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学时代
事情与父亲的愿望相反,萨沙还是进了博物系。其实他不过是个旁听生, 因为当时还未达到成年人年龄。第二年,即 1845 年,他年满 17 岁,一年级的学生名册上有了布特列洛夫的名字。
这时的萨沙已长成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淡黄色的头发闪着金光,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显得坦率而又可亲。他肩膀宽阔,体格健壮,一看便知他很有气力,嘴角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周围的人都愿意和他接近。同学们全都很喜欢他,但萨沙最重要的好朋友只有两个,一个叫科利亚,他们彼此间戏称为科利亚·彼得罗维奇·瓦格涅夫(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瓦格涅夫是俄国动物学家和儿童文学作家),一个叫米佳,他们戏称为米佳·彼得罗维奇·皮亚特尼茨基。三个人好得形影不离。他们同桌听老师讲课,一起准备考试,三人同去参加收集植物和昆虫标本的野游。米佳的身材和萨沙
一样高大挺秀,尼古拉略矮一些,但也更结实一些。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有一次科利亚说,“夏天我爸爸要随一个大
考察团去里海,我们可以跟他一起去。” “太好了!”萨沙喊了起来。
“莫杰斯特·亚科夫列维奇·基塔雷也跟我们一起去。你认识他,他是化学工艺教研室的副教授。”
“好极了,莫杰斯特·亚科夫列维奇可以给我们辅导化学,你父亲是矿物学教授,可以解答岩石和矿物方面的问题。我们三个人负责研究植物学和动物学。”米佳描绘出一幅令人兴奋的图景。
“现在我来给大家表演魔术,跟昨天晚上咱们在杂技团看到的一样。” 萨沙说完后,把同学们领到室外。
他敏捷地脱掉外套和衬衣,抓起一根粗铁棍放在胸脯上。
“请注意,亲爱的观众!你们就要看到一位举世无双的大力士!他能徒手扭弯这根铁棍!”萨沙深深吸口气,绷紧肌肉。铁棍开始弯曲。他的臂肌一块块突起,紧张得发抖。
“好!”萨沙跳开一步,将铁棍扔到地上。 “你有时显得太费劲了”,科利亚责备他说,“这不过是卖弄一下气力
罢了。”
“没有的事,杂技团的演员也是普通人,我们哪一点不如他们?让我们再来变个戏法!科利亚站到我肩上,米佳给他穿上长褂子,只让他露出脑袋来,把他的脑袋和手都遮住。这样,我们就变成了一个巨人。”
科利亚在萨沙的肩上站稳后,披上长衫,真的成了个大怪物:萨沙那双匀称的长腿支撑着一个很不相称的长身子,身子上露出科利亚的圆脑袋和两只短胳膊。
“妙极了!”米佳喊了起来,“走!让我们穿城走上一遭!”
这个怪模怪样的“巨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着。吃惊的行人不时停下脚步, 久久凝视着他,一些妇女划着十字,赶忙躲开去⋯⋯
这几个难舍难分的朋友终于参加了庞大的考察团。仲夏时节,他们兵分两路:瓦格涅夫教授、尼古拉和萨沙往东,莫杰斯特·亚科夫列维奇·基塔雷和米佳往南——这样可以使丰富的“收集物”数量倍增。
几位旅行家分手以后,萨沙感到非常难受,浑身发烧,肚子和身上的肌肉疼得厉害。他病倒了。
“萨沙病得很重”,瓦格涅夫教授担心地对儿子说,“恐怕是伤寒,必须尽快赶到辛比克斯克,你到邮局给他父亲发电报,我就去找马车。”
萨沙在路上开始昏迷,体温上升,不断说胡话。他们在深夜才赶到辛比克斯克,医生证实了瓦格涅夫教授的担心。
“肠伤寒”,医生忧虑地说,“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年轻人身体的抵抗力怎样了,但愿他能活下来。”
第二天,萨沙的父亲赶到了。他在病床前开始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熬过折磨人的、充满恐惧和希望的漫长日子。青春的活力毕竟占了上风,三星期后,病人开始退烧。
正当萨沙病情好转的时候,又出现了新的不幸——他的父亲米哈伊尔·瓦西里耶维奇自己也感到很不舒服。他只顾为自己心爱的儿子操劳,竟忘记这种病能够传染,也患上了伤寒。他们总算赶到了布特列洛夫卡,但是那里的
医生多方抢救,都未奏效,米哈伊尔·瓦西里耶维奇终于去世。那年萨沙 18 岁。
