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成长的童年

当你30年后离开我们公司,或者离开这个世界时,我不希望你后悔把最宝贵的岁月花费在这里,否则那将是个悲剧。——盛田昭夫

生于酿酒世家

盛田昭夫于1921年1月26日出生于日本名古屋市的盛田酿酒世家。盛田家族有300多年酿酒历史,积累了丰富的经商经验。盛田昭夫是长子,他是盛田家族的第十五代传人。

米酒在日本不仅是一种民族饮料,也是日本文化的象征。它还是众多的宗教礼仪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例如在传统的婚礼上新郎和新娘要共饮一杯米酒。

小铃谷村离工业城市名古屋不远,村里的盛田家酿造一种“子日松”牌的米酒已有300多年的历史。“子日松”这个名字出自8世纪编纂的一本著名日本诗选《万叶集》。

日本宫廷有一个传统习俗,就是在鼠年的正月初一,日本人称这一天为“子日”,到郊外去选一棵小松树,并将它带回去,移植到御花园中。松树象征着长寿和幸福。岁初植松,人们企盼一年中的健康和兴旺。

盛田家的工厂从1708年起开始生产豆浆,接着从1868年起又开始制作酱油,酒、豆浆、酱油一直是盛田株式会社的主要产品。由于盛田家的生意与人们的生活如此紧密相关,所以他们在村子中也就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在明治维新前的200多年间,盛田家人一直担任小铃谷村的村长,是全村的头面人物。

盛田昭夫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商人,但他继承的是一个陈旧的企业,企业在财务上还存在着严重的问题。盛田昭夫的祖父和曾祖父都很欣赏艺术,他们喜欢精美的艺术,有收藏工艺品的爱好,他们乐意将大量时间和金钱用于公众活动和收藏艺术品这样的活动中。

盛田家使用的茶具、瓷器、家具,以及一切日常生活用品,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一切都透着品位不凡而且又价格不菲。

在日本传统文化中,像漆匠、陶匠、纺织匠、铸剑人、编织匠、图案设计师、书法家这样的行业,他们之中最好的艺人和工匠会被看是“活国宝”。对于那些喜爱精致工艺品的人来说,能得到一件这些大师们的作品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

由于盛田家两代户主都具有这种品位和收藏工艺品的爱好,他们常常无暇顾及公司的生意,后来他们甚至找人帮他们来管理公司。

盛田家雇人来管理盛田公司,但是经营绩效却并不理想。因为公司的生意对于那些经理而言,只不过是谋生的方式,仅仅是一份工作。如果生意不好,他们表示遗憾,但这对他们按时领工资却没多大的影响。经理们最大的风险不过就是丢掉一份工作,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新的,他们才不会在乎盛田家族能不能持久发展。

当盛田昭夫的父亲作为长子继承家业时,他一上任就面临着巨大的困难。他想让公司重新盈利并恢复盛田家的社会影响力。要完成这些目标,他不能指望任何一个从外面雇来的经理来帮他完成。

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当盛田昭夫父亲盛田久左卫门被通知回去继承家业时,他正在东京的庆应义塾大学商务系读书。盛田家族的公司面临倒闭破产,盛田昭夫的父亲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

对盛田家的人来说,有一件事特别具有讽刺意义。由于盛田家需要一大笔的钱,盛田昭夫的父亲只好变卖上两代留下的那些精美艺术品,他用这笔钱还清了公司的债务,使得无人过问的工厂又恢复了正常运营。那些被变卖的艺术品多年以来一直被视为珍宝,虽然从实用主义的角度看它们并不具备那样的价值,但它们竟在关键时刻为挽救公司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在盛田昭夫的父亲卖掉的那些宝物中,有3件宝物是特别珍贵的:一件是来自中国的挂轴;另一件是来自中国的铜镜;还有一件是玉制的饰物,这件饰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50年至公元250年前后。

