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彼得堡大学的教授
这一期间,布特列洛夫在实验室工作的时间虽然减少了,但仍然密切关注着学术上的各种新发现。在取得合成丁醇同分异构体的辉煌胜利后,科学家们接受了他的理论,可是也有人想证明结构理论的创立是他们这些人的成就,而不是布特列洛夫的功劳。还有一些科研人员对这一理论缺乏正确理解, 因而在研究工作中犯了错误。
面对这些问题,布特列洛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写了不少批评文章, 指出他们所犯的错误,并运用结构理论对研究结果作出正确的解释。他日益感到有必要再去欧洲一趟,好就地解决一下积累起来的误解、分歧和矛盾, 以利于科学的进一步发展。
“我并不否认凯库勒和库柏的贡献,”布特列洛夫对马尔柯夫尼科夫说, “可是我也不能同意剥夺我的优先权。结构理论创立于喀山,作出这项发现的荣誉永远属于俄国,而绝不是其他国家!”
部里最后同意了他出国访问。
1867 年 8 月末,布特列洛夫启程而去。他在德、法两国进行了多次洽谈和发表一些文章后,认为争议业已彻底解决,再进行这种活动已经毫无意义。
离出差期满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布特列洛夫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前去访问向往已久的阿拉伯国家,观光一下北非海岸。
他游历了法国南部和意大利后,乘坐一艘小轮船向阿尔及尔开去。风景秀丽迷人的地中海原来潜伏着巨大危险。突然间,天空昏暗,巨浪咆哮,一道道闪电划破海天一色的黑暗,船员们拼命奋战,桅杆纷纷折断,海浪冲上甲板,把一些吓得要死的旅客卷入回旋翻滚的无底深渊。在一片混乱中,布特列洛夫并没有张惶失措,而是帮助船员拖来防水帆布,以免海水灌进轮机间。
他们到达非洲海岸时,觉得暴风雨简直像一场遥远的恶梦。在这里,既有东方的恬静安谧,又有西方的匆忙紧张。
这就是阿尔及尔!白石头砌成的楼房洒满了南方的耀眼阳光,倒映在波平如镜的深蓝色海面上。
真是一个活生生的童话世界!
布特列洛夫取道意大利返回俄国。从意大利还带回了两箱蜜蜂。他在关于蜜蜂的不同品种、生活习性和蜂蜜产量的研究成果中,又补充了不少新资料。
1868 年春,布特列洛夫收到彼得堡大学的来信,这封信带来了新的欢乐和忧虑。根据德伊·门捷列夫的推荐,他被聘为化学教授。
彼得堡大学的化学教授!这自然是一种崇高的荣誉,但怎么能把花园、蜜蜂和各种花统统扔下呢?布特列洛夫觉得,丢掉心爱的东西,生活是无法想象的。不错,负责看管布特列洛夫卡的是一位很好的管家、出色的养蜂人。他可以负责照料一切,可是布特列洛夫还是非常舍不得离开这里。
十月份送来了新任命。当时教学工作正处在紧张阶段,学术委员会敦请
布特列洛夫最好在冬季学期结束前留在喀山。
布特列洛夫在喀山大学度过了硕果累累的几年! 他离开这所大学就像告别了亲人。
对于这里的继任者,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天才科学家弗拉基米尔·瓦西利耶维奇·马尔柯夫尼科夫将接替他的位置。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扎伊采夫也继续在喀山大学任教。
送别布特列洛夫时,学生们心里非常难过,教授们觉得失去了一位世界有名的学者。为了表示对布特列洛夫的敬意,学术委员会选他为喀山大学名誉学术委员,并决定在教授阅览厅悬挂他的画像。
这时布特列洛夫已经来到彼得堡,他写了一封情意恳切的感谢信:“我在喀山大学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令人感动的回忆使我和喀山大学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联系。学术委员会选举我为名誉学术委员,使我有权像过去一样把喀山大学称为我的母校”。
当时的彼得堡是俄国最大的科学中心,在这里工作的有门捷列夫、齐宁、鲍罗金⋯⋯
