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岁月

无论掌握哪一种知识,对智力都是有用的,它会把无用的东西抛开而把好的东西保留住。——达·芬奇

第二故乡的召唤

作品《蒙娜·丽莎》的问世,在佛罗伦萨掀起了热潮,但成功的创作并未使达·芬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已经厌倦了。

与初到佛罗伦萨时的情形不一样,现在有大量令人感兴趣的订货在等着他。生活稳定,事业有成,然而,他却时不时对学生说:“该收拾东西离开这座城市了。”

他对绘画越来越厌烦,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几何学上,而他的这份努力被认为是无用的。在某些人眼里,达·芬奇过于高傲和自负。他的这种性格得罪了不少佛罗伦萨人,而他在韦基奥宫墙上的壁画又给佛罗伦萨人心里造成了阴影。这让他本人感到很烦恼。

在艺术家如林的佛罗伦萨,同行之间常常相互嫉妒。有人趁机指责他对米兰的向往,指责他对故乡缺乏感情。

人们说:“达·芬奇在米兰服务长达17年之久,而为故乡做这么一点小事都不愿意,大师对故乡太缺乏爱恋!”

这让达·芬奇感到更加委屈。他对故乡怎么会没有感情呢,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回来了。

然而,尽管达·芬奇热爱着自己的故乡,但却对它愈加陌生起来。大师意识到自己在佛罗伦萨是个孤独的、郁闷的人,如果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他将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达·芬奇常常怀念起莫罗大公统治时,他在米兰做艺术之王的日子,那是他艺术生命的顶峰时期。

1506年,达·芬奇接到了法国驻米兰总督查理·达·安波斯的信函,说请达·芬奇去米兰完成一些作品,同时,为他本人绘制一幅肖像。

米兰对这位伟大的艺术家一直念念不忘,玛利亚·德尔·格雷齐修道院那幅《最后的晚餐》不断向世人昭示着达·芬奇的天才。

达·芬奇也越发思念米兰了,他向佛罗伦萨执政官索代里尼请求离开。索代里尼极为生气,马上回绝了他,并严肃地告诉他,在未给佛罗伦萨留下值得骄傲的东西之前休想赶往米兰。

达·芬奇无可奈何,只能回信向总督大人说明自己的处境,现在的他不是自由之身,只能辜负法王的好意了。

查理·达·安波斯回信说:“达·芬奇先生,您还是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吧,法王要做的事怎么能有做不到的?”

两个月后,索代里尼果然同意了达·芬奇去米兰的请求,但条件是他3个月后必须回来,否则罚150个金币。

达·芬奇终于要离开佛罗伦萨了,在离开之前,达·芬奇还要对承接的订货有个交代。此刻,他还有两项没有完成的重要合同:市政厅大会议厅壁画和安农查塔教堂保护人定制的《圣安娜》。

两件作品之所以没能结束,是因为画家过于沉浸在《蒙娜·丽莎》的创作当中了。经过协商,最后,这两项重要合同都得到了延期。

这次去米兰,画家只带上了义子萨拉伊和他最得力的助手佐罗阿斯特罗,而画室则由留下的学生照料。

达·芬奇回到芬奇镇看望了亲人,看望了那里的一草一木。再次离别故乡,他的心是无奈、不忍和忧伤的。科学研究和绘画事业都要求他在一种平静的、没有纷争和烦恼的环境下进行,为此,大师不得不奔走米兰。

从佛罗伦萨到米兰的途中,他收了一名得意弟子,这个人就是佛朗切斯科·麦尔兹。那个当年的小麦尔兹,经过了几年的成长,已经长成了一个举止优雅的绅士,但他仍然酷爱绘画,他恳切地请求达·芬奇收他为徒。

达·芬奇检查了几年中小麦尔兹的一大堆素描和平面图后,看出这个青年是个速写天才。于是,兑现了当年收小麦尔兹为徒的诺言,把他一同带到了米兰。

达·芬奇在前往米兰的途中又绕道去了威尼斯,那儿正在展出威尼斯画派的重要代表乔尔乔内的新作《卡斯特尔弗朗科圣母》。达·芬奇与乔尔乔内是老朋友,这次他是专程来看老朋友的。

