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独自奋斗

1906 年 4 月 19 日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这天天空昏暗,阴雨连绵。清晨,比埃尔要去参加理学院教授联合会的聚餐,在匆忙中,他没有顾上与妻子道别,便推门走了出去。到了下午,大雨仍继续不停,比埃尔撑着伞走在人声鼎沸的多非纳路上,他跟在一辆出租马车后面向诺夫轿慢慢走去。他似乎在沉思,当他走到这条街同码头交叉的地方时,他想穿过马路走到那边的人行道上,于是他移动脚步,离开了前面马车的保护,就在这时一辆载重货车疾驶而来,比埃尔被撞倒在地,一场惨剧发生了。玛丽得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尊重挚爱的丈夫怎么会突然离她而去? 一连几个星期,玛丽陷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她沉默着,脸上毫无生气。比埃

尔的突然去世使世界各国为之震惊,无数悼念的文件像雪片似的飞到玛丽的住所,签名的有国王、部长、诗人、学者及各类不知姓名的人。玛丽提议将比埃尔葬礼提前举行,她不要送葬队伍、代表、演说,她决定用最简单的仪式将丈夫安葬在他母亲的墓地里。葬礼后的第二天,法国政府建议给玛丽和孩子一笔国家抚恤金,但被她拒绝。为使比埃尔留下的研究工作继续进行, 理学院一致同意将比埃尔留下的位置以“代课”名义交给玛丽,法国最高教职第一次破例授予一位妇女。

1906 年 11 月 5 日是玛丽首次登台讲课的日子,索尔本有史以来第一次有女子讲课。这位女子是天才的科学家,不久前她荣获诺贝尔物理奖,她还刚刚失去丈夫,所有这一切都引起人们强烈的好奇心,而报纸更是起推波助澜的作用。因此,索尔本的教室、走廓挤满了好奇的人们,他们希望看到这位著名而又不幸的女教授怎样开始她的第一次课?是感谢当局给了她这个位置?还是按惯例称赞她的前任?而她的前任又恰巧是她的丈夫。这是多么令人注目的时刻啊!下午一点三十分,居里夫人在掌声中走上讲台,她脸色苍白,目视前方,用镇定冰冷的语调,从丈夫最后说的那句话讲起她的新课: “在默察近十年来物理学上的进步的时候,人们对于我们在电气和物质方面的思想进展表示惊异⋯⋯”这个简洁、出人意料的开头,使在场许多人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失去伴侣的生活是艰难的。如今玛丽必须独自抚养两个孩子,承担全家的生活费用;她还必须独立地继续研究她和丈夫共同研究的放射性科学,她要指导学生,还要实现比埃尔生前的梦想:建立一个像样的实验室。集教授和母亲于一身的居里夫人,出色扮演了双重角色。她用新的教育方法培养孩子,她的研究工作进展迅速,她与安德烈·德尔比纳合作,成功地分析出金属镭,后来她又单独研究并发现用镭射线测定镭的分量的方法。1910 年她出版学术专著“放射性专论”,还发表“放射元素分类”和“放射性系数表”, 同时她还预备镭的第一个国际标准单位。⋯⋯随着事业如日中升,居里夫人的声誉也日见隆盛,书桌上堆满了各地寄来的名誉博士学位证书和外国科学院通讯院士证书。当时法国对健在伟大人物表示尊崇只有两种办法:授予荣誉勋位和博士学院院士头衔。1910 年法国政府提议给居里夫人以骑士十字勋章,但被她拒绝。后来有人提议她申请理科博士学院院士候选人,她考虑到这是一种科学尊崇,便答应下来。但是她没有料到,围绕居里夫人能否成为科学院院士引起一场激烈争论,有人竟公开叫喊:“妇女不能作科学院院士!” 1911 年 12 月 23 日选举结果揭晓,玛丽·居里差一票落选。这位对荣誉淡漠的女性没有因为这个挫折而苦恼,她依旧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进行她的研究。不久瑞典便以行动来纠正法国的态度。1911 年 12 月,斯德哥尔摩的科学院决定把本年的诺贝尔化学奖授予居里夫人,表彰她在丈夫去世后取得的辉煌成绩。

这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决定,迄今为止,无论男女,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两次享受这一特殊荣誉的资格。居里夫人的声名传遍了世界,有人钦佩、羡慕她,也有人嫉妒、仇视她,恶毒的诽谤降临到她的头上。尽管不少亲人、朋友、学生在帮助她,替她战斗,但她衰弱的身体承受不了过重的负担。1912 年 12 月她被送进医院,著名外科医生查理·瓦尔泰为她实行手术,为了疗养身体并躲开别有用心的攻击,艾尔敦夫人把居里夫人及女儿接到英国海滨一所宁静的别墅去居住,并派专人照顾她。