卖掉这些宝物时盛田昭夫的父亲也很心疼,他知道这些东西在他父亲心目中的分量,所以他暗暗发誓,一旦家里有钱了,他一定会把这些东西赎回来。

没过几年,这些东西就给赎回来了,重新回到盛田家族的收藏中。

盛田昭夫是盛田久左卫门的长子,他出生的那一年,家里的生意又重新起步。

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他来说,家里并没有什么艰难困苦,恰恰相反,他总是受到宠爱。他们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住在名古屋市最好的住宅街之一的白壁町,人们称这一带为富人区。

按照日本的标准,他们家的房子很大,但却有些凌乱。他们家有自己的网球场,丰田家住在马路对面,他们也有一个网球场。这条马路两边的其他邻居也多拥有私人网球场。

盛田家需要一所大房子,因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顶下的家庭成员很多,盛田昭夫自己,他的两个弟弟盛田和昭、盛田正明,还有他妹妹盛田菊子。除了他的父亲和母亲,盛田昭夫的姑妈也住在他家,由于盛田昭夫的姑父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姑妈没有孩子。

盛田昭夫的叔叔也住在他们家,他曾在法国学了4年西洋绘画。另外还有盛田昭夫的祖父和祖母,6个佣人以及三四个年轻人,他们都是从老家的乡下到城里来读书的,靠在他们家帮工换取学费。

家里虽然住着很多人,但他们在这个大家庭中却保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盛田昭夫的父母和他们这些孩子总是与其他人分开吃饭。但是在一些特殊场合,例如过生日,他们就会将房间之间的拉门都打开,家里的人和亲朋好友聚到一块儿,大家共同举行一个盛大的聚会。

他们经常欢聚一堂,玩一种抽奖的游戏。每个人都有奖品,在欢声笑语中大家一边相互取乐,一边享受美食。这样的合家聚会中,完全由盛田昭夫母亲一手操持,她是一个具有耐心的、能干的妇女。孩子们、年轻的佣人和寄读的学生们之间的争执和分歧会被消除。

盛田昭夫的母亲出嫁时才17岁,她和盛田昭夫的父亲曾一度担心他们可能不会有孩子。在当时的社会文化中,有一个儿子作为继承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好在7年之后盛田昭夫终于出生了,他们才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盛田昭夫的母亲看上去非常文静典雅,而且特别有艺术气质。她十分认真地负责管理家庭内务,成天都忙于照看家里的事是否都做完了,家里的人是否都和睦相处,相安无事。盛田昭夫的母亲是一个非常自信的女人,这个品质在当时那个年代的女人身上是很少见的。

盛田昭夫的母亲很通情达理,很容易相处。由于盛田昭夫的父亲担负着挽救和重整家业的重任,他的时间完全被公司的生意占尽。由于父亲总是很忙,每当盛田昭夫需要帮助时,他更多地去找母亲商量。

盛田昭夫的母亲出身于武士世家,了解传统,她自己就总是身穿和服。但在同时,她也愿意接受新的生活方式。因此,盛田昭夫的母亲把家里的很多传统都改变了。

盛田昭夫常常和家里的孩子们在一起打闹,但是等盛田昭夫稍稍长大一点以后,还不到10岁,盛田昭夫就开始专心学习了,他更加依赖于母亲的劝导。母亲对整个家庭负责,她还是给了盛田昭夫一间有书桌的单独房间。

后来,盛田昭夫开始做试验时又得到了另一张书桌,因为他需要一个工作台。盛田昭夫的母亲还特别为他买了一张床,这样他就不必像家里其他的人那样,睡在没有被褥的榻榻米上。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现代化了。他的母亲和父亲都希望如此,因为他们准备让他作为盛田家下一代的户主,成为家业的继承人,也就是第十五代盛田久左卫门。