达·芬奇对几年前与年轻的乔尔乔内结下的友谊仍然记忆犹新。他们是相见恨晚的知音。乔尔乔内从达·芬奇那里学到的“明暗法”,使他一生都受益无穷。

威尼斯画派通常只强调简单的色彩运用,以实体感来表现形态。乔尔乔内将“明暗法”引进威尼斯画派的绘画技巧当中,使这位年轻的画家在该画派中的地位更加突出。在《卡斯特尔弗朗科圣母》这幅画中,画家就运用了这种技巧。

达·芬奇的到来,令乔尔乔内异常地高兴,他真诚地请求大师为自己的新作提出宝贵意见。达·芬奇对年轻画家在整幅画中圆熟的技巧和色彩、光线恰到好处的运用给予了高度赞扬。

他说:“乔尔乔内,我忠实的朋友,你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有才华的年轻人。”

日行夜宿,达·芬奇终于又踏上了米兰这片土地。以往在米兰的日子又浮现在达·芬奇的脑海里。

他想起米兰大公莫罗,以及城堡、歌舞,还有他画过的美女泽兹莉亚、露卡列茨亚……如今,这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变成过眼浮云。

米兰大公莫罗已经故去,新一任的统治者又会怎样对待达·芬呢?这恐怕谁也无从猜想。

达·芬奇将刚完成的《纺纱圣母》也带到了米兰,这幅画面是儿时的耶稣把小脚伸进盛毛的提篮里,他笑着,调皮地抓住纺锤,要把它从母亲手中拿走。

这是法王路易十二世的秘书罗伯特的订货,是大师在佛罗伦萨完成的。一到米兰,他就把这幅画交到了罗伯特手中。这幅画使达·芬奇又一次在米兰引起了轰动。

转眼,3个月的期限到了,但是为法国总督绘制的肖像还没有完成。当达·芬奇同法国总督商量先回佛罗伦萨一段时间时,法国总督觉得没那个必要。他认为佛罗伦萨人应该为米兰效力,包括执政官在内。

于是,总督大人派人给佛罗伦萨执政官送去一封信,信上说:“我们还需要列奥纳多·达·芬奇完成一些画幅,请执政官阁下给大师延续假期,以便他能在米兰多停留一段时间。”

没想到,索代里尼看到信后,大发雷霆,他向法王路易十二提出申诉,要求总督信守承诺,遣回达·芬奇,但是被法王礼貌地拒绝了。

法王回信说:“佛罗伦萨执政官阁下,我很欣赏贵国公民达·芬奇的才能。请您批准他为我的御前画家和工程师。”

索代里尼不敢违拗这一欧洲强国之君的要求,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达·芬奇继续留在米兰。

达·芬奇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也只能听凭政治的安排,但是留在米兰也是合乎大师的心意的。安适的环境,使得达·芬奇能够以巨大的热情投入到创作和科学中,开创了自己的第二米兰时期。

第二米兰时期

1507年,达·芬奇受到法王的重用,法王安排达·芬奇做御前画家和工程师,并给他发放了一笔不菲的养老金。

不久,法国总督请他设计总督夏宫。达·芬奇继续发挥自己的奇思妙想,他设想在夏宫里安上喷水暗孔,用四周喷出的猛烈水流冲击不速之客;还要在夏宫里安装许多能够奏出美妙音乐的风车,使得夏天的花园总是充满诗情画意。

达·芬奇超前的设想,让总督大人惊叹不已。

艺术家把这种设想记录在了笔记本上:“这样,在你的周围,不仅有花香、青松和甜橙发出的芳香气味,还会有音乐可供欣赏。”

虽然,后来,夏宫的建造没能完成,但是达·芬奇的设想却给后人提供了启发,即使到今天都不过时。

这段时间,达·芬奇还集中精力写了关于绘画理论的文章《绘画论》,发表了他对绘画的一些精辟看法,论述了有关绘画的一些技巧问题。

文章里,达·芬奇还把自己解剖人体后得到的科学数据公布出来,为后世画家绘制人体提供了理论基础。

1509年,达·芬奇的老朋友卢卡·巴却里在威尼斯出版了一部数学著作《神圣比例》。达·芬奇参与编辑了整本书的最后一个部分,还为该书画了60多幅插图。书出版后,反响很好。

