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论 察形势之变，破险难之局A

当今世界，处于大争之时，亟须战略谋划。而战略谋划，必须入门。如果不入门，就会做无用功，甚至南辕北辙、铸成大错。

那么，什么叫做战略入门，什么叫做不入门？

1963年，法国上将博福尔写过一本书，书名叫《战略入门》。他在书中讲到，战略是一种思想方法，而不是能够简单地下个定义的教条。

中国台湾学者钮先钟也写过一本书，书名叫《战略研究》。他在书中对战略研究的境界做过划分。实际上，也可看作是对战略入门的划分。他认为，战略研究的境界可以分为四个层次：一是历史境界，要求通古今之变，属于经验的范畴；二是科学境界，要求识事理之常，属于知识的范畴；三是艺术境界，要求探无形之秘，属于智慧的范畴；四是哲学境界，要求究天人之际，属于灵感的范畴。

这种划分具有一定的意义，但是比较空洞、不太科学，也缺少可操作性。为了容易把握，可以从思维深度和指导实践的角度将战略入门分为三个概略的层次。这三个层次之下，基本上就属于不入门的范畴。

第一个层次，能够对已经发生过的战略事件，做出正确分析，从中揭示出规律性的东西，以启发后人、启示未来。

例如，《战争论》的作者克劳塞维茨，结合实战感受和历史经验，提出了“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战争无非是扩大了的搏斗”等一系列战略论断。《战略论》的作者利德尔·哈特，在研究数百场战争后认为，一切成功的战略，都是奉行“间接路线”的战略。再如，国际战略领域的汉斯·摩根索之《国家间政治》、华尔兹之《国际政治理论》、米尔斯海默之《大国政治的悲剧》等。无不深刻阐释过去，长远启迪未来。

第二个层次，面对复杂的现实战略问题，或将要出现的战略态势，能够洞察其本质，做出正确研判，明确未来走向。

毛泽东曾讲道：“坐在指挥台上，如果什么也看不见，就不能叫领导。坐在指挥台上，只看见地平线上已经出现的大量的普遍的东西，那是平平常常的，也不能算领导。只有当还没有出现大量的明显的东西的时候，当桅杆顶刚刚露出的时候，就能看出这是要发展成为大量的普遍的东西，并能掌握住它，这才叫领导。”

正如孙子所讲：“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举秋毫不为多力，见日月不为明目，闻雷霆不为聪耳。”所以，必须察众人所未察，识世人所未识，对一定时期内的未来走势了然于胸。这句话可以用来解释战略入门的第二个层次。

例如，抗日战争艰难时期，毛泽东指出，抗日战争既无法速胜，也不是亡国，而是通过持久作战、推动实力转化并赢得最后的胜利。再如，面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复杂局势，乔治·凯南发来长电报，告诉美国当局，苏联只会是一个扩张性很强的战略对手，而不会成为轻易妥协的战略伙伴。这些都进入了第二层次的范畴。

反之，那些没有事实依据，没有深入思考，就随意乱点鸳鸯谱者，都属门外之流。例如，冷战结束的重要时刻，美国学者福山提出了“历史演进过程将终结于西方民主制度”的谬论，而在2008年国际经济危机后又抛出“历史并未终结”的校正。再如，在乌克兰危机爆发后，2014年2月不断有人高调声称俄罗斯绝不会出兵克里米亚，不会染指乌克兰东南部地区。实际上，俄罗斯迅速出兵控制了克里米亚，随后也武力介入了乌克兰东南部地区，无疑给其当头一棒。再如，许多人把“中美关系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奉为至理名言，而面对美国接连发出的贸易战、科技封锁、多面打压等现实，直惊呼“黑天鹅”太多了。诸如此类，趋鹜之辈，非常之多，并不入流。

战略筹划，好之者多，入门者少。柯林斯在《大战略》一书中讲道：“自古以来，成千上万的人打过仗，但是几千年间，在战略方面有创造性的思想家却如凤毛麟角。”当前，面对复杂的战略形势，如果能够透过迷雾，洞察众人所未知，准确判断问题实质和走向，也可称为这个层次的范畴。

第三个层次，能够对重大战略问题做出正确研判，明确走向，提出可行的对策筹划，解决战略难题，塑造未来的战略态势。

能够做到第二层次，已经比较艰难。但是，仅仅洞察本质、判断形势走向还不够，必须再向前迈出一大步，进入第三个层次，努力解决战略难题。这既是战略入门的较高层次，也是真正的战略入门。

例如，三国时期，诸葛亮在刘备落魄之际，提出隆中对策，并明确了实现战略目标的条件、方法和步骤。经过努力，短短七年时间，诸葛亮辅助刘备达成“三分天下有其一”的战略格局。后来虽然种种原因，时移势易，没有一统天下，但也足以成为战略典范。再如，楚汉相争之际，萧何、韩信分别与刘邦之《汉中对》；内忧外患之际，左宗棠之《统筹新疆全局疏》；国家分裂之际，施琅之《决计进剿疏》；革命低谷之际，毛泽东之《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如此种种，凡是战略经典，必须解决战略难题。

与其相比，许多所谓的战略“大家”都还处在后面的层次。例如，汉景帝时，吴王、楚王等七个藩王尾大不掉。在众人认为七王不一定会造反的时候，晁错站出来，明确指出“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当时直如振聋发聩，抓住了问题的本质和走向，接近了战略入门的第二个层次。但是，随着形势发展，七王真正开始造反，汉景帝向晁错询问如何应对的时候，晁错并没有什么可行的对策能够解决这一难题。最后，以死告终。其他诸人，不一而论。

当今时代，霸权执迷，群雄并起，竞争加剧，热点聚集。我国由大向强，面临诸多难题。台海未决，东海蠢动，半岛风云飘荡，西南蚕食不断，南海长期纷争，大国组合分化，美国战略调整。时代呼唤战略，使命召唤激情。

总之，战略入门，需明古今之理，察形势之变，破险难之局，开万世太平。

A 载《国防参考》，2014年第21期卷首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