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罂粟之妖

说到“八·二九”外国强迫中国签订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 不禁让人联想到一种名叫罂粟的小花。这种小花有鲜红、橙红、粉红、白色或黄色,以艳丽为其特质。而这种艳丽的小花,又进一步勾起中国人民多少饱含血泪的回忆,痛心疾首的愤慨。

罂粟是一种既能救人又能杀人的花儿。它有花有果有子。子能入药,果汁能提取麻醉剂和毒品。这毒品就叫鸦片,又叫阿芙蓉,俗名称大烟。这种令人可憎的东西,原先并不产于中国,也不是供人吸食的。它产于南欧和小亚细亚,一般被当作药材使用。由于它内含吗啡和生物碱,具有镇痛、镇咳、止泻等医疗功效,1767 年以前的中国法律允许进口少量的鸦片。那时,经营这宗买卖的主要是葡萄牙人。但是,英国毒品贩子看得眼热,也插手这项贸易。于是乎,鸦片就像一股黑色的毒流,迅速冲击着古老的中华大地。随着吸食之风的弥漫,它已完全失去了医疗的作用。

“罂粟很有耐性。吸食过一次鸦片的人,肯定还会吸。鸦片懂得等待。” “一旦尝到鸦片的滋味之后,没有鸦片而活下去是很艰难的。”——法国著名作家科克托在《鸦片烟》一书中这样一针见血地写道。

吸食鸦片必上瘾——这话一点儿也不假。而一旦上瘾,瘾君子便完全成为鸦片的奴隶。尤其是抽鸦片后 4 至 12 小时,烟瘾发作而找不到鸦片时,瘾君子的感觉比死还难受,只有马上吸食才能消除痛苦。一份报告书这样说: “其症状为极度的心神不安、烦躁、全身发寒、脸上发烧、打喷嚏、出虚汗、淌口水、流鼻涕,有的人还有恶心、呕吐、腹泻等胃肠性不适。腹部、双腿和背部严重痉挛;全身骨头痛,肌肉抽搐;神经兴奋、发颤。每一种症状与其他症状相矛盾。烟瘾发作时,瘾君子很饿,但又吃不下;而且很困,却又睡不着觉”。倘若不及时戒烟,烟瘾还会愈来愈大,鸦片剂量也愈抽愈重。从而导致吸食者发生心理变态、性格变态、性变态等一系列难以医治的疾病。

吸食鸦片在人体生理上引起的副作用是显而易见的。1836 年,江苏一位文人对鸦片的危害就作了如下的描写:

吸烟耗尽人的生气;

吸烟妨碍事业的正常进行; 吸烟耗损了人的肉体;

吸烟浪费了一切财产; 吸烟使人相貌不扬; 吸烟促进了淫猥;

吸烟泄露了机密; 吸烟触犯了刑律;

吸烟伤害人的心肺;吸烟毁灭人的生命。

由于吸食鸦片成瘾难戒,有人还用相思的男女来比喻瘾君子对鸦片的依赖程度。于是,罂粟在中国诗人的笔下又被称作“相思草”。有个名叫王尚辰的写了一首题为《相思曲》的长诗,愤怒地谴责了鸦片的毒害:

炎荒瘴毒金蚕蛊,

皂鸦(指鸦片)嘬人肌骨腐; 磨脂滴血捣春华,

搏就相思一块土。

相思土碎青烟飞, 拌使内地输金钱; 闾阎元气日浇薄, 氤氲化作相思天。相思兮相思,

朝暮无已时。

但愿不识相思味, 待到相思悔已迟。吁嗟乎!

世间多少奇男子, 一生甘为相思死。

在近代爱国诗人龚自珍的笔下,也有一首讽刺官僚们吸食鸦片丑态的诗。诗云:

鬼灯队队散秋萤, 落魄参军泪眼荧。何不专城花县去? 春眠寒食未曾醒。

诗人看到,当时一些官僚地主,已成为“鬼灯队队”的烟客,烟瘾发作时,他们涕泪交流,显出一副鬼样子!

从当时的情况看,吸食鸦片的现象起初还只是少数富家子弟。后来,这种嗜好传遍了社会各阶层——商人、政府官员、一般苦力以及妇女和僧尼道士也吸食起来。

据有人估计,在 1838 年前后,在京官中有十分之一、二,地方官中有十分之二、三吸食鸦片,至于“刑名、钱谷之幕友,则有十分之五、六;长随、吏胥,更不可以数计。”

士兵中吸食鸦片的风气也在蔓延。据吉林将军祥康透露,在沿海七省的士兵中,不抽鸦片者,简直寥寥无几。成千上万的武装士兵腰带上挂着鸦片烟筒,正如他们对待平常作为服装一部分的扇盒那样,毫不在乎。

一些外国观察家发现,在中国各大城市中,鸦片馆就像英国的杜松酒店一样普遍。

拿在“辇毂之下’的北京来说,不少鸦片烟馆是由在职官员开设的。 距京都咫尺之近的天津,文人们笔下的景象是:“烟馆林立”,“烟具

陈列街前”。

至于天高皇帝远的各地方,更是无法无天。一个瘾君子,一天究竟要吸食多少鸦片呢?

