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居法国

你如果要做一个艺术家,你要牢记:必须开拓你的胸襟,务使心如明镜,能够照见一切事物,一切色彩!——达·芬奇

法王的盛情邀请

天无绝人之路。达·芬奇在罗马仰天长叹之时,米兰却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留多维克十二世逝世后,佛朗泽斯克一世继位。这位新君主对米兰不再从属于法国这样一个事实感到无法接受,于是发誓要由他重新夺回位于阿尔卑斯山那边的米兰大公国。

野心勃勃的佛朗泽斯克一世通过一系列血腥的战斗,终于打败了教皇利奥十世,取得了对意大利的米兰、帕尔马、皮阿琴查的统治。

刚刚踏上米兰的土地,佛朗泽斯克一世也像他的父亲路易十二一样,先来到了圣玛利亚·德尔·格雷齐修道院。在那儿,他看到了杰作《最后的晚餐》。

佛朗泽斯克发布了一道命令:“我一定要我的故乡拥有这幅画,必须想出一个办法,哪怕花再多的钱财,也要将这画弄回法国去。”

建筑师和科学家们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想了无数的办法,但最终没有一个能够行得通。

“如果不可能把画搬走,那么就把画家给我找来,我要让他为我画出别的、同样天才的作品。”法王对自己的秘书说。

思考了一下,他又下达命令:“马上给列奥纳多·达·芬奇先生去信,就说我们希望尽快见到他,顺便表达我们对他的祝福之情。”

此时,达·芬奇正急于脱离罗马,收到信函后,便准备上路拜会法王了。

这一次,达·芬奇只带去了麦尔兹和维拉尼斯两个学生。其他学生他要他们独立工作了。比如已表现出巨大天赋和熟练技能的学生波里特拉菲奥,达·芬奇劝他独立工作,当画家去了。

处理好了一切,达·芬奇在信函中约定和法王在巴维亚见面。

1516年8月,达·芬奇坐在装满行李的车上,赶向故乡佛罗伦萨。骄阳似火,尘土飞扬,老态龙钟的达·芬奇注视着车外原野的风光,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故乡教堂、钟楼,还有原野上他曾经开掘的运河遗迹。

大师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喉头哽咽。永别了,故乡!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马车在佛罗伦萨停了一天之后,继续向北方驰去,它将翻越阿尔卑斯山脉,驰向异国他乡。

画家刚到巴维亚,市政权的代表便找到他,请他赶快想点什么出来,以安排举行庆祝法国国王到来的狂欢。

佛朗泽斯克一世终于到了巴维亚。达·芬奇第一次看见佛朗泽斯克,便对他产生了良好的印象。

“果然有王者之风。”达·芬奇心里暗暗赞道,“气宇轩昂,声音洪亮,举止庄重,性格开朗。”达·芬奇也给法王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达·芬奇抓住第一次看到佛朗泽斯克的机会,在自己的速写本里画了一个狮子般的头部速写。这幅速写后来成为在庄严的庆典上,出现在人民面前的,象征新统治者形象的画幅,用于法王的庆典。

法王刚刚走到广场,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一只会动的狮子向他走来。狮子慢慢地移动,到法王面前时,它打开自己的胸膛,一束白色的百合花落在法王脚上,花中有法王家族的族徽。

法王满意地笑了,达·芬奇没有令他失望,这是他来到意大利最大的收获。

达·芬奇很受法王尊敬。法王邀请他一起去博罗尼亚。在那儿,法王将等着接受利奥十世的投降,以及进行和平谈判。

达·芬奇和法国国王一道去了博罗尼亚,在那儿,法王和利奥十世准备就和平问题进行谈判。与国王相比,罗马教皇显得更加虚弱和颓靡。

何况他现在已不再是叱咤风云、可以随意纵容犯罪的统治者了。他对法王很谦恭,毕竟战胜者决定战败者的命运。为了讨好法王,他对达·芬奇也很热情。

佛朗泽斯克知道,达·芬奇在教皇宫中曾处于不显眼,甚至是受屈辱的地位,因此,他故意借此刺激利奥十世。

法王故意十分尊敬地对达·芬奇说:“最令人敬爱的达·芬奇先生,我最天才的大师,您的到来使我感到幸福,为这,我得感谢尊敬的陛下……”

这些话里,包含了多少辛辣的讽刺啊!

教皇微笑着,讨好地、一板一眼地对佛朗泽斯克一世说道:“我们的朋友、笃信上帝的国王和这位意大利所有的艺术家中最杰出的一位交往时感到愉快,让我感到万分高兴。我一直都是像对儿子一般地爱护着他啊!”

教皇那狡黠的目光似乎真的充满爱恋地投向达·芬奇,那个不久前曾被他冷落的人。

“我会牢记陛下的好处的。”达·芬奇冷漠地说。

利奥十世的脸马上涨红了,他紧紧地咬住下唇。教皇的这副窘态被法王看在眼里,心里非常得意。佛朗泽斯克一世声如洪钟般地笑起来。

达·芬奇轻蔑地直视着教皇的脸,在速写本上画下了一些粗放的线条。他要把这张可怜的,同时又是沮丧的面孔刻画下来。

佛朗泽斯克一世微笑着,两只眼睛看着画家的手。

当谈判结束后,利奥十世离开,法王微笑着说道:“达·芬奇先生,让我也来见识一下基督的代理人,那位乞求者的尊容吧!”

