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科学家戴维的接见

其实戴维早已经回到英国,只是法拉第一直在订书店,而且对科学的热情受挫后,一时还没有缓过劲,所以,对戴维的行踪不是那么关注。他知道戴维回到英国的时候,已经快要圣诞节了。

戴维为什么回来这么快呢?原来虽然戴维的夫人喜欢在自己老家,幽静的苏格兰乡村别墅垂钓,希望按照原来的计划再在那里玩两个月,但是戴维早就憋不住了。

事实上,戴维出发度蜜月的时候,就带着一箱化学仪器。爵士夫人没有反对。她反而觉得,这样带着科学一起度蜜月更富有浪漫主义的情调。

戴维和妻子来到苏格兰首府爱丁堡,妻子带着他探亲访友。他们甚至拜访了大名鼎鼎的诗人、小说家瓦尔特·司各特爵士,那是她的一位远亲。

妻子一方面是向丈夫显示自己高贵的门第,另一方面也是向自己的亲朋炫耀自己嫁了一个多么俊美而又高雅的丈夫。

戴维像在伦敦的时候一样,既玩又做实验。他的朋友安培从巴黎写信来,告诉他发现了一种新的氮和氯的化合物,这是一种很容易爆炸的液体,制造它的笛隆先生炸掉了一只眼睛和一只手指头。

这个消息对于戴维是极大的刺激,他马上干了起来,就像一匹久经沙场的战马,听到炮火声立即飞奔向前,冲锋陷阵。

戴维的实验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随身带来的仪器毕竟太少,而那种有危险性的实验对他的吸引力又实在太大,他终于说服了夫人,让他独自一人先回伦敦。

回到伦敦以后不久,就发生了一次爆炸。戴维爵士向夫人写信报告说,发生了一起“小事故”。

实际上戴维伤得很厉害,头上、手上缠满了绷带,险些遭到笛隆先生同样的命运。医生告诉他,至少要几个月才能进实验室。

戴维看到看到法拉第的信是在圣诞节前,当时他眼睛上的伤还没有好,看东西还很吃力。

那天早晨皇家学院的仆役给他送书信的时候,他瞥见一本四开本的大书,暗褐色的牛皮封面,书脊上烫着一行金字:“亨·戴维爵士讲演录”。

看到这些,戴维觉得奇怪,自己从来没有出版过什么讲演录,从哪里来的这么一本书?难道是欧洲大陆上的国家跑在他的前头,出版了他的讲演录?

戴维好奇地打开封面,发现里面的内容是手写的,字迹工整清晰,扉页上用印刷体写着:

四次讲演,亨·戴维爵士讲于皇家学院。

记录整理:迈·法拉第。

1812年。

戴维信手翻下去,他怔住了。没有料到,自己那四次讲演总共才讲了四个多小时,竟记下了386页!讲过的,都记下了,许多没有讲的内容,也都补充上了。

娟秀的书法,精美的插图,严肃、认真、一丝不苟,这中间熔铸了多少爱戴、敬仰和信任!这本洋洋大著,作者是谁呢?扉页上写着,是亨·戴维爵士。

不,应该是迈·法拉第。这位法拉第又是谁呢?这里有一封信。戴维的眼睛还在隐隐作痛,医生禁止他看书,但他还是把这封信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

戴维被感动了,它勾起了戴维对住事的回忆。十几年以前,自己不是也像现在这个法拉第一样吗?出身低微,贫穷屈辱,没有受过充分教育,上帝和世人给他安排的命运是当学徒,将来做一名师傅。

戴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影子。也许是顾影自怜吧,他对法拉第产生了同情。

此刻,他从这个陌生的青年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也看到了一种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对科学的热爱和勇于献身精神。

从法拉第身上,戴维不仅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还看到了自己所欠缺的东西。

戴维精力过人,他在实验室里工作,就像打仗一样紧张。常常是几个实验同时进行,这里加热、煮沸,那里过滤、蒸发、结晶。人家以为他的实验刚开始,他却已经收拾东西结束了。

戴维的实验记录很潦草,都是用最快的速度写成的。戴维大胆,有魄力,有一次做水煤气的实验,他猛吸三大口,险些把命送掉。

但是,戴维的工作显得杂乱,不够严密,不够细致。然而,看这本《亨·戴维爵士讲演录》,它的记录、整理、誊抄、装订,做得多么漂亮!那是有条不紊、严密细致的工作作风的产物。

戴维十分懂得,那样的习惯和作风在科学研究工作中有多么大的价值。法拉第诚挚、勤奋、坚毅、有天分、有献身精神,这是无疑的,摆在戴维面前的这本《亨·戴维爵士讲演录》就是明证。

他缺少的只是机会,现在他来向自己请求,请求给他机会。该怎么办呢?圣诞节前夕那天早晨,戴维遇到佩皮斯先生,他是皇家学院最老的理事之一。

当时,皇家学院已人满为患,不过还算戴维面子大,总管同意给予考虑。然而当他听说法拉第连中学也没上过,便不客气地说:“让他来洗瓶子吧!”