具有讲究的名字

按照盛田家的传统,成为户主的儿子就要放弃他原有的名字,而改名为久左卫门。15代人中的长子多数出生之后都取名为常助或者彦太郎。

盛田昭夫的父亲以前就叫彦太郎,直至他成为户主,才改名当了第十四代久左卫门。盛田昭夫的爷爷出生时取名为常助,他继承家业后改名为盛田久左卫门,他年迈引退后,将权力与责任传给自己的长子,也就是盛田昭夫的父亲,他再改名为盛田命昭。

然而到了盛田昭夫出生时,他的父亲认为常助这个传统的名字对于20世纪来说太陈旧了,所以他请了一位年高德勋的日本汉学家来为盛田昭夫取名。

这位先生是一个知名的学者,和盛田昭夫的爷爷是很好的朋友。他推荐起名盛田昭夫,其中的“昭”字在日语中有启蒙的意思。盛田昭夫爷爷的名字中也有这个汉字。

汉字在日语中往往有多种读法,有时甚至有10多种,所以盛田昭夫的名字读出来意味着“启示”或者“显著”,而盛田这个姓氏意味着茂盛的稻田,盛田昭夫的姓与名相结合看来预示着他的一生都是乐观与充满了希望的。

日本的朝代都有年号,日历上的正式年份是从一个朝代的第一年算起的。1926年大正天皇驾崩,太子裕仁继位,皇家也找到那位为盛田昭夫取名的汉学家,请他选择一个吉祥的年号。他选取的年号是“昭和”,意味着“光明太平”,和盛田昭夫的“昭”字相同。

盛田昭夫3岁那年,盛田昭夫的父母之间发生过一次严重的争执,原因是怎样培养孩子。父亲批评妻子一天到晚给孩子讲童话,理由是这些东西华而不实,只能让孩子越来越蠢;妻子则认为人生短暂,童年更短暂,孩子稍稍长大了就会知道走哪条路了,用不着牵着鼻子让大象过河……

争执的结果是妻子吃了丈夫一记清脆的耳光,她还没有转过神来,丈夫已经把盛田昭夫扔进汽车,驶向小铃谷。盛田昭夫吓坏了,他不知道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盛田昭夫第一次回小铃谷。在一块稻田旁,余怒未消的父亲抱起儿子从车上扔下来,儿子吓得浑身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

“盛田昭夫。”

“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盛田昭夫!”

“好样的!盛田昭夫!”

父亲笑了起来,然后问他“盛田昭夫”这4个字是什么意思。儿子茫茫然地望望父亲,摇摇头,不再出声。于是父亲开始耐心地讲“盛田昭夫”的含义,“繁茂的稻田”、“进步的”、“不寻常的”、“天皇”、“光明的和平”、“盛田株式会社”、“小铃谷”、“葡萄酒”、“子日松”……

受过一番惊吓的孩子,而且又经过一路的颠簸,哪里能听懂那么多东西!

盛田昭夫躺在父亲的怀里,慢慢地睡着了,父亲轻声细语的演讲成了一支催眠曲,他太小了,也太累了。父亲内疚地摇摇头,目送着稻田里耕作的农民踏着夕阳归去,直至繁星满天的时候,他才叫醒儿子。

“盛田昭夫,你要记住,你是我的长子,你生下来就是要当老板的。”他自言自语地咕噜了几句,调转车头回名古屋。

听到喇叭声,盛田昭夫的母亲惊喜交加,她抱起昏昏沉沉的儿子,泪流满面。盛田昭夫的父亲这时也意识到这种教子方法近乎暴虐。

第二天早晨醒来,妻子问儿子到哪里去了,父亲都说了什么话?