达·芬奇住在米兰,过着富裕的日子,为住在这里的新的统治者服务。

法王委托达·芬奇为米兰开发运河和建立灌溉水系。经过一年多的努力,达·芬奇设计出灌溉伦巴第的草场和耕地的最佳方案,建造了圣赫里斯托冯运河上的水闸,建立了一整套运河系统,这些水利工程都获得了成功,有些至今仍被使用。

达·芬奇的智慧再次得到米兰人的肯定。人们惊叹于大师旺盛的精力,认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建造这样伟大的水利工程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然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大师同时还在进行着大量的艺术创作。达·芬奇第二次留在米兰期间,继续履约一份24年前的合同,为佛罗伦萨修道院画《圣母玛利亚游山》画,现在这幅画保存在伦敦国家画廊里。

紧接着,达·芬奇又画了《圣安娜》《圣人约翰》《巴克斯》等画。这些画大多色彩艳丽,每个人物脸上都挂着一种奇特的微笑。这微笑有智慧、有悲哀、有鄙夷,最突出的是怜悯。人们把这种笑叫“芬奇式的微笑”,也有人称他为“笑容画家”。

在达·芬奇的第二米兰时期,有两幅著名的绘画值得一提:它们分别是《丽达与天鹅》和《圣安娜》。

《丽达与天鹅》这幅画取材于希腊神话故事。丽达是一位美丽的仙女,居住在人迹罕至的孤岛上。这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然而丽达却孑然一身,感到非常的孤寂。她常常躺在绿荫之下仰视天空,望着变幻莫测的浮云。

在对丽达的描绘上,达·芬奇一方面突出了仙女的形体美,她那裸露的身体显示了青春的活力,柔美、迷人。另一方面,画家又十分注意渲染仙女内心的情感,她那稍稍流露出的内心喜悦和羞怯之情跃然纸上。

作者在这幅画中再现了美好的神话故事。整个画面生机勃勃,情趣盎然。他着重描绘了丽达和天鹅在一起的生动情景。

丽达在某一天,见到一只晶莹洁白的大天鹅,由远及近,从天而降,令她十分惊喜。这是一只长得十分健美的公鹅,它走向丽达,依偎在了仙女的身旁。

丽达与天鹅成了亲密的朋友,她轻轻地抚弄着它那洁白美丽的羽毛。然而,这位孤单寂寞的仙女没想到的是,这只天鹅竟会是“众神之父、万人之王”宙斯变的。他们相爱了,结成了伴侣。

后来,丽达怀了孕,生下一个大鹅蛋,破蛋而出的是两个男孩子,一个名叫卡斯托尔,另一个名叫波吕克斯。

画面背景非常优美,有蔚蓝的天空、耸立的群山、静静的湖泊;还有漂亮的房屋、美丽的花草树木、小桥流水。前景突出了丽达裸体形象和矫健的天鹅,画面左下角是一对可爱的幼儿在争夺着一朵鲜花。这幅画体现了达·芬奇先进的人文主义思想,是画家对人生和大自然的赞美和讴歌。它歌颂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爱情的渴望和追求。

达·芬奇又开始重新画《圣安娜》了,这是画家这个时期的另一幅作品。虽然,这幅画的草图《圣母子、圣安娜和圣约翰》留在了佛罗伦萨,但它早已印在画家的脑海里。在这幅画的创作中,达·芬奇还让学生参与了进来,终于把它画成了成品之作。

画家在这幅《圣安娜》中,发展了《岩间圣母》这个老画题,着重表现了互相联系的三代人:长者安娜,年龄虽大,但心灵永远年轻,这表现在她那总是容光焕发的、充满笑容的脸上。

这样的微笑感染了旁边的玛利亚,她们代表现在和过去,而被照料的小耶稣则代表着将来。同时,小耶稣正和一头小羊羔戏耍,表现了人和自然的和谐统一。

达·芬奇热爱自然,也呼吁尊重人的生命!

