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的感谢

邓刚人的脑袋像一张洁白的稿纸，先写上的字最清晰。随着年月的增长，写

得越来越多，字迹反复叠印，渐渐就模糊了。这就是说，一个人小时候是学习用脑的最佳时期，所学到的东西，往往一辈子也忘不掉。如今，我只要略一回想，小时候的街道、商店、学校和教室，就历历在目；一些事件，一些话语，一些书本上的知识，我记得极清楚。现在就不行了，不用说去年的事， 就是上个星期或是昨天的事，我也记不准。有时甚至上午发生的事，下午就忘得一干二净。

为此，我经常后悔为什么小时候不多学点知识呢？但后悔也没用，地球不会倒转，谁也不能重新回到童年。读小学五年级时，我们班来了个地理老师，他面目清秀，像电影演员那样漂亮英俊。可万万想不到，这个老师竟然极其严厉，简直可以说是凶狠。他讲课时目光锐利无比，能发现任何一个不用心听课的学生。他的惩治办法是朝不用心听课的学生脑袋上抛掷粉笔头。可怕的是，他的粉笔头像长着眼睛的子弹，指哪打哪，百发百中，其有效射程为大半个教室。所以只要上地理课，大家都心惊胆战，正襟危坐，否则脑袋就会吃苦头。我的个子高，坐在教室的后面，没有挨粉笔子弹的危险，因此可以做些小动作或偷看小人书什么的。谁知这家伙还有更厉害的一手，就是用教鞭打击你的额头。他的招法是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很自然地在课桌中间的过道上边走边讲课，什么黄河呀长江呀，讲得语调平静朗朗有声。一直走到搞小动作的学生座位跟前，他的声音依然没有变化，但手里的教鞭却极准确地在那个学生额头上猛击一下，之后他像没事一样继续朗朗有声，弄得你羞得要死又气得要命。

我有一次在地理课上看小人书，看到孙悟空举着金箍棒打白骨精。我正为孙悟空欢呼时，这一棒却猛地打在我的脑门上，抬头一看是地理老师正在挥动教鞭。同学们为此取笑了我许多日，我恨透了地理老师。开始处处与他作对，上课不认真听讲，作业也做得浮皮潦草。地理老师更是不饶我，他逼着我做比其他同学多一倍的作业，逼着我背诵山川、河流、高原、盆地的名称，逼我默写全国各大城市的名字。我倒霉透了，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坏的老师。

20 年后我坐在北京鲁迅文学院的考场上，面对着地理考卷时，眼前却一片开阔。我觉得考题太容易了，几乎所有的答案我都能脱口而出。这使我一下子想起那个地理老师，正是他当初的催逼，才使我以满分的成绩顺利地通过了地理考试。而同考场的那些作家们却一个个愁眉苦脸，他们说把复习题背诵了几天几夜，可一进考场还蒙头转向。我笑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小时候是学习的大好年华，如果不努力，长大了即使付出多少倍的气力， 也补不上来。我感谢地理老师对我的严厉，如果所有科目的老师都那样认真严厉地对待我，我现在的学识定会更加丰富。我常对读初中的女儿说，你一定要珍惜现在的时光，你现在学一天就等于将来学一个月。女儿不信，我说： “你长大就会明白，但等你明白时也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