这个3岁的孩子揉揉眼睛,说自己梦见一块稻田,父亲指着这块稻田发脾气,说稻田是咱们家的,以后不准你再打弟弟了,你要来种水稻,你是盛田家的长子……

妻子后来嘲笑丈夫的“教子术”,在亲戚中间多次讲这个笑话,丈夫却说毕竟有用嘛,儿子知道了什么叫“稻田”,知道了自己是盛田家的长子……

盛田昭夫知道了自己是盛田家的长子,这依然无济于事。就在盛田昭夫出世前后,“富人巷”的孩子也纷纷出生。盛田昭夫家对面住着丰田汽车公司第一代社长丰田利三郎,丰田利三郎的几个儿子和盛田昭夫兄弟年龄相仿,在一起打闹玩耍中长大,直至进了同一个班级。

相隔两幢房子就是岩间的府邸,他的儿子叫和夫,1942年从东京大学理学部毕业,和夫与盛田昭夫的妹妹青梅竹马,毕业不久就和菊子结婚成家。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和夫参与了索尼公司的前身——东京通信工业公司的筹建工作,是盛田昭夫的得力助手,1976年出任索尼公司社长,1983年去世。

前丰田汽车工业会长石田退三是邻近小铃谷的大谷村人,两个村落仅一山之隔。石田退三就读的铃溪高等小学前身,就是盛田家族第十一代左久卫门于1888年创设的铃溪义塾。石田退三和盛田昭夫的父亲是铃溪高等小学的同学,他的外祖父也是酿酒匠。

后来,石田退三也迁居“富人巷”,和盛田昭夫一家成了邻居,自然,两家的顽童马上多了几个打闹对手和亲密的朋友。值得一提的是,石田退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拯救了濒临破产的丰田汽车公司,并为公司日后的发展奠定了雄厚的基础。

而在当时,“富人巷”的孩子们养尊处优,胡作非为,他们不知道压在父辈肩头的担子有多重,也不知道这副担子早晚会压在自己的肩头,他们只是笑呀、玩呀、打呀、闹呀,然后气喘吁吁地跑进各自的府邸,享受美味的菜肴。

只有在和“富人巷”的大孩子打架时,盛田昭夫才会把弟弟、妹妹们往身后一挡,不可一世地怒吼道:“我是盛田家的长子,谁脖子上顶着的蛋壳硬,来碰碰我的拳头吧!”

即使被人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盛田昭夫依然像一只大甲虫似的挣扎着,没完没了地叫嚷:“我是盛田家的长子,看我起来后怎样收拾你们这帮混蛋!”

当然,打架斗殴的现象并不是天天发生,更多的时候是“富人巷”的孩子们牢不可破地团结在一起,玩一些孩子们常玩的游戏。在穷人的孩子们面前,他们更是一副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至于褴褛的衣衫,蓬乱的头发,肮脏的脸,不洁的手,那是穷困的特征。

贫穷是一种耻辱,是一种不可原谅也不值得同情的奇耻大辱。他们几个小伙伴经常砸烂乞丐的饭碗,然后扬长而去,直至挨家人一顿痛打,迫使孩子前来认错道歉,他们还是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

他们还很困惑,到处都是土地和山丘,为什么这帮穷人和乞丐不去找一块地,盖几幢大楼?为什么他们自甘于这样丢人现眼地活着?

这样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母亲告诉盛田昭夫,这是命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命里注定的东西不能改变,人来到世上就是要受苦,只是迟早而已,所以对穷苦人要多一些同情和怜悯……

肩负特殊的使命

在日本文化里,长子在家族中担负着重要的使命,这是日本家族的一大特征。从土地到金钱以至家庭的全部财产,从前都是由长子继承的,这足以显示出长子的优势。同时长子也要承担照料好兄弟姐妹、亲属的责任。

盛田昭夫身为盛田家的长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受到有关家族传统和先辈的教育。他的先辈中出过很多爱好文学和艺术的人,例如他的祖父和曾祖父,他们一直都是社团的首领和村役所的官员,这个历史可以追溯至17世纪德川幕府的年代。他们是上等人,所以享有使用姓名和佩带腰刀的特权。

盛田昭夫的高祖父,也就是第十一代久左卫门,很喜欢新事物和新思想。在明治时代,他邀请了一个法国人到日本来帮他种葡萄和酿酒。他既酿造葡萄酒又酿造米酒,由此出名,而且也从中受到激励。