如果没有再次发生战争,达·芬奇的晚年也许就在米兰度过了,然而,一切似乎是宿命的安排,没过多久,米兰动荡的生活又开始了。

无奈作别米兰

1511年,米兰开始不平静了。近乎穷兵黩武的教皇尤里二世,这个法国国王曾经的同盟者,因为惧怕法国继续扩大在欧洲的影响,集结了由威尼斯人和瑞士人组成的军队,开始驱赶统治意大利的法国人。

紧接着,昔日米兰的统治者路德维柯·莫罗的儿子马克西米连·斯福查带着两万瑞士雇佣军开进米兰。经过一场浴血奋战,马克西米连·斯福查的军队打败了法国人,恢复了自己家族对故地的统治。米兰公国的旗帜再次飘扬在了城市的上空。

马克西米连拜访了列奥纳多·达·芬奇。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就曾坐在达·芬奇膝上,听好听的故事。那时候,他眼中的达·芬奇年轻力壮、精力充沛、身材修长而灵巧,是个多才多艺、风度翩翩的长辈。现在这个昔年以力量闻名的画家,已变成胡须银白的60岁老人了。

马克西米连·斯福查同达·芬奇一起缅怀了过去的岁月,往事历历在目。这个年轻人比他的父亲更渴望成功,更希望米兰能够成为意大利各公国的一面旗帜,因此他对具有多方面才能的达·芬奇先生特别尊敬。

在达·芬奇的工作室里,马克西米连看到一座小的青铜雕像。这是一位肌肉强健的裸体骑士正驾驭着一匹双脚立起的骏马。他知道这正是斯福查元帅纪念碑的小型模型。

铜像在年轻大公的心里唤起了一种深深的遗憾。他回忆起达·芬奇的“伟大巨像”被法国大兵毁掉的耻辱。这件巨塑本来是要浇铸成铜像,让斯福查家族的勇士流芳百世的。

但是,马克西米连还很年轻,对未来充满信心,他连连鼓励年迈的艺术家也能振奋精神,在艺术上创造第二次青春。他请达·芬奇设计米兰的城市规划方案,主持大型雕塑作品。

年轻人说:“米兰,应该在战火后拥有自己的第二次青春。”

这一席话,让达·芬奇热泪盈眶,对未来重新燃起了希望。像大多数米兰人一样,达·芬奇以为,马克西米连返回米兰,这座城市可以恢复平静了。但是,这次他又想错了。

马克西米连借来的瑞士军队,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在米兰纵火抢劫;还有别的匪帮也乘乱打劫。外国人和当地匪帮的不断袭扰和抢掠,使这一地区陷入了完全的疲惫:房屋被毁坏、财产遭洗劫、良田遭践踏……

米兰人绝望了,他们丢弃家园,四处流浪,听天由命。

达·芬奇为了他心底里的希望,又在米兰待了一段时间,他闭门不出,写了些有关科学与艺术的笔记。但希望的曙光迟迟不能再现。

年迈的达·芬奇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在争斗中,马克西米连一会儿失败,一会儿又重获优势,谁也不能确定未来有没有希望。

达·芬奇要起程了,他决定离开米兰去寻找艺术的栖身之地。他听说美第奇家族的人被选为教皇。他认为自己在美第奇家族统治下的罗马可以寻找到一席之地。

于是,他把“家庭”成员召集在画室里,宣布他的决定。

他说:“孩子们,我们的米兰变得越来越糟糕了。这座城市已不再属于我们,不再属于和平,我们必须尽早离开米兰,对,尽早离开米兰!”

同学们也都同意老师的决定,他们问:“我们去哪里呢?”

达·芬奇分析了眼下的局势说:“这时候,我们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到罗马去。那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城市,在那里,人人都能找到各自的位置。据我所知,朱利亚诺·美第奇已经成为那里的红衣主教,我去找他谈谈,我想我们会被欢迎的。”

同学们一致同意老师的看法。“去罗马!”大家说,“欢乐、痛苦、饥饿、死亡遍地都有,但是,我们不能失去伟大的列奥那多·达·芬奇!”