1869 年 1 月底,布特列洛夫开始讲授有机化学。他在彼得堡深受欢迎。他上第一堂课时,大教室就已经容纳不下前来听讲的人。
布特列洛夫又开始领导实验室工作。在做完实验后或是等待反应结果时,布特列洛夫就抓紧时间取来煤气灯,极其耐心地用玻璃吹制十分复杂的仪器小零件。
“一个好的化学家必须会亲手制造最复杂的玻璃仪器。”布特列洛夫很喜欢一再重复这句话。
实习生以他为榜样,一有空就努力学习吹制玻璃器皿的技术。
布特列洛夫在研究工作中继续发展了他的结构理论。他一心要证明各种类型的有机化合物都可能有支链和直链。这一点是根据理论直接推导出来的,但理论原理还必须在实践中加以证明。有的碳氢化合物,例如丁烷,它的四个碳原子可以不是首尾相连,而是像三甲基丁醇中的碳原子那样彼此相连,像这样的碳氢化合物难道就无法制得吗?不过要找到合成它的正确方法,就必须进行大量实验。
布特列洛夫经过一番努力,终于获得成功,在一个大烧瓶里盛着盼望已久的异丁烯。碳氢化合物中支链的存在被证实了。
布特列洛夫还积极地参加彼得堡的社会活动。当时的社会进步人士都很关心妇女的教育问题,要求妇女应当享有上大学的自由!在医学院里开办了高级女子学校,别斯图热夫女子学校也已开班上课,布特列洛夫就在这所学校里讲授化学。此学校是 1878 年成立于彼得堡,曾以别斯图热夫命名,用以纪念该校第一任校长、历史学教授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维奇·别斯图热夫—
—柳明。
这位杰出的科学家还参加了“经济学会”的工作,他规定自己在“学会” 里的主要任务是普及现代养蜂知识。在“经济学会”的帮助下,他到全俄各地建立了不少模范养蜂站,这些养蜂站都采用新式蜂箱,并在实践中证实了科学养蜂法优点很多。
布特列洛夫多方面的科学活动受到了科学院的赞赏。1871 年,他当选为特约院士,三年后当选为正式院士,并在科学院大楼里分到一套住宅。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齐宁也住在那里。
住所的邻近更增进了他们昔日的友谊。 “拉尔观察到的现象,我还是没有弄清。”齐宁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一边习惯地捋着长长的胡须。拉尔观察到的是互变异现象,即由一个氢原子的不同位置所引起的异构现象。彼得·康拉德·拉尔——德国化学家和社会活动家,研究过氰酸反应,“互变异构”一词就是他于 1865 年提出的。
“我们总是把有机物的分子看成是不变的原子团,”布特列洛夫说,“难道某种物质在通常条件下或者在发生反应时不能从一种异构形式变成另一种异构形式吗?”
“从理论上看,一切都是可能的,但实际上这一点却很难想象。” “拉尔的观察清楚地表明对这种观点非常有利,互变异构现象是大多数
同时有两种异构形式的物质的特征。应当预见到,在只有一种异构形式参加化学反应时,经过一段时间后,会出现一种异构形式逐渐转变成另一种异构形式的现象。我觉得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这确实是真知灼见。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坚决主张必须用动力学观点来观察化学过程,也就是说,必须把化学过程看作是一种渐近的平衡过程。
1862—1865 年,布特列洛夫提出了可逆同分异构——互变异构理论的基本原理。他认为互变异构现象的机理在于某种结构的分子发生裂解,裂解的残留部分互相化合,组成另一种结构的分子。连拉尔都不能否认布特列洛夫提出互变异构理论的优先权。
在仔细改进了结构理论后,布特列洛夫越来越注意化学的一般性问题, 周期律的发现使他经常从哲学上去考虑原子量问题。
他曾多次和门捷列夫谈到这一点。 “原子数有小数,还一直没有解释呢。”布特列洛夫坚持说。 “你也知道,施塔斯做过最精细的测定,证明原子量的数值可以不是整
数。”门捷列夫回答道。 “为什么不能采用普劳特的假说呢?这样就可以设想,比如,氯原子是
