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苹果绿萝卜

于大川我 12 岁那年，爸爸因公负伤长年住院，妈妈带着我们，每月靠二十几元

钱的生活费度日子。那时的物价虽没有现在这样高，但全家人靠二十几元钱生活也着实是难为妈妈了。但她从未把愁苦写在脸上，更不曾听到她叹息， 她是那么细致入微地照顾着爸爸，那么慈爱地抚育着我们。

那年秋季，妈妈领我们去扫落叶以备冬天烧，一场凄冷的秋雨把妈妈淋病了，在炕上一躺就是几天。

赶上学校要开运动会，要求运动员必须穿白球鞋。每逢学校对学生在衣着用品等方面有什么要求时，都是我最发愁的时刻，家里拮据的经济状况使我不能像别的同学一样随心所欲。回到家跟妈妈说了，妈妈想了想，商量着和我说：“先穿你哥那双好不好？”我从桌底下找出哥穿过的那双白球鞋。这鞋旧得已看不出白颜色了，两只鞋尖还各破了个大窟窿。我不满意地把鞋子扔在一边。

第二天放学，妈妈把一双干干净净的白球鞋放在我面前，鞋尖上还依然有破洞。妈妈有些虚弱，轻声对我说：“去缝缝，不会比别人差。”说着， 递给我 5 毛钱。我还能说什么呢，妈妈是带着病把鞋刷出来的。

修鞋的是位老爷爷，他粗糙的大手捏着针扯着线在鞋里鞋外穿来飞去。鞋修好了，鞋尖上的破洞儿不见了。老爷爷的针脚很细，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是双曾破开了洞儿的鞋。老爷爷高兴地笑笑，扬扬手，冲我喊道：“撒欢跑吧！”我撒开脚，风一般地往家跑。

快跑到家门口，我突然停住了，钱，手里还攥着修鞋的五毛钱！五毛钱， 这是我第一次拥有这么多的钱。我想回去，可钱在手里重得让我抬不动腿。“是他让我跑的，是他让我跑的⋯⋯”我在心里不住地对自己这样说。我想到了妈妈，妈妈病了三天，没吃一口好东西，要是能买几个妈妈最爱吃的苹果多好。我狠了狠心，转身向商店跑去。

我用衣服兜着 10 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兴高采烈地跑回家。“哪儿来的苹果？”妈妈躺在炕上问。 “买的呀！”我说。

“买的？你怎么会有钱？” “你给的呗。” “那鞋呐？” “早修好了，您看。” “你没给人家钱？”

我顿住了，半天才嘟嚷出一句：“是他让我跑的。”

一向温柔的妈妈脸上露出少有的严厉：“去，马上把钱送回去！”我害怕了，接过妈妈递过的钱，去找修鞋的老爷爷。

送钱回来，妈妈还倚在被垛上，重重地叹着气，我的心也愈加沉重，我嗫嚅着：“妈，您别生气，吃个苹果吧。”妈妈摇摇头。我握着妈妈的手， 她的手那么烫人，微微有些颤抖。妈妈并不苍老的脸拧结出道道皱纹，我好像看到妈妈内心所承受的比疾病折磨还要大得多的痛苦。我突然想哭。

妈妈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咱眼下没钱，日子苦点没人笑话，要是丢了人，那会一辈子都让人瞧不起。”妈妈话里的每个字都像夯石似的重重砸

在我的心上。妈妈又露出了笑意，“前两天你二姑不是送来一袋萝卜吗？妈想吃片萝卜，你去洗一个。”我挑了个沉甸甸绿莹莹的大萝卜，洗干净，给妈妈切了一片。妈妈很满足地吃着，吃得很慢很甜。不知为什么，泪水一下溢出了眼眶，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