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

宋太宗之魏征

寇准(961-1023),字平仲,华州下邽(guī)(今陕西渭南东北)人。先世曾居太原太谷(今山西太谷)昌平乡,后移住冯翊(yì),(今陕西大荔),最后迁至下邽。父亲寇湘于后晋开运年间(944—946)考中进士甲科,因屡建功勋,被封为三国公,追赠官职至大师尚书今。

寇准少时英俊豪迈,又兼勤苦功读,十四岁时,已经写出不少优秀诗篇;十五岁时就能精习《春秋》、《左传》、《公羊传》、《谷梁传》等。太平兴国五年(981),年仅十九岁的寇准来到京都汴梁(今河南开封)应试考中进土甲科并取得参加宋太宗殿试的资格。当时因宋太宗喜欢录用中年人,有人教寇准虚报年龄,寇准回答说:“我刚开始求进取,怎么可欺君瞒上呢?”如实申报,结果一试得中,受任为大理寺评事,实任大名府成安县(今河北成安)知县。

寇准在知成安期间,政绩卓著。他严格按照国家规定征收赋税和徭役,禁止巧立名目摊派,每次遇到赋役,从不出拘捕文书,只要将乡里的百姓姓名在县衙门前公布,百姓没有敢延期的。

由于他任职努力,数年间屡屡升迁,作到判吏部东铨。宋太宗在位之际,时常诏命群臣直言极谏。一次,寇准上朝时正逢众官商议与契丹议和的事情。他听了之后,当即提出自己的见解,他认为契丹屡屡侵扰,只应加派精兵驻守,不可与之讲和,并将战和的利弊一一列出,受到太宗的重视,被提升为枢密院直学士。

宋太宗在处理重大问题时,常常征询寇准的意见,寇准也直言相告,挽衣留谏的佳话就是在这一阶段发生的。一次,寇准奏事,说话不称太宗的意,太宗发怒而起,寇准拉住太宗的衣服,叫太宗仍旧坐下来,事情决定后才走。太宗息怒以后细思寇准忠直言行,十分赞赏地说:“朕得到寇准,犹如唐太宗得到魏征。”

淳化二年(991)春,天大旱,又闹蝗灾。宋太宗邀请近臣问时政得失,许多大臣都推说是“天意”,虚词搪塞。寇准说:“《尚书·洪范》篇讲天人之间影响,大旱可以证明刑罚有所不平。”这实际上是借题发挥,指责朝政。宋太宗怒容满面,站起身来进入后宫。过了一会儿,宋太宗稍稍心平气和,又传命召见寇准,问他刑罚不平的情况,寇准要求把中书省、枢密院二府长官召来由他当面评议得失。宋太宗立即宣唤二府长官王沔(miǎn)等人前来。寇准面对这些权要大臣,严辞指出:前不久祖吉、王淮枉法受贿的事发,祖吉得赃不多被判处死刑,而王淮监守自盗,侵吞国家资财多至4万,却因是参知政事(副宰相)王沔的弟弟,只受到杖刑,事后照样为官,这是明显的执法不平。太宗当即质问王沔有无其事,王沔连连叩头谢罪,于是太宗对王沔痛加斥责。

从此,宋太宗更觉得寇准忠直正廉,可委以大任,先后授任为左谏议大夫、枢密副使等职。不久,又把用通天犀(xī)制做的两条珍贵玉带赐给寇准一条。

淳化二年(991)九月,寇准任同知枢密院事。在任期间他与知枢密院事张逊不合,张逊也一直想找机会整寇准。淳化三年(992)夏末,寇准与另一位大臣温仲舒出郊而行,途中遇一疯人拜在他们马前呼“万岁”。当时他们并未在意。但此事却被张逊乘机抓住,唆使其心腹王宾向宋太宗告发,肆意指责寇准存有非分之想。宋太宗一看奏章,勃然大怒,立即传讯寇准,斥责他居心叵测。寇准请温仲舒作证,张逊命王宾单独上奏。在朝廷上张逊和寇准激烈争执,唇枪舌剑,互相揭发对方的隐私,相持不下。太宗恼怒双方有失大臣体面,一怒之下,把张逊贬为右领军卫将军,而贬寇准为青州(今山东益州)知州。