达·芬奇默默地将速写本递过去。

这一面一面的速写,全部是教皇的头像,各式表情,好一个丑恶的、令人讨厌、同时用自己的恶行来进行引诱的形象!

在艺术家笔下,这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

一个残忍、疯狂的恶棍。

佛朗泽斯克认真地看着每一幅传神的速写,那是一些多么丑恶、狡猾而又虚弱的形象啊!这形象尤其体现在他那双鼠目寸光的眼睛和奴颜婢膝的微笑里。

从教皇的不同姿势中可以看得出来,这不只是达·芬奇一次观察的结果。这个头戴皇冠的人不同的内心情感,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法王一边翻看那个张狂而又虚弱的人物的速写,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画得好!先生!真是风趣极了!”他愉快地说。

1566年初,达·芬奇和意大利道别,伴随佛朗泽斯克一世去了法国,到了法王的王宫阿布阿兹。抵达法国时,达·芬奇已经64岁了,并且由于长期忧劳成疾,已经生了病。法王对他很好,盛情邀请他和他的学生到阿布阿兹的宫殿生活。

阿布阿兹靠近沼泽,是个有害健康、贫瘠而又凄凉的地方。但是,在国王那豪华的宫殿里,生活还是令人愉快的。国王和王后经常住在这儿,宫中有18000匹马,国王喜好寻欢作乐,整日大摆宴席,周围跟随他的人千方百计讨他开心。

在阿布阿兹的王宫里,达·芬奇被当作贵宾,受到最热烈的欢迎。他和他的学生麦尔兹等人受到了殷勤款待,休养一阵后,达·芬奇的病好了。他去求见法王,感谢法王对他的照顾,并决定以辛勤的工作来报答法王,以自己的努力赚取他的薪水。

佛朗泽斯克一世对达·芬奇也很慷慨,赐以他很高的薪水,因为他珍惜天才。

达·芬奇为皇家的展览会安排化装舞会和化装游行,按计划开凿运河以连接卢亚尔河和索恩河,同时疏浚索洛涅的沼泽,也参与一部分亚尔城堡的设计,还为宫廷设计珠宝。他的努力工作和卓越成就令他在法王面前越来越受重视。

宫内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国王是怎样地敬佩这位著名的画家,并对他给予着非同寻常的恩遇。渐渐地,宫廷内侍们开始把佛罗伦萨人身上的一切东西,包括言谈举止、穿着打扮,都看作是具有魅力的了。

在宫廷中,达·芬奇已大受欢迎。尽管达·芬奇已经年迈体衰,但他气度高贵,外表庄重,年轻的宫廷贵族们把他看作是高贵、优雅、庄重的象征。

在阿布阿兹,达·芬奇改变着时兴的东西,年轻的宫廷贵族开始不仅仅效法列奥纳多·达·芬奇的习性、举止和言谈,甚至直接效法他那旧的佛罗伦萨派头的衣着。

裁缝店里堆满了要做成玫瑰色、暗红色、有褶皱的斗篷。广告词上写着“国王画家达·芬奇先生的斗篷”。

宫廷女士们则崇拜他的舞姿、仪表,热烈地评论他是“伟大的丘比特”。男士们为了博得女士的垂青,便模仿起达·芬奇慢吞吞的步履、他的姿态、他的发式,甚至试着蓄起了他那样长长的胡须……

为此,童心未泯的老人还和他们开起了玩笑。有几次,达·芬奇故意做一些愚蠢的事,结果,拼命地被人们模仿,令麦尔兹大笑不止。

当达·芬奇来到宫里,贵族男女们都喜欢听他讲他的发明和他的奇思异想。

达·芬奇给他们讲:“我可以造一双雪履,能在水上行走。”

“怎么可能呢,不会沉下去吗?”一个漂亮的小姐问。

“在水中,它可以变得膨胀。”达·芬奇回答。

大师接着说他的发明:“假如一个人有一个由亚麻织成的帐篷,宽、深均有约18至22英寸,而其中的小孔又全部加以塞住,则他可以从任何高度跳下,而不会受伤。”

“那我们的军队不是可以从天而降了吗?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伯爵问。

“我觉得最好的用处是让歌舞演员们从天而降,好像天使一般。”达·芬奇说。

“达·芬奇先生,您真是太神奇了,您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公爵小姐真诚地赞美道。

“是啊,”法王插话,“在这世上,从未有人像达·芬奇一样懂得那么多,不仅在雕刻、绘画、建筑等方面。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科学家,他的解剖素描令我的宫廷医学家都感到惊异!”