那时候日本刚刚结束了250年的闭关锁国,向世界打开了大门。新鲜事物很时髦,而且明治天皇也鼓励日本人向西方学习,特别是学习西方的生活方式和技术。在东京,人们举行正式的舞厅舞会,模仿欧洲的服装和发型,尝试西式食品,甚至在宫中也是如此。

酿造葡萄酒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明治政府预计到大米的短缺,而大米正是酿造米酒的基本原料。种植葡萄园,如果有可能的话,用葡萄酒来取代米酒,这样,在遇到预料中的歉收年时就比较容易对付了。

历史学家们对此还有另一种说法,当时政府是为了给那些在新政下无事可干的武士找一个就业机会。盛田家有大片耕地,所以1880年在明治政府的鼓励下,从法国带回了葡萄根茎,并且种植到地里。

盛田昭夫的高祖父安装了一台机器,用来加工葡萄,建起了适当的酿酒设施,还从附近招来了农工,在葡萄园中劳作。4年后总算做出了一点葡萄酒,这下子增强了大家的希望,认为这个新型的工业将会兴旺起来。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当时法国的葡萄园正在荒废,因为它们先是遭到了真菌,后又遭到一种像虱子一样的葡萄虫的侵害。很明显,从法国带回的葡萄根茎已经受到了感染,尽管做了精心的准备工作,这件事还是失败了。

1885年在久左卫门家的葡萄园里发现了葡萄虫,葡萄藤必须全部扯掉,久左卫门必须卖掉土地来抵债。葡萄园被改作桑田,用于养蚕。但是盛田家的其他传统产品,例如酱油和豆酱,却在1899年拿到巴黎参加了国际博览会,其中还有一种产品赢得了金奖,这在那个年代对于一家日本公司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总之,盛田昭夫的这位祖先有一种对新事物的渴望,而且还有一种不因一件事失败了就放弃的勇气和力量。他的前一任户主开创了啤酒制造业,请了一位中国酿酒师。

这位中国酿酒师是在英国学的手艺,他自己还开了一家面包店,如今这家公司叫作全自动咖啡机公司,生意兴隆,已经有了海外分店。不屈不挠、坚持不懈、乐观向上,这些天性从家族的基因中传给了盛田昭夫。

盛田昭夫的曾祖父于1894年去世。为了纪念他生前的功德,1918年人们在小铃谷村为他建了一座青铜像。他曾经用自己的钱为村里的人修路,改善设施,还做了许多其他的善事,因此当明治天皇巡视盛田昭夫家乡附近地区时,曾给他授勋。

不幸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为了弥补军需,那座铜像被送去熔化掉了。人们留下了一个模型,又做了一尊陶瓷的胸像,这座胸像至今还树立在小铃谷村宗祠前的小树林里。

虽然看起来盛田家的历史一直在小铃谷村的周围,但是盛田昭夫的父母亲却从那个安静的小村子搬到了名古屋市。名古屋市是爱知县县府所在地,盛田昭夫就是1921年1月26日在那里出生的。

把家搬到名古屋这个热闹的工业城市去,只是父亲促使盛田公司现代化的计划中的一个步骤,它给古老的公司注入了新的精神。另外,在城市里办一个现代化的企业也比在那个美丽的小村子里更加便利。

盛田昭夫的父亲对他十分慷慨,尽管如此,他仍然肩负着长子的重任,所以盛田昭夫的父亲决定盛田昭夫从很小时就应该接受商业教育。

盛田昭夫的父亲受到时代的限制,因为他是家里长子,所以为了挽救家业,他必须中止学业。盛田昭夫的父亲一直是个很讲实际的商人,而盛田昭夫却认为他保守,有时甚至保守得过了分,特别是要为一件新的、有风险的事或者非同寻常的事作出决定的时候,他看上去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作出决定,而且还总是要担心。

有时候盛田昭夫甚至认为自己的父亲会为了没事可担心而担心。盛田昭夫经常与他争执,他父亲也很喜欢这些小小的争执。在父亲眼里,这是一种教育盛田昭夫的方法。这种方法让盛田昭夫从小就学会了表达自己的观点。