拥立太子是寇准一生中的一件大事。

宋太宗进入暮年之时,身患脚疮很严重,十分痛苦,同时他也为立太子的事未能谋划决定而烦燥不安。原先曾有个叫冯拯的与别人一起上疏,表示请皇帝尽早立太子,不仅遭到了太宗的反对,而且还把他们这几个大臣贬到了岭南。从此后大家吸取教训,再没有人敢提立太子一事了。

寇准虽然被贬,但没有失去太宗的信任。后来寇准奉皇帝之诏回到京城朝见太宗。等寇准行过参拜之礼后,太宗掀衣解袜给寇准看,并说:“卿怎么来得太迟?”然后就继承王位一事征求寇准的意见。寇准不便直接回答大宗的问题,就说:“陛下为天下选择君主,不能与妇人、宦官去商量;不能与近臣去商量;只愿陛下选择能符合天下所仰望的人。”太宗听罢,低头想了很久,然后屏退左右,对寇准说提出襄王元侃这一人选,寇准以“知子莫如父”的说法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并督促太宗早下决心。立太子一事就在君臣二人的这次商谈中决定了。

因协助太宗确立了太子的人选,使太宗了却了一桩心事,淳化五年(995)九月寇准拜为参知政事。

至道元年(995)八月,宋太宗任襄王元侃为开封府尹,改封寿王,立为皇太子。此后寇准还机敏地避免了一场骨肉相恶。太子到太庙祭告行礼回来,京城人民都聚集在道路上观看,十分高兴雀跃,说:“真是个少年天子!”太宗得知后心中不高兴,说道:“人心一下子都归化了太子,那将把我摆在什么地位呢?”寇准立刻再拜并祝贺说:“太子众望所归,是陛下的决策英明,是国家百姓的洪福。”太宗入宫后说与妃等知道,宫中的人也都前来道贺。太宗再从后宫出来,邀寇准饮酒,醉得很厉害才罢。

不久,寇准又加官给事中。

至道年间(995—997),寇准还曾安抚秦州(今甘肃天水一带)的蕃民骚乱。

自唐代末年以来,渭水南边住着一批少数民族,古称“番民”。宋太宗晚年时,番民经常骚乱。太宗委派大臣温仲舒作秦州知府,温仲舒把番民集中到渭北,建栅栏、堡垒限制他们自由进出。番民对此十分不满,酝酿寻隙滋事。温仲舒自以为事情办得漂亮,撰写奏章向朝廷报功。

宋太宗读完温仲舒的奏章后不高兴,说:“古时羌戎在甲、洛一带和中原百姓杂处,蕃夷不大安分,一旦有事,将会重新困我关中。”他令寇准来询问。寇准回答说:“唐朝的帝王注重汉、番各民族之间的友好往来,大臣们也主张不赏边功,终于形成边疆的安定局面,也出现了开元年间的太平盛世。而今封疆大吏贪赏过功,轻易地制造事端矛盾,怎能不招致祸乱呢?此事不可不防!”太宗听取了他的意见,把温仲舒调往凤翔府(今陕西宝鸡中部),改派寇准前往渭北安抚。寇准到了秦州,把当地番民首领招集在一起,经过多次协商,决定迅速拆除渭水北岸的栅栏、堡垒,恢复了番良的帐篷、庐舍,调解了当地各族人民之间的关系。从此秦州境内出现安定、和平的局面,各族人民和睦相处,相安无事。

至道二年(996),宋太宗在京师南郊举行祭祀天地的大礼,朝中和地方的官员都得到加官进秩。寇准身为副宰相,所引荐的官员多得到地位高而职司重的台省要职,所不喜欢的或者还不了解他的才能的人,也抑低序列而升官。比如彭惟节的位次一向在冯拯之上,冯拯不服,列衔在彭惟节之上。寇准很是气愤,指斥冯拯扰乱朝廷制度,冯拯也怒不可遏地弹劾寇准擅权,并且列举出岭南任官不公平的几件事例,宋太宗对此大为不满。参知政事张洎(jì)原来与寇准的关系不错,因害怕受他的牵连,也落井下石地检举寇准诽谤朝政。就在这时,广东转运使康戬(jiǎn)又上告说宰相吕端、参知政事张洎、李昌令都是由寇准引荐升官,吕端与寇准结为至交,张洎一向曲意奉迎寇准,李昌令软弱不堪,因此寇准得以随凭个人意图扰乱法度。

宋太宗很是忿怒,责备宰相吕端,吕端也不争辩。寇准上朝时,太宗问他冯拯所讲的问题。寇准毫不相让,在朝廷上仍力争不已,还拿出中书省文书为凭,争论是非曲直。太宗斥责他在朝廷上强辩有失执政体面,但寇准仍然喋喋不休,在太宗面前大论是非曲直。太宗颇觉无可忍耐,叹息说:“鼠雀还知道人意,何况是人啊!”