萨沙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从自己呱呱坠地就无比亲密的亲人,感到难过极了。他心情痛苦,病情缠身,往往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沉思默想,仿佛失掉了知觉。亲戚们百般照顾他,但他却无动于衷。
“让他一个人住在喀山,简直无法想象。”萨沙的一位姑母伤心地说。“决不能把他一个人留下,姐姐。我们可不可以都搬到喀山去?租上一
套合适的房子,就可以经常照料萨沙了。” 1846 年秋,他们搬到了喀山。
青春的活力渐渐起了作用,萨沙的病好了,又欢蹦乱跳了。同学们和老师们都很喜欢他。他那运动员的体型,听讲和记笔记时专心致志的神情,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他仿佛毫无倦意,即使在快下课时,也不会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而是照旧精神集中,用心听讲。
年轻的布特列洛夫学习各门功课都很努力,但最感兴趣的还是化学课,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本是博物系的学生,可是听了克拉乌斯教授的课仍然不能满足,又经常去听尼克拉·尼克拉耶维奇·齐宁为数理系学生开的课。在做实验时,齐宁很快发现这个长着淡黄头发的学生天赋很高,很可能成为优秀的科研人才。
布特列洛夫仔细地做着克拉乌斯教授给学生布置的作业。他小心翼翼地把橙红色的硫化锑晶粒倒进试管,欣赏着晶粒的颜色。
实验相当成功。 “看,多美的晶体!”布特列洛夫对旁边的同学说。
“可以让我看看吗?”正在实验室里的齐宁问道,他走到桌旁,拿起试管,“很好,干得不错。”
“我本想多干一些事,可是克拉乌斯教授布置作业,一星期不肯超过两次。”
“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从我这里领任务怎么样?” “当然愿意!”布特列洛夫喜形于色。 “那就从这里开始吧。”齐宁忙把几张纸递给布特列洛夫,上面写满了
整整齐齐的字。 “这里有制取苹果酸和五倍子酸的方法,是我从李比希主编的《年鉴》
杂志上的一篇论文里抄来的。我正想验证一下呢。”
凡是制取新物质的配方,齐宁在实验室里几乎都要检验一遍。很多实验都是他亲自动手,有些实验则由他和同事们或学生们一起来做的。
教授的信任,使布特列洛夫很高兴。这位研究工作中的新手总是尽量细致地去完成任务。布特列洛夫读了有机化学的某些章节,打算在实验室里合成各种复杂的有机物。他迷上了这项工作,甚至在家里也做起实验来,弄得房间里充满难闻的气味。邻居们大发脾气,骂他胡闹,几位姑姑也一直为他的健康担心。但是他把这些只当耳旁风。有什么能和创造性劳动带来的欢乐相比呢?
他对有机化合物合成的实质钻研得越深,就越是清楚地看出几位老师在理论观点上存在着分歧。克拉乌斯教授坚持贝采利乌斯的电化学学说的立场。他认为,物质的形成是由带正电荷和负电荷的原子或原子团间的电化学引力引起的。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齐宁在讲课时则强调指出,凡是涉及
有机化合物的地方,贝采利乌斯的理论都要遭到彻底失败。一个个新理论相继出现(主要在法国),但他们却解释不清有机化合物的成分和结构。这几位爱好钻研的大学生只好坐下来读书,在对各种事实的比较中去寻求真理。布特列洛夫学习成绩不错。他越来越多地考虑到自己的前途,弄不清到
底该选什么专业才好。搞生物吗?这个领域中尚未研究的问题确实多极了! 但从另一方面看,目前对有机化学反应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这会不会无法为生物学研究提供充分的条件呢?
布特列洛夫要取得学士学位,就必须提交大学毕业论文,可是齐宁离开喀山到彼得堡去了。他无法可想,只好研究博物学。他收集过大量蝴蝶标本, 拥有相当丰富的资料,所以打算好写一篇题为《伏尔加—乌拉尔动物区系的蝶类》的论文。然而出现的一些情况促使他又不得不去研究化学。
在学校委员会批准学位后,布特列洛夫被留在大学工作,学校唯一的化学教授卡尔·卡尔洛维奇·克拉乌斯无法亲自讲授全部课程,需要聘请一名助手。
“我们很了解亚历山大·布特列洛夫”,克拉乌斯教授对尼克拉·伊马诺维奇·罗巴恰夫斯基说,“他热爱科学,对研究化学很感兴趣,将来一定会成为科学界的知名人士。这也是我们学校的光荣。我看应当把他留在数理系,培养他担任化学教授。”
“明白了”,罗巴恰夫斯基沉思着回答道,“但愿他能成为一位真正的学者,我一定努力帮助他出国进修。”
年轻学者的未来方向就这样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