直至盛田昭夫长大以后,他还是继续为父亲的保守主义与他持不同意见,但是这对盛田家却有好处。与他在生意上严肃与谨慎的个性相反,他是一个温和、慷慨的父亲。他的全部休闲时间都是与孩子们一起度过的,这给盛田昭夫留下了很多的美好回忆,其中有他教孩子们游泳、钓鱼,还有徒步旅游。

在父亲的眼里,生意毕竟是生意,不能开玩笑。在盛田昭夫10岁的时候,他就第一次被带到公司办公室和酿酒厂去。父亲想让他看一下怎样做生意,盛田昭夫长时间地坐在他的身边,旁听枯燥无味的董事会议。就这样,盛田昭夫学会了如何与雇员交谈。

盛田昭夫还在读小学时就学会了一些生意经。因为他的父亲是老板,所以他可以让经理们到家里来汇报和参加会议,而在这样的场合父亲总是坚持要盛田昭夫旁听。不久,盛田昭夫就对此感到津津乐道了。

父亲总是不断地提醒盛田昭夫:“你一出生就是老板。你是家里的长子,切记勿忘。”

身为盛田家的长子,盛田昭夫早晚会成为父亲的继承人,担当公司的最高管理者和家族的户主。

当盛田昭夫还是小孩子时,就不断地受到这样的训诫:

不要以为身处高位就可以支配周围的人。要搞清楚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同时也要搞清楚让别人做的事,并对此担负起全部责任。

盛田昭夫还受到过这样的教育,斥责部下,出了问题就推到别人身上,也就是找个替罪羊,这些都无济于事。按照家里人教导盛田昭夫的日本式思维方式,合适的做法应该是利用与别人达成的共识来完成一件事,使双方都受益。

每个人都想获得成功。在学习与雇员共同工作时,一个管理者需要培养自己的耐心并学会体谅别人,不能做出自私自利的举动,更不应该对人耍弄卑劣的手段。

身为盛田家的长子,盛田昭夫从小就被看作是盛田家族企业未来的老板,家族长辈一直向他灌输家族的成功思想与良好家训。盛田昭夫也一直坚信这些概念,而这些概念后来帮助他形成了一种管理哲学,对他后来的事业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受到良好的家教

盛田家的人信奉佛教,所以也受到由此产生的训诫的引导。家里的人很虔诚,经常在家进行宗教仪式。大人们递给孩子们一本佛经,并要求他们一起学着念那些复杂的汉字。

盛田昭夫也受到了佛教的影响,由于这些习俗与传统对于家庭很重要,所以还是得以保持下来。

盛田昭夫在读中学时,所有的假日除了用在生意上,还是用在生意上。父亲要开会时就会带他到办公室去,盛田昭夫要在那里坐着听人向他汇报。然后就是盘点货物。商业界把这个称作盘存,采用的是一种古老的、传统的、非常精确的办法。

盛田昭夫和父亲到工厂去,公司总裁站在身后,清点每一件东西。盛田昭夫被教会检查酿酒过程,还要亲口尝一点酒,试试它的味道,再把它吐掉。尽管这样,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对任何酒精制品都不感兴趣。

虽然盛田昭夫的父亲从天性上讲是个非常保守的人,但他还是希望他的家人能够得到他们需要和向往的东西。他对新的、引进的技术和外国货总是很感兴趣。

盛田昭夫家还住在小铃谷村的时候,他的父亲就从国外买了一辆“福特”旅游车,在家乡办起了出租车。他找了一个原来拉两轮人力车的车夫来当第一任司机,当时人力车在日本还很普遍,而汽车还是新鲜玩意儿。

在儿时的记忆中,盛田昭夫每到星期日就要出去郊游,坐在一辆“福特”T型或者A型敞篷车上,沿着凸凹不平的狭窄道路,慢慢地颠簸着向前开。母亲神气十足地坐在后面的座位上,把她手里的阳伞庄重地举直,遮挡住阳光。