然而,有一个人却不愿意和老师一起走。他就是达·芬奇当年从街上捡回来的孤儿卡普罗吉斯,他确实对绘画和研究科学这种孤独的生活不感兴趣。一天夜里,卡普罗吉斯悄悄地溜到街上再也没有回来。达·芬奇为这个孩子感到惋惜,也只能随他去了。

接着,达·芬奇回到佛罗伦萨,他在1507年、1509年及1511年,都曾短期回到这里过。法国人离开后,朱利安诺·美第奇就一直驻扎在这里。

战争起来后不久,教皇尤里二世就去世了。皇位落到了豪华者洛伦佐的儿子乔万尼·美第奇手里,名为利奥十世。美第奇家族的地位在欧洲达到了顶峰。

这次,他就是来找教皇利奥十世的兄弟朱利亚诺的,朱利亚诺已成为罗马的红衣主教,即将赴任。达·芬奇请求他把自己引荐给新教皇。朱利亚诺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达·芬奇带着他弟子中的4人出发了,他们的仆人也一齐赶着骡子,运着全部家当朝着罗马进发了。

投靠罗马教皇

达·芬奇带着他的一班人骑马朝罗马进发了。一行人穿过亚平宁山脉的峡谷,然后,又来到了汉文平原。索拉克特在阳光下闪耀,就像一个巨大的银块。

正午时分,他们行进在台伯河浇灌的原野中间。一个高高的树林繁茂的小丘上,高耸着波哲阿城堡有雉堞的塔楼。

在路上,达·芬奇和学生们遇见不少去罗马朝拜新教皇的香客。年已花甲的达·芬奇似乎又焕发出年轻时代的那种血气方刚的朝气。他想和那些狂热地迷恋宗教、崇拜教皇的人开个玩笑。

于是,他从旅行袋中掏出一些空的、注满空气的动物的内脏,然后放入空中,那些内脏像着了魔似的随风飘荡,一直飘荡到香客的头顶。香客们吓得惊叫起来,仓皇躲避,仿佛大难临头,他们倒退着,躲闪着,不停地往胸前画着十字。

达·芬奇和他的学生们哈哈大笑,这是一次关于气球的试验,科学向愚昧进行的一次小小的挑战。

达·芬奇和他的学生们来到了一片黄草地。那儿显得阴沉,芦苇覆盖着泥沼,沼泽里有毒气放出,树叶和草都显得发黄,荒草上四面不见人迹。偶尔遇上一些墓碑,或者一些打坏了的圆柱。野兽在发狂地咆哮,在旷野中狂奔。

达·芬奇在经历了艰难的行程之后,终于到达了被称作永恒之城的罗马。达·芬奇看见在城堡上,飘着一面绣着两把钥匙的旗子,这就是传说中的“圣彼得的钥匙”,圣彼得是罗马的保护神。

达·芬奇和学生正赶上了人们觐见教皇的前夜。朝圣教皇是天主教的盛大仪式。

此时,罗马被用鲜花拱门和彩灯装饰起来,台伯河上满是金色的、挂着各种彩旗的大船。沿着街道移动着游行队伍,红衣主教穿着红色的长袍,骑在驴子上,罗马的显贵穿着华丽的衣服,主教们穿着严肃的教会服装,即使那些少年男侍和仆人也都穿得整整齐齐。

人们拼命穿过人群密集的大街,接近白旗拥着的穿着华丽的主教的身躯。教皇的御林军由瑞士人组成,守卫在两旁。

达·芬奇和他的学生们只好绕道而行,在第一个遇见的小酒馆里停了下来,以便长途跋涉之后进行一下休整。

酒馆老板殷勤地招待了他们,给他们斟酒,并讲述了罗马的情况:“从陛下继任以来,我们就没停止娱乐过。在城市里,酒比以前喝得更多了,梵蒂冈是那样热闹,好像永远都是狂欢节。我们的教皇欣赏画家、音乐家、诗人,在这些人当中,他尤其喜爱拉斐尔。”

酒馆老板最后告诉大家:“对了,明天早晨,穿着全套服装的圣父要向人民祝福,那场面一定很好看。”

达·芬奇的学生兴奋地说:“那一定很有趣!”