“这恐怕有些不适当……”戴维显然觉得这过于屈才,没有表示同意。

佩皮斯笑了笑说:“假如他确实有用,一定会洗得不错;如果他不来,那就肯定是个废物了!”

就在当天晚上,戴维爵士就给法拉第写了一封简短的回信。法拉第收到戴维的便条后,整整一天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法拉第来说,这是圣诞老人送给自己的一份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戴维在回信中说:

因最近有事要离开伦敦,等一月底回来时再接见他。

伦敦的冬天虽说寒冷异常,但在法拉第的心中却充满着希望。天空中飞舞着美丽的雪花,法拉第终于盼来了和戴维爵士相会的日子。

1813年1月29日,法拉第终于要和戴维相会了。法拉第围着厚厚的围巾,踏着积雪,兴冲冲地朝皇家学院走去。雪花飘落在脸上,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当走到阿伯马尔街21号的大门口的时候,法拉第不再像从前那样徘徊犹豫了,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戴维的助手佩恩把他领进前厅的一间会客室等候,然后进去通报。法拉第不知道向哪里站才好,心怦怦地跳个不停。门开了,他无限敬仰的戴维爵士就要进来了。

一会儿,戴维爵士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他让法拉第同他一同坐在靠窗的长椅上。

法拉第挪着不听使唤的脚步坐在戴维身旁。和一位伟大的学者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这使法拉第激动,可是这位学者却又这样和蔼,消除了他的紧张心情。

“我们的谈话随时可能被打断。”

戴维风趣地说,“我的助手佩恩先生几天前在一次爆炸事故中受了一点伤,现在情绪不佳。不过你尽可放心,皇家学院不会恰在这个时候被炸掉的!”

听完戴维所说,法拉第的拘束立时消失了。和这位科学巨子坐在一起,他有一种亲切感。他发现生活中的戴维是如此的潇洒、随意。

“年轻人,你的记录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十分明显,你全部理解了我所讲的内容,你是从那儿学到的化学知识呢?”戴维爵士说。

“我全是自学的,我读过经我亲手装订过的所有书籍,听过塔特姆先生的讲座,我还建有自己的一个小实验室,当然是十分简陋的了。”

听着法拉第的话,戴维轻轻点头。

他说:“嗯,是的,精神可嘉!法拉第先生,你能告诉我,你为何对科学竟会如此的钟情呢?”

法拉第脸微微发红,他稍微考虑了一下说:“我对赚钱的那行不感兴趣,先生。那是自私的。可是科学是为了追求真理,造福人类,那是十分崇高的事业。”

戴维笑起来。他觉得法拉第说得过于严肃,也过于有些单纯了。他打断了法拉第的话,坦率地说:“年轻人,你的想法大理想化了!也许你对科学并不真正了解,你才乐意放弃可靠的装订职业要到这里来。要知道,科学犹如一个性情怪癖的女子,尽管你对他倾注满腔热情,可是得到的报酬却微乎其微使你大感失望!”

“从事科学能使人快乐,这本身不就是一种报酬吗?”法拉第问。

戴维听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法拉第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时他才注意到,戴维爵士的眼旁有一处新的伤痕。他记得朋友说过,戴维爵士在做钾元素和氯气实验时,曾被炸伤过。

戴维把自己手臂上、脸上的伤疤指给法拉第看。

“这些疤痕就是科学给我的奖赏!永远无法把它去掉。”戴维爵士说道,“它表明科学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你装订图书会炸裂开来,把你打昏,让你眼角流血吗?”

“先生,您的意思是说科学家要有献身精神。”法拉第说道。

这一精辟的回答,使戴维温和地微笑起来。他又问了法拉第一些其它问题,发现他献身科学的意志的确十分坚定。

“如果让你到实验室里洗刷瓶子,你是否也愿意干呢?”戴维爵士问道。

“我心甘情愿,”法拉第坚定地回答道。

戴维为法拉第的回答所感动。但是他仍然规劝法拉第慎重考虑自己的选择。

“装订书的职业可以获得相当安定的生活,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戴维说着,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起身说道:“年轻人,我所能答应的是,今后可以让你把皇家学院的全部图书装订工作包下来。这样你可以读到更多的科学著作。很抱歉,现在我要告辞了。”

法拉第紧追不舍说道:“先生,皇家学院的工作,我愿意等待!”他站起来,恭敬而坚决地回答。

戴维走出房门,又回过头来,眼里掠过一道亮光。

“你是否愿意看看这里的实验室?”

“当然愿意,那太好了!先生。”法拉第喜出望外。

他们一道走出前厅。

“实验室在地下室。”戴维边走边说,“不过那里经常是又脏又乱,满地的玻璃碎片,你见了也许会摇头的……

这时,佩恩先生迎了过来。戴维看见他,掉过头道:

“法拉第先生,再见了!谢谢你的光临,佩恩先生会送你的。”

“往这边走。”佩恩冷冷地说。

“戴维爵士答应让我看看实验室。”法拉第向他解释。

“戴维爵士说的是让我把你送出去。”佩恩没有好脸色。

“砰”的一声,皇家学院大门又在法拉第的身后关上了,但这一次法拉第的心情不同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