当年七月,宋太宗贬寇准为邓州知州;次年迁任工部侍郎;后又历任河阳、同州、凤翔、开封等知州、知府。

促使真宗亲征

至道三年(997),宋太宗病逝,太子赵恒即位,即宋真宗。

景德元年(1004)七月宰相李沆去世,宋真宗任命毕士安为参知政事,并准备进一步拜他为宰相。在毕士安进殿谢恩时,真宗还就另一个宰相人选征求他的意见。毕士安推荐寇准,说寇准忠诚可嘉,资历深厚,善断大事。

真宗说:“朕听说他刚愎自用。”

毕士安说:“寇准忘身为国,坚持正道,打击邪恶,因此受到小人的诽谤与排挤,是不奇怪的。现今天下百姓虽然安居乐业,但北部边境有院兵骚扰,危害深重,现在正是起用寇准的时候。”

真宗点头称是,于是在当年八月同时任命寇准、毕士安为宰相。

寇准与毕士安同居相位,二人志同道合,合作得很好。寇准忠直不阿、嫉恶如仇,屡受奸邪小人的弹劾诬陷,多亏毕士安一一为他辩解,才得以免受真宗的怀疑。

景德元年九月,辽兵入侵宋朝北部边境,派小股骑兵在深县(今河北深县)、祁(qí)县(今河北安国)一带掠夺,作战稍有不利,便引兵逃走,还来来回回似没有发动进攻的意向。寇准得知这一军情后,认为这是敌兵大举入侵前的惯用伎俩。当即上奏说:“这是敌兵要麻痹我们,使我们不再重视,请练兵命将,选择骁锐,占据要害之地,以为防备。”宋真宗采纳了寇准的建议,派遣杨延昭(zhāo)、杨嗣(sì)等将。分别把守边关要塞,严密监视敌人。

同年十一月,辽兵果然大举南侵。辽国萧太后、辽圣宗亲统大将萧达揽,领兵20万,进犯贝(今河北清河)、魏(今河北大名)诸地,包围了瀛(yínɡ)州(今河北河间),兵锋直指黄河北岸的澶(chán)州(今河北濮[pú]阳)。敌兵步步深入,朝野十分震惊。边关的告急文书有时一天要送到五封。在群臣惶恐之时,寇准却十分镇定,他有意将告急文书扣留不发,饮酒谈笑自若。但有一小部分臣僚惊惶失措,忙把告急文书转奏给宋真宗,真宗大为惊骇,召问寇准,寇准认为皇帝御驾亲赴澶州就可以很快取胜。毕士安也从旁附议,力劝真宗身赴前敌。真宗召集群臣商讨进兵方略时,参知政事王钦若是江南人,主张皇帝南避金陵;大臣陈尧(yáo)叟(sǒu)是四川人,请求真宗躲往成都。真宗本来就顾虑重重,再听到这两种意见,不免动摇起来。寇准知道是二人的计谋,佯作不知道,说:“谁为陛下谋划这一计策的,其罪可诛。今陛下神武、文臣武将协力同心,若御驾亲征,贼寇自然逃遁。不然,出奇兵以破坏他们进攻的计划,以挫伤他们的锐气,一劳一逸之势已成,我当稳操胜券。怎么能丢弃宗庙社稷于不顾而幸楚、蜀边远之地?如果人心离散,贼寇乘机深入,天下还能保得住么?”宋真宗认为寇准的话有道理,便决心御驾亲征。

景德元年十二月,宋真宗率军北上。行至半路,又有人议论起南幸金陵之事,真宗又犹疑了,召来寇准商议。寇准说:“目前陛下只可进尺,不可退寸。河北军民日夜盼望圣驾到来,士气倍增;如果退回去,万众士气瓦解,敌人乘虚而入,恐怕连金陵都要守不住了。”为消除宋真宗的顾虑,寇准还动员将领前来表态,终于使真宗坚定了决心,来到黄河南岸的澶州南城。这时辽兵的声势很大。请真宗驻跸以观察军事形势。寇准力排众议,坚决请求说:“陛下不过河,则人心更为动摇,贼寇的气焰不杀,不是取得决胜之策。况且,杨延昭、杨嗣、王超等将领已经率领精兵分屯在中山等地;李继隆、石保吉等将领也已经排开大阵迎击辽军;四方各镇赴援的将领也纷纷赶来;陛下此行万无一失,为何迟疑不进呢?”于是真宗同意渡河北。宋真宗到达澶州北城后登上城楼检阅河北军民。河北将士和百姓望见御盖,踊跃欢呼,辽兵见到这种情况十分惊愕(è),队伍不能成行。

