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镭的诞生

玛丽·居里在获得两个硕士学位后,便决定进而考取博士学位。为了撰写出一篇出色的博士论文,她必须寻找一个新奇有价值的研究题目。她翻阅了新近发表的研究报告,其中法国物理学家亨利·柏克瑞的一些工作报告引起她的注意。这位物理学家在检验稀有矿质铀的盐质化合物时,发现一种奇怪的、无法解释的现象:铀盐自动放射一种性质不明的射线,这种射线能把周围的空气变成导电体,使检电器带电。柏克瑞发现的铀射线引起居里夫妇的极大兴趣,它的来源及性质尚未确定,这是极好的研究题目。据玛丽掌握的材料表明:欧洲至今还没有一个实验室对铀射线进行深入研究,这是一块未开发的处女地,这使玛丽兴奋不已。她立即决定着手准备实验研究,但这需要一间实验室,比埃尔反复向理化学校校长请求,最后才被允许在一间破旧、潮湿的房间里从事试验。这里条件很差,设备简陋,而且温度极低,但这并没有妨碍玛丽的工作。几个星期之后,玛丽的试验有了初步结果,她满有把握地证明这种射线可以精确测量,而且不受化合情形或外界环境的影响

——例如光和温度的影响。那么,既然铀能发出这种射线。其他的化学元素是否也能自动发出射线呢?于是玛丽暂时放下对铀的研究,转而检查其他的化学物质,她很快在另一种元素钍中也发现与铀射线类似的射线。这使她断定这种现象不是铀独有的特性,应该给它冠上一个专有名词,玛丽建议称它为放射性,而含有这种放射性的物质便一律叫作放射元素。

关于放射性的研究使玛丽着迷,她索性抛开那些不放射的矿物,专门研

究有放射作用的矿物,测量它们的放射性。在测量中她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她检查过的矿物放射性的强度,远远超过根据其中铀或钍含量的预计的强度。起初,玛丽认为试验有误,但经过反复多次试验,证明她的发现是正确的。玛丽由此得出结论:在这些矿物中含有微量的比铀和钍的放射作用强得多的化学元素——一种不为人知的新元素!虽然这个结论还未经实验证明,它只是存在于居里夫妇的想象里,还没有变成现实,但玛丽坚信这个新元素的存在。她在交给理科博士学院的报告中宣布:“两种铀矿:铀沥青矿和硫铜矿比纯铀的放射性强得多,这种事实尤其值得注意,它使人相信,这些矿物中含有一种比铀的放射性强得多的元素⋯⋯”

玛丽宣布了新元素的存在,这还不够,她还必须通过实验把这种材料分离出来,证实它的存在。比埃尔一直关注着妻子的试验,如今妻子得到的结果意义重大,为了尽快找到这种新元素,他决定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和妻子一起进行新元素的研究。

居里夫妇在铀沥青矿中寻找这种不知名的新元素。他们发现未经炼制的铀沥青矿的放射性比纯氧化铀的放射性强四倍。他们猜想这种元素的含量一定极少,所以才未引起科学家的注意。甚至连精密的化学分析也未能发现它! 按照他们的估算,这种新元素在矿石中的含量至多不超过百分之一。他们做梦也没有料到,这种放射作用很强的元素在铀沥青矿中的含量仅不过百万分之一!若想把如此微量的元素提炼出来,他们将付出多么艰辛的代价啊!他们研究的第一步是检查矿苗,把组成铀沥青矿的各种元素分开,然后测量各种元素的放射性。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后,他们断定放射性主要集中在铀沥青矿的两个化学部分里,这即是两个未被发现的新元素。1898 年 7 月,居里夫妇已经找到了这两种元素的其中之一,比埃尔请妻子为这个新元素起名, 玛丽想到多灾多难的祖国,于是决定叫它“钋”。

暑假来临,居里夫妇带着女儿外出游历。他们租住农民的房屋,呼吸乡野新鲜的空气,他们爬山游泳,也时常谈到他们的“钋”和尚未找到的那种新元素。假期过后,他们重新回到潮湿的工作室,继续他们的科学研究。1898 年 12 月 26 日,居里夫妇及其合作者贝蒙共同在给理科博士学院的报告书中宣布在铀沥青矿里含有第二种放射性化学元素,他们建议叫它镭。