第二天,达·芬奇和学生来到梵蒂冈,那儿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赞美的欢呼声震耳欲聋。突然,教皇的金色轿子出现了。喧哗声渐渐静了下来,人们把目光全都转向了教皇来的方向。

教皇的三重皇冠缀满宝石,华丽的皇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镶在鞋子上的红色宝石十字架发出夺目的光彩。少年男侍在他头上举着金黄色的、带有闪光璎络的华盖。

达·芬奇审视着教皇,他的脸虚胖松弛,大大的脑袋上一双眼睛眯缝着,目光像镀上一层锡一般的呆滞,又大又沉重的身躯上鼓着个大肚子。

教皇伸开双手一边向人们表示祝福,一边朝着教堂的方向行进。所有在场的人都沿路跪下了。

轿子前进的速度很慢,因为要穿过拥挤的人群到教堂去,很不容易。教堂的台阶、圆柱和大门全都用鲜花装饰起来。从神殿里传出了优质大风琴沉着厚重的响声和和谐的歌声。

朝圣开始了,人们恭敬地跪拜教皇。教皇祝福了几句,继续行进。他的早课,在圣保罗教堂举行;中午,一大群骑士簇拥着他,还有猎犬、猎鹰,教皇要出去打猎;晚上,教皇要拜访力量雄厚的银行家。

达·芬奇在人群中穿行,他在观察。以后,这些情景将在他的作品中重现。这一切使达·芬奇很感兴趣。

上午的祝福仪式结束之后,他继续在罗马街头逗留着,兴致勃勃地观察过往的行人。

达·芬奇在当天晚上见到了忙碌的红衣主教朱利亚诺·美第奇,他微笑着欢迎达·芬奇等人的到来:

“欢迎欢迎,教皇陛下会喜欢你的,达·芬奇,因为每一个美第奇家族的人都酷爱艺术。”

接着,朱利亚诺把达·芬奇介绍给了自己的兄弟、罗马教皇朱利安诺·列奥十世。

教皇以一种完全的知人善遇之情接见了达·芬奇。像对待所有尊贵的客人一样,他准许达·芬奇吻了自己鞋上的红宝石十字架,然后扶他起来,吻了他。

教皇说:“教廷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大师。”他又说,“您是伟大的学者,又是伟大的艺术家,梵蒂冈和整个罗马会很快感受到您的益处。”

教皇向达·芬奇介绍:“我们这里集中了意大利最优秀的艺术家。米开朗基罗目前在克拉拉山中采集大理石,来建造佛罗伦萨圣洛伦佐教堂新的门面,我们这儿还有最令人尊敬的拉斐尔。

“您现在也到了这里,那么就请您为上帝的光荣、为意大利的光荣、也为您自己的名誉而工作吧!我们很快会来请您的。现在,请接受我良好的祝福吧!”

达·芬奇再次跪拜表示感谢,并接受了教皇的抚慰之后,总算是“自由”了。

就这样,达·芬奇在梵蒂冈安下家来,全力投入到科学与艺术的创作中。

悲伤的罗马之行

利奥十世时代,被人们称为科学和艺术的“黄金时代”。但这说法并不准确,利奥十世最喜欢的还是寻求古迹。在拉斐尔的指挥下,人们挖掘出大规模的古罗马地下墓室,还发现了远古时代的科技。利奥十世满意极了,他大力支持这种事业。

然而,对于艺术,罗马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在罗马,艺术家们聚而为群,互相轻视。米开朗基罗被布拉曼敌视,而他又尖刻地、满怀敌意地轻视达·芬奇。这一切使达·芬奇十分痛心。

尽管达·芬奇专注科学研究,深居简出,但是,依然有同行不停地攻击他。米开朗基罗就是其中一个,他经常说:“那个狡黠的、心灵丑陋的达·芬奇又想到这儿来取悦教皇了。”

达·芬奇过去和法国人的友谊,也给他树立了许多敌人,加之达·芬奇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于是他便成了受歧视的对象,被冠以“佛罗伦萨族”的鄙视性诨号。

这一切,让达·芬奇对罗马很失望,但是,他仍旧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专心做着各种研究。