在前线,宋真宗把军事大权都交给寇准,寇准果断,号令严明,军队士气振奋。有一天,几千名辽军骑兵进城,宋真宗亲自登城督战,杀死、俘虏了一大批敌兵,剩余仓皇逃走。宋辽旷日相持,宋军无懈可击,辽兵孤军深入,希望速战速决,统帅萧达揽亲自到阵前督察军情时,被北宋大将李继笼部下的威虎军首领张环用强弓劲弩射死。萧达揽一死,辽军士气大挫,宋军更受鼓舞,双方战局陡然发生变化。

萧太后不敢久陷在中原战场,景德元年十二月秘密派使臣来到澶州北城,请求议和。宋真宗在战场也是卧食不宁,巴不得速速结束此役。他对辽方提出的土地要求不予同意,但同意给钱。寇准的态度则非常坚定,不但连馈送金银之事也不同意,而且想让辽国称臣并献出幽、蓟十六州土地(幽、蓟十六州为后晋石敬塘所割让)。为此事曾向真宗提出建议,但宋真宗无心久战,推脱说不忍生灵涂炭,希望早成和议。许多大臣也早想脱离干戈之地,纷纷在真宗面前进谗。有人甚至说寇准主战,是为了借机抬高自己的身价。寇准万般无奈,只得忍痛放弃有利时机,同意与辽国讲和。宋真宗派亲信曹利用出使辽营,并授意只要辽方退兵,每年可赠他百万金银布帛。寇准得知后,把曹利用召至自己帐下,严厉地叮嘱说:“虽然皇上允许百万,你所谈的银两不得超过三十万,超过三十万,回来后我要砍你的脑袋。”曹利用到了辽营,经过严辞力争,最后以每年交给辽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的条件达成协约而返还,双方约为兄弟盟国,辽国在结盟之后带领军队回去了。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澶渊之盟”。

风风雨雨之宦途

澶州之盟后,宋辽罢兵,两国边境相对较为平静,宋真宗对寇准也更加器重,全权委托他处理朝中大政。寇准辅政,一向赏罚分明;举贤任能,破格用人;惩治邪恶,罢黜庸吏。有一次任命官员,属下拿着官吏名册,打算依次晋升。寇准却说:“宰相之责,在于提拔忠良贤才,罢黜奸邪馅媚的无用之人,倘若按名册先后用人,这是一个小小官吏就可以办到的,那还要我这个宰相作什么?”由于寇准治政有方,到景德二年(1005),宋真宗给他加官中书待郎兼工部尚书。

自从澶州结盟之后,寇准也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了。因而也给人以可乘之机,他以后在上层集团的斗争中接连走下坡路,其根源也在于此。

王钦若等佞臣自从劝真宗避金陵遭到寇准痛斥之后,一直忌恨在心,如今见寇准权重朝班,更是愤愤不平,时刻伺机诬陷寇准。

景德三年(1006)的一天,宋真宗会见文武百官。散朝之后寇准先自退班,宋真宗因敬慕寇准,注目远送他出朝。这一情景被王钦若看在眼里,他对真宗道:“陛下如此敬重寇准,想必是他立下保卫国家的大功吧?”真宗点头称“是”。王钦若出其不意地说:“澶渊之役,陛下不以为耻,反以为寇准有功于国,究竟是何道理?”宋真宗感到惊愕,王钦若接着说:“城下之盟,为《春秋》所耻。澶渊之盟正是在大敌逼进城下而签署的盟约。陛下以大国皇帝的尊严,竟然订城下之盟,世上还有比这更大的耻辱吗!?”这话使宋真宗是脸色大变,现出羞怒之色。王钦若继续火上浇油,说道:“陛下想必听说过赌博的事。赌徒快要输光的时候,倾尽家产来作赌注,这叫作‘孤注一掷’。澶渊会战时,寇准正是拿陛下来孤注一掷的,这岂不是危险吗!?”

