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顶硬上，米俾人睇小”

这是一句在罢工工人中广为流传的广东话，意即坚持到底，别被他人看轻。

上万罢工海员陆续回到广州，解决他们的食宿问题，需要很多钱，苏兆征深感经费不足。此时广东省省长陈炯明正准备把孙中山赶出广州。他知道孙中山在海员中很有影响，便想利用这次罢工，控制海员工会，打击孙中山。于是，他表示广东政府可以出一些钱，作为罢工经费，以解决罢工的食宿问题。苏兆征看出了陈炯明的这着棋，用他的钱，不上他的当。

陈炯明拨的经费有限，罢工工人多，开支大，海员生活仍很艰苦。时值严冬，许多人没有棉衣穿。为了渡过难关，苏兆征把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钱， 全部捐献出来，和大家同甘共苦。

罢工海员生活虽然很艰苦，缺衣少食，没有鞋穿，双脚被冻得又红又肿， 但他们坚持罢工的意志却没有动摇。大家相互鼓励着：“顶硬上，兄弟，米俾人睇小。”为了活跃生活，他们组织宣传队上街表演；还修球场，开展体育活动；组织义务劳动，在观音山（越秀山）旁修筑了一条马路，并定名为“海员罢工路”，以资纪念。后来这条马路路名被国民党取消。

香港海员罢工后，全国各地工人都热情支持。中共及其所领导的劳动组合 书 记 部 自 始 至 终 予 以 关 注 ， 捐 款 150 元 ， 并 派 33

33 李启汉专程到香港、广州慰问罢工工人，鼓励他们要团结一致，坚持斗争， 一定会取得胜利。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还发动各地工人声援香港海员的正义斗争。北方铁路工人、京汉、京奉、京缓、陇海、正太等铁路工人发起“香港海员罢工北方后援会”。他们开大会、发电报、捐款支持海员斗争。京汉铁路的火车头上挂着“援助香港海员”的大旗，从北京一直飘到武汉。这在军阀统治下的中国是破天荒的英勇行动。中共广东支部还发表了“敬告罢工海员”书，在斗争策略上予以正确指导。国外华侨捐款也不少。各国工会也纷纷致电声援。广州的“俄华通讯社”每天向全世界报导海员罢工的消息。

香港海员为了给香港当局施加压力，还组织纠察队，封锁香港来往船只， 禁止粮食运往香港。他们的行动受到了农民的拥护。到后来连一叶菜、一粒米也运不进香港。香港就像患传染病一样，只要有中国海员的船，一到香港， 不用工会命令他们就自动离船上岸，参加罢工。所有中国海员的船均不在港逗留。真是大长海员工会的志气，大灭资本家的威风。

一月底运输业工人举行的同情罢工，使海员认识到，只有联合全港工人共同行动，才能致资本家于死地，取得最后胜利。因为，香港人民，特别是工人，是同情海员憎恨香港政府的，他们深切体会到海员的困苦生活，要求增资是正当的，又亲眼目睹了香港政府蛮横无理的态度和种种阴谋，因而在斗争中是站在海员一边的。

香港各行业工会开过联席会议，为了援助海员罢工，决定运输工人先行同情罢工，如果仍不能胜利，则一致举行同情总罢工。海员工会根据这一决议，向香港各行业工会呼吁，争取全港性总同盟罢工。这一呼吁很快得到各行业工会的热烈响应。但罢工不能立刻开始，因香港一般习惯是月底发工资。而当时已是 2 月中旬，不得不再等几天，拿到工资后再一齐罢工。为使同情

总罢工能够顺利实现，各工会选派了 7 名代表到广州与海员工会筹备，并成立了“全港同情罢工办事处”作为领导机关。

香港政府听说全港工人准备举行同情总罢工，就竭力破坏。它唆使机器工会（香港政府的御用机关），向工人宣传说：“海员罢工我们应该支援， 海员现在最需要的是经济援助，我们可以捐款，但不必急于罢工。”又说： “海员罢工势成骑虎，我们应帮它下背。我们可以组织‘全港工人调停海员罢工会’来援助他们，这才是实际。”这明明是破坏罢工，反而说成是“援助”。但这套歪理却也蒙骗了一些人，“调停会”居然成立了。

