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 物

那年元旦，下了很大的雪。到处都是银白色的，银白色的树，银白色的房屋，银白色的操场。

我们的班主任真是浪漫，决定在雪地上开元旦晚会。年少的我们都爱玩， 爱浪漫，爱新奇，都很拥护这个决定。那晚，我们在操场上点起好大一堆火， 火光映着我们满是笑容的脸，我们围着火堆跳呀、唱呀，真是快乐。火渐渐小了，夜也深了。

老师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 20 个小纸球，每个纸球里写着一个女孩子

的名字，让我们这 20 名男子汉去抽，然后交换礼物。那 20 个小纸球，像 20 颗闪光的珍珠一样，静静地躺在那个红绒盒子里。

我拿了一个小纸球，打开一看，竟然是她——陈羚——全班最漂亮、学习成绩最好的女生。她是我们班的“明星”，学习成绩无人能望其项背不说， 人也长得特别漂亮，而且特别善良，乐于帮助别人。全班无论男生女生都喜欢她，老师、校领导更是视其为奇才。

我拿着用玻璃和铁皮做的那盏风灯向她走去。那盏风灯是我用爸爸的白铁皮一点点打出来的，玻璃都是那种蓝色的，风灯是八角形的，极像宫廷里用的那一种。这是一个暑假的心血呀，不过送给她倒也是物有所值。不是夸我的风灯，也真只有她才配得上这么漂亮的东西。

她手里也拿着一个用白色包装纸包着的纸盒子，被雪一映，微微闪着光。她浅笑着把纸盒交给我说：“谢谢你的礼物，这是送你的！”我记得我那时真是好傻，只知道冲她傻笑，然后离开所有的同学悄悄地打开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只水晶玻璃的天鹅，还戴着一只漂亮精巧的小金冠，就像陈羚一样高贵。

那时，我在班里一直默默无闻。我有些内向，一向同班里的同学很少说话，不像别的男生那样爱一群一群地在一起高谈阔论，什么星球大战，海湾战争的。我的学习成绩也不算很好。但是从那个元旦开始，我努力学习，努力地多看报纸、书籍，只为了在课堂上能多受老师表扬，下课和男生高谈阔论时可以语惊四座，而这一切一切都只是为了引起她——陈羚，对我的注意。

高三这一年，我的成绩直线上升，各科老师都夸奖我，班里的那帮哥们也把我看成 “龙头老大”。爸妈说我变了，变得开朗多了。我和陈羚也由于共同探讨问题而越走越近。

就在那年寒假过后，我发现她有一个星期没来上课。后来才知道她住院了。我想也许只是感冒了，我希望是这样！但是又一个星期过去，仍不见她回来。我们终于去看她了，她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我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但我知道并不是像我希望的那样只是小病而已。那天，同学们带了一大捧花去看她。她笑得好美。我突然看见她床前的小桌子上摆着我做的那盏风灯，终于难以抑制我的眼泪，冲出病房。这时班主任走过来，她拉住了我。我知道我不能哭。

以后，我经常去看她。但是由于高考临近，她怕我耽误了学习，就不让我老去了。我知道她不能高考，心里一定不愉快，所以在她面前很少提这件事。

后来我知道她得的是癌症。高考前一天，我去看她，她的脸更白了，比床单还白。床头仍然放着那盏风灯！

后来，我被北京的一所高校录取了。临行前我去看她，但她却不让，说化疗后头发都掉光了，太难看，只让护士拿给了我那盏风灯！

那次，我什么都没说。好容易一个学期过去了，回来后再去看她，才知她已西去。茫茫然不知怎么，又走到了学校的操场，突然想起崔护的那首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那年冬天，又下了一场大雪。我冒着雪，把那盏风灯放到了她的墓碑旁。

安息吧！西去的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