王钦若的挑拨,使宋真宗渐渐地疏远了寇准。不久,宰相毕士安病逝,寇准又失去了一位益友的帮助。景德三年(1006)二月,真宗罢免了寇准的宰相职务,贬官为刑部尚书,出任陕州(今河南陕县)知州,任王旦为相。

后来,寇准又改任户部尚书,兼知天雄军。有一次萧太后派遣的使臣路过此处,见到寇准后,明知朝廷忠奸不分,使贤臣蒙屈遭贬,却佯作不知,挑拨地说:“寇公德高望重,因何不在中书省做官,却到天雄军来呢?”

寇准听了上言,感慨万端。但他却不动声色,巧妙地回答:“如今朝廷无事,不需要我居中任职。皇上认为天雄军是北门锁钥(yuè),非我执掌不可。”

景德三年(1006)寇准罢相之后,王钦若、陈尧叟等人治国无方,惑主有术,更加上一班佞臣狼狈为奸,营私舞弊。大中祥符元年(1008),王钦若建议用封禅来“镇服四海,夸示我国”。封禅要有天瑞之应,他们合谋伪造“天书”,企图用以自欺欺人,然后就封泰山,谒孔庙,祀汾阳,尊道祖。三司使丁谓附会王钦若,奉献了《封禅祥瑞图》;经度制置副使陈彭年、内侍刘承等则协助陈尧叟讲古典,大修宫观。林特十分攻于心计,为他们搜刮财贿。这五个人沆瀣一气,吹吹拍拍,扰乱朝纲,被称为“五鬼”。宰相王旦看在眼里,气在心头,然而敢怒不敢言。

大中祥符七年(1014)六月,枢密使王钦若、陈尧叟终因罪恶昭彰被免官。宰相王旦趁机推荐寇准,把他请进京师,委任为枢密使。寇准上任后又与五鬼之一、新任三司林特势不两立,多处发生冲突。林特当时正蒙厚宠,以河北道岁输绢匹不够数,督促地方缴纳很急。寇准却在暗中帮助转运使李士衡从中阻挠,还请求惩治三司长官及其属吏。由于不能满足朝廷的奢侈费用,引起宋真宗的不满,对王旦说:“寇准性情偏激和从前一样。”王旦不敢违抗圣意,只得批评说:“寇准喜欢别人感激他的恩惠,又要人惧怕他的威望,都是当大臣所忌讳的,而寇准却反而认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这是他的短处。”王旦所说的的确是事实。王旦自己不仅能容忍寇准平日的挑剔、顶撞,而且竭力保护这个刚正、贤能的人。他曾多次向真宗褒扬寇准,但僵局仍无法挽回。大中祥符八年(1015)四月,寇准终于又被免职,左迁为武胜军节度使、同平章判河南府,徙永兴军。

天禧三年(1019)三月,为讨宋真宗的欢心,巡检朱能与内侍都知周怀政通谋,伪造了“天书”,放在长安西南的乾佑山。当时寇准已调往此地任永兴军长官。宋真宗很想得到所谓的“天书”,但一些大臣极言此事虚妄无稽,一再劝阻。真宗问王旦,王旦说:“当初最不信天书的是寇准,如今天书降世,须令寇准进献,官民才能信服。”于是,真宗命周怀政晓谕寇准。寇准原先并不愿做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但由于其女婿王曙从中怂恿,寇准勉为其难。当时,有个门生鉴于朝中群小猖狂、人情险恶,况且寇准又过于刚直,日后难以免祸,于是献计说:“您走到半路假称有病,上书坚决请求补为外官,这是上策;如果在见到皇帝时立即揭发天书是假的,就可以保全平生名声,这是中策;倘若进天书而晋身为宰相,是下策。”寇准功名心重,听不进门生的劝告,宋真宗见寇准进献“天书”,自然大喜过望,亲自将他迎入禁中。天禧三年(1019)六月,王钦若因罪免相,寇准接任宰相,兼任吏部尚书。