这时海员罢工处在生死紧要关头，如果“调停会”胜利了，那么同情总罢工就不能实现，海员罢工也会失败；如果粉碎了“调停会”的阴谋，实现同情总罢工，海员罢工就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在这紧要关头，海员工会决定把在广州筹备同情总罢工的 7 名代表派回香港，去揭穿“调停会”的奸计。同时，海员工会召开大会，决议不接受任何人的调停，要香港工人千万不要组织调停机关，并发表宣言：“我们工人若同情，就加入罢工，不能说什么‘调停’，‘调停’就是妥协。”到会群众情绪高昂，高喊“工人兄弟团结一致”，“打倒调停机关”。销毁了“调停 会 ” 的 35

35 招牌与印信。从此一意准备罢工，毫不动摇了。

全市工人总罢工即将实现，香港政府在极度恐慌中，于 2 月 27 日宣布了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一样的紧急戒严令，把中国各口岸所有的英国军舰调集香港，禁止火车通行，出动大批军警巡查街巷，不准居民擅自离港。香港进

入了战时状态。

但这并没有吓倒香港的工人们，他们仍按原计划准备实行同情总罢工。3 月 1 日，香港全体工人领过工钱之后，就一齐收拾行李，乘夜过海赶回广州，

实现了同情总罢工。据 2 月 28 日路透社报道：“欧人所用之华仆均已通知雇主，定今晚赴广州，面包肆、仓肆所用制面包糕饼之工人，未先知明，今日一律罢工。”羊城报同时报道：“昨早已罢工者有酒楼总工会、茶居工会、酒宴总会、牛羊行工会、协进总工会、茶叶集成工会、工亲爱国烧腊行、鸡鸭行七十余团体。”

到 3 月初，罢工人数已超过 10 万。罢工怒潮猛烈冲击着英帝国主义。香港市内交通断绝，生产停顿，商店、饭店、旅店关门，市面冷清。平日那些趾高气扬的洋人，今日家务无人理，孩子无人管，车子无人开，一筹莫展， 狼狈不堪。为了活命，不得不放下平日的架子，排队买面包。香港顿时变成了死港，好像一双铁手一下握住了香港帝国主义的喉管。中国工人阶级表现出了伟大的力量。

顽固的香港政府，还想以武力压服中国工人。因香港政府已发布轮船禁运，火车停驶的命令，林伟民和苏兆征决定组织工人步行回广州。3 月 4 日清晨，几千名罢工工人从九龙油麻地出发，准备步行回广州。他们不顾军警阻拦，坚持前进。当队伍行至沙田地方时，遭到大批军警拦阻，不能通过。军警们杀气腾腾地威胁工人，说他们的行动违背法律。工人被激怒，向军警冲击，这批武装军警竟向工人开枪，当场打死 4 人，伤数百人，后又有重伤

致死 2 人，一手制造了惨无人道的“沙田惨案”。屠杀并没有吓倒勇敢的工人，不少人爬山涉水，回到了广州。

“沙田惨案”之后，海员们群情激奋，誓与帝国主义斗争到底，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总同盟罢工继续发展，香港很快变成臭港、死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香港政府不得不命令沙面的英国领事和华民政务司一同到广州，要求广东政府出面调停，愿以工会的 9 项条件为基础，进行复工谈判。

海员工会看到解决问题的时机已经到来，于是便在 3 月 1 日召集大会，

作出决议，并打电报向香港政府提出了 8 项条件，并委派林伟民等 4 位海员代表与广东省府特派员一起赴港谈判。林伟民一行到达香港，受到了英国驻广州领事詹美逊及其副华民政务司活雅伦的迎接，香港政府对工会代表以礼相待，这是第一次。

