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篮子

□沃兹涅先斯卡娅

那段日子我至今记忆犹新，它让我生活在“零度空间”，不能呼吸，我甚至想了结了自己。那是在安德鲁沙出国后不久，在他临走时，我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起过夜。我知道我们已经结束了，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我不愿那样，于是，我陷入了极度痛苦、不能自拔的境地。一天，我路过一家半地下室式的菜店，见到一位美丽无比的妇人正踏着台阶上来——太美了，简直是拉斐尔《圣母像》的再版。我停了下来，凝视着她的脸——因为起初我只能看到她的脸。但当她走出来时，我才看清原来她的美貌还不及我的2／3，而且还驼背。我耷拉下眼皮，快步走开了。我羞愧万分……瓦柳卡，我对自己说，你四肢发育正常，身体健康，长相也不错，怎能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呢？打起精神来！比起刚才那位，你幸运多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长得像圣母一样的驼背女人。每当我在生活中再碰到什么坎坷时，她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就是这样学会了不让自己自怨自艾。而后，一位老太太教会了我幸福的秘诀。那次事件以后，我很快又陷入了烦恼，但那次我知道如何克服这种情绪。于是，我便去夏日乐园漫步散心。我顺便带了件快要完工的刺绣桌布，免得空手坐在那里无所事事。我穿上一件极简单、朴素的连衣裙，把头发在脑后随便梳了一条大辫子。又不是去参加舞会，只不过去散散心而已。

来到公园，找个空位子坐下，便飞针走线地绣起花儿来。一边绣，一边告诫自己：“没有什么了不起，要知道你是幸运的，打起精神！平静下来！”这样一想，确实平静了许多，我起身准备回家。恰在这时，坐在对面的一个老太太起身朝我走来。

“你这就要走吗？”她说，“哦，我的意思是想跟您聊聊。”

“那，好极了！”

她在我身边坐下，面带微笑地望着我说：“知道吗，我在对面盯了您半天了，真觉得是一种享受。现在像您这样的女子不多了。”

“什么？”

“在现代化的列宁格勒市中心，忽然看到一位梳长辫子的俊秀姑娘，穿一身朴素的白麻布裙子，坐在这儿绣花！简直想像不出这是多么美好的景象！我要把它珍藏在我的幸福之篮里。”

“什么，幸福之篮？”

“对！这是我的宝贝，一般的人我不会传授，但你……”她看着我问：“您希望自己幸福吗？”

“当然了，谁不希望自己幸福呀。”

“谁都愿意幸福，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怎样才能幸福。我教给您吧，算是对您的奖赏。孩子，幸福并不是成功、运气，甚至爱情。您这么年轻，一定认为恋爱就幸福。不是的，幸福就是那些快乐的时刻，是自己的内心被什么事或人勾起的奇妙的喜悦。我坐在椅子上，看到对面一位漂亮姑娘在聚精会神地绣花，我的心就存在了这种喜悦。我已把这一时刻记录下来，为了以后一遍遍地回忆，我把它装进我的幸福之篮里了。这样，每当我难过时，我就打开篮子，将里面的珍品细细品味一遍，其中会有个我取名为‘夏日公园的刺绣姑娘’的时刻。想到它，此情此景便会立即重现，我就会看到，在深绿的树叶与洁白的雕塑的衬托下，一位姑娘正在聚精会神地绣花。我就会想起阳光透过椴树的枝叶洒在您的衣裙上；您的辫子从椅子后面垂下来，几乎拖到地上；您凉鞋使您不舒服，您脱下它，赤着脚；凉凉的地面使您的脚趾头朝里弯。我也许还会想起更多，一些此时我还没有想到的细节。”

“太神奇了！”我惊呼起来，“一只装满幸福时刻的篮子！您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个篮子？”

“那是一位智者教给我的。噢！您一定知道他，也许还读过他的作品。他就是阿列克桑德拉·格林。我们是老朋友，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在他的文章中，您能看到幸福的影子，遗忘生活中丑恶的东西，而把美好的东西永远保留在记忆中。但这样的记忆需经过训练才行，所以我就在心中收藏了这个幸福的篮子。”

我谢了这位老太太，朝家走去。路上我开始回忆从我记事以来的幸福时刻。直到现在，我的幸福之篮已经被填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