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的悲壮
在有些岗位上,一个特殊情况的出现,工作人员即使知道会受到强烈放射性的伤害,也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冒着生命危险进行工作。这需要勇气,需要忘我牺牲的精神,也会带来无人知晓的悲壮。前苏联第一艘核潜艇下水后,就留下了这种难以忘却的悲壮。
前苏联制造的第一艘核潜艇代号为 K-19,是在 1961 年建成的。它是前苏联国防科学技术发展的一个标志,也是美、苏两国核竞争的结果。同时, 由于高速度发展核力量,在技术上难免有些不成熟的地方。因为是第一,又是前苏联核潜艇建造史上的第一艘,其政治意义特别重大。那个时候,工程人员把核潜艇下水看作是向克里姆林宫奉献的一份重要礼物,千方百计地赶进度。由于这种政治和技术原因的鬼使神差,工程师采用了滴焊法,把一根装有冷却剂的管子直接同反应堆连接起来。按照技术要求,核潜艇上的核反应堆要安装回流式冷却系统。前苏联工程师的做法,就好像是把热玻璃杯放进了冷水中,容易引起管道爆裂。在当时的政治背景下,谁也不想为推迟核潜艇下水而承担责任,因此,在核潜艇下水前进行的种种检查中,没有人对采用滴焊法这种令人感到担忧的技术提出异议。
1961 年 6 月 4 日,当前苏联海军的数艘常规动力潜艇前往北大西洋进行演习时,核潜艇 K-19 以其特殊的身份混在常规潜艇之中,也开始进行训练。第一艘核潜艇出航,前苏联军政当局分外关注。
正当水手们处于紧张的训练中,核潜艇突然发出警报,核反应堆的冷却管爆裂。这个在建造技术上隐埋下来的事故发生得那么快、那么突然。片刻之间,核反应室的温度上升到摄氏 156 度。高温严重威胁着核反应堆的安全。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警报。K-19 上装有三枚核弹头。如果反应堆发生爆炸,决不仅仅是第一艘核潜艇艇毁人亡,潜艇上的核弹头一旦爆炸,或者放射性物体泄漏,整个大西洋都将被放射性物质所污染,前苏联发展核潜艇的宏伟计划就会严重受挫。潜艇人员不得不以特有的责任感迅速处理这个故障。艇长扎特耶夫立刻组织了抢救小组,采用最有效的办法使反应堆冷却。一场紧张的战斗开始了。潜艇上的空间小,抢救小组必须轮流进入核反
应室,焊接冷却管。一个抢救小组进行抢救时,另一个抢救小组整装待命。由于情况紧急,抢救人员只有一件雨衣和一个防毒面具作为防护器材。
艇长扎特耶夫深知进入反应室抢救意味着什么,他对第一个进去的鲍里斯中尉说:“小伙子,你知道要去干什么吗?”
“ 知 道 。 ”20 岁 的 鲍 里 斯 马 上 立 正 回 答 。“那好吧,愿上帝保佑你。”艇长挥了挥手。鲍里斯很利索地进入了核
反应室。
艇长在看表,他为鲍里斯担扰。
5 分钟以后,鲍里斯出来了,他几乎是挣扎着走出了反应堆,马上大口
大口地呕吐起来。第二批抢救人员立刻进入反应室,继续鲍里斯没有完成的工作。
抢救,终于使一艘核潜艇得救了,一场大面积的海洋污染避免了。但是, 另一种灾难又降临了,潜艇上的数十名官兵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返航途中,凡是进入核反应室参加抢救的人纷纷出现放射性反应。有的人皮肤发红,手和脸开始肿胀起来,头顶也出现了斑斑血点,有的人由于忍受不了这种极度痛苦,恳求战友打死自己。在短短 2 个小时里,艇长扎特耶夫几乎不认识这些朝夕相处的战友了。
核潜艇进入港口以后,鲍里斯等 6 名受放射性危害最严重的人被紧急送到莫斯科救治。他们享受了当地最好的医疗条件,但是,他们受到的放射性伤害太重了,现代医学回天无术。第七天,年轻的鲍里斯中尉的心脏永远地停止了跳动。在以后的 3 天里,其他 5 名病员也相继死去。艇长扎特耶夫在一家医院里整整治疗了一年半,医生费尽心机,为他换了骨髓和血液,才保住了他的生命。但是,医学却难以抹去他心灵上的创伤。
事后进行的科学调查表明,鲍里斯等人受到的放射性照射,超过了致死剂量的三倍。他们的遗体里,还带有强烈的放射性。
灾难并没有结束。这以后的短短两年里,K-19 核潜艇 139 名官兵中, 有 22 人死于放射性病。为了保守机密,死难者的遗体被悄悄地埋在莫斯科郊外的一座公墓里。他们的亲属和朋友对鲍里斯等人的死因毫无所知,就连死者的医疗记录也进行了伪造,当局称他们是“神经末梢系统受到损害”。
这艘核潜艇上的官兵,每人奖励了一块手表,但上级下达了严厉的命令, 不许任何人泄露有关 K-19 上发生的事故和死人的原因。
由于发生了这次事故,第一艘核潜艇 K-19 被前苏联当局命名为“广岛号”。
1991 年,俄罗斯的《真理报》才公开证实,K-19 核潜艇上的许多水手死于放射性病。
美军在广岛投掷第一颗原子弹以后,人们主要通过新闻媒介了解核武器中放射性的危害。这种感知是间接的、有限的。在核设施附近工作的人,他们对放射性的感受是深刻的,甚至是刻骨铭心的。
有些人病死,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会得一种奇怪的病。
有些死去的人,连遗体也带有放射性。这就是核力量的魔力,物质杀伤的魔力和精神打击的双重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