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猫恶斗

春天,我家的老狸猫生了一窝小猫。奶奶特地在炕角放上一只小筐,里面铺上些旧棉花,把它们母子放在里面。

老狸猫呢,像一尊菩萨,整天守在炕头,守卫着孩子,谁也别想去动一下小猫。大约过了半个月,才恩准我靠前看看,老猫先是朝我“唬”地一声, 想吓吓人,见我执意要看它的孩子,就半闭着眼,哀怜咪唔几声,把孩子搂在怀里,任它们尽情吸奶。

小猫一共四只,有三只像它模样,长着条条花纹。另一只浑身漆黑,没一根白毛,虽然刚睁开眼睛,却很不安分,想霸占两只奶头,我对它的霸道隐隐产生了厌恶。

不久,四只小猫渐渐长大了,食量也大增,把老狸猫啃得瘦骨伶仃,就像风干了的动物标本。一连好几次,小猫把它的奶头咬疼了,它呼地爬起来, 嗷嗷叫着,分明在训斥孩子。但它终究是个母亲,不忍看着孩子饿得直叫唤, 也就原谅了它们的过错,又躺下来,任孩子们咬着它那干瘪的奶头。

有一天,我听见老狸猫惨叫一声,忙凑过去看,见老猫怒不可遏,擎起前掌,“啪!”地把小黑猫打倒在地。奶奶赶紧把老猫捧在怀里,哟,它肚上有血!再仔细一看,原来它的一个奶头被小黑猫咬掉了。真该打!

从这以后,老猫生气地跑到隔壁三奶奶家去了。我们乡下有“去个猫, 年年高”的吉利之说,隔壁三奶奶反正没猫,又买鱼伺候它,老猫就住着不走了。但它仍然十分想念孩子隔三岔四地翻过墙头,回来看看,见孩子们长得生龙活虎,在炕上打滚抓挠,喜得它笑眯眯的。奶奶想再次挽留它,它很知情,很留恋地舔舔老人的手,还是毅然地走了。这时奶奶昏花的眼里总有一层泪水,我真想教训一下小黑猫,怎奈奶奶严厉地盯着我,我下不了手, 只得赶快走开。

后来,三只小狸猫送人了。我不明白奶奶为什么偏要留下这只逼走母亲的小黑家伙。我讨厌它,从不喂它,而奶奶心慈,瞅我一眼,拌好肉饭细心喂它。小家伙猛吃猛喝,长得像个虎崽子。

馋猫鼻子尖。我家只要每天买来鱼虾,小黑猫就会翕动着小鼻子,高高挑起尾巴,喵喵叫个不停。听烦了,我就踢它一下。

有一次奶奶在小篮子里盛了一些鲐鱼籽,挂在院里晾衣服的铁丝中端。第二天,鱼籽神不知鬼不觉地少了一些。

奶奶问我:“你没吃鱼籽吗?”

我说:“这么腥,我才不喜欢呢!”

奶奶不再说什么,那眼神却流露着怀疑。

这天中午,院里暖洋洋的,我隔着玻璃窗看见铁丝颤动了一下,探头一望,嘿!小黑猫居然像一位杂技运动员在走钢丝。它极其谨慎地走向小篮子, 从里面从容不迫地衔了块鱼籽,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原来是它!我一个箭步冲出去,一把按住它,捏着脖子颈提进屋来,我用手指弹它的脑门,疼得它两眼紧闭,四蹄乱蹬,咪唔咪唔哀叫。

“看你偷,看你偷!”我大声斥责它,“害得我背黑锅!” 奶奶一看火了:“猫还有不喜欢腥气的,快给我放下!” 听听,奶奶多么偏袒小黑猫!我一生气,把它甩得老远。 但是没想到,当天夜里,我却请小黑猫帮了我的大忙。