后来父亲总是乘坐由他的司机驾驶的“别克”车。盛田昭夫的家里还有一台通用电气公司出产的洗衣机和一台西屋电器公司出产的电冰箱。

虽然盛田昭夫家在某种程度上西化了,但是对他的生活第一次真正产生作用的外来影响却是他的叔叔敬三。

敬三在国外住了4年,从巴黎归来,他第一次把正宗的西方风尚带入盛田昭夫家。

对盛田昭夫来说,叔叔敬三久经世故,比家里的任何人见的世面都要多得多。在他回来之前,没有人要求盛田昭夫穿和服,父亲上班时穿西装,回家后再换上传统服装,甚至盛田昭夫的祖父也经常穿西装。但敬三回来后就要求家庭成员在节日或重要场合穿和服。

盛田昭夫的祖父对西方很感兴趣,他喜欢看美国电影,在盛田昭夫小的时候,他的祖父还带他去看过一部叫作《空王》的电影。但是叔叔敬三却带给他们他在外部世界的亲身经历,这激起了盛田昭夫的极大兴趣。

敬三叔叔带回他在巴黎画的油画,在法国拍的照片,在去伦敦和纽约的旅途中画的写生,他还给盛田昭夫看他用“巴塞”电影摄影机拍的电影,那种摄影机用的是9.5毫米的胶卷。他在巴黎有一辆“雷诺”车,自己驾驶,还照了一张照片来证明此事。

当时盛田昭夫虽然只有8岁,这些事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盛田昭夫记住了他能够记住的全部外语单词,像协和广场、蒙特马利高地、柯尼岛等。特别是他叔叔给他讲柯尼岛时,他都听得着了迷。

盛田昭夫的父亲也学着祖父那样,总是说:“如果一个人自己不愿意坐下来刻苦学习,世上再多的钱也不能使他成为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但是有钱却可以提供一种教育的机会,那就是通过旅游增长见识。”

盛田昭夫的叔叔正是这样。他回来后在家里建立起自己的画室,和他们在一起住了很长的时间,直至后来他自己结婚为止。他在国外学习的4年期间都是由盛田昭夫的祖父供养。

几年以后,父亲出钱让盛田昭夫在高中的假期里和同学一起去日本的很多地方旅游。朝鲜从1904年起被日本占领,1910年又被日本吞并,盛田昭夫家在朝鲜有一个亲戚,他到过那里,以后又到过更远的中国。

1939年或是1940年,盛田昭夫甚至还乘坐过全空调的流线型火车,它的名字叫“亚洲号”。本来下一步打算去美国,但是由于战争,盛田昭夫没有去成。

盛田昭夫家是一个少有的现代化家庭。母亲非常喜爱西方的古典音乐,家里有一个“维克多牌”留声机,她买了不少的唱片。盛田昭夫的祖父经常带她去参加音乐会,盛田昭夫认为正是母亲的原因,他才对电子与音响复制技术产生了兴趣。

盛田昭夫和家人经常在一起听欧洲音乐大师的唱片,留声机的大喇叭中发出刺耳的声音。当时可利用的机械式录音设备很难再现交响乐中的全部声音,所以最好的唱片是声乐与器乐独奏。

盛田昭夫的母亲最喜欢恩立柯·卡鲁苏和小提琴家爱弗雷·津巴利斯特。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著名的艺术家访问名古屋,她就会带着盛田昭夫去看他们的演出。

当时本地的一个唱片商从国外进口古典作品的唱片。每个月新唱片到货时,盛田昭夫的叔叔都要送一套给母亲试听。盛田昭夫那时还是个小孩,总是起劲地去摇留声机的手柄。当盛田昭夫读初中时,一种新的电留声机从美国进入日本,盛田昭夫的叔叔对新生事物非常感兴趣,他们家当然会买一台。

