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晚年与回忆

范霍夫具有罕见的精力,通常每天要工作 12—14 小时。晚上,他像往常一样总是坐在壁炉旁自己的圈椅上。有时他把笔记本放到一旁,打开一本书或实验日志,寻找他所需要的资料,然后再继续写作。

可是,近来他愈来愈感到疲倦,经常靠在圈椅上,闭着双眼,久久地静坐不动。不治的恶症发作了。范霍夫丧失了原有的工作能力,他的面部消瘦, 胸中好像压着一块沉重的东西,使他呼吸困难。

唯一的办法是施行外科手术。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可是这位科学家的健康却未能恢复。漫长而痛苦的几个月过去了。亲人们关心他,朋友们经常来看望他,可是,难道他能够这样无所作为地活下去吗?

“需要转到某所私人医院去。找找克雷姆泽尔医生,和他谈谈。”有一次,他对母亲去世后一直照顾家务的大女儿说道。

“我已经见过他。他提议搬到萨尔茨根,到他那儿去。就在哈茨山上, 那里的条件好极了。”在克雷姆泽尔的医院里完全是另一个环境。有一间很大的藏书室任范霍夫使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医生允许他起床,后来可以稍许做点工作。病情似乎已经好转了。范霍夫重新振作精神,继续进行关于海洋沉积物形成一文的撰写工作。

但是,此时工作起来就更加困难了,因为和他共同研究这个题目的麦耶霍弗已于 1906 年初逝世。可是范霍夫仍然把它完成了,这本书于 1909 年问世。

范霍夫继续带病工作。多少新的计划,新的设想,⋯⋯都记在日记本上, 希望返回柏林后继续进行研究。然而疾病却愈来愈频繁发作,日益消耗着他的体力。

现在他几乎不能起床了,能够把他从苦闷的沉思中解脱出来的,只有朋友们——他的朋友很多,朋友们都没有忘记他。甚至刚到瑞士不久的阿伦尼乌斯也挤出时间来看望这位老朋友。忧心和苦闷在他那热爱生活的精神面前,仿佛不知不觉地退却了。

“我发现,你的精神好多了。”阿伦尼乌斯坐在范霍夫身旁的圈椅上说道。

“只能说好像是这样,我的朋友,我连坐着看书也不能了,只好躺着看。” “没有关系,亲爱的。我一辈子都是躺着看书的。”阿伦尼乌斯鼓励他,

竭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范霍夫病得连语音也变了!

这时,范霍夫和阿伦尼乌斯共同回忆起奥斯特瓦尔德来。这三人曾被人称为“离子三剑客”。

阿伦尼乌斯当时提出离子理论,在瑞典谁也不肯承认,于是寄了两篇文章的单印本,请奥斯特瓦尔德提出审查意见。奥斯特瓦尔德认真研究了这份材料。乍看起来,阿伦尼乌斯的理论根本无法接受,但他的逻辑推理却能令人心悦诚服。根据这种理论,甚至能把酸的催化作用解释得一清二楚。各种酸的水溶液都含有氢离子,这才是一切酸类的共同特征。

当时,奥斯特瓦尔德认为: “这项成就真了不起。我们的溶液概念应当以这种新理论为依据。阿伦

尼乌斯的研究很有独到之处,他用另一种新方法分析了溶液的导电性。不妨从理论上把这些结果总结一下,形成相应的数学定律,来表示电解液的各种特性。有必要接着进行研究,使新理论更加完善准确。当前一定要和瑞典的这位阿伦尼乌斯保持联系。”

奥斯特瓦尔德赶紧给阿伦尼乌斯写了回信,信中对他的工作备加赞扬, 并指出这一新理论必将取得巨大胜利。在日后寄出的一封信中,奥斯特瓦尔德向阿伦尼乌斯表示,非常想去瑞典与他会晤,不久他便收到阿伦尼乌斯的邀请。

阿伦尼乌斯对躺在病床的范霍夫继续回忆道:

“那是 1884 年 8 月,我正在迎候前来的客人。奥斯特瓦尔德走出车厢, 四处张望,乌普萨拉站台上几乎已经空荡无人了。会不会没有人来车站接他呢?”

