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契约卖他人

突然,铺子外面有人喊她的名字,门板也被砸得“咚咚”作响。

这一霎那,志萍子惊又喜:啊!田哥终于回来了。是的,这是他的家!这里有他的娇妻,有他的产业。这是他的归宿。她把对田哥的一切怨恨统统化作了柔情,急急撩开帐子,慌忙梳梳头发。啊,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不能梳洗打扮了,但要穿上田哥最喜欢看的马甲,那是新婚之夜给褪下去的——

然而,外面的人更等不及了,他们竟然破门而入。

志萍完全呆住了,来人哪里是什么田哥?几个歪歪斜斜的醉汉,中间站着的一个,满脸横肉,左腮有块刺目的伤疤。

“好嘛!这娘儿们蛮识趣呢!”那满脸横肉的人开口了,疤痕搐动着,猥亵地笑道,“早就等着咱哥们儿受用了,是吧?”

“你是谁?为什么私闯民宅?”

“我嘛!”那人淫笑着凑过来,贼忒忒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志萍的胸脯,“嗯,他妈的张老兄还真走桃花运啊,屋子里放着这么个俏娘们儿。”

“要不,你怎么肯让他押两千块大洋呢?”另一个赌徒谄媚地说。

“可不,这次该大哥交桃花运了!”看来这满脸横肉的人是赌徒的头儿。

志萍万分惊骇,下意识地抱住胸膛往后退,她知道大祸临头了。

“拿出文书来,念给这小娘们儿听听!”

志萍刚听到一半就傻了——原来那是张宗昌变卖店铺和老婆以偿还赌债的契约。她再也听不清下文念的什么了,只觉得眼前昏黑也听不清下文念的什么了,那些歪歪斜斜的影子都张开血口,伸出獠牙,朝着她狞笑。

“从今天起,这店铺和你,都是我们的了!”

“不!这不可能!你们骗人!”志萍竭力挣扎。

“骗人?哈哈!张老兄可讲赌德。他从不赖帐。这,弟兄们信得过。”

“不!铺子可以给你——”

“老子费心机就是为你:跟我们吧!”

“不!”志萍誓死不从,嚎啕大哭起来,惊动了左邻右舍,街坊们都来围观。赌徒们有恃无恐,当众再念一遍文书,众人只能暗暗垂泪。那两个平日嫉妒志萍的妇女,此刻也潸然落泪:“这是作孽呀!”而赌徒们却毫无恻隐之心,他们七手八脚就把已经哭成泪人的志萍捆了起来,随手扔到了大车上。

志萍大声地喊:“你们都是骗子,我不信他这么黑心!我要见他!”

“见他?”那满脸横肉的家伙狞笑了,“只怕你是见不着他了。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喽!”

另一个走过来,幸灾乐祸地说:“放明白点儿吧!你那庄稼佬是命比纸薄,心比天高,这一亩三分地能让他横行?他是差一点儿连自己也写进了卖身文书,还是那春晓多情,好说歹说给他留下条光身子,你要见他,只怕得上坟堆里去找喽!”

志萍这才明白,原来这个赌徒陷进了比上次还惨的境地。

她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然而,她不能这么着被带走,她要喊:“你们害人!你们还有没有点人味!”

“要人味儿吗?”那满脸横肉的家伙猥亵地走过来,“待会儿我上上下下都是人味儿。”他随手拿了块手巾,猛地塞进了志萍的嘴巴。

这条毛巾,正是志萍用来给张宗昌擦洗伤口的那一条。

往事的回忆、父亲的怒吼,一下子都残酷地再现了,志萍晕倒在大车上。

车轮在痛苦的大地上留下深深的辙印……

醒来时,志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而身旁却酣睡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那条刺目的伤疤正在左腮上得意地搐动。

她恨极了,真想找把利刃把这个伤疤再次豁开,让它也张着血口滴血。这个畜牲,已经毁掉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名节。她依稀记得夜里他的强暴,她是在昏迷状态中被他一再蹂躏的,她喊过,叫过,如今嗓子还仿佛在冒烟,可这畜牲……

她恨,想报复,可眼前的一切全是软的:沙发床、鸭绒被、窗帘,而她自己,身子是软的、手也是软的,甚至连眼皮都软得睁不开来了……

就这样被禽兽不如的坏蛋凌辱了吗?她不甘心,可又能如何呢?她孤立无援,命运完全控制在别人手里。她想起自己那颇为严厉的父亲。是的,老人的话是对的,自己果然毁在那个野狗手里了……

想起父亲的话,她不由得呜咽出声了。

床上的男人醒了:“大清早,你他娘的嚎什么丧?”

志萍越发哭出声来。

那人却突然出现了笑脸:“小乖乖,你哭起来更惹人喜爱。”说着,他挪过光身子,疤脸往志萍裸露的乳胸上凑。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

“好力气,你不心疼呀!”那人嘻皮笑脸,把整个身子压下来。

志萍手撕脚踢,让那疤脸上增添了伤痕。

“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他郁郁地下床,披上睡衣,然后捺一下电铃。

进来两个歹徒,满脸谄笑:“大哥,好滋味吧?”

“娘的!怪道姓张的卖她呢!看盘子,满亮的,其实还没有暗门子有滋味,早晨想找补找补,还他娘的假正经。”

“那……”两个歹徒满眼射出色欲的光。

“老子上午赌帐换了个寡趣,你们不嫌弃,1人1千领了去!”

“是!”那两人抱起一丝不挂的志萍走了,然而很快又把她转卖到哈尔滨道外的一家高级饭店——丽都饭店里。

她做了特种女招待,开始了迎来送往泪水洗面的卖笑生涯。

“死吧!”志萍不只一次地对自己说:“一死百事了。快结束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然而好死不成,每次寻死,得到的都是更加不堪的凌辱。渐渐地她麻木了,最初的羞耻感过后,她已经木然地对待眼前的一切了。她任凭男人摆布,当男人从她身上爬起时候,她才感到自己是个生物;而这时,她往往会想到最初那个田哥。是的,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畜牲,为什么这么心狠手辣?把她活活地推进火坑?她想质问这个畜牲;你那些弥天大誓统统喂狗了吗?你这条不如狗的披着人皮的狼!

她有满腔的怨恨,想发泄,却找不到一个喷口;她有满腹的仇恨,想倾吐,却找不到一个机会,为了等待这个机会她也要活下去。她不想死了,想见一见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丈夫。仅仅是为了骂!为了出一口恶气,她也要活下去,活着是为了看到他的报应!

就这样,她在一天一天的苦捱岁月。

时来运转?还是命运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