此刻,达·芬奇正在全力研制一种永久性的颜料。大师日夜不停地进行新的光泽颜料试验。他的学生们也全部参与这项伟大的工作。他们被油气、烟尘、有害的蒸气闷得喘不过气来。

除此之外,达·芬奇又研究解剖学,赞美人体的完美。他还研究植物学,赞叹花儿的色彩。他把大自然称作“老师”,认为需要永远地向它学习。

与此同时,达·芬奇关于大型作品《永恒的城》的构思正在成熟。这是教皇安排给他的工作。“既然教皇这么鼓励艺术,我应该尽职工作。”达·芬奇心想。他准备等永久性颜料研制成功后就开始动笔作画了。

然而,等待达·芬奇画作的教皇却有些迫不及待了,他不断地催促达·芬奇快些动笔。

一次,教皇派杜里尼先生来催促达·芬奇。这次,艺术家真的动怒了,他以从来没有过的气愤态度对来者说:“告诉教皇,我将要就此搁笔,从罗马走了!”

杜里尼先生吓得急忙祷告。他哭丧着脸,交叉着手,像孩子一样地请求画家不要叫他为难。接着,他环顾着室内那些与“不清白力量”有关的各式容器,害怕地问道:“大师,您在搞啥玩意儿?”

“我要尽力从不同种类的青草里边得到一种更纯净、对色泽更少害处的透明颜料。目前的油质颜料有一种特性:干燥后会改变颜色,会坼裂。”达·芬奇从容不迫、沉静地说着,并为杜里尼讲解了好颜料的特性和制作的手艺。

听达·芬奇讲解完毕,杜里尼先生仍然耷拉着脑袋问:“那么画呢?”

达·芬奇鼓起嘴巴,瞪了他一眼说:“绘画急不得,我会画好的,请你不要再催我了。”

杜里尼把这话传给教皇,利奥十世十分恼火,他愤怒地叫道:“达·芬奇就是这样,我们别想从他身上痛痛快快得到什么好处!”

教皇接着等待,一天,两天,三天……仍然不见达·芬奇的动静。这次,他可是真的没有耐性了。

利奥十世派人把达·芬奇叫了来,他说:“先生,我等的够久了,可你什么也没给我,请恕我直言,我感觉你有些懒惰。”

达·芬奇听了教皇的话感到十分委屈,他解释说:“陛下,我每天都在进行试验,而那些设计图您也见过。等颜料研制出来,我就开始画画了。”

教皇越发生气,说道:“你就不能学学同样是佛罗伦萨来的米开朗基罗吗?他每天都在雕刻,饿了只吃面包渣和清水,忙的时候,几个月都不脱下衣服……”

达·芬奇一向认为雕塑和绘画不同,他觉得,雕塑是一种机械的艺术,雕塑家的工作是纯粹的手工,需要坚强的体魄。而绘画则是对光线、阴影、各种变幻莫测的线条的作用作了客观的评述。

为此,他对教皇的对比非常不屑,于是他说:“陛下,您很了解我,我做完这项颜料试验后,会马上工作的。”

达·芬奇重新回到实验室,继续专注于他感兴趣的科学研究,但是,急于求成的教皇却对达·芬奇失去了耐心。

渐渐地,教皇开始有意识地疏远达·芬奇了。特立独行的个性也让达·芬奇的境况变得越来越孤立。经济来源的短缺,让他和学生们的日子变得越来越拮据了。他教的一个学生也离开老师,投奔到拉斐尔的门下。

罗马的空气,让这位伟大的人物感到了无比的压抑!紧接着,达·芬奇又遇到一件令人愤慨的倒霉事。教皇见达·芬奇迟迟不作画,便分派给他去干造钱币一类的差事。为了打造铁币,达·芬奇雇佣了两个助手,其中一个名叫格鲁克。这位先生是地道的意大利人,是达·芬奇到罗马后雇来的。

这天,格鲁克接到任务后却一去不回,跑到外面玩骨牌、喝酒,直到深夜才喝得大醉,两手空空地回来,达·芬奇又气又急。

“格鲁克,你要是不好好干活,就走人,我这里不养酒鬼!”达·芬奇说。

格鲁克喝醉后,胆子也变得大了,他不服气地反驳说:“达·芬奇,你少管我,老子可不是好欺侮的。”

达·芬奇也不甘示弱,立即决定解雇格鲁克,他说:“你这个浑蛋,请你马上离开这儿,否则,我叫人赶你!”