当时陕州有个隐士、诗人魏野曾就进献天书一事,写诗讽刺寇准。寇准后来也深悔莫及,曾写律诗《赠魏野处士》,在诗中对自己身陷名利不能自拔感到懊悔。

真宗天禧三年(1025),南郊祭天地,进寇准为尚书左仆射、集贤殿大学士。此时真宗得风疾,刘太后参预朝政,寇准请屏去从人,奏说:“皇太子众望所归,愿陛下念宗庙社稷之重,传以帝位,选正直振奋臣辅佐。丁谓、钱惟演都是小人,不宜辅佐少主。”真宗认为寇准说得很对。寇准密令翰林学士杨亿起草表章,请太子监国,还打算请杨亿辅佐。后来这个计划泄露,寇准罢太子太傅,封莱国公。当时周怀政惴惴不安,担心获罪,便策划谋杀大臣,请罢太后于政,奉真宗为太上皇,传位太子,恢复寇准的相位。客省使杨崇勋等将此事报告丁谓,丁谓当夜微服乘牛车到曹利用家商议,次日上明奏闻。周怀政被处死,寇准降为太常卿、知相州,徙安州,贬道州司马。真宗起初并不知道,过些天问左右说:“我好久没有见到寇准,这是怎么回事?”左右不敢回答。真宗驾崩时也说只有寇准和李迪可以托付后事,可见真宗如此器重寇准。

远出朝廷客死雷州

寇准到达道州贬所以后,每天早上起来,身穿朝服升堂理政。公务之暇,他又专门起造了一座藏书楼,在里面放置经、史、佛、道等方面的书籍,常常在这里手不释卷地反复吟诵。遇有宾客到来时,寇准热情招待,谈笑风生,经常是通宵达旦。这时的寇准,自然没有了当初庙堂显贵时的显赫际遇,但过得潇洒自如。

然而,祸不单行,寇准再次遇到了麻烦。

丁谓知道李迪与寇准的关系很好,担心日后大局有所变化,身为宰辅的李迪会将寇准推荐给新皇帝。于是,丁谓就勾结刘皇后,在当年四月再次把寇准贬为雷州司户参军,同时又凭空捏造李迪私结朋党,也把他贬为衡州(今湖南衡阳)团练使。为把李迪驱逐出京,丁谓简直是丧心病狂,不择手段。有人觉得不忍心,对丁谓说:“李迪如果死在贬所,丁公如何受得了读书人的舆论?”丁谓放肆地回答:“他日好的事书生记述此事,也不过写上‘天下惜之’四序而已。”

为了把寇、李二人赶上绝路,丁谓又挖空心思想出一条毒计:在传达刘皇后懿(yì)旨时,故意在中使(太监)马前悬挂一内插宝剑的锦囊,并有意让剑穗飘在外面,使人误认是降旨赐死的样子。李迪为人耿直,一见就误以为是降旨赐死,便主动要求自裁。幸好遇到他儿子和宾客的救护,才避免了枉送性命。中使来到道州时也是如法演试,但寇准并不是傻子。当时寇准正在和郡中下属在府内痛饮。众人见到中使到来时杀气腾腾的样子,惊慌失措,十分惶恐,寇准却神色自若地对中使说:“朝廷如果是赐下臣死,下臣要亲自看看圣旨。”寇准镇定自若地按规矩在院庭中进行了叩拜,然后起身继续宴饮,已年逾花甲。

乾兴元年六月,丁谓也因伙同内侍雷允恭擅自改动建造皇帝陵墓的计划,获罪罢官。及后又查出他勾结女道士刘德妙欺君罔上的罪行。两罪并罚,丁谓被贬为崖州(今海南岛)司户参军。

丁谓到崖州的中途要经过雷州,寇准听到丁谓到来的消息,就派人携带一只蒸羊,在雷州边境送给丁谓,一方面借以表示自己的胸怀,另一方面是将丁谓拒之于门外的意思。寇准听到家僮谋划为他报仇之事,叫他们赌博,不得出门,等丁谓走远了才罢。

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寇准忧病交加,卧倒在病榻之上,他在病中写了一首诗,表达了他一生的志向和际遇,凄怆感人,诗题为《病中书》,诗曰:

多病将经年,逢迎故不能。

书惟看药录,客只待医僧。

壮志销如雷,幽怀冷似冰。

郡斋风雨后,无睡对寒灯。

九月,六十三岁的寇准与世长辞。宋仁宗任命寇准为衡州司马的诏书在他死后才到达。

寇准的妻子请求允许将寇准归葬到西京洛阳,得到了批准。灵柩经荆南公安,县人都在大路上祭奠痛哭,还为寇准立庙,逢年过节祭祀。寇准没有儿子,以侄子寇随为嗣(sì,子孙)。寇准去世后十一年,恢复太子太傅,赠中书令、莱国公,后又赐谥忠愍(mǐn)。仁宗皇祐四年(1052),诏令翰林学士为寇准撰《神道碑》仁宗篆书碑额“旌(jīnɡ)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