我住的那个房间的暖棚顶上,不知从哪里窜来了一只老鼠。熄灯以后, 从角落里跑出来,一路踏得暖棚彭彭直响,然后,又在我头顶上为所欲为地绕圈子,似乎在跳什么舞蹈。

听得我烦死了,就随便抓起什么衣裤之类的往上一抛,把它吓跑。但不一会儿,它又跑出来跳动不止,使人越加心烦意乱,难以入眠。我悄悄爬起来,两手托着暖棚,向上一掀,只听“彭”的一声,把老鼠扔得老高。它大吃一惊,“吱吱”地慌忙逃走了。

这时,小黑猫不知从哪儿巡视回来,机灵地瞅着屋顶。我豁然开朗,一物还得一物治,何不让它上去,把老鼠打个措手不及。

乘老鼠逃走之际,我把暖棚剪一个洞口,把小黑猫塞了上去。

小黑猫好像通人性似的,一声不叫,还望了我一眼,眼睛那么圆亮。功夫不大,那只老鼠又跑了出来,只听得黑猫“呜”地一声窜了过去,老鼠尖叫几声,就和猫撕打起来。

暖棚是用铁丝勒的,用报纸和花纸糊了三层,经不住它俩践踏,不时发出破裂声。

突然,它俩从洞口滚了下来。我赶忙拉亮电灯一看,哟,黑猫咬住老鼠的脖子,死不松口,那大灰鼠几乎跟黑猫一般大。难怪它俩战斗了这么长久。

暖棚上恢复了平静。我从此对黑猫有了好感,不再觉得它讨厌,只觉得它越长越威武了。

大热天的一个傍晚,我放学回家,见村口场地上围着好多人。

我好奇地钻进人堆一看,哟!那正是我家的黑猫嘛,它虎视眈眈地蹲在那里。在它前面,有一条镰柄粗四尺多长的乌梢蛇。

啊,好一场罕见的“龙虎斗”!

乌梢蛇虽然是无毒蛇,但瞧它凶狠的样子,我为黑猫悄悄担心。谁也不知它们已经斗了多少回合。

只见乌梢蛇把头紧贴地面,整个身子略微伸直,如同一根带子。只有尾尖在频频颤动。它在固守阵地,准备决斗。

黑猫坦然处之,不时抬起一只前爪。

蓦地,乌梢蛇吱地昂起头,窜起一尺多高。小而圆的眼睛里射出凶残贪婪的光,红红的带舌仿佛一缕毒焰快速伸缩着,长长的身子也盘曲起来,它要发动攻势!

黑猫脖颈倏地一伸,双目圆睁,竖起胡须直呲呲,尾巴不时扫着地面。乌梢蛇头部不停耸动,瞅准战机,箭一般朝黑猫射来。黑猫不慌不忙,

抬起前掌,“啪!”把蛇头打在一边。乌梢蛇恼羞成怒,又射来,“啪!” 黑猫又狠狠地煽了一掌。

这么反复了好几次。

最后乌梢蛇孤注一掷,纵身扑来,攻势凌厉,好不吓人!黑猫早有预料, 向旁边一闪。谁知乌梢蛇迅速拐弯,一下咬住了黑猫的耳朵,随即又用长长的身子把它缠了又缠,越缠越紧。

我为黑猫焦急,想上前助它一臂之力,但一时又无从下手。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当口,奇迹发生了。只见黑猫竭尽全力,大吼一声: “嗷——”使劲一鼓,浑身的毛直竖起来,骤然间变得老大。

再看那乌梢蛇,竟然像被击中七寸要害似的浑身簌簌抖动不停,软绵绵地从黑猫身上脱落下来。

原来,这是猫最后一手看家本领,用它奇特的“气功”,把蛇的脊椎骨撑断了。

啊,我的黑猫!我心头一热,急忙上前,一下子捧起它,十分疼爱地抚摸着它。黑猫见是我,便疲倦地闭起眼,把头倚在我的怀里。

(黎娟 尹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