达·芬奇被溢美之词重新包围了,在历经了磨难之后,他终于又迎来了尊敬和认可。

佛朗泽斯克一世每月支付达·芬奇100艾扣的养老金,另外将阿布阿兹附近城堡和市镇间,一栋叫克鲁鲁的漂亮房子赠给他。达·芬奇就在这里安度余年。

晚年思念家乡

阿布阿兹王宫中的生活是热闹的、丰富多彩的,但达·芬奇却感到越来越孤独。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衰弱,并且时常生病。

达·芬奇把自己关在克鲁鲁城堡的工作室里,潜心绘画自己的自画像。这幅画幅面长约33厘米,宽约21厘米,大概是达·芬奇的最后一部作品了。

画家手里握着一支红色粉笔,纯熟地在画板上飞舞着,整幅画画得既流畅又凝练,功底可见一斑。

然而,有的时候,他并不画上一笔,而是坐在一边思考,探究真实的自我,该怎样通过这幅画像表现自己的荣辱一生呢?要传达给后人怎样的感触呢?他想:这个老头儿应该是执着的,饱经风霜的;有着智慧的眼睛,倔强的嘴角,刚毅的鼻梁;还应该是思考着的,探索的,充满想象的……

画像画好之后,达·芬奇像完成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似的,感到轻松。他追忆起自己的一生,唯一遗憾的,就是有生之年不能再看一眼故乡的土地了!

也许,年轻时,达·芬奇并没有怀念过故乡,但越是老了就越发思念起故乡,落叶归根的思绪时时萦绕在他脑迹,在异地安度晚年,显得有些凄凉。

老人总是喜欢缅怀过去,回忆童年。他浮想联翩,思乡之情更浓了。大师的心感到哀痛,他深深地怀念故乡,他觉得很对不起故乡。

然而,庆幸的是,达·芬奇的这幅自画像却在后来代替画家回到了意大利,也算实现了大师的遗志,现在它被保存在意大利的都灵图书馆内。

透过这幅素描,今天的人们可以看出这位巨匠晚年时的思想、气质以及他那深邃的、充满着智慧的目光。画家脸上披散着的长发与颔上的长须,其中每一根线条,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使人们感觉到达·芬奇作为一个才智超群的老人的精神状态。他的鼻梁和嘴唇显示了一种坚强不屈的性格与意志力。从这幅画上所展示的技艺来看,画家确实具有无穷的创造力和表现力。

1517年的一天,达·芬奇突然右手瘫痪了。人们叫来了医生,诊断为麻痹性中风。过了几日,大师的整个右半边身体都不能行动了。虽然达·芬奇是个左撇子,但绘画需要两手仔细地工作才行,这样他就几乎不能绘画了。

法王不可能从达·芬奇这里得到新的作品了,因为这位伟大的画家已把自己所有的激情留在了阿尔卑斯山那边,留给了自己的故乡。

但是,在阿布阿兹,达·芬奇仍然是一位不可缺少的人物。国王希望他的宫殿在优雅的趣味和有教养方面成为欧洲其他国家的楷模。于是,达·芬奇担任起了营造师、画家、室内装饰师和机械师的不同角色。

没有达·芬奇的指点,任何庆典都不能进行,从国王儿子的洗礼到公爵爱女的婚礼,全都少不了这位佛罗伦萨人。

达·芬奇已不再年轻,不再健壮俊美了,岁月已在他的面颊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曾一度因此而失去信心,他精神上的宁静已被衰弱的痛苦所代替,他对生活的爱好也被宗教的希望所取代。

从前,达·芬奇认为做哲学家好于做基督徒,所以他才敢对香客们开玩笑,也可以坦然地研究他的解剖学。然而,当他的身体越来越衰弱,他开始以恭谦卑微而狂热的态度来谈论上帝。

那个时候,达·芬奇还时常攻击神父,称他们是伪善者,指控他们以冒牌的奇迹来欺骗人们,同时嘲笑他们以未来天国的期票那样的“假钞”来换取现在的金钱。

然而,现在,他却愿意相信上帝的存在,希望死后可以去到安宁的国土。在一个基督受难日,他写道:“今天因为东方有一人逝世,故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悲伤的境地。”

达·芬奇越来越忧郁了,他显得异常孤独、寂寞。

他的学生麦尔兹后来回忆说,他的老师,这个时候,常常一个人坐在自己画室的窗前,久久地看着窗外那风景如画的平原、成行的杨树和新绿的葡萄。特别是冬天的时候,窗外呼啸的寒风和一望无际的扼杀了生命的白雪,更给画家的生活平添了几分忧戚。

麦尔兹尽量待在老师的身边,陪伴着他。这种时刻,他就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影子,静静地望着老师布满沧桑纹理的面孔,从不打破老师的沉思。

从夏到冬,画家变得越来越郁郁寡欢。

维拉尼斯全身心地照顾着这个家,而新近雇来的法国女佣马久林娜则帮助他干这干那。麦尔兹则负责陪伴老师,他比别人都更能理解老师的心境。达·芬奇教会了他热爱并且懂得许多哲学家和诗人,使他明白了许多哲学道理。

已经学会独立思考的麦尔兹一次问达·芬奇:“如果一个人,不必知道那些烦琐的宗教仪程,不必记得那些圣徒和圣母的纪念日,那生活得该有多么轻松和潇洒啊!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地方吗?”

达·芬奇笑了,他说:“我的孩子,你现在已经成了自由的思想者了。那么,我就告诉你吧,那个地方就在你自己的心里!”