镭和钋的发现及特性引起不少科学家的极大兴趣,但是要完全有把握确认这两种新物质的存在,必须使人们能看见它、触摸它,把它放在瓶子里, 而且能测定它的“原子量”。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居里夫妇还必须继续工作, 以便能提炼出纯镭和纯钋。现在,摆在面前的最大困难是:如何获得炼制工作所需的原料和费用?含有镭和钋的铀沥青矿是很贵重的矿物,居里夫妇无力购买,他们决定购买经过提炼铀之后的残滓,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提出了铀之后,这种矿物里的钋和镭一定还存在。于是,经人介绍,他们同圣约阿希姆斯塔尔矿的经理接洽,希望廉价购买相当数量的残滓。第一个问题有了着落,接下来就是寻找工作室。经过几番徒劳的尝试之后,居里夫妇又无奈地回到了他们最初的简陋的工作室。这间工作室对着一个院子,院子另一边有一间残破的小棚屋,屋里没有地板,只有一个旧的铁制火炉和几张破损不堪的厨桌。没有人愿意来这种地方工作,但居里夫妇获得校长同意后,决定在这里进行提炼工作。与此同时,奥地利传来出人意料的好消息:经过绪斯教授和维也纳科学院的斡旋,奥地利政府决定把一吨铀沥青矿残滓赠给他们使用,而且表示,如果将来他们还继续需要这种材料,奥地利方面将优惠供

应。不久,一辆载重马车将这吨残滓运到理化学校门前。玛丽看到人们卸下装有残滓的口袋兴奋不已,珍贵的镭就藏在口袋里面,无论付出多大代价, 她和丈夫也要把它提炼出来。

艰苦的工作开始了。居里夫妇的工作环境简陋到了极点,这间破旧的木板屋,因为顶棚是玻璃的,所以夏天热得像温室,冬天冷得似冰窖,而且还漏雨。由于没有安装放出有害气体的“烟罩”,大部分炼制工作只能在院子里做,每当下雨时,夫妇俩不得不把仪器搬到屋里,为了不被烟熏倒,必须敞开门窗,就是在这种恶劣条件下,居里夫妇连续工作了四年。最初,他们一起进行镭和钋的化学分析,后来觉得分工合作的效率较高,比埃尔便去确定镭的特性,玛丽则继续提炼纯镭盐。玛丽选择的工作是艰辛的,她穿着沾满灰尘污渍的工作服,在烟雾弥漫的院子里,从事她的提炼工作。她描述当时的情景:“我一次制炼 20 公斤材料,棚屋里塞满了装着沉淀物和溶液的大瓶子。我搬运承溜器,倒出溶液,并且连续几小时搅动冶锅里的沸腾材料, 这真是一种极累人的工作。”镭的含量太少了,要把它从与它密切的混合的矿渣中分开似乎是不可能的。时光一天天流逝,玛丽一公斤又一公斤地提炼铀沥青矿的残滓。此时的她具有多重的身分,既是学者,又是技师,还是工人;既要进行脑力劳动,又要从事体力劳动。这个瘦弱的身躯里蕴藏着多么巨大的力量啊!比埃尔看到妻子费尽力气,得到的结果微乎其微,便产生疑问:为什么不暂时放弃对纯镭的提炼?为什么不等条件好些再重新开始工作?因此他劝妻子暂时休战。但是,性格倔强的玛丽却不肯就此罢手,她想要做成的事,无论困难多么大,也要去做!正像她多年前给哥哥信中所说的那样:“我们的天赋是要用来作某种事情的,无论代价多么大,这种事情必须做到。”

