我见到你真的难以离去。原谅我,好吗?如果我能够回来,那一定是个特殊的日子!

祝好!

你永远的于萍

98.1.17

看完这封信,我毫不犹豫地冲向机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送她, 哪怕见上一面也好。然而⋯⋯

今天,我特意穿的很正式,还打了一条领带,于萍走了已快一个月了。2 月 14 日,我反复研究,决定她如果回来,一定是今天。

于萍走了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对她是什么感觉, 反反复复,我想那一定是爱了!

机场的人很多,我自己也无把握她是否会回来,但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我今天一定会见到她。

一个白色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依然是那么清纯,那头瀑布般的长发依然散落在肩上。

“于萍!”我脱口而出。

她面带微笑,轻盈地走到我的面前,顽皮地对我说:“你好帅呀!你怎么知道今天我会回来?”

“心有灵犀一点通!且今天不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吗?每一个女孩子都渴望在今天收到玫瑰,我想。”说着,我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把花。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个很恋家的女孩,这儿有你的根,是你心灵的寄托,所以你会回来,且祖国在你心中的地位很重。九七已过,澳门的回归指日可待, 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祖国的统一已不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做为新一代的中华儿女,必须努力奋斗,为祖国的振兴而努力,不是吗?”

这时,一道阳光从机场宽敞明亮的玻璃中射进来,在阳光下我们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