师生二人的心贴得越来越近了。达·芬奇开始给他看自己的绘画笔记,对他解释自己写在日记里的那些哲学和科学思想,给他读那些寓意深刻或者预示未来的东西。

这些笔记充满了智慧的光芒,别的学生或许不懂,但麦尔兹却对它们心领神会,这是因为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便已经把自己的一生献给达·芬奇和艺术了。

已不再作画的达·芬奇现在正抓紧一切时间教他的学生,他希望可以把毕生的技艺传授给这些年轻人。

有一次,他教诲麦尔兹说:“我的孩子,如果你想做一个画家,丢弃一切的忧愁和操劳,潜心于艺术吧!让你的心灵像一面镜子一样,反映所有的物件的一切运动,而大自然的清泉又是多么各不相同!不仅仅是每一棵树,就是每一片叶子,都有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在大自然中不可重复的形式,就像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样貌一样。”

不给学生上课的时候,达·芬奇常常一个人沉思着,抚着长须,呆呆地望着窗外,望着远方。

在一个雾蒙蒙的、冷冰冰的日子里,坐在窗前的画家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叫麦尔兹把自己保存了几十年的竖琴取出来。

麦尔兹把竖琴递给老师。

达·芬奇一边抚摸着竖琴,一边对麦尔兹说:“孩子,这竖琴伴随了我的一生,是我最忠实的朋友,就像你,亲爱的麦尔兹!那么,以后你就保管它吧!”

“好的!老师!”麦尔兹小心地接过竖琴,并随手为老师弹上一曲。

达·芬奇坐在长椅上,微笑着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

以后的日子里,为了使老师忘掉忧烦,麦尔兹就时常弹起这把竖琴。他的竖琴弹得很不错,老师的脸上露出了快活的微笑。

有时,麦尔兹一边弹奏竖琴,一边充满感情地歌唱着。他唱的最多的是佛罗伦萨的民谣:

青松、山毛榉、月桂树,

……

麦尔兹富有磁性的、低沉的男中音把达·芬奇的思绪带到了阿尔卑斯山的另一边。

这个身处异乡的老人开始回忆童年,他浮想联翩,乡愁更浓。他的心是那样哀痛,他深深地怀念故乡。

珍贵的哲学笔记

达·芬奇虽然不大能动弹了,但是他的思维仍然活跃,他在不断思索着人类和自然。

达·芬奇认为:“人不是玩偶,大自然应该躺在他脚下。人本身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人的生活就是同大自然作斗争,人得做很多努力,才能成为大自然的主人。”

而他自己迷信预言是观察和探讨的结论。他自己在社会之中和自然之中考察人。

一次,麦尔兹请求达·芬奇:“老师,将您做的关于哲学的笔记,给我读读好吗?”

这个好学的学生很想拜读老师的哲学笔记,达·芬奇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递给麦尔兹,麦尔兹打开笔记,看到老师独特的由右写到左的写作格式,因为达·芬奇是个左撇子。

其中有一篇深深地吸引了他,于是便认真地读了起来。

能创造发明的和在自然与人类之间做翻译的人,比起那些只会背诵旁人的书本而大肆吹嘘的人,就如同一件对着镜子的东西比起它在镜子里所生的印象,一个本身是一件实在的东西,而另一个只是空幻的。

那些人从自然那里得到的好处很少,只是碰巧具有人形,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他们就可以列在畜生一类。

许多人认为他们有理由责备我,说我的证明和某些人的权威是对立的,而这些人之所以得到尊敬却是由于他们缺乏经验根据的判断。他们从来不考虑到我是由简单明白的经验得到我的结论的,而经验才是真正的教师。

爱好者能受到所爱好的对象的吸引,正如感官受到所感受的对象的吸引,两者结合,就变成一体,这种结合的头一胎婴儿便是作品。

如果所爱好的对象是卑鄙的,它的爱好者也就变成卑鄙的,如果结合的双方和谐一致,结果就是喜悦、愉快和心满意足。

当爱好者和所爱好的对象结合为一体时,他就在那个对象上得到安息,好比在哪里放下重担,就在哪里得到安息。这种对象是凭我们智力认识出来的。

麦尔兹津津有味地读着,越读越觉得思维明朗,他被老师形象浅显的哲学观点深深吸引住了,他接着读下去:

我们的一切知识都发源于感觉。欣赏,这就是为着一件事物本身而爱好它,不为旁的理由。瞧一瞧光,注意它的美,眨一眨眼再去看它,这时你所见到的原先并不在那里,而原先在那里的已经见不到了。

人有很强的说话的能力,但是他的大部分话是空洞的,骗人的。动物只有一点点说话的能力,但是那一点点却是有用的,真实的。宁可少一点,准确一点,也不要大量的虚伪。

对作品进行简化的人对知识和爱好都有害处,因为对一件东西的爱好是由知识产生的,知识愈准确,爱好也就愈强烈。要达到这准确,就应对所应爱好的事物全体的组成的每一个部分都有透彻的知识。

读到这儿,麦尔兹望向窗外,此时窗外的景色仍然浓郁,蓝的天,绿的树,让人心情愉快。他反复咀嚼着刚才读到的句子,“我们的一切知识都发源于感觉”,“欣赏,这就是为着一件事物本身而爱好它,不为旁的理由”。

他心想,原来生活的道理就在我们身边,它那么浅,又那么深,那么远,又那么近。

麦尔兹接着读下去,这是一篇关于绘画和诗的议论:“眼睛叫作心灵的窗子,它是知解力用来最完满最大量地欣赏自然的无限的作品的主要工具。耳朵处在其次,它就眼睛所见到的东西来听一遍,它的重要性也就在此。你们历史学、诗人或是……

