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成功者的后面

费米的寓所在一座大厦的顶楼,阳光充足,空气清新。照当时的规矩,布置房子的费用是由费米负担的。但他却把选购的责任推给了加蓬。

“你去买你喜欢的东西吧,”费米对她说,“我不管家具的样子怎样,只要椅子脚是直的就行。”他生性喜欢朴素,起居饮食穿着都不讲究。

选购家具,加蓬也一窍不通。她受的教育是费米经常说的“不切现实的教育”。只教她怎样做小姐,完全忽略了现实生活一面。你看:有女仆料理家务,母亲替她选购服饰,父亲替她缴学费和买书。加蓬对金钱毫无感觉也不懂得怎样使用。

加蓬小姐只有请母亲帮他们办理。母亲是个很有眼光的人,就以她的决定作为自己的决定,不管椅子脚是直是弯。

费米关心的是他的书房。那是个小房间,按照他的需要摆上一张大桌子和一个小书架:他需要很多的地方来摊开写作的稿纸,却不需要很多地方来摆书。加蓬很奇怪他的书并不多,原来多数都摆在物理学大厦, 那是他整天工作的地方。他使用书房的时间只有早餐前五点半到七点半这两个小时。

每天清早,费米总是披着蓝袍,坐在书房那张有扶手的高脚椅子上, 穿拖鞋的脚放在椅子下面的横木上,俯身伏案写作或看书,连还在睡眼惺忪的加蓬进来了也不察觉。但是一到七点半,便自然地警觉起来,停止工作,抓紧吃早点,然后立刻到大学去上课。

费米的日常生活非常有规律。但一到星期天,那一群朋友总是要到乡下或海滨去玩。女士们总是费米考验“一般文化水平”为乐的对象。在乡下散步的时候,费米会突然停下来,弯下腰去,尖鼻子对着地

上,兴趣盎然地看着什么。大家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有的只不过是一只蚂蚁。

“造这么一个小土丘得费多少脑细胞?以脑质单位来计算,你以为蚂蚁的脑筋比人类的脑筋做得更多还是更少的工作?”说着,费米就从口袋里摸出他随身带的计算尺来。

“让我们来算算看⋯⋯一立方厘米的神经细胞⋯⋯”过了一会,他就会兴奋地说:“我已经想出答案来了,你呢?”

费米对于别人提出的问题总能作出正确答案。拉赛谛也知识渊博, 什么西藏喇嘛寺的戒律,所有欧洲火车发车的时间,英国国王逝世的日期,巴西货币的兑换率等等,他们无所不知,又永无错误,常常使女士们狼狈不堪。

后来,加蓬和金妮计划了一次反攻:她们从刚出版的《意大利百科全书》上找一条很偏的资料,竟然使费米和拉赛谛整个星期日哑口无言。不过,也就是这一次罢了。

1931 年,他们的女儿妮拉出生了。相隔 5 年之后,儿子基里奥出生。加蓬为抚育孩子耗尽了心血,也使费米有了更多的天伦之乐。

女儿 5 岁进了幼儿园。不久,有一天妈妈问她“今天早上在学校里做的什么事?”

“我们一起做祷告。”妮拉从小口齿很清楚。“你们每天早上得做多少次祷告?”

“一个对圣婴,一个对国王,再一个对墨索里尼,他们都会听到的。” “不,他们听不到的。”妈妈说。 “我相信他们听到了的。要是他们听不到,老师不会教我们对墨索

里尼祷告。”

妮拉不明白爸爸和妈妈都不到教堂里去。在听妈妈解释完后,她还要反问:“那么,你相信耶稣是上帝的儿子吗?”

“不,我相信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教人们彼此相爱。但我不相信他是上帝的儿子。”

“爸爸信仰什么?” “他相信墨索里尼真的存在吗?”

基里奥是个健壮的小男孩。出世不到一个月,希特勒背信弃义,撕毁了凡尔赛和约,占领了莱茵区。费米已感觉到战争的威胁逐日增加, 便为一家人买了防毒面具。

妮拉人虽小,却也懂得忧虑,易受刺激。也许是父母告诉了她太多的事情。任何心理学家都会反对教一个 5 岁孩子试戴防毒面具和讲解防备战争的到来,这岂不会把孩子吓坏?但是费米和加蓬认为,当预计危险即将发生时,人总得有所准备,以免危险到来时措手不及。

妮拉仍然不断提出一些大人也回答不清的问题。 “战争是怎么一回事?”“罗马会不会有战争?”“他们必须跟谁

打仗?”她的防毒面具必须戴多久?戴上了是不是可以吃喝睡觉?

她最关心的还是小兄弟的命运:基里奥太小,没有防毒面具适合他戴。

基里奥十分好动,什么事情都要管。他把大人当做同伴,最喜欢他的父亲,看见他父亲时便笑得像一朵花。一天,保姆带着基里奥在波洛

斯公园玩,正逢希特勒访问意大利,墨索里尼陪他到波洛斯公园来骑马。一时间,法西斯的敬礼声和纳粹的敬礼声混成一片。这天,街上的标语也油刷一新:

“墨索里尼永远正确” “胜利是必要的,但作战更必要” “耕土地用犁,保护土地用剑” “书本和大炮造成法西斯完人”

⋯⋯

费米对于法西斯的各种花样和标语很反感。他曾和物理学家布洛兹先生一起乘车到佛罗伦萨去,沿途一边看着那些出奇的标语,一边大声地评说:

“‘墨索里尼永远正确’——废话!” “‘胜利是必要的,但作战更必要’——废话!”