这时候,只见一个胖胖的年轻人,双颊红润,发色很浅,好像长着一头白发,正仔细端详着过往旅客,他的目光一扫,突然发现奥斯特瓦尔德正在

看他⋯⋯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您就是奥斯特瓦尔德教授吧?” 奥斯特瓦尔德点点头。

“我是斯万特·阿伦尼乌斯”,年轻人自我介绍道,“您能前来瑞典, 我感到非常荣幸和高兴,我正盼望着您的大力帮助。”

在阿伦尼乌斯陈设朴素的书房里,两位学者立即就共同关心的问题展开了讨论。

“真不明白,您的理论怎么会遭到攻击,要知道电解质的离解本来是最明显不过的事,道理是这样简单合理,在您之前竟没有一个人想到过,实在叫人惊奇。”

“可是,大家不仅没有想到,还群起而攻之呢!” “要使大家信服,就必须要有事实,要掌握大量事实。而要掌握事实,

又必须开展广泛的研究工作。我们到里加去合作共事怎么样?在我的实验室里,我将为您提供优越的实验条件。有些实验可以让那些实习生和写毕业论文的大学生去做。”

“好极了,我听从您的劝告,实在感激不尽”,阿伦尼乌斯兴奋地说。“去年我到欧洲作了一次旅行,和化学界的大师们几乎全都认识了,比

如霍夫曼、赫尔姆霍茨、凯库勒、拜耳、本生、柯尔柏,还有其他许多人。他们盛情相待,送给我很多酸的样品。现在我已有了 12 种酸,也做了一些研究工作。我很想检验一下这些酸能否加速水解过程。依我看,要把酸的催化作用解释清楚,就必须研究离解现象。”

“这里很可能存在着某些联系。”阿伦尼乌斯急忙表示赞同。

就这样,两位学者为了共同的科研兴趣走到了一起。阿伦尼乌斯是个沉不住气的人,生性豪放,富于幻想。只要发现了什么科学事实每次都急不可待地要得到明确解释。他向奥斯特瓦尔德提出过各种设想,但奥斯特瓦尔德对这些假设总是抱着怀疑态度,常用自己的观点来反驳阿伦尼乌斯的论据。他们的每次交谈结果都变成了学术辩论,在辩论过程中才逐渐取得一致意见。他们的谈话开始于乌普萨拉车站,后来经常一起散步时还谈论不休。

范霍夫听罢阿伦尼乌斯与奥斯特瓦尔德的交往经过,喃喃地叙述着他与奥斯特瓦尔德的交往经过:

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奥斯特瓦尔德总要读些刚发表的论文,或是浏览一些新出版的科学杂志。有一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移近灯说,把文章又看了一遍,然后在屋里久久地来回踱步。

“在物理化学这块处女地上,又出现了我的第二位对手。不,不,决不是什么对手!这个很有才华的荷兰人肯定会成为我的战友。”

于是他立即给范霍夫写去一封信,几个月后又动身前往荷兰,去拜会这位第三名“离子理论者”。现在,三人联盟已经能够奋起战斗了。

电离理论终于有了可靠的保护人。

由于范霍夫身体很虚弱,只能简洁地讲述这段经历。

一阵短暂的沉默,阿伦尼乌斯无意中打开了放在床边小桌子上的日记, 默默地读着:

“1910 年 3 月 15 日,兰道尔特逝世。”

“1910 年 3 月 27 日,我躺在病床上,体重减轻了 3 磅”。

“1910 年 4 月 4 日,阿贝格去世,这是死于这个可恶的冬季里的我的第

九个熟人⋯⋯”

阿伦尼乌斯对兰道尔特和阿贝格也很熟悉。知道兰道尔特是瑞士化学家,他的物理化学著作尤为著名;他研究过有机化合物的单分子折射,和理查德·伯恩斯坦一起编制过《物理化学图表》,对旋光和偏振光的实际应用进行过大量的研究工作。阿贝格是德国化学家,布勒斯劳高等技术学校教授, 曾研究过扩散作用、复合离子、冰的电解常数、迁移数、非水溶液的氧化势、硝酸盐离子、多碘化合物等;写过和校订过关于物理化学和电化学的许多专题研究论文。

阿伦尼乌斯的这次来访,是他与范霍夫的最后一次会面。1911 年 3 月 1 日,范霍夫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