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从柏林到基尔

赫尔姆霍茨以欣喜的心情注视着赫兹的成长与进步,并以科学家的良知尽力扶持与帮助他。在赫兹获得博士学位后不久,赫尔姆霍茨把他招到自己领导的物理研究所里,使他成了自己的助手。

在研究所的时光是非常愉快的,赫兹可以更多地接近他所尊敬与崇拜的导师,这不仅仅是一种荣誉——那时,赫尔姆霍茨被人们敬称为“帝国的科学首相”,青年科学家对他的崇拜就像当世对“铁血首相”俾斯麦的崇拜一样虔诚;更重要的是,赫兹得到了一个绝好的学习机会,他通过赫尔姆霍茨的指导,对法拉第—麦克斯韦的电磁学理论有了更深刻、更全面的领悟。赫尔姆霍茨也非常喜欢这位知识丰富、创造力旺盛的年轻弟子,经常邀请他到自己的豪华住宅中喝茶聊天。当然,这种聊天多是探讨一些学术问题,因此对赫兹来说是很有意义的事;但有意义却不等于是亨受,有趣的是,这种有

意义的聊天有时甚至是对赫兹的“折磨”。赫尔姆霍茨是一个古板的人,即使平时的交谈也保持着科学家的严谨缜密,而绝少有艺术家的激情,讲起话来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再激动人心的话题,从他嘴里出来也会变得平淡和缓。赫兹曾在一封信中表示了对这位他平素所景仰的前辈的“不敬”:“假若谈话所涉及的不是在讨论时我确实想衡量其份量的内容,那么我可能真没有耐心听他讲完。”

赫兹在研究所的主要工作是指导实习生,除此之外他便挤出时间从事自己的研究。柏林大学是赫尔姆霍茨和基尔霍夫领导下的物理研究和教学的主要中心,研究所内有先进完备的设施,可以为他的实验提供优越的条件,这是别的地方的科学家很难享用的;还有柏林的学术气氛,也是推动科学研究发展的一种动力,柏林物理学会的定期聚会不但使他结识了很多科学家,及时了解科学研究的新动向,而且也激励着他的工作。赫兹没有虚掷大好时光, 也没有辜负柏林优厚的科研条件和环境,他做了大量的实验和研究,涉及热力学、弹性理论、固体和蒸发等问题,并发表了一些实验结果,也在物理学会的聚会上作过几次报告。

从这时起,年轻的赫兹已经开始显示出成熟的科学家和实验大师所应具有的某些素质。他对实验结果有一种客观的和冷静的评价精神,从不满足于领会任何原理,总是准确地指出这一原理行之有效的范围。这种评价精神既与赫尔姆霍茨的指导与影响有关,更与赫兹本人谦虚的品格和渊博的知识有关;但不管成因如何,这种精神的意义和作用,在于它使赫兹终身受益,成为他科学研究的重要力量源泉。像所有实验大师一样,赫兹在创造发明实验仪器方面也具有非凡的聪明才智。赫兹在少年时期就在动手操作方面显示出了才能,在做赫尔姆霍茨的助手期间,他使这种才能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任何实验都要借助于仪器来完成,而从事探索创造性的实验,已有的仪器往往难于满足要求,需要制造更有利于完成实验的器具的时候,科学家们还不能像现在一样用电脑设计出符合自己要求的器材,然后经过精密机器加工生产出来,大量的工作者是手工操作,为了获得满意的器材,往往自己动手。当时,许多大物理学家和化学家都具有某些熟练工人的技艺,赫兹也是这方面的佼佼者,他像一个优秀的吹玻璃工人一样,可以制造出实验需要的很多器皿。他还创造了许多科学测量仪器仪表。今天看来,科学家的这种手工制造工作无疑是浪费了他们的许多宝贵时光,但在过去这种工作却是从事科学创造的基本功之一。赫兹设计和亲自制做的电功率计,就为他的辉光放电实验的成功起了一定的作用。