“数学家如果没有用眼睛去看过事物,你们就很难描写它们。诗人啊,如果你用笔去描述一个故事,画家用画笔把它画出来,就会更能令人满意而且也不那么难懂。你如果把绘画叫作‘哑巴诗’,画家也就可以把诗人的艺术叫作‘瞎子画’。

“究竟哪个更倒霉,是瞎子还是聋子呢?虽然在选材上诗人也有和画家一样广阔的范围,诗人的作品却比不上绘画那样使人满意,因为诗企图以文字来再现形状、动作和景致,画家却直接用这些事物的准确形象来再造它们。

“试想一想,究竟哪一个对人是更基本的,他的名字还是他的形象呢?名字随画家而变迁,形象是除死亡之后不会变迁的。如果诗人通过耳朵来服务于知解力,画家就是通过眼睛来服务于知解力。而眼睛是更高贵的感官。

“举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如果一个有才能的画家和一个诗人都用一场激烈的战斗做题材,试把这两位的作品向公众展出,且看谁的作品吸引最多的观众,引起最多的讨论,博得最高的赞赏,产生更大的快感。

“毫无疑问,绘画在效用和美方面都远远胜过诗,在所产生的快感方面也是如此。试把上帝的名字写在一个地方,把他的图像就放在对面,你就会看出是名字还是图像引起更高的虔敬!

“在艺术里我们可以说是上帝的孙子。如果诗所处理的是精神哲学,绘画所处理的就是自然哲学;如果诗描述心的活动,绘画就是研究身体的运动对心所产生的影响;如果诗借地狱的虚构来使人惊惧,绘画就是展示同样事物在行动中,来使人惊惧。

“假定,诗人要和画家竞赛美、恐惧、穷凶极恶或是怪物的形象;假定,他可以在他的范围之内任意改变事物的形状,结果更圆满的还不是画家吗?难道我们没有见过一些绘画酷似实人实物,以致人和兽都误以为真吗?”

翻过一页,麦尔兹又读到一些关于绘画理论的论述:

“如果你会描写各种形状的外表,画家都会使这些形状在光和影配合之下显得活灵活现,光和影把面孔的表情都渲染出来了,在这一点上你就不能用笔去达到画家用画笔所达到的效果。

“画家的心应该像一面镜子,永远把它的反映事物的色彩摄进来,前面摆着多少事物,就摄取多少形象。

“明知,除非你有运用你的艺术对自然所造成的一切形状都能描绘的那种全能,就不配做一个好画师,所以你就谨记在心,每逢到田野里去,须用心去看各种事物,细心看完这一件再去看第二件,把比较有价值的事物选择出来,把这些不同的事物捆在一起。

“绘画涉及视觉的十个方面。明与暗、实体与色彩、形状与位置,远与近、动与静。我的这本小书就是由这十个方面交织而成的,要提醒画家应该根据哪些规则,用什么方法,凭他的艺术去模仿自然,创造出装饰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

“如果你想检查你的作品的效果是否符合事物在自然中的实际效果。你最好取一面镜子去照实物,再拿镜子里的反映和你画的比较比较,细心检查那个实物和镜子里的形象与画里的形象是否都一致。特别要研究那面镜子,应该把镜子看作向导。

“我说的是平面的镜子,在这种镜面范围之内,实物显得有许多类似绘画的地方。例如,事物在画的水面上显的是立体,在镜子里也是如此。

“一个人在画一幅画,一定要倾听任何人的意见,因为我们知道得很清楚,一个人尽管不是一个画家,他对旁人的形状还是可以有正确的看法,可以正确地判断他是否驼背或是有一个肩膀太高或太低,他的嘴或鼻是否太大,或是有没有其他的缺点……

“首先你应该致力于素描,把你原来在心里先构思的目的和意图变成可以眼见的形式,接着就素描斟酌加减,直到你自己满意为止。

“然后,把一些人作为模特儿安排停当,穿着衣服或是裸体。都按照你把他们怎样放在作品里的计划,要使比例和大小尺寸符合透视。这样办,你的作品就不会有哪一部分不是根据理性和自然效果的。”

麦尔兹又翻过一页,这是一些关于绘画技巧方面的知识,笔记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

“我认为一个画家能使他所画的人物都有一副悦人的样子;这个本领并不算小,生来没有这个本领的人也可以抓住机会勤学苦练,练得这个本领。

“方法如下:经常留心从许多令人羡慕的面孔上选出姣好的部分,判断这些面孔的美,须根据公证而不是单凭你个人的私见。

“因为,你很容易自欺,只选和你自己的面孔有些类似的面孔,这种类似往往使你高兴。

“如果你丑,你就不会选美的面孔,而会选出一些丑的面孔,许多画家往往都是如此,他们所画的典型人物就像他们自己。

“所以,我劝你选些美好的面孔,把它们牢记在心。画家如果拿旁人的作品做自己的标准或典范,他画出来的画就没有什么价值。如果努力从自然事物中学习,他就会得到很好的结果。罗马时代以后的画家的情况就是如此,他们连续不断地在互相模仿,他们的艺术就迅速地衰颓下去,一代不如一代。

“接着,佛罗伦萨的乔托起来了。他是在只有山羊和其他野兽居住的寂静的山区里生长起来的,直接从自然转向艺术,开始在岩石上画他所看管的山的运动。画乡间可以见到的一切动物的形状。经过辛苦钻研,他不仅超过了当代的画师,并且超过了前几百年所有的画师。”