“好,我走!达·芬奇,你等着瞧,有你好看的!”格鲁克气急败坏地走了。

事实上,当教皇开始疏远达·芬奇后,缺少发明经费的大师就又开始了尸体解剖的研究。达·芬奇实验用的尸体,有的是由守城门的人早晨在僻静的角落里找到的,而有的则是他的好朋友——一家医院院长提供给他的。

达·芬奇的人体解剖实验虽然对后人贡献很大,但是在当时是不被理解的,所以大师一直都在秘密进行着这项研究。

酒鬼格鲁克被达·芬奇解雇后,一直怀恨在心,当他得知了这件事,就想趁机报复这个老头儿。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另一个造钱币的助手约翰。他们偷偷地跟踪、窥视,看着那个年迈的身影是怎样趁黑走到医院去的。第二天夜里,二人又叫上了教皇的一个近卫兵一起去偷看画家的秘密。当不远的地方闪过那熟悉的灯笼微弱的亮光时,格鲁克神秘地对近卫兵说道:“他又来割死人了。告诉你们吧,他需要人肉,特别是小孩的心脏去做药。他是个不信上帝的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巫师。”

那个可怜的近卫兵浑身发抖,害怕地连声叫着“圣母玛利亚”。

达·芬奇开始工作了,他把死人的手脚弯曲又弄直,来观察腱和肌肉的机械运动。近卫兵从隐蔽的地方看到了一切,他忽然大叫一声,瘫倒在地。第二天早上,他惊魂未定地跑去向他的上司报告,说:“不信上帝的列奥纳多·达·芬奇正在进行可怕的犯罪。他让死人的手脚动弹起来,甚至教他们跳舞……”

卫兵首领又把这件事报告教皇,教皇对达·芬奇虽然无奈,但是内心还比较敬重,没有来为难艺术家。但格鲁克却抓住这件事在罗马大肆宣扬,弄得满城风雨。人人都在议论达·芬奇的“妖术”,医院院长害怕了,禁止达·芬奇再到医院解剖尸体。

达·芬奇极为愤慨,然而祸不单行,另一项沉重打击又落到他头上。铁匠死了,他是为捍卫他敬爱的达·芬奇的名誉死的。事情是这样的:

自从随大师到罗马以来,一系列的事情使佐罗阿斯特罗感到愤愤不平。他受不了那些诽谤大师的流言蜚语,渐渐地郁郁寡欢起来。他仇恨那些侮辱大师的人,随时准备为捍卫大师的荣誉而搏斗。

最近,他经常光顾附近的一家小酒馆,正巧,这天格鲁克也在这儿,他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这个人带着一口酒气在小酒馆里散布达·芬奇的谣言,说达·芬奇用死人心脏熬制毒药。

佐罗阿斯特罗再也忍无可忍了,他挥起沉重的拳头,扑向格鲁克,他不能允许那个人这样诋毁他的主人。但说时迟那时快,格鲁克却拿出了刀子。铁匠倒下了,受了致命的创伤。

达·芬奇抱着铁匠的尸体泪如雨下。“铁匠,你何必这么傻呢?相对于你的生命,我的名誉又算得了什么?你陪伴我几十年,竟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我为你做了什么?”

“罗马,你不是永恒之城,你是罪恶之城,你让恶人横行,让善良者死去,这是教徒们的神父所在的地方吗?他放牧的不是羔羊,是狼群,我要离开这里。”而他能去哪儿呢?达·芬奇感到四面楚歌,无限凄凉。

达·芬奇缺少经济来源,在罗马的生活几乎陷入绝境,愚昧无知的人们诋毁他,教皇不再信任他,而他唯一的靠山——教皇的兄弟红衣主教朱利亚诺也不愿帮助他,因为他迟迟不进行那幅《永恒之城》的创作。茫茫黑夜,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