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卜树 明川
没有理由说我不爱柳树和樱花,但去年这个时候,当我分花拂柳之际,的确曾十分想念“天南树树皆烽火”的木棉——也许,并不是想念树,只念起遥遥矗立在加露连山道旁的一树而已。
虽然从小就听人家说木棉是岭南名木,但毕竟没有见过“夹岸珊瑚十万棵”的惊心动魄场面,更无法想象“落英逐流,染波欲红”的壮丽悲情。说木棉树,香港不是没有,只是难得成林,加上空气污染,就够叫英雄减色了。当每年三月花开,偶尔一两株还算红得灿烂,也不过稍一动心,多看几眼,留不住什么记忆。
就是那年,刚从大学毕业出来,找到一份私立中学的国文教师工作,薪金少得可怜,可是,满怀希望的,真有一点“青春二月当艳阳”的气概。打开课室的窗户,可以看到一株矗立后园的木棉树,它的高壮树干挺直得叫人肃然,枝梢横布空中却显得有些横蛮霸道。大红花朵一开,不由得你不看,如果衬上蓝天白云,可更不得了,简直耀目烛天。到开花时候,也绝不拖泥带水像茶花般未离枝头已黄作一团;或者片片随风惹人悲伤。它要落就似毫不惋惜的,大朵大朵跌下来,跌得啪啪作响。人们拾起来都说“呀!好一朵红木棉!”它跌得如此理直气壮,可以令人感伤,却不会凄凉。到了六七月,为着生命的延展,它又有多次满天飞絮的壮大表现。只要风一清,没见过雪的南方人,倒可以借着这机会联想雪花飞舞的场景。此外,什么绿叶成荫,就不必说了。等到秋来,它光秃的枝桠是沉默而冷静,像鼓着无限勇气和生命力,好待第二年又发新蕾。
在那些日子,我们一群年轻教师不知道疲倦,也不会气馁,跟着许多可爱的学生分享过忧和乐。没有考究是那段积极而光辉的生活,使我把木棉也留在记忆里,还是木棉的确具有英雄战斗的特征,使我得着鼓舞而难忘。总之,从此,我便时时惦念这一棵树。
离开那所学校后,年年,学生总不忘告诉我花开的消息。而年年,我也会隔了围墙,探看一两回。
——女教师说这是一个意大利寓言,我想起一句相近的中文诗句:冬天就像落日映照的河面,我拣闪光的珍藏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