据时人包世臣的统计。当时一般吸鸦片者平均每天要在鸦片上耗银一钱

(1/10 两),而鸦片的市价四倍于同样重量的银子。抽鸦片者每天平均需吸

2.5 分重(1/4 钱)的鸦片或 1.7 分的鸦片膏。

由于数千、数万、数百万枝烟枪既对着男人,也对着女人,既对着平民百姓,也对着达官贵人,在短短几十年内,不知有多少穷人、多少富人在这种枪口下慢慢地、慢慢地倒下去了⋯⋯。

到 1835 年,中国吸食鸦片的人数已不下 200 万人,竟占当时全国人口总数的 1/66。

此事连英国人蒙哥马利·马丁也感到:“鸦片贩子在腐蚀、败坏和毁灭

了不幸的罪人的精神世界以后,还折磨他们的肉体”,鸦片贩子就像“贪得无厌的摩洛赫(古代人信奉的要用活人祭祀的神)时时刻刻要求给自己贡献更多的牺牲品⋯⋯。”

一个美国传教士也说:“地球上,也许没有什么地方比那些邪恶的茅棚

(指烟馆)的周围地区更接近于地狱了。”

当时,英属东印度公司几乎垄断了全部在华鸦片贸易。一个名叫格林堡的学者通过详细考察,这样写道:到 1800 年,英属东印度公司“在中国推销

鸦片的技术,发展到了完善的地步。”从 1830 年开始,英属印度政府在不到

十年的时间里,开辟了 15 个种植罂粟的新产区,制定了对超产农户的奖励办法,从而使孟加拉鸦片的生产和销售量增加两倍以上。

据统计,1800 至 1820 年,东印度公司和鸦片贩子用行贿为走私铺路, 每年平均对华销售鸦片 4244 箱。1822 至 1830 年,每年平均销售鸦片 11804

箱。1831 至 1838 年,每年平均销售鸦片 27557 箱。“鸦片同金子一样!”一个名叫泰勒的英国鸦片贩子这样说。

那么,可耻的鸦片贸易究竟能给英国资产阶级带来多大的利润呢?

以 1835 至 1839 年为例,鸦片收入每年 1800 万卢比,折合白银 59.6 万余两。

伦敦的“东印度与中国协会”主席、下院议员、资本家集团代表拉本德等人在 1839 年 11 月给外交大臣帕麦斯顿的信中情不自禁地谈到:自 1837

年 7 月 1 日到 1838 年 6 月 30 日,广州从英国进口货物中,仅鸦片一项就占

了 337 万英镑,抵消了当年全部中国对英出口额 314 万英镑还有余。

正因为如此,英国政府和商界对鸦片走私历来采取一种包庇和欢迎的态度。

英国外交大臣帕麦斯顿在给首任驻华商务监督律劳卑的训令中,曾直言不讳地提醒:“不要忽视这样的事实,他无权干预或阻挠英国在中国早已获得的鸦片贩运特权。”

英国资产阶级的孟买商会在《致大不列颠各地东印度与中国协会书》中, 更恬不知耻地赞颂鸦片贸易说:“输出鸦片对于商务是有重大意义的,也就是把那个人口最多、资源最富的帝国的财富吸收出来,而用鸦片换来的白银, 则使英属印度的大片土地喜气洋洋,人丁兴旺,也使得英国制品对印度斯坦的输出大为扩张,更使得这方面的海上航运与一般商务大为兴盛。并且,还给英属印度的国库带来一笔收入,其数超过整个孟买全省的田赋总额。”

在那些年代里,英国靠走私鸦片由穷光蛋变成百万富翁的不乏其例。有个叫维廉·查顿的苏格兰穷光棍汉,1820 年远涉重洋来到广州,投身贩毒活动。八年后,人称“铁头老鼠”的查顿和另一个英国鸦片贩子马地臣合伙开设了一家拥有武装船队,年走私鸦片 6000 箱,可获利 10 万英镑的公司:查顿—马地臣公司。马地臣还在澳门创办了《广州纪事报》,每期都公开登刊鸦片的行市,广为宣传这项肮脏的贸易。时隔四年,亦即 1832 年,他俩又将这个公司扩大为恰和洋行。据查顿在其私人信件中透露:“在最好的年头, 每箱鸦片毛利可高达 1000 银元。”他还无耻地夸耀,走私鸦片“是最安全和最有绅士气派的投机生意”。这两个强盗后来当选为国会议员,马地臣竟被封为爵士。英国资产阶级把他们视为“英雄”。

在查顿、马地臣一类毒贩、强盗大发不义之财的同时,中国的白银却日趋减少。据估计,1840 年前的 40 年间,中国约有 3 亿至 4 亿元白银外流,

相当于当时货币流通总额的 1/5。用白银换来的黑色毒药则使吸食者——包括贵族、官僚、地主、商人、乃至宫廷太监、幕友、差役、轿夫、娼妓、优伶、僧尼道士、兵丁和农民的心灵和肌体受到极度摧残。人民群众视罂粟为“妖花”,比鸦片为“毒蛇”,斥走私船为“鬼船”,愤怒控诉西方列强“贩卖鸦片,毒我生灵,伤民命奚止数百万众,耗民财奚啻数千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