由不同数量的氢原子组成的。如果接受了他的观点,就能很容易懂得为什么氯的原子量是 35.5 了,因为氯原子存在着两种原子量——35 和 36”。威廉·普劳特,英国医生和化学家,1815—1816 年曾提出一项假说,被称为“普劳特假说”,即各种化学元素的原子量都是氢原子量的倍数,氢是“原始物质”, 氢的凝聚可构成一切元素。
“不、不对!这不可能!亚大山大·米哈伊洛维奇,请您还是让钴和镍各自保有原来的名称和形态吧,这就好比我是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您是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一样”。
布特列洛夫坚信一种元素的原子可以有不同的原子量。不过,这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和提出确凿的证据。他很久都在考虑怎样通过实验途径来检验这种非常有趣的设想。他和助教勃·弗·里采讨论了各种可行的方案,还绘出了仪器草图,于是在科学院实验室里出现了许多过去从未见过的古怪仪器。里采对布特列洛夫崇拜得五体投地,认为这位老师是自古以来最伟大的学者,布特列洛夫的话就是法律和真理。
他们的研究工作在化学史上真是绝无仅有,实验进行了几十次、几百次, 但得到的都是相反的结果。里采并没有灰心丧气,既然布特列洛夫这样做了, 就是说他们所走的道路一定正确,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耐心。
“结果又是否定的。”里采送来一张写满数据的实验单。
布特列洛夫戴上眼镜,默默地把数据看了半天。 “我们再考虑个方案吧。”他说完了,忙问办公室走去。写字台上放着一份没写完的论文。
布特列洛夫打开一个靠墙的柜子,取出两个厚厚的记事本,打算写些什么。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几分钟,随即坐了下来,茫茫然凝视着一个地方⋯⋯ 然后擦了擦额头。他在想:“晚年逼近了,总想就这样坐坐,静静地歇一会儿。从前觉不出劳累,而现在⋯⋯”
门开了,一个淡黄头发的小女孩子向屋里略一张望,仿佛射进来一缕春天的阳光。这是索涅奇卡,布特列洛夫的孙女儿。
“爷爷,我要看小鱼!” “过来,孩子,咱们一起喂鱼去。”布特列洛夫拉起孙女儿的手,向盛
着各色金鱼的玻璃缸走去。
布特列洛夫一直热爱大自然,每当工作累了或是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句来确切地表达某些思想时,他就丢开工作——走向鱼缸,长时间地看着金鱼游来游去。
无情的岁月慢慢流逝。他感到教学工作过于繁重,因此决定辞去教职。1880 年 4 月 4 日,布特列洛夫给二年级学生上完离校前的最后一课。他们听到敬爱的教授即将去职的消息,觉得伤心极了。学生们正是为了听他讲课, 才从俄国各地来到这里。
不,布特列洛夫不能离职。
学生们成立了委员会,写出请愿书,把它郑重地递交给敬爱的教授: 您一旦离开学校——教室将失去一位无法替代的老师,实验室将失去一
位不可缺少的领导⋯⋯大批青年每年从俄国的四面八方齐集彼得堡大学的理科就读,他们不怕艰难困苦,不顾穷学生难以忍受的首都生活条件,⋯⋯每个人都想得到在您的指导下学习的光荣,都想成为您的思想和观点的拥护者。我们这些大学生,您的学生,请求您,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无法替代的老师,不可缺少的领导⋯⋯不要离开彼得堡大学,不要丢下我们!”
学校委员会通过决议,请求布特列洛夫继续留任,任期五年。
布特列洛夫决定在彼得堡大学只讲基础课,每周几次亲临实验室指导工作。他是采取各种办法普及养蜂知识的倡导人。他写的《蜜蜂的习性和简明养蜂学基本规程》一书很受欢迎,对这一经济部门的发展起了巨大作用。尽管年事已高,他仍然继续从事这项工作。为了获得高加索的一些蜜蜂品种, 布特列洛夫还和青年人一样,满腔热情地组织了一次去高加索的考察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