麦尔兹细细地研读着,感悟老师的智慧。对于一个初学画者,达·芬奇也说出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学画的人与其向前辈画家学习技巧,不如自己到大自然中去用心观察,他本人就是这么做的。

大师论述道:“乔托以后,艺术又衰颓下去,因为大家全都模仿现在的作品,艺术继续衰颓了几百年。

“一直到佛罗伦萨人托马索出来,用他的完善的艺术证明了这个事实:凡是抛开自然,这个一切大画师的最高向导,而到另外地方去找标准或典范的人们都是在白费心血。

“对于这些教学上的问题,我也要照样说,凡是只研究权威而不研究自然作品的人。在艺术上只配做自然的孙子,不配做自然的儿子,因为自然是一切可靠权威的最高向导。

“那些指责从自然学习,而不指责也是从自然学习的权威的人是极端愚昧的。我说画家第一步就应该研究四肢和四肢是如何运用的。

“完成这种知识的学习以后,他第二步就应该研究人们在所处的不同情境中的动作;第三步就是作人物构图,这种构图的研究应该根据所通情境中的自然的动作。

“他在街道上广场上或是田野里应该到处留心,当场用快速的线条代表身体各部,作出一些简略的画稿。例如,头可以用圆圈,胳膊可以用直线或曲线来代表,身躯和两腿可以以此类推。等回到家里以后,就根据这些记录,加工,作出完整的图样。

“反对我的人说,为了得到经验,为了学会怎样说就能怎样画。学习的第一阶段最好是用来临摹各家大师在纸上或墙壁上所画的作品,这样才能学会画得快,并且学到好的方法。对这种反驳可以这样回答:方法要是好,它就须根据勤勉的画师的构图很好的作品。

“然而,这种画师是不多见的,所以较稳妥的办法是直接去请教自然的作品,而不去请教那些本身也是模仿自然蓝本但比蓝本却大为逊色的作品。如果采取后一条路径,就会得到一种坏方法。”

达·芬奇论述得有条有理,可以看出,这一定是他长期绘画总结的经验。

麦尔兹一字一句地读最后一句话:“谁能到泉源去汲水,谁就不会从水罐里取点水喝。”读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被折服了。

麦尔兹激动地看着达·芬奇,想热烈地讨论些什么。这时,才发现老师坐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

红衣主教来访

一天,早饭后,麦尔兹陪着行走不便的达·芬奇散步。达·芬奇需要运动来锻炼一下麻痹的躯体,他不能容忍衰老和疾病夺走他行动的自由。

没过多久,马久林娜跑过来,告诉达·芬奇他的老家来人了。

达·芬奇的眼睛一亮,顿时脸上放了光,好像被阳光照亮了一般。接着,快步往回走。望着老师兴奋的样子,麦尔兹心想,老师的那些敌人,指责他投降了法国人,忘了故乡,是多么愚蠢和浅薄啊!

来人是红衣主教路易治·阿拉贡斯基和他的随从。路易治路过法国,突然想看看这位久负盛名的艺术家。他的到来,无疑对正在思念故乡的达·芬奇来说,宛若一阵春风。

看到画家高兴的神色,红衣主教首先想到的是这个人奇特的命运。他此次正是为了这个人,才决定绕道前来克鲁鲁城堡。路易治想来了解一下,是什么命运迫使达·芬奇丢下故乡,把最后的生命乐章交给异国他邦。

达·芬奇热情地招待他。见面寒暄之后,红衣主教请求艺术家让他见识见识“最杰出的画家”的作品。达·芬奇很乐意地把客人引到自己的画室。

在画室里,大师开始掀开一块又一块绸布,露出了画幅,有《圣人约翰》,把自己的女儿玛利亚抱在膝上的《圣安娜》,还有许多各式草图和未完成的图画。达·芬奇一幅接一幅地让主教观赏。

红衣主教目不暇接,他赞美着,欣赏着。

达·芬奇把他引到第三个画架上,他把塔夫绸布撤去。

“啊!《蒙娜·丽莎》!”路易治惊叫道,立即被那微笑吸引住了,那是永恒的微笑。

不错,画架上确实是《蒙娜·丽莎》。肖像画上面的人物已在如花的年龄死去了,她的丈夫,佐贡多先生也已经逝去。

主教惊讶地问:“我听说,这幅画在佐贡多夫妻去世后,被他们的后人以4000金币卖给法王佛朗泽斯克一世了,没想到竟在您这里……”

“法王陛下让我修复这幅画。”轻轻地说完,达·芬奇站在《蒙娜·丽莎》前,他的眼光似乎穿透了许多岁月。

画中人依然神秘地微笑着,她永远不老,而达·芬奇已到垂暮之年。

这幅画,改变了一个女人的命运。蒙娜·丽莎,她由一个庸俗的贵族妇女,重返天真无邪的少女时代。她默默地爱上了达·芬奇,但她又不敢表达,心灵承受着社会伦理的重压。她不到30岁的时候,竟为爱情忧郁而逝。

往事如烟,达·芬奇回忆起美好的日子。他回忆起初识蒙娜·丽莎的日子;回忆起给她作画的日子;回忆起在音乐家弹奏的乐曲中,两人自然地谈话,她开心地微笑着,她的笑容那么迷人,好像若有所思。

多少年来,就是这美丽的微笑,把艺术家那颗高傲的心征服了。多少次,他来到画室,依恋地望着这温柔的容颜。

其实,这幅画,达·芬奇早已经修复完毕,但他却迟迟没有把它归还给法王,今生,再让他与《蒙娜·丽莎》分别似乎太沉重了。

他的学生麦尔兹就曾看见,有一晚老师夜不成眠,举着灯走进画室,走到肖像前默默地注视着画中人。

是他,唤醒了一个沉睡的灵魂,唤起她去过另一种激动人心的生活,可是,这又无法实现,害得她痛苦寻觅,最终忧郁而逝。而达·芬奇也终生未娶,也许是因为他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微笑了吧!