父亲认为如果喜爱音乐就应该享受良好的音质;另一方面,他担心听“维克多牌”留声机那种细弱无力的声音会影响耳朵和音乐鉴赏能力。从艺术或技术的角度来说,父亲不懂或者说不会欣赏音乐,但是他想让他的家人有机会尽可能地听到最真实的声音。同时,他觉得在这方面加大投资是有必要的。

他觉得一个人只有通过听最真实的表演才能学会欣赏好的音乐和好的音质。所以当首批新的留声机进入日本时,他花了一大笔钱买下了第一台,至少在当地是第一台。

那台留声机也是“维克多牌”,价值600日元,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数目。那时候在日本买一辆小汽车也只要1500日元。

盛田昭夫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台新的电留声机中发出的美妙声音,当然是指与老的留声机相比。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声音,盛田昭夫听得目瞪口呆。买了新留声机后收到的第一张唱片是拉威尔的“波雷罗”。

盛田昭夫很喜欢“波雷罗”这个曲子,因为它让人听出一种感伤的情怀,再加上新机器逼真的音质,真是令人惊叹不已。

盛田昭夫把那些唱片听了一遍又一遍,莫扎特、巴赫、贝多芬、勃拉姆斯。在听音乐时,盛田昭夫的心中充满了激情,同时,他也感到奇怪,像真空管那样的电气装置居然可以从刺耳的唱片中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

盛田昭夫被这个新的发现所困惑,满脑子的疑问。盛田昭夫有个亲戚是工程师,当盛田昭夫知道他自己装了一台留声机时,就很想去看看。于是盛田昭夫就到他家去,好好看看那台留声机。其实那是一堆零件,用电线连接起来,摊在房里的草垫上。

当盛田昭夫看到,原来,这样的东西并不是只有大工厂才能制造,而是一个业余爱好者也可以搞出来,盛田昭夫觉得真是了不起。

事实上,在当时的日本,自己装收音机成了很普及的业余爱好,有些报纸和杂志开辟专栏,登出图纸、零件表和说明,告诉读者如何装收音机。

为此,盛田昭夫从亲戚家出来以后,他立即觉得自己也应该做一台会播放音乐的机器。

他开始买有关电子学方面的书,并且订了日本和外国的包含全部有关音响复制和收音机最新消息的杂志。不久他就在电子学上花去了大量的时间,以致影响到他的学业。

他把课外的时间几乎全部都用到这个新的爱好上,照着一本叫作《无线电与试验》的日本杂志中提供的图纸做一些电子装置。盛田昭夫的梦想是做一台电留声机,录上他自己的声音。随着试验范围的扩大,他对这门新兴技术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

盛田昭夫真正感兴趣的这些东西在当时的学校里是不教的,他必须自学。

通过努力,他自己动手,总算是做出了一台很粗糙的留声机和一台收音机。盛田昭夫甚至还把自己的声音录了下来,再从自制的留声机中重放出来。

盛田昭夫对摆弄电子装置十分着迷,搞得学习成绩几乎不及格。

母亲经常被叫到学校去参加会议,讨论盛田昭夫在学校的糟糕表现。校长为了盛田昭夫对传统课程不感兴趣的事又费心又恼火,要求家长配合他的工作。

那时班上总是根据分数来分配座位。全班有250名同学,分成5个组,每个组50人。每个组拔尖的同学就当组长,坐在教室最后面,然后按照成绩降序往前排。虽然每年班上的座位都会有所变化,但盛田昭夫总是坐在前排,就在老师的鼻子底下,与差生们在一起。

盛田昭夫的力学、物理和化学成绩都不错。但是他的地理、历史和国语总是在平均水平以下。由于这种偏科的成绩,校长经常把他叫到办公室去谈话。如果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时,父母亲就会训斥盛田昭夫,并责令他扔掉那些电子玩具。

盛田昭夫只好暂时服从,但是一旦成绩有所好转,就立刻又旧“病”复发,重操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