赫兹是在 1882 年夏天起开始研究稀薄气体中光的现象的,其实在这之前就已有许多科学家研究这一物理现象了。在用阴极射线管进行试验时,赫兹被那色彩奇特的现象深深吸引,同时他敏锐地感觉到,在这个当时还非常模糊不清的领域里进行的研究,将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因此他以极大的毅力坚持实验研究,即使是机械单调的手工操作也不厌其繁。他在一封信中曾描述了自己艰苦劳动的情景:“无论从时间上,还是从性质上,我都像一个工人在工厂里那样地工作,我上千次地重复一个单调的动作,一个挨一个地钻孔,弄弯白铁皮,然后再花几小时把它们涂上油漆⋯⋯”赫兹对阴极射线研究前景和意义的预见,被物理学家伦琴后来的科学实践所证明是正确的。伦琴的研究导致了 X 射线的发现,从而可以使人们揭开物质结构的神秘外衣, 伦琴也因此获得了第一届诺贝尔物理学奖——不过这是后话,赫兹没能活到

那一天。赫兹对此的研究成果是在 1883 年 5 月发表了关于辉光放电的论文, 并由此获得了任教的资格。

赫兹感觉到,在柏林的物理研究所工作,短时间内无法取得事业上的提高和研究上的突破,这时,基尔霍夫先生建议他到基尔大学任数学物理学讲师,这引起了他的兴趣。基尔大学对他表示了欢迎,并答应尽快授予他教授的职位;教育部对他的去向也表示了同意,并规定在从任讲师职务到被任命为副教授职务的这段时间里,发给他固定的薪金津贴。经过一番思考,赫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了柏林。

基尔是德国北部的一座海港城市,环境很美。基尔大学是这座城市的最高学府,但规模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小,全校各系的大学生加在一起也只有几百人,因此对精力充沛的赫兹来说,这里并不是理想的工作场所。尤其让他沮丧的是,这里的学习气氛和学术气氛远远不能和柏林相比。他的课堂上往往只有六七个学生,这使他无法产生工作热情;更糟的是,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或是炎热的夏季,听课的学生更少。

1883 年 7 月,赫兹刚到基尔不久,正赶上连续高温天气,结果有几次上课只有两个学生,有时甚至空无一人。面对一排排的课桌椅,年轻的赫兹只有寒心与哀叹。也许是自己的授课方式与内容有问题,以致影响了同学们的学习热情?为此他常常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赫兹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他为自己的猜测而深感不安,因此在以后的课堂上尽量把枯燥的内容讲得生动有趣些,以期把流失的学生再吸引回课堂。但这种努力并未见效,只是在气温降低以后,听课的人数才有所增加,但也只有 4 个人。虽然如此,赫兹却可以摆脱自责了,他明白,听课人数的多少与他讲课的质量无关,他的辛勤劳动在课堂上是无法得到回应的。

既然讲课是一副“闲差”,他的大量的业余时间完全可以用在他钟爱的实验上;但基尔大学却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在这所大学里,甚至连简单的实验室也没有,这对在柏林习惯于在设施齐全的实验室工作的赫兹来说,实在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总不能虚度大好时光吧,赫兹把住宅中的一间房子腾出来,用自制的仪器仪表装备起一个小小的私人实验室,这样,一些简单的实验便可进行了。然而对于赫兹来说,这简陋的实验室,只能是一个聊胜于无的权宜之计。

在这种情况下,赫兹只好把大量的时间用在读书和思考上。他广泛地阅读了一些社会科学方面的著作,如歌德和席勒的作品,以及哲学家大卫·旨里德里希·施特劳斯批判宗教的著作等,但他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了对科学问题的思考和研究上。他在日记上简略记载了这些内容,由此我们可以了解到,从 1884 年起,他系统考虑了电动力学的实验及有关电磁辐射的问题,还有光的电磁理论,麦克斯韦的电动力学等等。如果用“塞翁失马”的观点辩证地看待赫兹在基尔大学的活动,可以肯定地说。这种无奈之下的学习与思考对他以后的辉煌成就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但是这种“空对空”的学习与思考并不能让赫兹感到满足。正如后人评论的那样,赫兹是一个天赋的实验家,虽然他有明显的数学才能和浓厚的理论嗜好,但当他从事于数学物理学的理论研究的时候,他并不感到自己是幸运的。心爱的实验无法进行,教学工作有名无实,学校也没有给予他足够的重视,签应授予教授职务一再拖延——基尔大学对赫兹还有什么吸引力呢? 所以,当拥有良好的实验设备的卡尔斯鲁厄高等工业学校聘任他为实验物理

学教授时,赫兹愉快地应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