红衣主教环顾着冷冷清清、设备简陋的画室,路易治忍不住问达·芬奇、为什么他能承受住这种孤独的生活?

达·芬奇沉吟了一会儿,说:“大人,请允许我给您讲一个寓言,这寓言刚好适合于我现在的情形。

“一块被湍流冲得光溜溜的石头躺在山坡上,它的脚下有一条蜿蜒的公路。石头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不到我的兄弟们——石头中间去呢?于是它滑到了路上。结果,它从此便生活在永恒的痛苦之中了。车轮辗它、马蹄践踏它,牲口粪和其他脏东西糊满了它,它无望地瞧着那些没有纷扰的、清静的地方。”

老人接着说:“况且,我有我的学生们,我并不感到孤独。我还有属于我自己的珍贵的思想,还有这些不会讲话的朋友。”他用手指了指工作台上堆满的平面图和演草本。

达·芬奇已经长时间没有这样兴奋,这样热烈地倾诉自己的想法了。他打开珍藏多年的那些笔记本讲解起来。红衣主教惊异地看着、听着。

主教还参观了大师的实验室。达·芬奇告诉他自己曾日日夜夜待在这儿,为了做一个试验。

主教看见在一幅“飞弹”平面图下,注有达·芬奇的小字,记录着他的心得。

主教还看到:第一支温度计、测量空气温度的仪器、各种各样的聚光灯镜头、潜水帽、飞弹、第一个救生圈、第一个降落伞、第一个暗箱……

他确信,达·芬奇不仅仅是一个伟大的画家,而且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伟大的学者。他的知识似乎是包罗万象的。他所写的东西,都是用一种通俗、明了、准确的语言构成的。

当红衣主教起身告别达·芬奇、准备前往法王王宫时,已经很晚了。临别,他紧紧地拥抱了达·芬奇,说:“多么可怕的损失!祖国失去了列奥纳多·达·芬奇这样一个人!”

红衣主教的来访搅扰了大师平静的生活,使他失去了内心的平衡。这些年来,每一次激动都会在他的身上长久地留下痕迹。后来,达·芬奇久久地回忆着红衣主教那狂喜的、充满感激的目光。

这目光来自一个天主教会的代表,是令人惊异的。这目光也给长时间不被故乡人理解的,老人那受伤的心灵以最大的抚慰。

达·芬奇变得更加衰弱了,他深深地思念着故乡,相思成灾,这种思念害苦了他。

他继续依靠在窗前,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哦,意大利的托斯卡那平原一定泛出了绿色,早年设计建造的灌溉系统大概已经开始运转了……

大师的临终遗嘱

就在路易治走后,达·芬奇的病每日愈重,甚至到了不能走动的地步,他只能坐着或躺在床上了。

他想起昔日的科学笔记:“健康老人常常死于给养供应不上,这是由于酒精越来越多地涌入了他的血管;使血管壁直到毛细血管的内壁完全阻塞引起的,由此看来,老年人怕冷,人的这层血管膜,也正如酸橙的厚皮,皮越厚,越成熟,皮越薄……”

他两眼呆呆地望着前方,慢慢地回忆起那些有作为的年代。在那些年代里,他创造了自己最优秀的作品,完成了许多了不起的设计和实验,然而这些都已成为过去,前面等着他的只有任何人也逃不脱的自然规律:衰老和死亡。

1519年4月23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麦尔兹像往常一样到老师那儿去,他要询问老师夜间睡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吩咐。他看见画家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之中,看得出来是彻夜未眠。

达·芬奇坐在窗前的安乐椅上,读着自己的笔记。他大声地读着,声音洪亮、从容不迫,像是要给自己的一生作最后的结论。

“我清楚地知道,因为我没读过多少书,一些骄傲的人便以为,他们有权利指责我,我可以这样回答他们说:‘你们是一些用别人的劳动打扮自己的人;你们不想承认我有我个人的权利。’他们不知道,我从实验中吸取的东西要多得多,我把实验当作我的导师,在一切场合我都要援引它的结果。”

看到麦尔兹进来,老人亲切地点了点头,然后高兴地大声说:“啊,孩子,你弹竖琴,咱们一起来唱歌。”

麦尔兹看到老师今天的兴致特别好,感到有些蹊跷,但他还是按照老师的吩咐,操起竖琴,轻轻地弹奏起来,他的美好动听的歌声在房间里响起。他注意到,老师的脸上放着光芒。

歌曲唱罢,达·芬奇要麦尔兹把他扶到床上,然后说:“亲爱的麦尔兹,我预感到我的生命正在完结,到了该立遗嘱的时候了。现在,你去把公证人布罗先生请来吧!”

