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与马赫的私交

马赫 1838 年生于奥地利帝国边境上的一个小镇。他 22 岁时毕业于维也纳大学并获得博士学位。1867—1895 年,他在布加格大学任实验物理学教授,并两次担任校长职务。1895 年,马赫应聘到母校负责专为他设立的“归纳科学的历史和理论”讲座,成为世界上第一位科学哲学教授,1916 年去世。

19 世纪后期,当动摇经典理论的新实验和新发现还未大量涌现时,当物理学家还沉浸在盲目乐观的情绪之中时,马赫就洞察到经典力学理论框架的局限性。他在《力学史话》中指出:绝对时间无法根据比较运动来量度,无法与经验观测相联系,因此,“它既无实践价值,也无科学价值”,是一种无用的形而上学概念。不久,彭加勒就加入了这场对经典力学的批判,被当时人们称为批判学派的成员。

早在 1898 年,彭加勒在一次讲演中就明显地表现出对牛顿的绝对时空观的不满。

他明确表示:

①没有绝对空间,我们能够设想的只是相对运动;可是通常阐明力学事实时,就好像绝对空间存在一样,而把力学事实归诸于绝对空间。

②没有绝对时间;说两个持续时间相等本身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主张,只有通过约定才能得到这一主张。

③不仅我们对两个持续时间相等没有直接的直觉,而且我们甚至对发生在不同地点的两个事件的同时性也没有直接的直觉。

接着在下一次的讲演中,彭加勒又对牛顿的力学自然观提出质疑。“那些对牛顿力学自然观持有偏爱的人们,是想把自然界弯曲成某种形式,但是自然界井不是那么柔顺的”。

他通过分析得出结论说;

如果不能满足最小作用原理,就不可能有力学解释;如果能够满足,就不仅有一种力学解释,而且有无数的力学解释;由此可得,只要有一种力学解释,就会有无数其他的力学解释。

而且,这还不够,

要使力学解释是有效的,它必须是简单的;要在所有可能的解释中选取有效的解释,除了作出选择的必要性外,还应当有其他理由。可是,我们迄今还没有一种满足这个条件后而有某种效用的理论。

在批判牛顿力学的过程中,彭加勒与马赫结识了,在结识后的交往过程中,他们之间的同中之异也暴露出来。

为了达到统一科学的目标,马赫设想一个物理和心理共同的经验“要素”,作为统一解释的基点。他说:

如果在最广泛的、包括了物理的东西和心理的东西的研究范围里,人们坚持这种观点,就会将“感觉”看作一切可能的物理经验和心理经验的共同

“要素”,并把这种看法作为我们最基本的和最明白的步骤,而这两种经验不过是这些要素的不同形式的结合,是这些要素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这样一来,一切妨害科学研究前进的假问题便会立即销声匿迹了。

正是从这一前提出发,马赫提出了“物是感觉(或要素)的复合”的命题,而彭加勒在谈到外部对象或客体时则说:

为了称呼外部对象,人们发明了客体这个词,外部对象是真实的印象, 而不是稍纵即逝的现象,因为它们不仅是感觉群,而且是用不变的结合物粘接起来的群,正是这种结合物,而且只有这种结合物才是客体本身,这种结合物就是关系。

这次争论之后,彭加勒与马赫因科学上的分歧而视如路人。但不可否定的是,彭加勒、马赫是世纪之交颇负盛名的科学大师和哲学大师,他们的科学思想是 20 世纪新科学的先导,他们的哲学思想是 20 世纪新科学哲学的先声。马赫扫清了思想障碍,彭加勒的经验约定论和综合实在论则在某种程度上为现代科学的发展铺设了道路,而且它们都成为从经典科学哲学通向现代科学哲学的桥梁。如果说马赫的科学哲学还未根本脱离经典科学窠臼的话, 那么彭加勒的约定论和较强的理论性则具有了现代科学的哲学意向。

从马赫到彭加勒,再联系到从彭加勒到爱因斯坦,我们可以看出现代科学发展的潮流,也可以看出现代科学哲学发展的潮流。

这个潮流不仅极大地影响了本世纪 20 年代兴起的第一个真正的科学哲学运动,而且也影响到当代科学哲学的某些方面。当代科学哲学的发展也打上了他们的认识论和方法论的烙印。

马赫、彭加勒、爱因斯坦就是这条纽带上的纽结。他们三者,后者对前者有所继承,更重要的是要看到,后者对前者有所突破、有所发展、有所创新。

尤其是彭加勒和爱因斯坦,他们二者都是以第一流的科学家和哲学家的眼光,对科学及其基础进行全方位的、根本性的研究的榜样。

他们怀有坚定的信念、充沛的激情、执着的追求,在科学前沿忘我地进行开拓性的探索,力图以最适当的方式勾画出一幅简要的和易于领悟的世界图象,力图谱写出思想领域内最高超的音乐。

他们以敏锐的头脑、明晰的思想、深刻的眼力,经常对科学理论的基础作批判性的思考,他们的思想已深入到一个相当困难的问题,即科学创造的心理机制和日常思维的本性命题。

彭加勒活跃于世纪之交,爱因斯坦在本世纪才开始崭露头角。他们一身二任,他们使科学与哲学密切结合,相互促进,这种传统对后来年轻一代的科学家和哲学家产生了举足轻重的影响,这也是当代科学和哲学发展的一个值得注意的动向。

彭加勒和爱因斯坦的榜样也说明,伟大的科学家,特别是那些长期在科学前沿进行理论探索的科学家,最有条件成为有新见解的、有影响的哲学家。

这主要是因为,作为哲人科学家,他们的哲学思想萌生于科学的沃土,深深扎根于科学的大地,又与人文文化相沟通。可以预期,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对科学一窍不通或一知半解的所谓伟大哲学家将会销声匿迹,而伟大的科学家却越来越多地成为伟大的哲学家。彭加勒与马赫、爱因斯坦的交往也说明,在科学发展的进程中相互借鉴、相互发展的现象是正常的,最主要的是在这相互借鉴、相互发展中推动了整个科学哲学界不断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