1913 年居里夫人回华沙参加放射学实验室落成典礼。在此之前,波兰教授代表团曾专程面见这位著名女科学家,请她回国去指导放射学实验室。这虽然是离开法国,避开诽谤的极好机会,但居里夫人还是放弃了。因为她挂记着法国即将创设的相当规模的实验室,这是她和已故丈夫的多年梦想。如果在这关键时刻逃离法国,这个梦想就将破灭。不过她答应在远方指导华沙的实验室,并且派两个最好的助手到波兰去管理这个实验室。这次她返回祖国受到极其热烈的欢迎,在一所挤得满满的大礼堂里,她生平第一次用波兰语进行科学讲演,接着波兰妇女为她举行特别宴会,在这里,她遇见了小学时的老师西科尔斯卡女士,她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白发苍苍的老人身边, 轻轻吻了她老师的双颊,这位快乐的西科尔斯卡女士禁不住热泪盈眶。

1913 年夏,恢复健康的居里夫人带全家同爱尔伯特·爱因斯坦及其儿子一块儿游历昂加地纳。回来后先到英国,后到布鲁塞尔,在伯明翰居里夫人又接受了一个名誉博士学位。与此同时,法国对这位著名女子的攻击也烟消云散了。早在比埃尔刚刚去世时,法国当局提议征求全国捐款创设一个实验室,被居里夫人一口拒绝。1909 年,巴斯特研究院的院长罗大夫建议为玛丽·居里创办实验室,请她来此处工作,这使大学的首脑们感觉不妙,怎么能让居里夫人离开?大学教授中怎么能缺少这样一位著名学者?经过一番协商,大学和巴斯特研究院决定共同出资,创设镭学研究院。工程开始后,居里夫人时常跑到建筑工地,向工程师讲述她最新、最“近代化”的意见。1914 年 7 月,这座神圣的建筑工程竣工,在进门的地方刻着醒目的几个大字:镭学研究院一居里楼。不久,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居里夫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为她的第二祖国——法国服务。当她得知前线和后方医院几乎都没有 X 光检查设备时,立即决定把研究工作转到这方面。她用法国妇女联合会的款项, 创造出第一辆“X 光汽车”,接着又向个人索借 20 辆轿式汽车,并将它们改装成 X 光汽车,以满足越来越多的伤员的需要。居里夫人自己还备有一辆这样的汽车,每当她得到电话通知某战地医院急需 X 光设备时,她立刻乘车前往医院。在离开医院之前,她一定设计好在何处安置固定的 X 光设备,然后她便返回巴黎,不久,她带着一套仪器来到该医院,从此这个医院便拥有了 X 射线室。居里夫人采用这种方法,创设了 200 个 X 光照像室,救助伤员共计 100 多万。1915 年 4 月的一天,当居里夫人乘 X 光汽车从佛耳芝医院返回时,司机不小心把汽车翻到沟里,装有仪器的匣子倒下来压在居里夫人身上, 年轻的司机吓坏了,他惊慌失措地低声问:“夫人!夫人!你死了么?”这使居里夫人忍不住笑起来。她只是被摔伤,自己包扎了伤口,很快又奔向另一所战地医院了。很快,居里夫人发现,仅有 X 光设备还不够,还必须训练专门技术人才。在她的提议下,在镭学研究院开设 X 光科训练班,从 1916 年到 1918 年,居里夫人共训练 150 名 X 光照像技师。法国的盟友也陆续向居里夫人求助,她先后多次到达比利时各地医院,1918 年还到意大利北方研究当时放射性物质的资源。后来美国远征军的 20 名战士也来到她的实验室,学习放射学。

1918 年 11 月,第一次世界大战宣告结束,有人请居里夫人撰写《放射学与战争》一书。在这部学术专著里,她高度称赞了科学发现给人类带来的种种益处,她写道:“科学在 19 世纪末把种种新放射显示给我们⋯⋯这种种新发现,似乎应该使我们对于公正无私的研究更有信心,应该增加我们对于这种研究的尊崇和钦佩。”

世界恢复了和平,居里夫人对自己在战时所作的特殊服务只字未提。她和她的合作者又一头扎进物理楼,继续进行因战争间断的试验,同时开始新的工作。这位年过半百的著名女子,在科学研究的道路上不停地奋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