听到这话,麦尔兹心里顿时抽搐了一下,他的眼角流出了眼泪。“不,老师,你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学生固执地说着。

达·芬奇安详地笑了,他说:“孩子,不要悲伤,每个人都要有面对这一天的时候,上帝会为我们做好安排的!”

麦尔兹按照老师的吩咐找来了公证人。当布罗先生骑着自己保养得很好的深棕色的马驰到城堡前的时候,太阳还没升起多高。哦,这就是著名的意大利画家的房子。布罗先生虔诚地沿着结实的楼梯拾级而上。

他走进房间。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家和他学生的画。画家躺在靠窗的床上,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这垂死的人脸上平静的表情使公证人吃惊。

“布罗先生,你好。”达·芬奇亲切地说,“今天,请你来为我立遗嘱。”

虽然布罗先生早已习惯了完成这种悲哀的差事,但他还是感到不自在。

他来到达·芬奇的床前,老人神情庄重地口述遗嘱,公证人记下:“我把我的灵魂托付给全能的上帝……托付给圣洁的玛利亚,托付给庇护者圣米哈依尔,托付给所有的保护天使和天堂里所有的主人!”

“留给弗朗切斯科·麦尔兹我目前全部的藏书、艺术和研究草图。巴蒂斯坦、维拉尼斯,给他们我米兰城外花园的一半,萨拉伊得另一半。马久林娜将得到我部分的衣服和钱。余下的衣物、养老金,让我的学生们分配。”

达·芬奇对遗嘱的各个方面都考虑得非常周到,甚至出殡时用多少蜡烛也作了细致的规定。按照他的地位,他本可以有一个豪华的葬仪,但他希望人们像对待一个普通人那样,不要花太多的钱,他甚至规定了付钱给所有受雇参加出殡的人们。

将一切交代完毕,老人有些累了,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屋里一片寂静。公证人和麦尔兹心情都很沉重,他们悄悄地退出画家的房间,好让他能够休息一会儿。

1519年5月2日,达·芬奇病危,宫廷医生守在他病榻旁。还有他的学生们。在闪烁的烛光中,达·芬奇慢慢停止了呼吸。享年67岁。

在一片痛哭声中,达·芬奇的学生和朋友们为他安排了葬礼。许多人都为大师的离世表示深深的悲痛,马久林娜甚至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号哭声。

在所有的人当中,最悲痛的当属弗朗切斯科·麦尔兹。他完成了儿童时代所作的许诺: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他。没有谁像麦尔兹一样理解老师,与老师心心相印。达·芬奇把整理、保存他的思想、发明、经验和艺术创作成果的责任交给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此时,麦尔兹双手捧着老师的自画像,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这正是达·芬奇初来法国时的画像。

画中的老人,波浪起伏的长发,修长而漂亮的胡须,高高的开阔的前额覆盖着深深的皱纹,浓浓的双眉垂在眼睛上面,双眼闪着智慧的光芒,双唇闭着,带着略带忧伤的微笑。

达·芬奇去世的时候,法王正好在别的地方。当法王听到这一消息时,他双手遮住了脸,紧闭上眼睛哀悼。他知道,从此,法国失去了一位伟大的艺术家、思想家,而这是他一生中认识的最优秀的一位。

葬礼后,麦尔兹决定回故乡去,完成老师的遗愿。他开始整理大师所有的文献。数量巨大的素描就像一座宝库。麦尔兹要带着这些作品和文字,在家乡瓦普利奥奇美的花园里建立艺术工作室。

临行前,他又一次来到老师的墓前,向老师告别。“老师,愿万能的上帝让您的灵魂安息吧!”

对于麦尔兹来说,失去了恩师的痛苦今生是不会消减了。这位忠心耿耿的学生把自己的心情写在一封给自家兄弟的信里:“当我此身还在时,我将永远感到悲痛。整个人类也将因你的逝世而悲痛,因为造物主不能再创造出一个这样的人来。”

达·芬奇曾写道:“一日操劳,睡得安逸;一生尽责,死亦无憾!”

这,大概便是他一生辛勤执着于科学和艺术研究的写照吧!

众所周知,达·芬奇不是那个时代唯一最伟大的解剖学家、科学家、工程师、画家、雕刻家、思想家。

因为,在他去米兰之前,那里的最著名的工程设施已完成;无论拉斐尔或提香的流传下来的好画,也比达·芬奇的更令人感到印象深刻;米开朗基罗是伟大的雕刻家;而马基雅维利和圭恰迪尼是思想上极为深奥的人物。

但是,他却是唯一统一了这些知识的人,并且在每一知识领域里,他都可以与最杰出者一争短长。他的全能,是任何一个大师都无法取代的。

达·芬奇也并非是文艺复兴之人,因为他太温和、太内向、太文雅,而不能刻画出一个在语言和行动上均极为猛烈而强有力的时代。

他也不是一个十足完美的人,因为他不具有政治家及行政人员的性格。但是,他却可以说是文艺复兴时期或者整个历史上最充实的人。他是未来的预言者,他的创作给后人指明了艺术和思想的道路。

当我们注意到他的时候,我们会惊叹,原来人类在这么早的时代便已有所创造,也因此,肯定了对人类无限潜能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