1902 年,玛丽经过 4 年英勇奋斗,终于打赢了这场持久战:她以非凡的毅力提炼出 1 克纯镭,并初步测定这个新元素的原子量是 225。

这是怎样的 4 年啊!居里夫妇在这 4 年中,不仅要在简陋的实验室里进

行研究,还要为生计而奔忙。比埃尔每月 500 法郎的工资,过去是可以维持家用的。可是自从女儿出生后,增加了一个女仔和一个保姆。这使他们的开支大大增加,他们一年需要有二三千法郎的收入才能维持家庭的开支。为此他们进行一种笨拙的努力。这两个天才的科学家,从来不懂如何运用心计为自己谋取利益,所以他们的努力注定毫无结果。他们的生活没有改善。比埃尔希望有一间自己的实验室的要求也得不到满足。唯一“成功”的是,玛丽请求到赛福尔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执教之事有了令人满意的答复,该校副校长很快便给她送来骋书,这虽然使他们的经济收入情况有所好转,但却占用了玛丽的不少时间。紧张的生活和工作使居里夫妇的身体状况明显下降,比埃尔常常因四肢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而被迫卧床休息。至于玛丽,4 年的艰苦生活使她的体重减轻 7 公斤,她的脸色苍白。一位青年物理家不得不写信给比埃尔,郑重地劝他爱惜妻子的身体,同时自己也应该保重。为了他们所喜爱的科学研究,他们付出了全部心因,他们在用生命去书写新的科学报告。 1902 年 5 月,玛丽的父亲因病去世,她火速赶回波兰参加葬礼。10 月又

同丈夫返回巴黎的实验室,一方面继续进行研究,另一方面动手撰写提炼纯镭工作的结果。镭的神秘特性逐渐被学者所认识,而它最伟大的功用则是可以治疗一种残酷的病症——癌肿。这就使提取这种新元素不仅有理论价值, 而且可以造福人类。制镭工业即将诞生,而居里夫妇是这一工业的先行者。

他们从八吨铀沥青矿滓中提炼出 1 克镭,玛丽将它赠给自己的实验室,而正式出售镭的价格是:每克 75 万法郎。1902 年,理科博士院给居里夫妇拨两万法郎补助金,“用以提炼有放射性的材料”。不久,一些想在美国创立制镭业的技师,寄信给居里夫妇,询问制镭的具体手续,请求给予指导。这无疑是个极好机会,居里夫妇完全有理由以发明家的身份,申请此项技术的专利权,并获得大笔财富。当比埃尔向妻子提到这个问题时,玛丽立即表示“不能借此求利”,因为那么做“是违反科学精神的”。最后他们一致同意不取报酬,毫无保留地公开发表研究结果及制镭手续。

1903 年 6 月 25 日,在索尔本的一间小教室里,玛丽·居里出色完成了关于“放射性物质的研究”的博士论文答辩,荣获巴黎大学授予的物理学博士学位。1904 年,法国实业家阿尔麦·得·李斯罗着手创办制镭工厂,他邀请居里夫妇合作,为医院生产治疗恶性肿瘤的镭制品。同年 12 月 6 日,玛丽又生下另一个女儿:艾芙。随着镭的诞生,荣誉也接踵而来。1903 年 11 月, 英国伦敦皇家学会将该会最高奖赏戴维奖章赠予居里夫妇;1903 年 12 月 10 日,瑞典斯德哥尔摩科学院宣布:当年诺贝尔物理学奖金一半赠予柏克瑞, 另一半赠予居里夫妇,奖励他们在放射性研究方面的重大贡献,但居里夫妇因为身体欠佳未能参加这次光荣、盛大的聚会,法国公使代表他们由瑞典国王手中领取奖状和金质奖章。居里夫妇一时间声名大振,各种宴会邀请应接不暇,美国还建议他们前去作工作讲演。新闻记者更是穷追不舍,不仅居里夫妇成了报纸上的新闻人物,连家里的小花猫的照片也刊登在报纸上。各式各样的信件更是不可胜数,这就扰乱了他们的宁静生活。为了逃避名声带来的麻烦,居里夫妇不得不“化装”出门。如果住旅店,也用假名登记。一次, 某位聪明的美国记者跟踪居里夫妇来到浦罗居,在一间渔家房舍门前,看到了光脚坐在石阶上的玛丽·居里,他如获至宝,急忙掏出记事本,准备采访这位著名女学者个人生活的隐密情况。结果玛丽用严肃的、富有哲理性的语言结束这次访谈:“在科学上,我们应该注意事,就应该注意人。”

1905 年 6 月,居里夫妇到瑞典斯德哥尔摩去作诺贝尔讲演。同年 7 月 3 日,比埃尔被选为理科博士学院院士,他开始有了三个合作者:实验室主任

——玛丽担任,还有一个助手和一个工人。玛丽从此正式进入丈夫的实验室, 这一对亲密的伴侣又开始了伟大的合作,玛丽为自己有这样“差不多是绝世无双”的丈夫而感到无比幸福,而比埃尔也时常对他挚爱的妻子这样说:“在你身旁,生活是甜蜜的,玛丽。”但谁又能料到,一年之后,一件意外的事故竟残酷地破坏了这对伟大学者的“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