很快，林伟民便与香港政府达成协议，成立了公断处。公断处由工会代表、广东政府代表、英国驻广州总领事、华民政务司、外轮船主代表及中国船主代表等人组成，负责解决罢工的有关问题。谈判在香港大会堂举行。

谈判分两步走。第一步讨论、解决海员和轮船主的有关问题。第二步讨论、解决工会与香港政府的有关问题。

海员和轮船主的问题主要是增资和补发罢工期间的工资 37

37 与复职。经过协商达成了如下协议。

（一）从 1922 年 1 月 1 日起，海员工资增

（二）订定一个日期，以便各船员一律回船，由离工之日起至回工之日止，工资照新规定折半支给。各船东须同意回到其船的船员在其公司之船上供职。若双方同意，亦可安排在别船供职。如船员回船无职位，须在此期间折半付工资，但期限一律不得超过 5 个半月。办理折半工资款项，另委派专人管理。

（三）各船东允愿相助实行一个新的雇员办法，以便尽量减少一切关于支付船员工资的弊病。

工会和香港当局的问题，主要是恢复中华海员工业联合总会和送回工会牌子。关于恢复工会，林伟民表示，只要香港当局恢复工会原状，工会即发出复工令。送回牌子问题，夏理德也答应，但提出要由工会自己挂上。林伟民坚持原则说：“工会的牌子是由你们摘走的，应该由你们送回挂上。”另外，还要求香港政府释放工会人员，并对“沙田惨案”的死难者，每人抚恤1000 元。

经过 3 月 4 日、5 日的反复谈判，双方达成复工协议，并在上面签字。至此，罢工斗争以海员的最后胜利而告终。

3 月 5 日下午，林伟民等 4 人以谈判代表的名义散发传单，说：“本会同人代表连日来在大会堂与中西船东磋商一切，本日已将各条件谈妥，双方署名为据，凡我同仁，预备复工为盼。”

3 月 6 日，香港当局发表《特别公告》，宣布取消查封中华海员工业联

合总会的命令。下午 3 点半钟，香港政府派人将招牌送回。数百名海员将工会打扫得干干净净，会所内外张灯结彩。海员们手举彩旗，迎候招牌归来。香港政府委派全港教会地位最高的洋牧师会督，亲自将招牌挂回原处。当会督恭恭敬敬地将招牌挂起时，数万名罢工海员及香港工人欣喜若狂，他们振臂高呼“工人万岁”、“海员工会万岁”，参加庆祝的人不下 10 万，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鞭炮声、锣鼓声响彻全港，其欢腾热烈的气氛比过年还热闹。3 月 7 日，香港工人和各界人民又以海员公会旗帜为前导，举行游行活动， 他们情绪高昂，扬眉吐气，表现了自鸦片战争以来所没有的民族自豪精神。连最看不起中国海员的英人，也翅起了称赞的大拇指。3 月 8 日，工会通知海员正式复工。至此，从 1 月 12 至 3 月 8 日，坚持斗争 56 天的香港海员大罢工胜利地落下帷幕。

3 月 8 日，广州 10 万群众举行欢送海员复工大会，会后举行示威游行。人们高呼“欢送海员复工”，“劳工神圣”、“工会万岁”的口号。彩旗、鼓乐、爆竹、欢呼声汇成一片，加上天空中的几架飞机助兴，真是盛况空前。几千名船员，满怀喜悦心情登上船头，挥手与广东人民告别。陆上，汽车沿长堤追送；水上，欢送的船只送了一程又一程，其情其景十分动人。后来香

港海员工会还特意向广州人民发了慰问电，以致谢意。

海员们回到香港后，香港成千上万的人民群众高举“欢迎罢工工人回港复职”的旗帜，在车站码头迎接。归来复职的海员激动得热泪盈眶，和群众一一握手致谢，共庆团结，共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